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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第90章 辮子風波(下) 文 / 周書祥

    辮子風波(下)

    無奈之下,秦小恆還是來到供銷社,叩開了佳晶的門。佳晶瞅著好久沒見面的小恆哥,心裡既高興又詫異,她向床上看了一眼已經熟睡的兒子小龍,忙問:

    「你……今天,怎麼敢來?」

    「今天沒人管我啦,家裡出事了。」他神情沮喪地說。

    「出了什麼事?」她既驚訝又擔心地問。

    「你那時送給我的那雙辮子,今天被愛琳偶然發現了,她氣憤得用刀砍爛了不說,還把它全部扔到了河裡。她還跑到娘家,把上次我與你在樹林裡親嘴之事和這次辮子之事全部告訴了她娘家,現在,她娘家主動提出要我與愛琳離婚,還提出了離婚條款——3萬元的愛琳辛勞費,5萬元的育葵撫養費,育葵跟著愛琳。」他一口氣說完,眼睛直愣愣地看著佳晶。

    佳晶聽完,剛才想與小恆哥來一個熱吻的激情頃刻消散了,心裡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她像個癡人呆呆地坐在凳子上,眼睛看著地面,不說任何話。小恆拿過一把椅子,坐在她的身旁。

    屋內一片靜寂,只聽得到兒子小龍均勻的呼吸聲。

    過了十幾分鐘,佳晶慢慢抬起頭,輕聲說:

    「哥,愛琳的本意並非要與你離婚,她提出的條件只是要挾你,是給點顏色你看,使你難堪,使你不好下台。」

    「我也是這麼想的。」

    「我覺得愛琳這個人思想素質太低,到底是沒文化的人。如果她通情理,與我換一個角色來對待辮子,也就不會那麼鬧了,更不會提出離婚,儘管只是嚇唬你。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們要認真對待。解鈴還須繫鈴人,這事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案,莫過於我現在就離開洛江河畔,只有這樣,才能平息此次風波,從而解除愛琳對你的懷疑和戒備,才能使你我不再受委屈。」她說著,深情地瞅著小恆,看他的表情如何。

    秦小恆深情地瞅著她,眼眶立刻潤濕了。

    「哥,我這樣決定,並非此時的想法,自從那次樹林裡我們相會後,我就產生了要遠離洛江河畔的念頭,今天這事兒,更加堅定了我立刻動身的信念。這樣做,是為了我,也是為了你。」

    「那,小龍呢?」他輕聲問,又看了看熟睡中的小龍。

    「我們出去走走吧,免得把小龍吵醒。」佳晶提議說。

    他們來到河邊的道上,朦朧的月光照著他們傷感的臉龐,沿河的糧庫有好幾個窗戶,像幾隻睜大的眼睛在瞧著他們那沮喪的神情。他們的腳上像綁了沙袋那樣沉重,以往輕快的步調被惆悵的心情沉重地壓抑著。秦小恆傷心地想到,佳晶這次遠離,不知何時能夠見面,她以後的命運如何……

    「哥,戰國時期有圍魏救趙的故事,我現在採取相反的方法——撤離救秦,只有這樣,才能盡快平息這次的辮子風波,才能使你過上安定的日子。」

    「我受了委屈倒不要緊,只是你,不該受到冤枉,這都是我帶來的,我對不起你。」小恆慚愧地說。

    「哥,千萬不要這樣認為,與其說是你,倒不如說是我連累了你。」

    「你不要這樣認為,是我,是我這個人,才使你這樣的。因為我心中永遠都裝著你……」

    「明天,我就去陳家,把小龍交給他爹爹(爺爺)奶奶,也跟草鶯交待好。但是,我絕不會跟陳愛琳說任何好話,也絕不會理會她。我走後,你要在學習上好好管理我兒子……」這時,她哭了起來,實在說不下去了。

