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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18章 陳愛琳出嫁 文 / 周書祥

    陳愛琳出嫁

    翌日,陳愛琳同爸媽商量自己出嫁的事,陳壽河自然高興,女兒二十大幾了,早該嫁人,現在總算落了心,況且是嫁給秦小恆,這是個好娃子,還是大學畢業,這也是咱陳家的光榮。後媽譚氏也很滿意,一則去了這個與自己常常爭鬥的敵嘴,二來可以向秦小恆要一些聘禮。當談到聘禮時,愛琳對爸媽說:

    「爸,媽,小恆讀了四年書,大學畢業才一年,工資又不高,他們家底子薄,這聘禮的事,我看——就隨他吧,我們不要難為他了。」

    譚媽自然不高興,嘟起厚厚的嘴,極力睜大那雙小眼,瞪了瞪丈夫,立即反駁道:

    「這男婚女嫁,都是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女方哪有不提要求,不要聘禮的?這幾百里洛江河還沒這樣嫁女兒的?」

    「這又怎麼了?喜事新辦,節儉辦婚事,又不是我開的頭,當初弟弟陳永旺結婚時,咱們家送了多少聘禮?還不是那麼表示了一下,那時家裡只過了兩桌客。」愛琳站起來,理直氣壯地回答。

    「那是文化大革命時期,你爸是大隊黨支部書記,他只能那樣做,現在是……是什麼改革開放,人家都開放了,要彩禮了,我們家就不能要?」

    「就算是改革開放,也沒有規定硬是要彩禮的。」

    「不行不行!這個聘禮非要不可!咱不說要個一萬,這六千八千的,我看也是夠便宜他的。」譚媽堅持著,亮出了自己的底線,心裡已非常惱火了。陳壽河不好傾向哪一方,只愣著頭抽煙,他的主張如同嘴裡噴出的煙霧,剛剛冒出了絲絲縷縷,一會兒又消散在空氣中。

    「他家裡沒錢,我知道,再說,他扯了債,以後還是要我還的。你這不是坑我嗎?」愛琳也有些生氣了。

    「他要是不送禮,他就休想結婚?要結婚——我看——只有結黃昏!」譚媽氣鼓鼓的說。

    「這是我出嫁,你為(設)難我就不嫁啦?不管你們怎麼樣,到了那天,娶親的來了,我就弄得漂漂亮亮的,我一個人同他們去就是了,你們要是攔,也攔不住的,只能是乾瞪眼。」愛琳雙手叉腰,偏著頭,大大方方地說。

    譚媽站起來,板著臉說:

    「喲!你——你是不是怕嫁不出去!硬要嫁給他?」

    愛琳也火了,大聲說:

    「我怕嫁不出去?!我做啥錯事了?」

    「沒做啥錯事?!那大年初幾,你在他家呆了好幾天,我都為你害臊呢!」譚媽終於亮出了撒手鑭。

    這下子惹火了陳愛琳,她瞪著紅紅的大眼,指著後媽:

    「這就是我們的自由戀愛,又沒有違紀違規,你懂個屁!……人家有的更特別,還先懷孕後結婚呢。」又望了望父親,然後轉過頭對後媽說,「你說呢?」

    這一句無疑是在用一隻無形的鞭子抽打著譚媽,因為她當初就是懷上了兒子永旺後才嫁給這個死了前妻的當時的民兵連長陳壽河的。陳壽河也覺得女兒這話不該說,但又怕女兒與自己頂撞,便大聲對兩人喝道:

    「你們都跟我住嘴!太不像話!」

    譚媽覺得愛琳太無家教,太沒有三從四德,怎麼連爸媽都敢羞辱。她暴跳如雷,指著愛琳說:

    「你這個沒家教的東西,你不要指桑罵槐,你問問那個老不死的,老娘是個什麼人?」停了幾秒後,又說,「你還有臉說老娘,老娘嫁到這家裡以前,連這屋的門檻都沒卡(踏)過,而你呢,到人家的屋裡媚了5、6年,哪個曉得都媚了些什麼?」

