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四章 這是癔病嗎 文 / 弓良
所謂的校辦工廠，從八十年代中期開始流行。其實就是在學校角落的空地上，搭起兩個簡易房，然後找幾個工人在裡面做些學校用的桌椅、學生的校服、胸卡、紅領巾之類的用品，偶爾還能為要成家的老師做套傢俱什麼的，基本就是自產自銷，沒有什麼實際作用，沒幾年就成為歷史的舊痕了。
徐蕾所在學校的校辦工廠屬於此行業的先行者，在當時是非常少見的。校辦工廠是在半個月前建成的，當時地方的領導還特意到場進行了祝賀，並在隨後的大會小會上表揚過多次，說第一小學是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的典範。
徐蕾此時正站在學校新建的校辦工廠兩棟房舍間的空地上，幾個後來找到此處的同學都遠遠的躲在一邊。
同學們躲得遠遠的原因一目瞭然，因為有兩個人正口吐白沫的躺在徐蕾的腳邊。一個是校辦工廠的木工老菪，另一個是校辦工廠的負責人，學校的體育老師趙軍。而徐蕾則一臉漠然的看著地上的兩個人，嘴角邊微微帶著一絲冷笑。
王海軍正繪聲繪色的給後來的同學講述剛才發生的事情。
「你們剛才沒看到，」王海軍一邊說一邊比劃著，「我跟著班長到這兒來的時候，那個木工叔叔正在那割木板。」
班長走過去指著木工說：「你不要再干了，馬上給我停下來，你知不知道你吵得別人每天不得安寧？讓你們的負責人立刻把這個工廠遷走，他還能留個全屍。」
木工老菪被徐蕾的一番話給說愣住了，不自覺的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雖然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對他下命令，並且還說留全屍什麼的讓他感覺很荒謬，但他還是被徐蕾身上所散發的氣勢給震住了。他並沒有像那些感覺被孩子冒犯的大人一樣呵斥徐蕾，而是轉身向一個簡易房走去。不一會兒，體育老師趙軍就跟著一起來了。
一看到木工所說的小女孩兒竟然是四年四班的班長徐蕾，趙軍很驚訝。他看了看手錶，應該正是上課時間，不禁更疑惑了。看到不遠處的王海軍，忽然若有所悟，對王海軍呵斥道：「王海軍，是不是你在搗亂？」
王海軍急忙擺手，說道：「趙老師，和我沒關係，我是跟著班長來的。」
此時老菪也在旁解釋道：「不是那個男孩兒，是這個小女孩兒讓我找你的。」
趙軍驚訝的看向面前的徐蕾，問道：「徐蕾，剛才讓這位叔叔停下工作，並且讓我把校辦工廠給遷走的是你嗎？」
趙軍沒說給自己留全屍的話，第一是因為他不相信剛才的話能是一向尊敬老師的徐蕾說的，第二是他感覺給自己留全屍的話聽著很彆扭、很不吉利，所以他有意不說。
徐蕾冷冷答道：「是我，這樣你會留個全屍。」
趙軍一愣，然後勃然大怒。雖然不知道徐蕾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無論是誰聽到別人說給自己留個全屍時，估計都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對老菪說道：「老菪，把這個學生攆走，回頭我再找她的家長！」
老菪嘴裡答應著，可身子卻沒動。因為他內心很是遲疑，一個學校的學生當著老師面說要給他留個全屍，而且底氣十足，這讓他隱隱感到事情很不尋常。
看到老菪沒動，趙軍火氣更盛，喝道：「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呀，把她送到四年級的老師辦公室去！」
看到趙軍動怒，老菪終於壓下了心中疑慮，向徐蕾伸出手去。
可沒等他的手碰到徐蕾的身上，就聽到徐蕾怒哼一聲：「冥頑不靈！」
老菪感覺腦袋一暈，就什麼也不知道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倒下的同時，趙軍也和他一樣渾身抽搐的倒在了地上，嘴裡還吐著白沫。
看著倒在地上的兩個人，徐蕾說了一句：「咎由自取！」然後就哈哈的大笑起來。
王海軍講到這裡，一臉神秘的對後來的幾個同學說道：「你們知道嗎？班長的笑聲不是她自己的聲音，是另一個人的聲音！」
幾個同學聽完身子都不由的一哆嗦。
就在此時，一個惶急的聲音喊道：「蕾蕾，你在幹什麼？」
卻原來是李秋香同著張校長等人一齊到了。
李秋香和徐天然剛到家，就接到了學校打來的電話。
在那個年代，家裡能有電話的真可以用鳳毛麟角來形容。徐森家裡之所以能安裝電話，還是因為徐天然作為單位主管生產的領導，經常有急事需要聯繫他，沒個電話不方便，不能有事還要到家裡來喊哪，所以單位就出資給他家裡裝了部電話。這件別人羨慕的事，李秋香可是一點兒都不高興。因為電話裝上沒幾天李秋香就惱火的發現，自己家都快成街道的傳達室了，附近的人家有事都往她家打電話，然後讓她轉告一聲。讓原本喜歡清靜的她煩不勝煩，但又礙於住在這裡的人基本都是一個單位的職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不好意思說什麼。其實徐天然也煩，但他又擔心別人說自己端官架子，也只好繼續當這個免費的傳達員了。只是他在去別人家傳達口信的時候，委婉的提醒過，別在晚上打電話，影響孩子睡眠。