    秦小恆也傷心起來,他挨到她面前,替她擦淚。佳晶傷心地倒在他懷裡,淚水滴在他的胸前。好一會兒,她抬起頭,瞅著他,說:

    「哥,我先走一步,就目前的情況來講,我也不能要求你同我一道去了,兩年後,你一定要停薪留職,我在那裡等你。」

    「我一定認真考慮,到時與你聯繫。」小恆不好傷她的心,只得說個模稜兩可的話。

    「哥,好好地吻我,以後,以後就,就難得吻到了……」說著,她抬起淚眼,瞅著他。小恆實在不忍心傷她的心,給了她親密的久久地熱吻……

    他們手牽著手,漫步在靜靜流淌著的河邊,回憶著往事,從童年的友情談到同學時的友愛,再談到高中畢業後的戀愛。洛江河靜靜地聽著,像一個長長的錄音磁帶,錄下了他們如傾如訴的悲情。感傷的淚水浸濕了他們的胸襟。星星為他們離別前的傾訴感動得落下了眼淚,那眼淚像一條光帶劃過長空,剛落下一條,一會兒又出現一條……

    月亮漸漸西下,佳晶牽掛著在床上睡覺的兒子,終於與小恆含淚分開,臨別時說了一句:

    「我走時,一定送我。」

    小恆想起了自己讀大學時,佳晶含淚送別自己時贈辮的情景,而現在輪到自己送她,眼淚止不住又流出來了,連忙點了點頭。

    翌日早晨,佳晶向供銷社領導遞交了辭職書,很快就得到了批准,因為供銷社不久就要垮台,所屬職員自己提出辭職,是領導們求之不得的好事。

    佳晶來到父親身邊,向父親談了目前的艱難處境,把自己遠離家鄉外出創業的想法告訴父親,李長青想了想,同意女兒的做法,還說:

    「供銷社馬上就要垮台,遲去不如早去。……你到深圳找海峰集團老總劉玉智,就叫他劉總,他和我上下年紀。他家的老籍是我們洛江河畔,他的祖父攜他的父親在抗日戰爭時期出去後,就再沒有回來了。文革時期,他回家鄉時,我在任,曾接待過他,兩年前,他尋訪故地時,還看望過我。……我寫一封信,你拿著,或許管用。」

    「爸,女兒不在你身邊,你要保重身體。」佳晶說著,眼淚盈眶。

    「我的生活,你不要操心,國家每月發給我幾百元,按目前的生活標準,我足足有餘。況且,身體還好,你安心去吧。」李長青說完,又關心地問了一句,「小龍是如何安排的?」

    「這個您放心,早就說好了的,把他交給他的爺爺奶奶,他自己的孫子還不會照應好。況且小龍明年秋季就要讀初中了,我跟秦小恆和陳愛琳都是要交待好的。」

    「這樣安排……我也放心,我也會經常看看他的。唉!」李長青歎了一口氣,又說,「那幾本書——《市場營銷學》、《市場學概念》、《商業經濟學管理學概念》、《價格學》等,你一定要把它帶上,繼續學習,不斷深入研究,還要理論聯繫實際,到了人家公司裡會大有用處的,要幹出一番事業來。」

    「爸,您放心,我一定把書帶上,到那裡好好學習,好好創業的。」佳晶深情地看著爸爸,又說,「爸,我雖沒有上過大學,但這幾年我一直在認真自學這幾本書,對商業理論知識不亞於一個專科學校畢業的學生,我會在實踐中好好運用的,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

    李長青聽女兒這話,心裡十分滿意。

    離開了爸爸,佳晶買了香紙,來到母親墓前。她流著眼淚,一邊跪著燒著香紙,一邊哭泣著說:

    「媽媽,女兒來看你來了,女兒就要遠去了。……女兒以後不能經常看你……女兒對不起你!……媽媽,你要保佑爸爸,保佑女兒,讓爸爸身體健康,讓女兒幹好事業,媽媽……你在地下安息吧!媽媽呀,媽媽……」

