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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37章 情敵成郎舅 舊恨添新仇(上) 文 / 周書祥

    情敵成郎舅舊恨添新仇(上)

    春節臨近了,李佳晶知道陳永旺快要回家,常常跟兒子小龍說,你爸是個惡人,是個壞人,他犯了法,坐牢去了。在你出世時媽媽就跟他分開了,他和我們已經不是一家人了,他是一個大壞蛋,他要是回來,你以後不要理他,要是你理他,媽媽就不要你了。一個與媽媽相濡以沫、日夜不離的幼小的兒子,當然相信媽媽的話,媽媽向他灌輸的這種思想觀念,已經在他幼小的心靈裡留下了深深地烙印。他從咿呀學語到現在,8個春秋,完全沒有父親的印象,在他的心目中,只有媽媽才是最可愛的,世上只有媽媽好,媽媽是他心中最神聖的人。

    陳小龍雖說年幼,但他在同齡或者上下年齡的一群頑童中,還是一個小小頑頭,大概是有著先天的遺傳吧。他和小夥伴們常在一起玩耍、嬉鬧,甚至做惡作劇。別看他們年紀小,夏天裡常脫得光溜溜在洛江河的淺水邊狗爬似的游泳,常常弄得一臉一身黃泥水;爬樹時像小猴兒那樣機靈,丈多高的樹,一會兒嗖嗖幾下就爬上去了;莊戶人家的桑、棗、桃、梨樹上常有他們的身影,果子還沒成熟他們就已經嘗鮮了;農戶的瓜地裡經常留有他們的腳印,有時候竟把花色的青皮南瓜當著西瓜偷去,切開後夥伴們一臉尷尬;包谷還沒成熟,玉米稈常被他們拔去當甘蔗吃。生活,並不是完全賦予他們快樂和幸運,倒霉的事兒也曾降臨在他們身上,一次爬樹取鳥窩的時候,意外觸怒了隱藏在樹上的一窩大黃蜂,成群的大黃蜂將他們一個個刺得身青臉腫,兩眼發黑,讓他們著實痛苦了好幾天。

    臘月下旬,下了一場小雪,房屋上的瓦溝裡填滿了雪,屋面上顯出半露的黑瓦,寒風吹來,雪粒像白色的粉末飛起來,又散落到別處。路面上鋪了一層薄雪,僅一個上午就被來來往往的人和車輛踩壓得沒有了。洛江河淺淺的河面結了一層薄冰,河面兩邊的泥地上鋪著一層薄雪,沿著河面遠遠看去,就像一條長長的玉帶臥壓在潔白的絨毛中。河畔路旁的低窪處,堆積著較厚的雪,一群頑童在這潔白的雪堆旁,忘卻了寒冷,正在揉雪團,堆雪人,打雪仗。這時,一位風度翩翩的男子手提一個黑色皮箱向他們走來,到了跟前,男子顯出一種傲慢的神情,瞧著面前這一群頑童,將他們一個一個地細細審視著。陳小龍上下打量著這位陌生的來客:高高的個頭,頭戴一頂棕色的毛帽,長方臉,尖的下巴,戴著一副眼鏡,身穿一件圓滾滾的猴式棉襖,腳上穿著一雙反毛棕色毛皮鞋,左手叉腰,右手提著皮箱,望著他們這群幼童微笑。

    「喂,小朋友,」這位陌生人先開口了,「你們認識一個叫陳小龍的男孩子嗎?她媽媽叫李佳晶。」

    「陳小龍?你找他幹啥?」一男孩好奇地反問道。

    「我……我……找他有事。」陌生人吞吞吐吐地說。

    「我們不認識你,你是什麼人?」小龍警惕地說。

    「好,那我就告訴你們吧,我是小龍的爸爸,我在外做生意七、八年沒回家,現在碰見了他也認不出來,所以,不知你們當中有沒有陳小龍?」

    這時,一個小男孩在小龍的背後偷偷用手指了指小龍,還做了個鬼臉。陌生人細細打量著被指的男孩,心中激動不已,像大海裡翻起了波濤,好久說不出話來。陳小龍怔怔地審視著陌生人,突然想起媽媽的話,「你爸是個壞人……別理他……要是理了,媽就不要你了。」他又一想,這傢伙可能是個騙子,對,別理他。可這時,陌生人慢慢地微笑著朝小龍走過來。

