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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259章 飄搖(2) 文 / 鏡未磨

    江南的心狠狠地抽搐成一團,抑制不住,還是輕微的哽咽出聲:「從那時阮天明去事務所找上我,陰謀就開始了對不對?他和鍾慶豐一樣,都是你整場陰謀中的冰山一角?」明明一切都已經很明瞭了,即便是死,卻仍想死得冥目。

    提到阮天明了,薄南風微微的恍了下神。到了這個時候已不屑對她掩飾什麼:「阮天明的確是我的手下,不過他不知道我來s城是衝著你江南來的。什麼叫節外生枝你懂麼?讓不相干的人知道太多,豈不是破綻也多?只有所有人都信以為真,戲才演得上手。他以為我是真的愛你。

    至於陰謀開始的時間,遠比那早很多。事實上我來s城創建景陽集團,就是為了來與你遇上。你在看守所見我第一面,而我卻已經見了你無數次。江律師,沒發覺吧,這些年我一直就在你身邊。看你怎麼樣心如死灰,為祭奠一個男人把自己淪落成大齡剩女,看你在各種相親的場合裝瘋賣傻,不情不願。我就在想,原來是個重情重義的傻女人,如果讓你心如磐石般的愛上了,再狠狠的中傷你,是不是就會讓你一輩子痛不欲生?遠比那五年的時光還要心灰意冷?而後來再發生的這些事,都是我觀察後,得出來的能至你於死地的一種手段。「

    見她眼眶濕透,指拇抹上去,瞳中風起雲湧,話語卻雲淡風輕:「事實證明,方法我選對了。看你如今痛苦的模樣,可真讓老公憐惜。」

    江南愣愣的看著他,不得不歎,她果然是不如人,用薄南風的話講,不過是空長了一把年紀,還是太嫩了。哪裡會是他的對手?

    他算計得每一步都很到位,江南不得心服口服,這世上的確沒什麼東西比情感是能傷她最好的利器。許多年前她沒有出息,狠狠的傷過痛過。卻仍舊沒能歷練出什麼本事,修為更加的談不上,就得像現在這樣,束手就擒,只覺疼得快到窒息。

    緊緊的咬著唇,什麼都認下了,無論甘願與否。是她欠下的,有心人處心積慮上門討要來了,是她不得不還的債。

    吸緊鼻子,已經很落破了,不能再讓自己沒有節制的卑微下去。

    「你之前說的你要被逮捕,是什麼意思?」

    薄南風定定的瞧著她,聽到外面紛至沓來的腳步聲,越走越近。伸手觸上她的臉頰,薄唇輕啟,陰狠與威脅摻半:「在屬於你的痛苦承受完畢之前別想著去死,敢帶著我的東西去赴死,我拉你全家陪葬!江南,這些都是你欠我的,想死了解脫,天下沒有那麼輕易的事。」

    江南驀然睜大眼眸,像是此生見到的,薄南風的最後一眼。

    他眼眸深邃,有一剎那的時間盯緊她,如同鋼釘釘進眼中一般。

    太多的絢爛如花,被這一下釘碎了,卻是碎在了時光中,碎在了生命的縫隙裡。多年以後,彼岸微恙與否,可供祭奠緬懷的,僅有這些細碎的粉末,恰似一場煙滅,帶著微微的桃花色,濃濃的梔子香。

    回眸,只是年少無知,遇到一個人,是對是錯,是好是壞,是福是禍……花香憑誰嗅,別人又豈會知曉。

    在大隊人馬湧進來之前,一手破開身側的窗子,冷風呼啦啦的吹進來,一股腦,驟然如破開的口子,連窗兩側厚重的窗簾都被拂動鼓吹起,發出難以置信的響動。冷風入骨,直直的撲面而來,那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與當下的燈火輝煌一比較,黑壓壓的滅頂壓下,像是萬重深海,無邊地獄。

    江南被急速湧來的風吹打得睜不開眼,而薄南風動作靈敏迅捷,望著她的眼風回轉,轉身沒進了那個黑漆漆的窗口中,宛如沒入深海。

    轉眼消失不見,江南不由得怔愣,一側臉頰他指腹的溫度尚在,而一切消失得太快,只覺得是悄無聲息。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恍惚的覺得,是自己做的一場噩夢。其實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只要睜開眼,側首看過去,他就沉睡在枕邊。亦或本就被他攬在懷裡,抬眼便能看到。只要她肯醒來,睜開眼……