    「我是經常去小恆家,但那是學雷鋒做好事,照顧孤獨老人,為祖上積德,這種事周圍的人哪個不知,哪個不曉,用不著你來嚼舌!哪個像你那樣,年紀青青的黃毛丫頭沒嫁人就幹那臊事!——哼!」

    「你……,你……」譚媽受到了極大的羞辱,又氣又急,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她慪得臉上白一塊、紫一塊,便撒起潑來,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腿亂蹬,雙手拍打著自己的胸部,一邊哭一邊大聲嚷嚷道:

    「我的天哪,我的娘呀,我前生的做了惡人啦,讓這個沒家教的東西罵我啊!天哪,菩薩呀,你怎麼不用雷打死這個賤丫頭啊,……我不想活了,……」陳壽恆用眼瞪了瞪女兒,又將手向門外擺了擺,示意她走開,然後將妻子抱起,半抱半拖地將她弄到房裡,關上房門,細細苦勸。

    陳愛琳也好像覺得自己過分了些,又有些擔心她想不開,尋死覓活的,便不再搭理她,任她嘴裡嚷嚷著,氣鼓鼓地走開了。

    在丈夫苦口婆心的勸慰和開導下,過了幾天,譚媽也想通了:就讓這個喪門星早日滾開這個家,也省得老娘嘔那些酸氣,讓老娘過個清靜的日子,……只是便宜了秦小恆這個臭小子。

    婚期這天,陳愛琳早早就起了床,一夜的美夢使她既興奮又疲勞,她懶洋洋地臨窗梳妝起來。幾個族家姐妹在她身邊,指指點點,嘻嘻哈哈,幫她梳理著秀髮。太陽漸漸升起,柔和的陽光,攜帶著桃花的嫣紅,塗抹在她的秀臉和薄唇上,又化作幾隻蝴蝶,靜悄悄地歇在她的頭上,在它的翅膀上,已捎來了新郎的溫情與蜜語。儘管她的內心充滿激動與興奮,但在眾多親友面前,她還是顯得肅靜與恬淡,有時還裝出一種憂戚與沉鬱。

    陳家歡聲笑語,喜氣洋洋。陳壽河臉上掛滿笑容,似乎忘卻了還在服刑的叛逆之子陳永旺,大概是女兒陳愛琳找了一個好婆家的緣故吧。只有愛琳的後娘譚媽,那笑的眼瞼中透露出一種思兒的悲慼,但這種悲慼猶如幾滴涼水滴進沸騰的開水中,絲毫降低不了陳家喜氣洋洋的氣氛。陳家源源來客,賓朋滿座,歡聲笑語,與文革前兒子結婚時「喜事新辦,只限兩桌」的規定大相逕庭。新郎、新娘各家再也沒有什麼「革命的癡巴」去監督了,完全可以盡各方的交往無限制的宴客了。

    下午5點多,娶了親的隊伍吹吹打打的接著新娘子來到街道,經過供銷社商店時,李佳晶躲在窗戶內偷看:如花似玉的陳愛琳夾在幾個姐妹中間,平靜、莊重、緩慢地邁著步子。陳愛琳扭過頭,眼光搜尋著商店前觀望的人群,沒有發現李佳晶,但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絲勝利的微笑:秦小恆終於是我的了!

    一個多月前,即大年初一那天,李佳晶當秦小恆說,愛琳是個好姑娘,可現在當陳愛琳真的成了秦小恆的新娘時,她的心理完全扭曲了,心情狀態完全改變了,她心裡已亂成一團麻,她再次咒罵著陳永旺,牙齒咬得咯咯響。她那顆憔悴的心,像被烈焰灼傷一樣難受。蒼天啊蒼天!為何心上的人兒成為人家的新郎?為何有這刀割人心的不了情?為何海誓山盟兩相愛卻又悔恨終生離別愁?為什麼?為什麼?……她那悲恨的淚水簌簌下落,淌滿衣襟。只有那不懂事的兒子小龍趴在窗台邊,興致勃勃地大叫著:

