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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23章 舊情人室隅訴衷腸 文 / 周書祥

    舊情人訴衷腸

    第四節課剛下,老師們陸陸續續進辦公室了。這時,一位白髮老者走進了辦公室,老師們的眼光都停留在老者的身上:他穿著一身青布中山裝,鶴髮童顏,清瘦而精神矍鑠,寬闊的額頭上有幾道淺細的皺紋,兩道濃密而黑白相間的眉毛下,嵌著一雙深邃的眼睛,上唇邊掛著濃濃的白色鬍鬚,像一條小溪從兩個黑色的鼻孔眼裡流出來一樣。他,就是李長青家族的李老前輩。

    「老師們好!」他雙手作拱拳狀,微笑著說,「我找你們找校長。」

    此時,趙校長剛好夾著課本從外面走進辦公室,連忙同李老打著招呼:

    「李老,您好!您好!」說著,握住李老的手,又拖過一把椅子讓李老坐下。李老並沒有坐下,雙眼朝辦公室裡巡視一番,只見南北兩方牆面上貼著紅紙寫著的鄧小平語錄,北面是:「人們教師是培養革命後代的園丁,他們的創造性勞動應該受到黨和人民的尊重。」南面是:「一定要把教育辦好。」「尊重知識,尊重人才。」「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李老十分感慨地說:

    「趙校長,文化教育是興國安邦的重要之舉啊!樹木尚易,樹人難哪!我們家鄉能有一所中學不簡單囉,你們可以說是創始人呢,一定要好好幹,一定要把洛江中學辦得紅紅火火。」

    「是啊,是啊,一定不辜負您的厚望!」秦小恆才跨進辦公室,聽到李老後面的幾句話,很有禮貌地回答。趙校長也笑著說:「一定,一定!」

    「小恆,你好!」李老又向秦小恆打著招呼。

    「李老前輩,您好!」小恆連忙恭敬地說。李老又對照校長說,

    「這小恆,是我們村的小才子呢,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李老您過獎了,咱們的趙校長,才是德高望重、德才兼備呢。」

    趙校長正欲說什麼,李老搶著說道:

    「你們都是洛江中學教育的棟樑,要不辱人民的重托,好好培養後代。」又指著牆上「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條幅說,「管仲雲,一年之計,莫如樹谷;十年之計,莫如樹木;終身之計,莫如樹人。一樹一獲者,谷也;一樹十獲者,木也;一樹百獲者,人也。可見,我們作教師的責任重大呢。」說完,掏出手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從談話中,秦小恆意思到趙校長與李老可能熟識,便問道:

    「趙校長與李老早就認識?」

    「豈止認識,李老的兒子李偉青是我的老同學,偉青是外縣的縣委副書記。」趙校長連忙介紹說。

    「哦!原來如此。」小恆十分客氣地說。

    「李老今天來我校做客,那……就在食堂吃一點便飯吧。」趙校長轉頭對正欲走出門的文柏老師說,「你去跟張會計說一聲,到街上買兩個滷菜來,學校來客人了。」

    「不必客氣,不必客氣,我是隨便走走,隨便看看。」李老客氣著。

    辦公室裡老師們早已離去,只剩下二位領導與李老侃著。

    「趙校長,我今天有點事想同你們商量一下,」李老笑著說。

    「您就說吧。」趙校長說。

    「我的那個侄兒李長青多年閒在家裡沒啥事做,聽說你們學校要搞基建,這基建是複雜又繁重的,有些事兒還得請人幫忙,我看長青是不是可以為這事出點力。」李老說著,看看趙校長,又瞧瞧秦小恆。

    秦小恆早有思想準備,是不會回答的。趙校長笑了笑說:

    「此次基建是小規模,只建18間師生宿舍,我們目前暫不需要校外人員幫忙,這方面還請李老前輩理解。」

    「李老前輩您坐會兒,我出去上廁所。」秦小恆藉故上廁所,出去了。

    當他出門向東邊走過幾間教室時,看見李佳晶從自己班的教室裡出來,先是感到有些意外,但馬上意思到她可能是為她爸爸的事來的,忙問道:

    「你……你也來了,進教室裡坐坐吧。」

    佳晶又回到教室裡,與他面對面地坐在一張學生課桌的兩邊。他們已有好久沒有在一起了,秦小恆心中十分想念她,她也非常惦記他。她睜著黑黑的大眼睛瞅著他,用眼光傳送著心裡思念他的語言。他也細細地瞅著她,她還是像原來那樣漂亮美麗,只不同的是兩條黑辮沒了,掩額的短髮也沒了,露出了白皙平滑的前額,一條烏黑發亮的馬尾巴辮在背後耷拉著,臉上好像顯示著淡淡地愁容。

    「晶妹,這些日子,你還好嗎?」秦小恆關心地問她。

    「還不是那樣,在混日子呢。」她眨了眨眼睛,眼角好像濕潤了,她用手娟擦了擦眼角,又說,「昨晚愛琳姐跟你說的事有沒有一點眉目?」

    「這事李老前輩正在與趙校長商量。」他迴避著這個問題。

    「你要在趙校長面前為我爸多說幾句話。」

    「是的,是的。」他早就做好了回答的準備,用善意的謊言來敷衍她。為了把話題引開,他又談起了惦記她的話,「我雖然在學校裡忙碌,但心裡總是惦記著你。」

    「你不會騙我吧,天天有熱被褥睡,只怕早就『樂不思蜀』了。」她心裡感到一陣安慰,但還是帶著醋意地說。

    「學校工作很忙,很少回家。」他的眼睛盯著她,關切地說,「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我經常想起你,很想多去看看你,但又擔心愛琳心胸不寬闊,所以,才……你送我的那一雙髮辮,我將終生保藏,我……我不會讓愛琳知道的。」

    「其實,愛琳應該知道,5年前,我送你上學的路上,把髮辮剪了贈給你,回來時,她就問過我,你的辮子怎麼沒了,我說,我把它剪了扔了。她是個聰明人,一定知道是我送給你了。」

    「她當我從沒提起這髮辮的事,不知是忘記了還是裝糊塗,可見,她的心胸還是比較寬的。」秦小恆為減輕佳晶的顧慮,這樣安慰她。

    「哥,這是真的嗎?」她心裡感受著進一步的安慰。

    「是真的。雖然我們最終沒有成家,但那十幾年的情意也不會比小兩口的差,我不會像陳思美那樣無情無義的,我們的感情是永恆的。」

    「你還可以說,像洛江河水那樣源遠流長。」她嘴角終於顯出了一絲笑容。

    「是的,是的,像洛江河水那樣源遠流長,永遠,永遠。」他重複著這句話。

    聽到秦小恆還是像原先那樣對自己有感情,且把髮辮藏得好好的,李佳晶心裡的確得到了很大的安慰,她說出了心裡很久就想向他說的話:

    「哥——你與愛琳姐結婚的那晚,我好像失去了一切,我的確沒有了生活的勇氣……」她淌出了幾滴眼淚,抽泣了幾下,又說,「我是為小龍活著,也……也是為……為有你這個好哥哥而活著。」她拭了拭眼淚,接著說,「你知道嗎,我是怎樣在過日子,我是飽受著孤單、寂寞的痛苦。我常常想起你,想你……想你看看我。」

    秦小恆終於控制不住同情晶妹的感情,也淌出了眼淚。說:

    「晶妹,我何曾不理解,我在夢中時常夢見你,與你一道歡歌笑語。」

    「哥——我常常……只有想起你,我才有一些生活的希望,但……這些希望,只有……只有在夢中才能實現。哥,我……我好苦啊!」

    看著她這樣,秦小恆覺得再不能讓她傷心了,便勸她說:

    「孟子曰,『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你大難沒死,將來必有後福呢!」

    「我現在孤兒寡母的,哪有什麼後福?」她歎了一口氣。

    「你要樹立生活的勇氣,揚起希望的風帆,『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去年,我讀過一首詩,題目是《揚起希望的風帆》,現在,我念給你聽聽:

    不要訴說這樣的不幸,那樣的不幸,

    不要哀歎這也無情,那也無情。

    生活千變萬化,人生乍暖乍寒,

    人不可能時時都是生活的寵兒,

    受一點冷遇更讓人清醒。

    受挫者又是懦弱者,才真正悲慘,

    被厄運壓低了頸項,才真正不幸。

    我即使哭著對我,我也要笑著對人,

    做命運的主宰,做生活的強者,

    誰敢說不幸者永遠不幸!