    江南急得破音哭出聲,也想醒來,想睜眼把夢魘搗碎。卻深感無能為力,眼瞳被清亮的液體極度沖刷,即便是清澈的,太多了,重重疊疊的,還是什麼都看不清楚。連同世界一起,都模糊了起來。

    耳畔聲音很大很混亂。

    「快,到樓下去,薄南風跑了……」

    「從窗子跳下去的,快追……」

    「通知相關人員把出城的路口封堵,薄南風跑了……」

    有人過來扯動江南,不停追問:「薄南風去哪兒了?我們是來逮捕他的,江律師,他說要去什麼地方了沒有……」

    江南感覺快要瘋了,世界已經這麼密閉而擁擠,她都要喘不過氣來了,而這些人還要一股腦的湧上來。

    她怎麼知道,從頭至尾,她什麼都不知道……這天下還有人比她江南更無知的麼?對於薄南風這個男人,她是真的不知。

    煩躁的拔開那人的手,連樣子也看不清楚,跌跌撞撞的走出去。

    一路出了大廳,廳門處冷風呼嘯而入,好多警車停在外面,警笛聲聲。她有些混淆不清,不知道那些人是來抓薄南風的,還是來抓她的。

    已經如斯,無所畏懼,迎風走了出去。

    而那些警車呼啦啦的就開走了,明顯要逮捕的人不是她。

    卻松不下那口氣,心反倒更加沒有節制的沉下去。

    她是不能倖免的,只怕明天,或者再早一些,這樣混亂不堪的局面就是專為迎接她江南的。

    臉上清淚沒有擦乾,仍舊肆無忌憚破眶而出。冷風吹上來,奇冷無比,像刀子劃割在臉上。顧不上理會,亦不覺得疼。伸出手,仰面看天,只覺得不可思議。

    下雪了……

    今年冬季的第一場雪,一場初雪,沒想到來得這樣早。雪花很大,一大片一大片的飄落下來,揚揚灑灑的,落到她的掌心去,極速湮滅,只有一汪淺薄的水。可是無邊無際,鵝毛雪花就那樣源源不斷的落下來,蓋到她的掌心上。

    江南微微笑起來。

    他說:好,我會陪你看第一場雪。

    他說:不要,我只要你陪。爬不動了也得來,到時候我背你。不用你走,只要能看就可以。

    他說:嗯,一言為定。

    他說:老婆,如果可以,生活的每一天我都想件件事情順你的心意,哪怕是這樣微乎其微的小事,我也想讓你滿意,而不是敷衍了事。

    他說:來,到我懷裡來,老公抱著會暖和。

    他說:覺得這些是我能做到的,可以給得起的小幸福。畢竟這世上,有太多的東西我不能給你,也有太多的事情不能件件為你做全。所以,有時間又有機會的時候,每一件我都十分珍惜。

    他說:江南,我愛你。

    他說:你不敢?我敢!

    雪花打到臉上,不過片刻便融化掉了。江南似成了癡,模模糊糊的笑著。明明心痛欲裂,卻又不自知地洋溢著笑,心臟麻痺了,已經快要想不起,自己為何會這樣疼。

    只知道,這一場雪來得突兀,比想像中的還要漂亮許多。只是太過凜冽,骨頭都凍僵了,麻木的樹立著,漸漸站立不穩。之前的吵雜如潮退去,這一刻萬籟俱寂,只有死一般的寧靜。

    久久伸在半空中的那隻手一片通紅,可是指尖瑩潤。五彩繽紛的光色反射過來,明明掌心空空,她那個不屈不撓的樣子,卻像手托摯寶。

    下一秒被人握住,收進掌心裡來。

    啟音沙啞:「傻麼,不怕把手凍掉。」太冷了,覺得握住的就是一塊冰,被他攥進掌心裡,把溫度傳遞給她。

    江南緩緩抬眸,藉著那光色打量。呆滯遲緩的一雙眼,剎時間生起萬般華彩,婉轉動人的一眼光輝,慧黠得宛如星子。整張蒼白的俏臉因為這個人的出現有了一點點緋色,像冰天雪地中灑下的一點兒胭脂紅,即便是依稀的一點色澤,也是極好看的。明晃晃的,不論過去多少年,只一眼,便能一下照亮他的心,只覺得是喜歡不已。

