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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第91章 君去何時歸 文 / 周書祥

    君去何時歸

    李佳晶熬過了一個不眠之夜,天剛拂曉就起床了。她給兒子做了最後的早餐,半碗炒雞蛋,麵條裡加了兩個荷包蛋。兒子看著媽媽,想著媽媽今天就要出遠門了,心裡很難受,雖拿起了筷子,還是吃不下。佳晶心裡也難受,連忙勸導說:

    「小龍,吃吧,媽媽會盡快回來看你的。你已經讀五年級了,不是小孩子了,也要懂事了。」

    「媽媽,你也吃吧。」兒子噙著眼淚望著媽媽。

    「剛才,我已經吃過了,這是留給你的,吃吧,兒子。」她說著,扭過頭,偷偷地擦了一下眼淚。

    李佳晶好不容易勸著兒子把早餐吃完,又送他到學校上早讀,看著兒子進班上了他的座位。吳老師這學期任教小龍的數學,也是小龍的班主任,他見李佳晶來到,微笑著與她打招呼:

    「佳晶,今天你怎麼親自送兒子上學?」

    「我是特地來跟你說件事的,我今天就要出遠門,好長時間不能回家,小龍已經正式交給他的爹爹(爺爺)奶奶了,以後,在學校裡,還得靠您多多關照……」佳晶說著,眼裡充滿了淚水,忙轉身擦拭著淚水。

    吳老師非常清楚佳晶的身世和處境,看著佳晶傷心的樣子,心裡也有些憐憫,忙說;

    「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小龍的。嚴格管教學生本身就是我們老師的責任,我平時對他很關心的,管理上也很嚴格。從其他方面講,陳愛琳是小龍的姑媽,小龍的姑父秦小恆那時非常關心我的兒子吳獻宇,而你又是秦小恆的同學。從這幾方面的因素來講,我都要好好地關照你兒子。」

    「謝謝吳老師!」

    「不用謝,這是應該的!」吳老師帶著微笑。

    ……

    佳晶同吳老師聊了幾分鐘後,從窗戶裡最後看了一眼兒子,匆匆走出校門。

    秦小恆同有關老師調換了課程,來送她了。他幫她提著沉重的旅行包,來到洛江車站點。一會兒,他們搭上去縣城的車,不到一個鐘頭就到了縣城車站。由於他們來得很早,去廣州的長途車還有四個多鐘頭,佳晶把大旅行包存放到車站存放室,只提著一個小包包出來了。他們二人坐公交車來到潭北公園。

    公園內景色秀麗而幽靜,各處都有靚男倩女攜腕遊覽,有的還親親我我,這些情景勾起了佳晶和小恆無限的傷感。他們雖然也是手挽著手,但這只是最後的一挽。他們無心欣賞周圍的美景,只是手牽手默默地慢慢地踱著步子,不知不覺來到一竹林深處,竹林裡面有幾處座椅,他們選一僻靜處雙雙坐下。佳晶依偎在小恆哥的懷裡,眼淚慢慢流了出來,小恆的眼圈也潮濕了。

    他們都在心裡感歎:此一別,何時能相會?

    這時,幾對彩色的蝴蝶向他們飛過來,在他們的頭頂盤旋一會兒,又雙雙飛走了。看到這副情景,他們更加傷心了。佳晶摟著小恆哥的脖子,將臉貼在他的胸前,暗暗流淚。她珍惜著這分別前的每一寸時光,每一絲溫存,每一份情愛。好一會兒,她放下雙手,仰面躺在他的懷裡,眼睛半睜著看著他,輕聲喚著:

    「哥——親親我。」說著,眼淚又流了出來。小恆替她擦了擦眼淚,她索性閉上眼,等待著他的愛撫……

    她全身心的享受著哥的親吻,一絲絲甜蜜融進血液透過她的全身……她像一隻溫順多情的綿羊,體驗著主人給予的輕柔的溫馨的梳理……她全身心地陶醉在那種溫情脈脈、動人心脾的撫慰之中,這撫慰如同一陣陣溫柔而涼爽的風在吹拂著那起伏纏綿的高山、美麗多情的平原,又吹向那激情澎湃的大海……