    要離開死水的港灣,

    就必須砍斷徘徊的繩纜,

    要駛向理想的彼岸,

    就必須先樹起意志的桅桿,

    揚起希望的風帆……」

    正當秦小恆安慰李佳晶時,陳愛琳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這裡,聽到了他們的說話聲,找到了他們,跨進室內。她見他們兩人躲在教室裡說話,還好像那麼親熱,心裡不免產生了怨恨。便對李佳晶說:

    「佳晶,我昨天已經跟小恆說過了,怎麼今天又來找他,該不會是有其他事吧?」

    「今天是李老前輩要我來的,李老正在同趙校長商量,我離辦公室遠遠的,坐在這間教室裡,恰好秦主任過來了,我也就順便與他談談這事。」佳晶心裡對愛琳的問話很反感,但又不好得罪她,因為兒子小龍常常是她幫助照料,只得忍氣吞聲,向她解釋。

    「談這事我不反對,怎麼偏偏摸(來)到這國老(角落)裡說呢?哪些地方不好說?」愛琳臉色陰沉著。

    「你怎麼不相信人,不要說些傷人的話!走,咱們走。」秦小恆站起,拉著妻子愛琳的手。愛琳要說的話已經說了,只是想給佳晶敲敲警鐘,並不想為此發火,因為她畢竟是舅侄兒小龍的母親,是真正的親戚。所以,當丈夫拉她時,就乘勢下了台階,跟著丈夫出去了。但她一邊走,一邊對丈夫說:

    「在學校裡我不說你什麼,今天晚上回家,跟我好好交代,你們到底說了些什麼?!」

    李佳晶還呆坐在教室裡,心裡很不好受,臉上白一塊紫一塊,自己雖與小恆哥說了些個人感情的話,但只是敘舊而已,想來想去,總覺得今天受了愛琳的氣,愛琳心胸狹窄,沒有人情味。她在心裡開始怨恨陳愛琳了:你還在不冷不熱地挖苦我,秦小恆原本是我的,你那個壞弟弟害了我,你又不擇手段擁有了他,你是『鳩佔鵲巢』,你太沒有良心了。

    這時,趙校長與李老前輩從辦公室裡出來,趙校長看見秦小恆夫婦從東邊過來,忙說:

    「秦主任,去廚房陪李老前輩吃一頓便飯。」

    「不必不必,謝謝你們!」李老臉上掛著不高興的神色,怏怏地說。

    「李老,雖然此事不敬人意,還望多多諒解,這頓飯您一定要吃,否則,那您就是錯怪晚輩了。」趙校長十分抱歉,誠懇地說。

    李老想了想,雖事情沒辦成,但這麼一走,也顯得不那麼親熱,便笑著說:

    「唉,這真是盛情難卻——,卻之不恭——,恭敬不如從命!」

    三人說說笑笑,朝學校廚房走去。陳愛琳氣鼓鼓地離開了學校。

    剛才趙校長的一句話,李佳晶剛好出來聽到了,她心裡十分難受:爸爸的事情沒辦成,自己反而被陳愛琳欺負了,真是老鼠關在風箱裡,兩頭受氣。她打著一把遮陽的傘,滿面愁容地走出校門。在路上,她回想起8年前自家威風的時候,好多人求到咱家,讓擔任公社黨委副書記的爸爸給他們辦事,自己也是「推薦選拔」讀書的大學坯子,是洛江河畔青年們垂涎的「天鵝肉」。可現在,咱家卻從天堂掉到了地獄,父親撤職7年,家境衰敗,父母身體不好,經濟困難,自己又落到這個境地,還被陳愛琳欺負,……她越想越傷心,悲憤交加,一路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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