    「薄南風……」

    男子愣了下,嘴角動了動:「你認錯人了。」

    他想說,我不是薄南風,我是紀夢溪。

    江南已經撲到他的懷裡來,緊緊將他抱住,那模樣又是哭又是笑的。明顯精神已經恍惚。

    只哭著說:「薄南風,我就知道他們都在騙我,全都是騙我的,你怎麼可能那樣對我。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真的,我怎麼那麼傻……」

    紀夢溪抬起手臂將她收緊,突然哽住喉嚨,一個大男人便是連一句完整的字句都說不出了。

    今天公安機關已經批復逮捕薄南風,他們工作組的人一天仍在馬不停蹄的為景陽集團的案子忙碌著。晚上已經下班了,才有時間回院裡去提車。就聽當天下午開庭的同事說江南今天出事了,算是陰溝裡翻了船,事情只怕不好辦……

    聽同事說起來的時候,心頭「咯登」一響,什麼事情都顧不得思考了。打聽到公安機關的人來這裡逮捕薄南風,猜想著江南或許也在這裡,便過來了。

    雪已經落了她一身,燈影下小小的一個人,那一刻紀夢溪想,就是這麼小的一個人,為何身板堅硬?若是能揉成小小的一團按進他的心裡去,該會多麼暖和,就呆在那裡一輩子。他不放開,她也不許出來。

    江南抬起頭,伸手捧起他的一張臉。笑得很明快,細碎的貝齒,光潔的額頭,長睫上粘了落雪,輕輕的瞇著眼。問他:「你跑到哪裡去了,怎麼才來接我?是接我回家麼?還是先去吃飯?」

    她不太記得自己今天做過什麼了,也不知道怎麼會站在這裡,先前所發生的一切在被什麼一點點的吞噬著,記著的越來越少。只像是在等他,等了很長時間,他來了。而且趕上冬天裡的第一場雪,所以欣然不已。

    紀夢溪定定的看著她,江南這個樣子是想折磨瘋了他不可麼?

    良久,薄唇微微抿緊,點點頭:「才下班,所以過來晚了,是要接你回家的。肚子餓了麼?你想吃什麼回去我給你做。」

    太冷了,把圍脖摘下來纏到她的脖子上。

    「走,回家吧。」

    江南站著沒動,一伸手拉住他。

    「南風,你不是要帶我去海邊看雪的麼?什麼時候去?等到明天會不會雪就已經停了。」她有些稚氣,抬起頭看天,一臉企及的模樣,就像是做了美夢的人一直害怕自己醒來。就那樣死死的閉著眼,逼迫自己神智不清,即便真的醒了,也要暫且淪陷在夢境的餘溫裡不肯回神。覺得溫度尚存,美好依舊。

    你看,人總是那麼傻。

    紀夢溪看著她,眉眼悲傷又柔和。嗓音很輕,問她:「你想什麼時候去看?」

    江南笑了聲:「就今天晚上吧。」

    「下雪了,路不好走,而且還會很冷,你怎麼受得了?明天再去好不好?」紀夢溪哄騙她。

    覺得自己真他媽的是要瘋了,拉著她的手緊緊攥著。如今這樣,倒不如將刀插到他的心口上一了百了。

    江南愣了下,抬手觸及他的臉頰。不可思議:「南風,你怎麼哭了?」

    雖然雪花很大,可他臉上的水漬也很明顯,待雪一落下來,即時融化無蹤。

    紀夢溪伸手一帶,狠狠將她攬緊懷裡抱緊。

    「你說我為什麼哭?你這個樣子,知道我有多痛心麼,嗯?為什麼嫁了人還不讓我省心,你那雙眼睛到底是幹什麼的,怎麼不認人?既然從我手中逃開了,為什麼不找個可以安穩過日子的男人?我哪裡不好?你就那麼不想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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