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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第89章 辮子風波(中) 文 / 周書祥

    辮子風波(中)

    當秦小恆心裡像揣了個兔子似的怦怦直跳地來到家電門市部時,一眼就瞧見張草鶯翹著二郎腿坐在店中,眼睛直直地瞪著秦小恆。老丈人陳壽河瞥見女婿進來,仍舊擦拭著電器上的灰塵,像沒看見他似的,一副冷漠的樣子。

    「爸,草鶯,你們在忙啦——」小恆微笑著說。

    「姐夫,是不是剛才一陣大風把你給吹來了?」草鶯說著,用一雙秀眼掃視著小恆,從頭看到腳,從腳又看到頭,最後把眼光定格在他那英俊的臉上。

    小恆哪有心思在意草鶯的眼神,急忙說:

    「草鶯,愛琳來到這裡了,她人呢?」他雖然不知愛琳是否來過,但還是用肯定的語氣說出此話,以誘出她也說愛琳在此。

    其實,愛琳的確哭著來到了這裡,她把這次辮子之事和小恆上次與佳晶親嘴之事都向爸爸和後媽以及草鶯做了較詳細的狀告。陳壽河氣得不得了,草鶯也非常氣憤,倒是譚媽則不以為然,覺得這是愛琳脾氣太暴所遭到的惡報。

    「你哪只眼睛看到她來這裡了?」草鶯故意把身子一扭,眼睛瞥了他一下。

    「我——我來接她回家,你不要誆我了。」他輕聲說。

    「愛琳過得好好地,憑什麼你要來這裡接她回家?」老頭子終於開口了。

    「爸,今天我與她發生了一點小誤會,她誤解了我,所以,才……」

    「什麼誤解?」老丈人又問,臉陰沉著。

    「唉,一點小誤解,不值得說,也不好說。」小恆看著老丈人陰沉的臉,一副窘迫的樣子。

    「有什麼不好說的,要光明正大麼!」陳壽河又顯出當年當書記時的那副神氣。

    「可能愛琳都當您說了,我就不再重複了。」

    「她當我所說只是一面之詞,我要你再說一遍,我要全面瞭解。」陳壽河儼然回到了十幾年前,又擺出了書記的模樣。但這一句,卻無疑證實了愛琳的確來到了娘家,秦小恆心中如釋重負。

    秦小恆看著老丈人那副樣子,腦海中回憶起文化大革命時期,自己是民辦教師,他是大隊黨支部書記,自己的命運在他手中捏著,在他面前吭都不敢吭一聲……現在,時過境遷,世事巨變,自己雖說大學畢業,是中學的副校長了,他成了一個無人問津的老翁,可命運的安排,卻使自己成了他的女婿,某些方面還是受制於他,真是如孫悟空一樣,雖然翻了十萬八千個觔斗,可仍然落在老佛爺的手心上。他感歎道,這是命運在捉弄自己啊!在這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得做出一副笑臉,說:

    「那是十幾年前,我上大學時,佳晶剪下自己的一雙辮子送給了我,我把她一直放著,動都沒動它,今天上午,我突然發現那辮子發霉有氣味,就把它洗了曬了——就這事,愛琳就與我鬧。」小恆語氣低低地說。

    「就這事?這事還小?你說得倒輕鬆!……還有哩!不要擠牙膏,要像竹筒倒豆子——一口清。」老頭子又像那時的大隊支部書記一樣,用審問的語氣質問秦小恆。

    秦小恆哪敢說出與佳晶在樹林裡親嘴之事,嘴巴蠕動了幾下,說:

    「我們過得好好地,今天這事,愛琳與我吵嘴了,我根本沒說她什麼。」

    「看來你還是不想承認自己所做的事,怪不得愛琳氣得不得了呢。」

    「您叫愛琳出來,——我要見她一面。」他有些惶恐地說。

    「愛琳又走了,我們怎麼知道她到哪兒去了!」草鶯插話道,眼睛還是那樣在小恆臉上打轉轉。

    秦小恆心裡一陣感歎:這張草鶯就像貓一樣,來陳家後,竟然給喂家了,還很會替陳家說話了。但她畢竟成了陳家的一員,也不能得罪她,只得裝出笑臉說:

    「草鶯,你就替我把愛琳叫出來,我接她回去,我絕不會與她吵鬧的。」

    「你說得這麼輕巧,你那樣輕視了愛琳姐,她能隨隨便便跟你回去?要是永旺在家,他又要拿刀砍殺你的。那次他追殺你的事,你應該沒忘記吧?」

    提起那次女兒育葵出世時來陳家報喜而被永旺追殺的事,小恆還真是心有餘悸呢。這次幸虧永旺不在家——還在牢裡服刑,要不然,可能又要被他追殺呢。他苦笑著說:

