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她是誰 文 / 貝金卡人
「黑塔」警察從印著警徽的墨綠色公文包裡拿出剛才放進去的黃鶴樓牌香煙,抽出一支,向我遞過來。
「謝謝,我不會抽。」我說。
他放到自己嘴上叼著,拿出一支複合金屬打火機用手腕甩了一下,打火機在他手上清脆地響了一聲,噴出一道藍焰。他的嘴將煙卷送到藍焰上吸了一下,煙絲滋滋地燒起來。
白面警察放下筆。
「黑塔」將煙霧慢慢吐出來,似乎是漫不經心地問:「左編輯,作為一個出版工作者,你喜歡《狼圖騰》嗎?」
我知道《狼圖騰》是一本動物體裁的暢銷小說,但是這跟案子有關嗎?我有些疑惑地望著「黑塔」嘴裡飄出的煙霧。「您要是說到這本書,不光是我,我相信有很多人都會喜歡的。」
「你有沒有像『陳陣』那樣養一隻狼犬?」『陳陣』是那本動物小說的主人公。
「黑塔」好像懷疑我有養狼崽的惡習。我果斷地說:「沒有。」
他將煙卷架在煙灰缸的缺口上,目光變得很犀利,語調卻仍算平緩。「那你昨晚上有沒有見到過狼犬?」
我避開他的視線,看著自己膝上的背包。「沒有看到。」我說。「這與案子有關係嗎?」我有點反感「黑塔」咄咄逼人的目光。
「死者身上的傷口又深又長,似乎是被狼犬撕咬的。」他的目光又恢復了先前的溫和。「我們懷疑死者遭到了狼犬的攻擊。」
我腦子裡閃過昨晚白影與黑影扭打的畫面。那白影明明是一個人,怎麼會是一條狼犬。
我說:「我沒有養過狼犬,而且我是到這裡出差,就算有,也不可能帶在身邊。」
「黑塔」的視線移向我胸前的背包,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這個包在哪兒買的?很漂亮啊!」
「在家鄉,有一兩年了。」
「能不能打開看一下?」
我知道自己有義務配合警察辦案,不能拒絕,但還是猶豫支吾了一下。「這個……嗯這個……」
「有什麼問題嗎?」他追問。
我看了看穿在他們身上的警服,覺得可以相信他們。「可以吧。」我說,把包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他戴上白手套,哧地將我背包的拉鏈拉開,將裡面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拿出來放到桌上:一部數碼相機,一台平板電腦,一個筆記本,一套衣褲,兩支水性筆。哧又一聲拉鏈響,裡面的夾層被拉開,他從裡面掏出我的編輯證、身份證、錢夾,還有那只我對任何人都要嚴加防範的竹筒。
他手裡拿著竹筒翻來轉去,看看上面的金色蟠螭紋,又放到鼻尖下聞它的氣味,上半身保持不動,只將頭轉向我說:「這東西古色古香啊!」
我緊張地注視著他的手,生怕他一失手丟在地上。「當心!」我說。
他站直身體,略有些吃驚地說:「這是什麼東西?古董嗎?」做筆錄的警察也站起來湊上前,想看得更清楚。
「這只是一個竹筒。」我故意說得無足輕重。
「不像竹筒。」他研究著筒身的古典花紋。
做筆錄的警察重新坐回靠椅,臉上頗不平靜。「這是幹什麼用的?」他說。
「裝畫的。」
「可以打開看看嗎?」黑塔說。
「裡面就裝了一幅畫而已。」我試圖阻止他。
黑塔在我身上掃視了一遍,好像要看穿我的身世似的,驚訝地說:「這東西好像值不少錢?你就這樣帶在身上。」
說著,他已經伸手拔開位於竹筒頂端的黃木塞子,用小指頭摸了一下竹筒內壁光滑的紅色絨布,有些驚訝地說:「這是什麼材料做的?又細又滑溜。」
我沒有回答他這是什麼材料做的,因為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又不能在兩個正戴著有色眼鏡看我的警察面前說我不知道,免得被他們懷疑這是贓物。
「小心裡面的畫。」我緊張地提醒他:「別碰壞了。」
他對我的緊張投來鄙夷地一瞥,將竹筒倒過來,使筒口朝下。那幅古畫羽毛似地滑落到他另一隻手上。他將竹筒小心地放在桌面上,用兩隻手將畫軸輕輕展開。做筆錄的警察俯身靠近畫
』看:書網原創』館保衛部辦公室。詢問員:郭真超。記錄員:尹文彬。
顯然,「黑塔」叫郭真超。「白面」叫尹文彬。
筆錄並沒有什麼古怪。我在記錄簿的右下角寫上自己的名字。
尹文彬拿過去看了看,合上記錄簿,將筆扣在封皮上,放進綠色公文包,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一堆東西——那是我全部的家當,「麻煩你自己清理一下。」
我將畫軸塞進竹筒,放進背包的夾層,再將其他東西放進包中,挎上肩,坐警車到了警局。負責做筆錄的白面警察,也就是尹文彬領著我走到一間滿是儀器的房子裡,將我交給一位穿白大褂、頭髮花白的老警察。老警察拿出一張表格讓我填寫,又帶我到一個透明成像儀上錄下我十個手指的指紋,用一個會旋轉的儀器掃瞄我的背包,然後讓我在剛填寫的表格上簽上名字,讓我回到尹文彬的辦公室。
「尹警官,可不可以冒昧問一下,那個人是從三樓的窗戶掉下去的嗎?」我問。
「怎麼了?」尹文彬坐在辦公桌後面向杯子裡放茶葉,聽我喊出他的名字,臉上閃過一絲驚異,或者說是驚慌。
「我能問嗎?」
「按照法律條文你有一定的知情權。」他的目光有些銳利地望了我一下。
「那個人是從窗戶上面摔下去的嗎?」我將繃緊的嘴角向兩邊拉了拉。