    她悲痛地伏在母親的墓碑上哭泣著。

    這時,秦小恆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她的身旁,看到她哭得那樣傷心,立刻俯下身子,把她扶了起來。

    她慢慢抬起頭,看到了小恆,就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哀,倒在他懷裡放聲痛哭:

    「嗚……嗚……嗚……嗚……」

    秦小恆也傷心地哭了。一邊哭一邊說:

    「我是怕你傷心,特地趕來勸你的。你要節哀,要堅強!」

    「哥,我活得好苦啊!我真有些撐不住了……」她伏在他肩上啜泣著說。

    「我知道你很苦,但你要知道,這是上天有意在折磨你,在考驗你。我們讀過的《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中的那句話,你應該記得——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佛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你要好好揣摩它的意思,樹立堅強的信念。歷史上多少英雄豪傑,都是經過很多坎坷,很多艱苦的磨難,有的甚至置之死地而後生,最後才成功的。有志者,事竟成,只有努力奮鬥,才能改變自己的人生。到了南方後,更大的事業等著你去做。」為了使她心情好轉,他還開玩笑似的說,「那時,你發了大財,做了大老闆,可不要忘了哥呢。」說著,他伸出手,輕輕地替她擦著臉上的淚水。

    她深知就要與他分離了,也就靜靜地讓他替自己擦淚,享受著小恆哥對自己的即將分離的撫慰。

    她牽著他的手,向母親的墳墓最後望了一眼,慢慢地離開了。

    夕陽快要落土了,秦小恆與李佳晶一同來到陳家。坐店子的張草鶯看著他們一同進來,心裡不免有些疙疙瘩瘩地,也有些說不出的感慨,但還是熱情地叫道:

    「佳晶姐,小恆哥,你們都來了。」說著,瞥了佳晶一眼,又笑著問道,「你們是來接愛琳姐的嗎?」

    「是的。」小恆立即回答。

    「不是!我是來把小龍交還給你們的。」佳晶看了一眼電器明亮的店子,卻沒看到陳愛琳,覺得剛才一句「不是」沒有對準目標,說得浪費了,又說,「你去把老頭子和老婆子都叫來,我有話對他們說。」

    「有什麼話,能不能先給我說一聲。」草鶯笑著,臉兒好像發熱了。

    「等他們來了一同說。」佳晶一副嚴肅的神色。

    「好的,爸媽和愛琳姐都在河邊洗著剛挖出的新鮮搾菜呢,我去將他們叫來。」她看出佳晶好像來者不善,也是避免惹火上身,連忙去了。

    草鶯急匆匆把剛才的事說給他們三人聽,還說:「愛琳姐洗菜,不要去,佳晶也沒有叫你去。」

    「我偏要去,我就是要與她干幾句,看她是個什麼角色!」愛琳把手中搾菜一甩,氣沖沖地說。

    「算了吧,這菜放在河邊也不放心,愛琳就不要去了。」陳壽河怕女兒去了發生爭吵,不准愛琳去。

    愛琳把手洗了洗,就要走上河坡。陳壽河立即拉著女兒,譚媽也勸著說:

    「愛琳,你就不要去了,我們家生意好好地,讓我們家安逸點。」

    「你是不是怕我在你家鬧事?你放心,我把李佳晶拖到門外,拖到大街上鬧,不會影響你家的生意的。」陳愛琳大聲說。

    不管女兒怎麼說,陳老頭子和譚媽還是死活不讓女兒去。愛琳咬著牙,想了一想,現在要是得罪了這死老婆子,萬一老婆子趕自己走,自己往哪兒安身呢?秦家是不能輕易進的,好吧,老子現在就忍一忍。

    老兩口子來到店子裡,見佳晶臉色難看,便克制著關於辮子的不快心情,也不想與她爭吵。老頭子還與她打著招呼:

    「佳晶來了,有什麼事嗎?」

    「有事,我明天就去深圳打工,我把小龍交還給你們,他是你們陳家的人,是你們的親孫子,這是早就要給你們的。從明天上午開始,小龍就歸你們負責管理了,中午就接他吃飯,晚上開始到你們家住宿。」佳晶一口氣說完,就要走。

    「你不要急著走,坐下來,我們好好商量一下。」陳壽河怕佳晶誤解,又說,「我們完全同意,你說的也在理。」

    譚媽也急忙表示同意,草鶯見二老都同意,也應付著點頭。

    就在佳晶與陳壽河、譚媽、草鶯商量移交小龍之事時,小恆來到屋後洛江河邊,見愛琳正在洗菜,連忙與她打招呼:

    「愛琳,我來幫你洗。」

    聽得丈夫的聲音,愛琳急忙站起,氣沖沖地說:

    「我老子不要你洗!你跟老子滾蛋,老子不願見你!」

    「哎喲,還是這麼大的火氣,我是告訴你一件事,李佳晶明天就去深圳打工,以後不會回來了。她來你們家,是把小龍從明天起交給你爸媽,她就是為這事來的。」

    陳愛琳一聽這話,既感到突然,又非常高興,慶幸自己消除了隱患,這次的鬥爭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精神立即振作起來,但還是裝出氣憤的樣子說;

    「我管得她去深圳還是去淺圳,與我屁事相干?你可以同她去,你準備8萬元錢,我不攔你們。」

    「事情已到這個地步,你還說這種話,她被逼到這種境地,這樣做,主要是為了你,為了不使你產生誤解,你也應該心腸軟一點,都是女人,要有點同情心。」

    「照你這麼說,是我老子把她逼走的,放你姆媽的狗屁,她自己做了虧心事,在洛江河畔呆不下去了,才走的。你還在衛護她,你要是心不死,就跟她走,像夏老師、程老師那樣搞停薪留職,我只要8萬塊錢。」

    「那你今晚跟我回去,我把一切都給你。」他還勉強笑了一下。

    陳愛琳這時冷靜思考著:他們該不會是假設的一個騙局吧,是想把我騙回家吧?……不行,堅決不行!李佳晶一日不遠走,我一日不回家。

    「我不跟你走,你是個死臉巴子,你滾蛋!」

    無論秦小恆怎樣勸說,陳愛琳還是沒走。秦小恆只得無奈的回到店子裡,這時,佳晶已經走了。小恆想到今晚還有晚自習輔導課,也就悶悶不樂地回校了。

    晚上,佳晶給兒子做著離別前的思想工作:

    「小龍,媽媽最近一段時間要外出辦事,不能回家,你到爹爹(爺爺)奶奶那裡吃飯過夜。要好好學習,不要與同學鬧矛盾,更不要打架,要謙讓別人,與同學搞好團結。還要聽爹爹奶奶和草鶯阿姨的話,爹爹奶奶還有草鶯阿姨肯定會照顧好你的。……」

    兒子望著媽媽,有些難捨地說:

    「媽媽,你要到那裡去?」

    「媽媽這次要做大生意,都是為了你,將來你要讀初中、讀高中、上大學都要很多的錢,所以,媽媽是為了你而出去的。你要好好學習,遵守紀律。你要是成績不好,媽媽回來可要批評的。」

    兒子還是捨不得離開媽媽,但無可奈何,只悶悶不樂地聽著媽媽的囑咐。

    李佳晶跟兒子說了許多,直到兒子睏倦了,才叫兒子睡下。

    這一夜,佳晶哪裡睡得著,她心事浩茫,悲傷憂鬱,那種離愁別緒使她不住地流淚,眼睛總瞅著兒子。忽然,她看見兒子在睡夢中也流出了眼淚,她的心快要碎了,眼淚像泉水那樣湧了出來……

    這一夜,是她非常難熬非常痛苦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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