    「你就是陳小龍嗎?你媽媽是李佳晶,我……我是……你爸爸!」

    小龍後退著,沒理他,懷疑他在說謊。陌生人慢慢跟了上去,笑著說:

    「你是李佳晶的孩子?,好帥的孩子!」說著,就想牽他的手。

    小龍後退著,睜大眼睛瞪著他,臉漲得通紅。陌生人激動不已,伸手要抱起他,嘴裡笑著說:

    「小龍,小龍,我是你爸爸,我真是你爸爸呀!」

    這時,小龍越發警惕,懷疑他是個騙子,就算是我爸,媽媽說過,我爸是個壞人,別理他。這時,一個比小龍大2歲的男孩湊在他耳邊說了句悄悄話,告訴他,這傢伙肯定是個騙子,他假冒你爸,是在罵你。這一句火上澆油的話,更加激起了小龍的憤怒,他怒視著陌生人。這時,陌生人又說了一句:

    「小龍,我是你爸爸!」

    「放你媽的狗屁!老子是你爸!」小龍終於被激怒,惱怒地還了一句。

    陌生人沒有發火,顯得哭笑不得,無可奈何,只呆呆地望著面前的頑童:長方臉,較尖的下巴,較高的瘦鼻,薄嘴唇,機靈的眼睛,與自己小時候很相似,莫非——這小傢伙就是我兒子?!他高興不已,剛才的被罵已被寒風吹走了,灌進大腦的是一種幸福而得意的感受。他望著小龍,微笑地伸出左手,想拉拉小龍的右臂,嘴裡微笑著說:

    「你是陳小龍,李佳晶的兒子?!」

    「是又怎麼樣?你想幹什麼?!」小龍怒氣未消,身子往後退著。

    「我告訴你,我真是你爸爸!」陌生人激動的情緒好像不能自控。

    「你放屁!你是壞蛋,是壞蛋!」小龍不相信他的話,連聲罵著。

    這時,激動不已的陌生人一把拽住小龍,想把他摟在懷裡。小龍掙扎著,卻掙脫不掉,他急了,扭過頭,朝著發愣的眾夥伴叫喊著:

    「你們都給我上!打這個壞蛋!」

    眾頑童早就對陌生人不滿,聽小龍這麼一呼,便一齊圍了上來,像一群螞蝗搭上了陌生人,拉的拉,抓的抓,甚至用小小的拳頭捶,把陌生人弄得哭笑不得。此時的他,怒不得發,身不得脫,後悔自己不該這麼心急,弄成了這種難纏的僵局。他好像明白了,要兒子認老子,還得慢慢來,培養感情,擇機相認。

    「小龍,你叫他們鬆開,我剛才是說著玩的,不要生氣,不要生氣!」可話音沒落,便「哎喲!」叫了起來,原來,陳小龍將他左手臂咬了一口,清晰的齒印給了他深深的紀念。陌生人疼痛之際,小龍一聲吆喝,眾頑童像一群小兔似的蹦蹦跳跳地遠遁了。

    望著遠去的頑童,他心中百感交集,一會兒,他兩手向上斜伸,頭稍稍昂起,高興地大叫起來:

    「陳小龍,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哈哈!哈哈!」

    他,就是陳愛琳的弟弟,秦小恆以往的情敵,與李佳晶離婚8年的陳永旺。剛才大笑的氣浪沖開了記憶的大門,他彷彿回到了8年前,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像潮水一般湧了出來:

    秦小恆與李佳晶原是一對青梅竹馬、十年同窗、海誓山盟的戀人,但自己也深愛著美如天仙的李佳晶,為了將佳晶弄到手,自己用「苦肉計」演出了兩場「英雄救美」的感人之戲——兩次勇救李佳晶,深得佳晶的信任,同時又極力挑撥秦小恆與李佳晶的關係,為此毫不顧惜姐姐陳愛琳的名聲,誣陷秦與姐姐有著不可訴說的關係。好不容易騙得了佳晶的信任,可在新婚之日,那該死的表哥蔣益海,在佳晶面前揭露了自己與表妹蔣菊姣的那一段桃色事,還揭開了自己「英雄救美」的假面具,揭穿了自己誣陷秦與姐姐的陰謀,導致李佳晶要退婚,退婚不成,她兩次尋死。雖尋死未果,好不容易拜了堂,但婚後沒過上一天安穩的生活,夫妻倆關係日益惡化。後來有了兒子小龍,但自己還是像以前那樣好賭、好色,玩了幾個姑娘,加之經常賭博,6萬多元全沒了。有一次,喝醉了酒,竟糊里糊塗地強暴了一俊俏少婦,事情敗露後,真他媽牆倒眾人推,又他媽查出老子在供銷社貪污挪用公款的事,就這樣,貪污挪用罪、賭博罪、流氓罪三頂帽子扣在老子頭上,判了老子8年刑,服刑前,不得不在與妻子佳晶的離婚書上簽了字。好不容易提前一年出獄,覺得這樣像一個乞丐回去,無臉見家鄉父老、同事朋友,便在外闖蕩了兩年,掙了一些錢,雖算不得衣錦還鄉,也頗顯一些闊氣。

    剛才有幸碰見兒子,心情太激動,把事情辦糟了,兒子不僅不相認,還罵了老子,咬了老子。這真是,心慌吃不了熱豆腐,要兒子認老子,還得有一個過程。不管怎麼說,陳小龍總是老子的兒子,他現在不認老子,長大了總是要認老子的。……真他媽一代勝一代,這小雜種比我老子小時候還頑皮,還強旺,……這也好,免得受人欺負。

    他就這麼一邊想著,一邊朝自己8年沒進的房屋走去。沿著洛江河向北走了300多米,偶爾看見相識的人,便擺出一副闊氣的樣子,得意洋洋地與人寒暄幾句,還掏出一包紅塔山香煙,抽出一支敬奉人家。來到家門,他仔細端詳著老屋,8年了,基本沒變,要說變化,那就是牆東邊的上方裂了一條縫,原先潔白的牆面變成一片灰色,且佈滿了斑斑點點,像長了老年斑一樣。進得屋來,他眼珠子亂轉,仔細觀察著屋內,上方瓦面的蛛絲上沾滿了灰塵,下面各處看不到一件新制的傢俱,骯髒充滿著屋子。昔日叱吒風雲的大隊支部書記之家的氣派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寂寞、蕭條與淒涼,他不禁潸然淚下。他悔恨自己,他覺得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罪孽所造成。然而,淚水洗不掉罪孽,悔恨來得太遲,他只有面對這慘淡的現實。他抬起模糊的淚眼,轉身走到屋後,審視著近乎陌生的家園,原先幾棵小小的杉樹,如今已經長大了,高高地聳立著,樹下落了一層厚厚的針葉。有一棵屋簷旁的樹根隆起,將牆角抬高,牆基裂開了拇指寬的大縫,且長滿了青苔。

    父母不在家,姐也不在家,大年將至,他們不辦年貨,到哪兒去了呢。正在疑惑之際,兩位步履踉蹌、渾身泥灰的老人出現在眼前,他深情地呼喚他們:

    「爸,媽,我回來了!」他向爸媽疾走過去,端詳著他們:

    父母都顯得格外蒼老,鬢髮斑白,皺紋爬滿臉額,比實際年齡好像大十來歲。兩位老人驚喜不已,望著穿著闊氣的兒子,眉頭舒展,臉上也綻開了笑容。

    「姐姐,愛琳姐,姐呢?」他迫不及待地問。

    「愛琳出嫁了,今年春上。」陳壽河笑著對兒子說。

    「婆家是哪裡,姐夫怎麼樣?」

    「姐姐嫁給了秦小恆。」父親笑著說。

    「什麼?她嫁給了秦小恆?!」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秦小恆大學畢業,分到了我們洛江中學教書,他讀大學期間,你姐給了他很多照顧,對他母親也照顧得很周到,這些,是他們結合的很重要的原因。」父親說這話,顯得很高興。