「根據現場勘察的結果初步分析,他的確是從你的睡房摔下去的。」
「有人推了他,還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從牆腳的腳印看,他是自己跳下去的,但是這之前他已經受到攻擊,頸動脈被咬斷,鼻子、耳朵都被咬缺了。眼睛瞪得很大,好像受到了很大的驚嚇。所以他從窗戶跳下去很可能是為了逃避攻擊。」尹文彬表情嚴肅起來。
「可以確認攻擊他的人是誰嗎?」
他目光錐子似地戳向我的額頭,好像我有什麼詭計裝在腦袋裡一樣。「目前還不好說,在死者身上沒有找到指紋,傷口上也沒有提取到唾液分泌物。」
死者是從我的房間窗戶上跳下去的,警察或許已經將我作為主要嫌疑人,但是因為我的財物沒有丟失,身上也沒有打鬥的痕跡,沒有作案動機,也沒有證據,所以他們雖然懷疑,卻不能對我實施拘捕。
「您剛才說他的傷口是被咬傷的?」
「沒錯。」
「能看出是什麼東西咬的嗎?」
「還不敢下結論。死者的傷口直徑達到兩公分,很像大型狼犬的獠牙。但是盤龍城一帶已經上百年沒有出現過狼的影子了。」
狼人——我的腦海裡又浮現出這樣一個詞。
「那可以確定死者的身份嗎?」我問。
「死者名叫譚文虎,是盤龍城遺址博物館保衛部的副部長。我們正在電腦犯罪數據庫匹配他的資料。」他拿起桌上的保溫杯說:「你可以走了。有確切消息我們會給你去電話。」他站起身向門外的開水房走去。
在警局這一段時間,我心裡徹底平靜下來。我將整個事件在腦海裡梳理了一下,得出一個令我感到非常震驚的結論:如果死者是一個監守自盜的文物盜竊犯,那就證明我已經被他們暗中鎖定。問題是知道我古畫的人沒有幾個,朱姨和沈媽不知道這幅畫的價值,博物館保衛部的小婉也應該不會知道,而那個已經莫名其妙死去的保衛部副部長譚文虎也應該不會知道,但是,他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房間裡呢?或許他背後另有其人。
我想起那位考古所的文物鑒定專家傅老師,只有他知道我這幅畫的價值。奇怪的是我當時並沒有告訴他我的單位和住址。哦,對了,他知道我的手機號碼,可以通過gps定位準確找到我。也就是說很有可能就是他向外透的風,而譚文虎很有可能就是在他的指令下來實施搶畫計劃的。
也許情況就是這樣的。
走出警局,我在手機裡翻到文物鑒定專家的電話號碼,直接撥了過去。他很快按下通話鍵:「喂,你好!」他興沖沖地說,好像就等著我打過去似的。
「傅老師您好!」
「左焰,你好!怎麼,想通了?」他似乎認為我要請他做我的拍賣經紀人。
「拍賣的事我再考慮一下。如果拍賣我一定交給您打理。今天給您打電話是想問另外一件事。」我不能明確地拒絕他,畢竟我有求於他。
「什麼事?你說。」他的語氣平靜了不少。
「您有沒有把我的電話透露給別人吧?」
他愣住了兩秒鐘。「什麼意思?你懷疑我把你的電話給了拍賣公司嗎?有人給你打騷擾電話嗎?我這樣做又撈不到什麼好處。」
「不是那個意思。」我說:「我好像被人盯上了。」我簡短說了昨夜發生的怪事。
「哦,原來是這樣啊。」電話那頭的他似乎鬆了一口氣:「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你的電話。如果你想將它留在手上,悉聽尊便。我並沒有什麼損失。」那語氣好像如果不聽他的,我就要受損失似的。
我聽出他的話裡含有不高興的成分,知道這樣是問不出結果來了,便掛了電話。我開始考慮要不要把到考古所鑒定古畫的事原原本本告訴郭警官,卻又擔心一旦告訴警方,被媒體曝光,成為眾矢之的,想躲都躲不了,不但等不到一個好價錢出手,還有可能被國家文物局沒收,一分錢撈不到。但是,如果不告訴警方,自己現在的處境又十分危險,安全得不到保障。要知道,死者背後很可能另有其人,誰都知道做這種事的人往往是一個團伙。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都怪我當時不應該把古畫拿到考古所去估價。但是我又為自己做著開脫:如果不借助外腦,我就沒法知道它的價值,這本身就是矛盾的。——我這個人就是這樣,一到關鍵時候就喜歡給自己找借口。我在心裡狠狠地罵自己。
就在這時,一輛jeep指南者嘎地一聲剎在我跟前,驚得我倒退五六步。
車窗搖下,戴著黑色蛤蟆鏡的司機衝我大聲說:「左編輯,上車!」
他摘下眼鏡,原來是盤龍城遺址博物館保衛部的鄭部長。
「情況搞清楚啦?」鄭部長目不轉睛地望著我說。
「還沒有。」我面色沉重。
「這種事是得一段時間才能下地的。」他用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的普通話寬慰我。
我坐到副駕駛位置上,關上門。指南者無聲無息地跑起來,出了警局所在的小巷,向左拐進盤龍大道,跑了十來分鐘,跨過盤龍大橋,經過一段綠蔭覆蓋的山路,在湖畔繞行一段後,泊在盤龍城遺址博物館大門外。
下了車,我仰視著這座仿古建築,感覺有些古怪,又說不上來是什麼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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