這也就是那個年代才有的事情吧，擱到現在，誰敢那麼不開眼打擾本單位的領導啊。由此可見，現在的「人民群眾的幹部」，已經游離於人民群眾之外，成為特殊階層了。
言歸正傳。李秋香一聽說女兒在學校的異常，急忙讓徐天然在家看兒子，順便可以睡一會兒，畢竟值了一宿的夜班。她自己則急急忙忙的趕往學校。
學校離她家不遠，走路也就十幾分鐘就到了。李秋香剛到學校，正遇到張校長從徐蕾的班級出來，所以就一同向校辦工廠來了。
遠遠的李秋香就看到了徐蕾和倒在徐蕾腳邊的兩個人，李秋香剛才已經聽了張校長關於徐蕾可能得了癔病的推測。雖然李秋香不願意相信，但當看到如此詭異的畫面時，還是嚇得她心裡一突突，不由得遠遠的就喊了起來。
經李秋香一喊，徐蕾似乎回過神來，抬頭看了一眼正跑過來的李秋香，說道：「你怎麼來了？」然後她看向李秋香身後的張校長和劉老師說道，「你們當老師的就只會找家長嗎？」言語中全無尊敬之意，似乎還帶著濃濃的不滿。
學生們在張校長等人趕到的時候，已經被劉老師遣散回班級了。雖然王海軍非常不願意走，但校長和老師都在這兒，他終究不敢放肆，最終還是一步三回頭的走了。所以此時在這裡的就只有李秋香、徐蕾、張校長、劉老師四個人了，當然，還有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趙軍和老菪。
李秋香蹲下身子，面對著徐蕾，指著身旁地上的兩人問道：「蕾蕾，你別嚇媽媽，這些都是你做的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徐蕾臉上浮現出與她年齡不相符的冷笑神色，李秋香之前從來沒有見到徐蕾這麼笑過。就見徐蕾對著這地上的趙軍冷笑道：「發生了什麼事？問他吧，他最清楚！」
徐蕾的話剛說完，地上剛才還昏迷的兩人就慢慢的張開了眼睛，迷茫的瞅著眾人。稍頃，兩人眼神逐漸清朗起來，似乎也弄清了所處的狀況。木工老菪竟然呼的翻身跪了起來，對著徐蕾連連作揖磕頭道：「大仙恕罪！大仙饒命！」
眾人一下愣住了，徐蕾卻是一臉鎮靜的對跪在地上的老菪說道：「念在你不知實情，就饒過你這次，但不准再在這裡擾人清靜。」
老菪連連應道：「知道了，我知道了，我馬上就走！」
看著眼前這匪夷所思的一幕，李秋香沒來由的一下想到了昨天晚上徐森看到的那個細瘦高挑的黑影。當時徐森不就告訴她那個黑色的影子進徐蕾屋裡去了嗎？結合現在的情況，李秋香根本不再相信張校長關於徐蕾得癔病的推斷，癔病能讓別人說昏迷就昏迷，說清醒就清醒嗎？
李秋香心一下提了起來，緊張的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纏上我的女兒？」
李秋香的話一下讓現場的氣氛莫名的變得緊張起來。回過神的張校長重重的咳嗽了一聲，用眼神示意劉老師把老菪和趙軍攙扶到一旁。然後對李秋香說道：「李同志，不要緊張，這世界上哪有鬼神之說。」他又轉向徐蕾，「徐蕾同學，你不要再這樣了，你看你媽媽已經來了，別讓你媽媽擔心。」
雖然表面上張校長很沉穩，其實此時他的心裡也直畫魂兒。因為很明顯，趙軍和老菪的昏迷與甦醒，似乎都是徐蕾控制的，這個現象已超出了癔病的症狀範疇，實在是難以讓人理解。
「難道真是……」
一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張校長給強壓了下去。
徐蕾輕蔑的斜了張校長一眼，譏諷的說道：「你不是說徐蕾得了癔病嗎？怎麼還跟她講起道理來了？難道癔症病人是道理能講通的？」
這下不光李秋香和劉老師倒吸了口冷氣，就連張校長的心裡也不由咯登一下。
徐蕾得了癔病的猜測，張校長只說給了劉老師和李秋香知道。而這兩人一直都和自己在一起，徐蕾是怎麼知道的？而且，剛才徐蕾說到自己時用的是自己的名字和第三人稱「她」，這無形中就像在告訴別人，現在說話的不是徐蕾，而是另一個人！
劉老師此時心裡也一片混亂。開始他還很相信張校長的推測，甚至很佩服。可現在的情況則完全顛覆了他最初的認知。他剛把趙軍和老菪攙到一旁，聽到徐蕾輕蔑的諷刺，不禁問道：「你不是徐蕾，那你是誰？」
此時醒來後一直沒有開口的趙軍忽然說道：「她一定是被我平了墳的那個鬼！」
李秋香不知道趙軍說的是什麼墳，又怎麼和徐蕾扯上了關係，焦急地問道：「墳？什麼墳？哪的墳？」
此時在場的人似乎已經默認了徐蕾被鬼附身的事實，連一貫堅持科學解釋一切的張校長也不再駁斥眾人。起碼在沒有其它解釋前，他暫時選擇了沉默應對。
聽到李秋香的追問，趙軍看了看校長，見校長沒有什麼反對的表示，就說出了一個流傳於學校老師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