    陳永旺一陣驚訝,不知說什麼話才好。好一會,他說:

    「這麼重要的事,你們怎麼不告訴我一聲?」

    「我們怎麼告訴你,這兩年來,你只能寫信來,你又沒一個固定的地點,我寫信你又收不到。我們家裡也沒裝電話。」父親解釋說。

    「秦小恆對姐好不好?」

    「還沒聽說對你姐不好。秦小恆是個老實娃子,他們兩人感情不錯。」

    「你知道個屁!你沒聽說,他與李佳晶常常鬼鬼祟祟。」譚媽不贊成丈夫的觀點,氣鼓鼓地說。

    「別聽那些無根無據的話,不要挑撥他們兩口子。」陳壽河一本正經的樣子,又問兒子道,「這兩年幹得怎麼樣?」

    「馬馬虎虎,還可以。」兒子笑著說。

    譚媽不與他們說話了,連忙到廚房打雞蛋,她要好好招待如今闊氣的兒子。堂屋裡,父子倆還在高興的談著。這時,左鄰右舍的鄉親們都過來了,為他們一家人團圓而高興而祝賀。陳永旺越發顯出瀟灑闊氣的樣子,春風滿面,笑容可掬,從嶄新的黑皮箱裡拿出紅塔山香煙,一個勁地發給鄉親們。一會兒,小小的堂屋裡熱鬧非凡,紅塔山香煙變成了煙霧,瀰漫在人們頭上,歡聲笑語充滿了小屋,飛出了屋外。

    晚上,陳永旺躺在床上,心情繁雜,千頭萬緒,尤其是姐姐嫁給了秦小恆,是喜,是憂,是福,是禍,以後還說不準。……李佳晶至今沒再婚,肯定不是在等著我老子,是啊,秦小恆肯定與李佳晶有來往,這一點,母親說的沒錯,無風不起浪。……姐姐的脾氣也暴躁,萬一兩人吵起來,他會不會提出與姐姐離婚,然後與李佳晶結合?如果像自己被李佳晶離掉那樣,我們姐弟倆不都成了破碎的家庭?我們陳家在這洛江河畔還有臉生存?……他不願意往壞處想,也希望秦小恆與姐姐夫妻恩愛,白頭到老。……但秦小恆這小子腳踏兩隻船,欺負我姐,不好好教訓他一下,恐怕姐姐沒有好日子過。為了姐姐,要想個辦法威懾他一下才好。……明天去姐姐家,看一看他們家的境況……但如何面對姐夫這個以往的情敵呢?人還沒去,那種尷尬已在臉上顯現了出來,他嘲笑著自己……

    這一夜,他沒合好眼。

    翌日,陳永旺與爸媽親熱地吃著早飯,兒子掏出400元錢遞給父母說:

    「爸,媽,你們一人200元,去買點衣服吧。」

    8年了,難得兒子一片心意,譚媽喜得眉開眼笑,陳壽河卻皺著眉問兒子:

    「永旺,這錢來的正道嗎?在外怎樣發了點小財?」

    「現在改革開放了,誰有本事誰掙錢。政策放寬了,對一些事情的認識也變了。比方說,原先認為是『投機倒把、販買販賣』,現在叫做『市場流通、搞活經濟』,原來認為是『吃回扣』,現在叫著什麼……『利潤提成』,爸,你人老了,思想還停留在**時期,現在不是你當支部書記的時代了。」

    「我是老了,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無論什麼時代,都要走正道,不要在黑道上掙錢,你要吸取教訓呢。」父親盯著兒子說。

    「不要說這些了,你要去看看你兒子小龍。長得像你小時候一樣,多漂亮,還挺機靈的。」母親笑著對兒子說。

    「媽,昨天碰見了,他不認我,還咬了我一口。」他伸出左手腕讓父母看,兒子留下的青色的牙齒印還沒有褪去。

    「這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不能怪罪小龍,他現在也不懂事。」父親說。

    儘管父親的話很有道理,但兒子卻不以為然,他心裡瞧不起「思想僵化」的父親,匆匆離開飯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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