    「媽媽,快來看喲,姑姑今天好漂亮!」

    佳晶惱怒地一把拉下兒子,然後自己走到床前。她已無力支撐自己的身軀,癱軟的躺在床上,任憑眼淚滾落。一會兒,8年前與陳愛琳爭吵的一幕像放電影一樣出現在眼前:

    「喲,聽話聽音,看樣子,秦老師送我回家,李姑娘有些不滿呢。」陳愛琳帶著怨氣說。

    「我有什麼不滿,老師關心學生,天經地義,只不過今天請你原諒,我找她有事,不能遠送陳姑娘啦。」自己輕聲細氣,不緊不慢。

    「李姑娘,說話別帶刺,別以為多喝了幾瓶墨水,就在我面前賣關子,我都聽得出來。別說秦老師送我回家,就是他與我交朋友,你也管不著!」陳愛琳越說越激動了。

    「哎喲!別說交朋友,就是……就是談戀愛,我也管不著。」自己輕蔑地斜視著她,雙手反剪,直直地立著,譏諷地說。

    「談戀愛又咋的啦,現在是自由戀愛,你談得,別人就談不得?」她潑辣地說。

    「那就叫他與你談唄,我做你們的介紹人!」自己也譏笑她。

    陳愛琳惱羞成怒,蹦了起來,指著自己的鼻子說:「別以為你是公社副書記的女兒就有什麼了不起,就是縣委書記、省委書記的女兒,我也不怕她。今天秦老師送我回家,是正經事兒,你,一個黃花閨女,半夜三更找一個男的幹啥?你說,你說呀!」

    陳愛琳咄咄逼人的話,使得自己不知說什麼好,嘴唇動了幾下,又實在想不出什麼有力的反駁,直急得掉出了眼淚。

    佳晶的腦子裡反覆出現這一幕,心裡充滿難受、妒忌、憎恨,可現在,事情的發展卻是那麼令人難以想像,那時這個識不了幾個字的潑辣而蠻橫的黃毛丫頭現在竟戲劇般地成了自己心上人的新娘,……我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臉面,還有什麼意義?

    新娘子到了秦家,結婚典禮儀式在熱鬧的氣氛中進行著。主婚人是方偉,他與蘇鳳梅已於昨日就從縣城趕來為秦小恆的婚事幫忙,學校裡的青年教師彭振勇、蔣彎、李小芳、楊柳英和趙校長、何桐偉、左新華、左貴廷、文柏等老師都來參加婚禮。鄭娟娟心裡很難受,任憑李小芳、和活潑快嘴的楊柳英怎麼樣拉扯,硬是死活不肯來。

    典禮儀式進入**,人們變著法兒逗弄著新娘新郎,二人已被逗得疲憊不堪。後來,要他們接吻,秦小恆有些難為情,愛琳也作扭捏狀。在眾人的呼叫和推搡下,秦小恆實在拗不過,就著大家的簇擁,給愛琳來了個飛吻,愛琳羞笑著,也就勢重重地給了秦小恆一個親吻,小恆的臉上立即印出了愛琳那紅紅的小嘴唇。眾人一陣歡呼:

    「還是新娘子灑脫!」

    「新娘子又漂亮又大方!」

    「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陳愛琳瞧著羞答答的新郎官,抿著小嘴笑著,心裡像灌了糖一樣甜蜜。

    ……

    鬧騰了半夜,眾人終於興奮而散,新郎新娘入得洞房。秦小恆坐在椅子上消累,陳愛琳卻興致勃勃,也沒有任何拘束,嬌滴滴地騎在秦小恆的雙膝上,雙手抱著他的兩肩,癡情地等他的親吻,好像要他彌補人們逗鬧時的不足。兩人吻累了,吻夠了,她撒著嬌說:

    「恆娃子,人家都說我脾氣辣,你喜歡不?」

    「喜歡!」他又親了她一口,將嘴湊在她的耳邊說,「我喜歡你這灑脫勁兒,喜歡你這辣味……做菜沒有辣,五味不調;生活中沒有辣,也缺少滋味。」

    「真的?你要……要永遠啊!」她也親了他一口。

    「永遠,我的寶貝!」

    「你是我的——寶貝!」她仍然依偎在他懷裡,雙手緊緊地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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