    「你就幫我說幾句話吧,算我求你啦!」

    聽到小恆要求助自己,草鶯心裡一陣歡喜,便故意逗他道:

    「你求我有什麼用,要跪在愛琳姐面前磕頭,要把頭皮磕破,流出血來,我就幫你在愛琳姐面前說好話。」草鶯說著,眼睛瞥了一下小恆,將臉扭向一邊,嘴角偷偷露出笑意。

    「你不要說得那麼嚴重,我們只是好玩,我心裡非常非常喜歡她,她也不會要我那樣的。」

    「這個她,是不是指李佳晶?」草鶯故意逗他,眼睛直直地瞄著他。

    「當然是指愛琳囉。」他做出笑臉。

    「那麼,你真的沒有在愛琳姐面前下過跪?」草鶯盯著他,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

    「沒有。」他在草鶯面前撒謊了,他以為愛琳沒當她說過自己曾下過跪。

    「你不要撒謊了,別人不知道,下跪這事我卻知道呢。要解決此事,這次除了下跪,還要磕頭,最好是把頭皮磕破一點,流出點鮮血來,以表誠心。」草鶯一字一頓地慢慢地說完,又偷偷一笑。

    秦小恆覺得草鶯這樣奚落自己,實在是有損自己的臉面和尊嚴,他不滿地說:

    「你不要把事情擴大化,小題不能大作!」他臉色有些嚴肅。

    「這還是小題?你吃著碗裡,看著鍋裡,腳踏兩隻船。不說愛琳姐,其他任何女子都不能忍受。……當初,陳永旺娶了李佳晶,你雖失去了她,但陳家還了你一個漂亮的美女。愛琳姐也不比佳晶差,洛江河畔好多有本事的青年男子上門求親,門檻都踏成馬鞍形,愛琳姐都沒有答應。你與永旺算是打了個平手。現在,你還纏著佳晶不放,還把那個臭粑粑(臭屎)辮子當寶貝保存著,還偷偷地藏在袖子裡曬太陽,用大頭針別著,搞些陰謀詭計,這分明是欺負我們愛琳姐!這事要是傳出去了,人家會怎麼樣笑話你,笑話我們陳家?」草鶯一口氣說完,用手摸了摸嘴角上的白色碎末。

    「這完全是一場誤會,我從來沒把它當一回事,今天是偶然看見了,才……你千萬不要在外頭說呢。」小恆似乎害怕了。

    這時,老丈人擦拭完了電器,坐在凳子上,輕聲叫了一聲小恆,要他過來。小恆急忙來到岳父身旁站著,準備接受老丈人的批評。老丈人叫他坐下,聲音平靜且不緊不慢地說:

    「秦小恆,你與李佳晶相好,雖說有它的歷史原因,外面也可能有人認為在情理之中,但事情已經過去十幾年了,你有了家室,有了女兒,你現在是為人之父,是中學的副校長,怎麼還是老扯著舊情不放?這樣做,於佳晶不利,於愛琳更不利。……如果你一定要這樣,那我就乾脆成全你,讓愛琳與你分開,你和佳晶成婚。算是我兒子永旺拆散了你們,我老頭子給你做個補救。」

    「爸,我根本沒這樣想,您不要……」

    「你不要打斷我的話,讓我把話說完——我女兒再也不能受那種窩囊氣啦!我與愛琳商量好了,我們同你訂個離婚協議,你拿出3萬元現金,算是愛琳在你們秦家辛辛苦苦所做的勞務費,加上女兒育葵的撫養費5萬元,愛琳要求把女兒帶上,這一共八萬元,你一口氣付清,我們陳家成全你。」

    「爸,您千萬別這樣想,千萬別這樣做。我在處理與佳晶的感情中,是有某些不當,尤其是這次曬辮子,在感情上刺激了愛琳,我向您承認錯誤,請您允許我改正錯誤,但是,我向您發誓,我與佳晶的關係是有尺度的,總是保持著一定距離的,我只是有些牽掛她,希望您能諒解。我曾為她兩次介紹過對象,但她認為不滿意,沒有答應,這點,您可以問問愛琳,請您相信我。」

    「你剛才只承認了曬辮子的錯誤,還有呢?」

    「還有……」秦小恆想承認樹林裡親嘴之事,但瞥了一下草鶯,又止住了。

    「怎麼不說了,平時是怎麼教育學生的?要誠實嘛!」老頭子盯著他,又用當書記時的語氣說。

    秦小恆想到,陳愛琳很可能都告訴老頭子了,又向草鶯瞟了一眼,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出了:

    「還有,那次同李佳晶在樹林裡親嘴,這也是個大錯誤。但我已經向愛琳承認了錯誤,與她達成了諒解。」秦小恆臉兒羞得無地自容,張草鶯暗暗在笑,又怕被小恆和公爹看見,只得用手把嘴捂上。

    「這是愛琳發現了的事,你就承認了,至於你們暗地裡還幹了些什麼,你也不會說出來,我也不會逼你了。這樣吧,按照我剛才所提出的條件,你去籌備錢吧,我們成全你與李佳晶這一對老情人,按照別人所說的,那叫做——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們陳家主動提出,免得你不好開口。」陳壽河仍是一副嚴肅的樣子。

    「爸,不能這樣,千萬不能這樣,我秦小恆不是那種人,我喜歡愛琳,我愛愛琳,愛琳是一個賢惠聰明而又能幹的好妻子,我媽媽也非常喜歡她,我們學校的人都喜歡她。——我不能沒有她!我和李佳晶雖然有歷史的緣故,但我們的關係始終沒有越過那個道德的底線,請您相信我。」小恆說著,眼裡沁出了淚水。

    「口裡說得比蜜還甜,但暗地裡做的事比茅坑裡的臭屎還臭,愛琳姐再也不能讓你欺騙了。」草鶯止住了笑,連忙插話說。

    「你……你也要相信我呢,不要拆散別人呢!」他對草鶯的話有些不滿,瞥了她一眼。

    「今天你就回去吧,你還要上課,不要耽誤了工作,我也沒有時間多陪你。」老頭子下了逐客令。

    小恆也覺得要回去了,晚上還要上晚自習呢。他便起身告辭:

    「爸,我今晚的確有兩節晚自習輔導課,請您轉告愛琳,叫她不要誤會,不要向壞處想,我明天再來接她。」

    「我剛才所說的話,你不要忘了,你還是認真地去準備吧!」老丈人送他一句話,看著他走出去。

    小恆剛走,草鶯就迫不及待地喊道:

    「愛琳姐,他走了,你出來。」

    一向潑辣氣盛的陳愛琳今天卻改變了戰法,給丈夫秦小恆以迴避的策略——此時無聲勝有聲。她不知從什麼地方走了出來,臉上一副陰沉的樣子。

    「愛琳姐,我看小恆哥還是挺喜歡你的,他的態度也是很誠懇的,你也就原諒他吧。爸爸也狠狠地批評了他,我也把他狠狠地說了一番。畢竟辮子也砍爛了,也扔到河裡去了。」草鶯勸道。

    「你是看他那樣子怪可憐吧,他呀,抓到了是死的,可放了又是活的。」愛琳氣鼓鼓地說。

    「這次啊,雖然要原諒他,但你也不能輕易的回去,還得給點顏色他看看,讓他知道我們陳家不是那麼好惹的。」草鶯又轉口說道。

    ……

    秦小恆心裡像壓了重重的石頭,無比沉重,腿腳也好像更加沉重,每走一步都要費很大的勁,他感歎自己怎麼這麼倒霉,簡直像吃了倒霉藥——心裡害怕那件事,可那件事卻偏偏就來了,難道上帝就這麼樣懲罰我呀。

    到了學校,母親問他情況,他簡要地告訴母親,愛琳在娘家。母親雖心裡一陣輕鬆,但還是問他原因,他說沒什麼大事,只是愛琳個性發了,請母親放心。他在自己廚房匆匆扒了幾口飯,就到辦公室去了。他找到分管後勤的左貴庭主任,為愛琳請假:

    「左主任,愛琳可能明天不能上班做飯,你就調換一下吧。」

    「她有什麼事嗎?」左主任笑著問。

    「她……有點不舒服,要請假休息一天。」小恆敷衍道。

    「是什麼不舒服?是不是你們在扯皮(鬧矛盾)?」左主任見他不好意思的樣子,笑著問。

    「沒什麼?她……她要到娘家玩幾天。」秦小恆敷衍著說。

    「好吧,我就去安排。」左主任知道他不好說,也就沒再追問了。

    下了晚自習,秦小恆心事重重地走在校道上,想著如何平息這場風波,把愛琳接回家。想著想著,他突然想到了李佳晶,對,解鈴還須繫鈴人……但是,佳晶是否出面呢?即使出面,她採取什麼方式、用什麼話語來勸說呢?這是幾個難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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