    這時,一對情侶慢慢走來,小恆輕輕喚她,又輕輕推了她一下,示意她坐起。她像從夢中驚醒,心裡怪罪著來客,不該中斷自己如癡如醉的美夢般的甜蜜。她坐起後,仍然癡迷地瞅著小恆哥。好一會兒,她噙著眼淚,問他:

    「哥,還記得北宋柳永的《雨霖鈴》這首詞嗎?」

    「記得,尤其是下闋那幾句,與我們此時的情景何其相似!」

    「我昨日又讀了那首詞,它寫得多麼淒婉,多麼動情,我想到了今日與哥分離的情景,同是秋天,同是戀人。我們與詞中的情景多麼相似。」佳晶淚眼淋淋,吟誦著:

    「……

    多情自古傷離別,

    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

    楊柳岸、曉風殘月。」

    她站到他的胸前,握著他的雙臂,繼續哭吟道:

    「此去經年,

    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

    更與何人說?」

    秦小恆雙眼充滿淚水,被這純真的激情感染,一時悲歎不已……他想起了蘇軾的《水調歌頭》,便用那後幾句安慰她:

    「不應有恨,

    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

    月有陰晴圓缺,

    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

    千里共嬋娟。」

    他們又緊緊地抱在一起,這短暫的溫存與激情,使他們更加傷感。一會兒,秦小恆從褲兜裡掏出一張送別的詩稿,瞅著他,說:

    「晶妹,哥沒什麼好東西送給你,我寫了一首詩,作為我們離別的紀念吧。」說著,雙手呈詩給她。佳晶也雙手接著,靜靜地閱讀:

    君去何時歸

    帶著無限的牽掛,

    帶著撕心的悲傷,

    妹噙著眼淚,

    匆匆地要去南方。

    哥用淚眼哭問:

    妹,你何時能回訪?

    曾記否:

    多少個美好的月夜,

    是我們歡快的時光。

    星星能辨我們牽手的身影,

    月亮熟識我們羞紅的臉龐。

    我們歡快的笑語溶入了洛江河水,

    充滿戀情的腳印佈滿洛江堤上。

    我們童年純真的友愛,

    少年時朦朧初戀的彷徨,

    青春期生死相戀的情愛,

    都無一不在哥的腦海中回放。

    怎能忘啊!

    在採蓮的小船上,

    我們吟詩答對,放歌湖上,

    那動情地歌聲永在哥的耳旁迴響;

    怎能忘啊!

    你違抗父令,不嫁高堂,

    絕食數日,為哥獻衷腸;

    怎能忘啊!

    你誤入陳永旺騙婚的迷網,

    清醒後,你為哥而逃亡,

    跳河又撞桌,寧死不拜堂;

    怎能忘啊!

    哥大學畢業向你求婚,

    你為了哥的名譽和聲望,

    忍痛割愛,把自己的幸福拋向一方。

    ……

    十餘載山盟海誓的情愛,

    十餘載咫尺天涯的戀想,

    使我們友愛的堤壩更加堅強。

    如今,妹要離去,

    哥怎能不悲傷?

    ……

    君去矣,

    大雁會替我們捎言,

    月亮會給我們傳相,

    對月思君呀,

    哥淚眼汪汪。

    君要保重呀,

    哥祝你事業輝煌!

    君此去,

    何時能回歸,

    來到哥身旁?

    佳晶讀罷此詩,淚眼汪汪,將頭埋在哥的胸前,又雙手抱住他,在極力回味著詩中自己與哥相戀相愛的情景,那一幕幕快速的鏡頭在佳晶腦海裡迅速回放著。這些以往親密交往的鏡頭,此時竟成了她與哥分別的遺憾和哀歎。一會兒,她抬起頭,噙著淚,啜泣著說:

    「這是哥的肺腑之言,也是哥的一顆心,我的感受與哥的感受何嘗不是如此?這首詩我會永遠保存的,還有十餘年前你上大學時送我的那首詩——《妹妹永在哥心頭》,我也很好地保存著。今天,我再送你一雙髮辮,我的千言萬語都在這雙辮子裡。你要好好地放好藏好,再不要被愛琳發現了。」

    秦小恆怔怔地瞅著她,遲疑著,佳晶疑惑地說:

    「怎麼,哥不想要?」

    「哥不是不想要,也不是怕再被愛琳發現,哥是怕有損妹的容貌。你想,有這一雙烏黑美麗的辮子,給你的容貌起了多麼好的陪襯啊!」

    「我不管這些,我要贈給你,我不怕有損於什麼容貌!」她說著,從隨身帶著的小包包裡拿出折疊式小剪刀,就要剪下自己的長長的髮辮。這時,秦小恆立即攔住,說:

    「晶妹,戀物不在多,心誠比海大。三寸精於三尺長,妹獻丹心哥不忘。我只要三寸長的辮梢,一來基本不損傷你的美容,兩三個月就可長還原,二來,目標小,我也便於保存。」

    佳晶猶豫一番,覺得哥說得在理,便拿出剪刀遞給他,又兩手捋起雙辮,呈於眼前,動情地說:

    「哥,你剪吧,盡可能剪長一點!」

    秦小恆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下了約三寸長的一雙辮梢,在鼻前深情地聞了聞,又把它在胸口貼了貼,一串眼淚滴落在辮梢上。佳晶用帶來的紅毛線紮好被剪了一截的辮尾,又拿出一張衛生紙遞給他,他接過,像包金子那樣非常謹慎地包好充滿晶妹情意的辮梢,放進自己的西服胸兜裡,又用手拍了拍。這時,時間已經不早了,他們就要做最後的道別,小恆滴著眼淚,深情地說:

    「晶妹,好久沒聽你唱歌了,在這離別的最後時刻,我想請你唱一首歌,你……要堅強些……」

    佳晶擦了擦眼淚,想了想,說:

    「哥,我給你唱一首《東方商人》吧,我們此時的情景就是這首歌中的情景。」她伸出雙臂,牽著小恆哥的雙手,剛想唱出第一句,眼淚卻先於歌聲又出來了,小恆又替她擦掉淚水,示意她唱歌。她瞅著恆哥,動情地唱了起來:

    不說是否該走,不說是否該留,

    只請你別鬆開我的雙手。

    不說一往情深,不說難捨難分,

    只希望此刻能多一些長久,

    也許我們將北西南東,

    你永遠是我全部的所有,

    也許我們將天各一方,

    我永遠都在為你守候。

    不說能否再見,不說是否分手,

    只請你留住我的溫柔。

    不說是否孤單,不說是否難言,

    只希望此刻能多一些擁有,

    也許我們將北西南東,

    你永遠是我全部的所有,

    也許我們將天各一方,

    我永遠都在為你守候。

    也許我們將北西南東,

    你永遠是我全部的所有,

    也許我們將天各一方,

    我永遠都在為你守候。

    佳晶唱完,兩腮掛滿了淚水,小恆也淚滿兩頰,兩人被這傷感地歌聲牽動了本來就悲慼戚的神經,更加悲傷了,他們又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一會兒,他們覺得離上車的時間不多了,終於戀戀不捨地分開。秦小恆伸出手幫她擦著淚,一邊擦,一邊說:

    「我們走吧,不要誤了去深圳的車。」

    她從條椅上拿起小包包,噙著眼淚,與小恆慢慢走出公園。他們上了公交車,很快就來到長途客運站。秦小恆在站內售貨店買了6斤蘋果,幾塊蛋糕,幾瓶礦泉水送給她。她客套一下,還是收下了。他又把學校的固定電話號碼寫在紙上給了她,並叮囑她到了深圳立即打電話給他,還要把她的單位地址及通訊電話都要詳細地寫信或者電話告訴他。

    他將她沉重的旅行包放進車身下面的包廂裡,他的心比這旅行包還要沉重。她踏上客車的踏板,回頭向她深情地望了一眼,便滴著眼淚上了靠窗的座位。

    不一會,汽車鳴笛,發動機響了,秦小恆揮著手,看著窗內晶妹瞄著自己流淚的愁容,流下了酸楚的眼淚。他目送著客車緩緩駛出車站,駛向那遙遠的南方……

    帶著深深地離愁別緒,他乘車回到了學校,來到辦公室。這時,全校同學們正在睡午覺。他沒有忘記第一重要的事情——將佳晶第二次贈送的心愛的辮子作為特等秘密保存好,將它偷偷地鎖進自己辦公桌靠牆一邊的抽屜裡。辦公室裡有好幾位老師沒有睡午覺,在默默地備課、批改作業。鄭娟娟老師看著他那滿臉愁容的樣子,非常關心地輕聲問他:

    「秦校長,有什麼不舒服的嗎?」

    「沒……沒什麼。」他敷衍著回答,然後拿出語文課本和備課本,認真地備課。

    他竭力將思維集中於備課中,用工作來沖刷與晶妹離別的痛苦。

    下午,他上完了課,立即來到街上的新人家電門市部。張草鶯看到他來到,忙主動搭訕道:

    「姐夫來啦,是不是接愛琳姐的?」說著,兩隻圓鼓鼓的眼睛朝他臉上打著轉轉。

    「是的,愛琳呢?」

    「愛琳姐,姐夫來接你來啦!」草鶯向後面大聲喊著。

    秦小恆不等愛琳上前來,便徑直朝屋後走去。他與愛琳在廚房相碰,連忙說:

    「回家吧,佳晶已經走了。——去那很遠很遠的地方。」

    愛琳心裡既高興又怨怒,皺著眉鼓著嘴說:

    「你是送過她吧,心裡只巴(一定)疼死了。」

    「看你說到哪裡了,如果我不送她,怎麼確信她去了深圳?」

    「你真會詭辯,你真是個詭辯專家!」她嘴角露出輕蔑的一笑,又說,「你要是心疼他,捨不得她,我還是成全你們,你只要把8萬元給我,你明天就趕去深圳,與她相會。」

    「你這不是在開國際玩笑,我秦小恆恐怕一輩子都攢不了這8萬元,你爸爸是開家電的,他倒是很有錢。我這個窮教書的,現在只有去掉8字後面兩個零,還要向好友鄒從文老師借幾百元,才能勉強湊齊800元。」

    「你只在我面前哭窮,在人家面前可就很大方了。今天送佳晶時,送了她什麼好東西?」

    「什麼都沒有送,我送他時去得很倉促,手中沒帶錢。別囉嗦了,我晚上還有課呢。跟我回去吧。」

    陳愛琳心裡慶幸著這次鬥爭取得了偉大的勝利,終於使情敵李佳晶遠走高飛,以後可以高枕無憂了。儘管如此,她還是做出一副不滿的表情掩飾著心裡的高興,在秦小恆面前扭捏一番。

    張草鶯深知愛琳肯定會跟小恆回去的,在秦小恆面前不妨來個討好,笑著說:

    「愛琳姐,回去吧,姐夫是多麼好的人啊,他對你是多麼真心、又多麼疼你啊!再不回去,可就是你的不是了。」草鶯嘴裡帶著笑意,內心裡非常羨慕姐夫秦小恆這個帥哥,也有些妒忌陳愛琳。她又想到自己的男人陳永旺不知何時滿刑,何時才能相聚,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痛苦。

    「你不要學李佳晶,在他面前討好賣乖。」愛琳對草鶯這幾句話很不滿,瞪了草鶯一眼,又說,「你現在趕我啦!」

    「是的,我要趕你走!」草鶯掩藏著對愛琳的妒忌和不滿,向她苦笑一下,又朝姐夫羞澀地一笑。

    愛琳遲疑了一會兒,終於同丈夫回學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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