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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3大開眼界 文 / 於隱

    櫻娘這是第一次坐馬車,遠沒有她想像的那麼舒服。因為土路不平整,馬車很顛簸,坐久了屁股都顛得生疼。

    到了午時,馬車停在了一個小鎮路邊上。她與跟隨之人一起下來吃飯,這個鎮上只有一家小飯館,他們就隨便點了幾道小菜湊合吃著。雖然一路上的費用由甄家出,這些辦事之人也不敢大手大腳花錢的。

    想到須明日午時才能趕到烏州,櫻娘不得不為她的屁股著急,待幾日後返程回家,她的屁股不得顛腫啊!以前她還羨慕姚姑姑去烏州,現在她才明白,姚姑姑可是一直在遭罪呢。

    才出門幾個時辰,櫻娘就有些想家了,也不知伯明此時在幹嘛。跟隨的人也受不了這一路的枯燥無味,便找櫻娘嘮嗑。

    「林領頭,你知道姚姑姑去哪兒了麼?三少爺還讓我們去烏州打聽姚姑姑的下落哩,看來他對姚姑姑仍不死心。烏州那麼大,我們去哪兒打聽?」兩位老婆子愁眉苦臉。

    其實姚姑姑告訴過櫻娘,她很可能會去烏州幾家名氣較好的織布坊,也有可能會去「李氏銀莊」,因為這裡有她以前的姐妹,都是先後出宮的。

    既然這是姚姑姑對她說的知心話,她是不可能洩露出去的。櫻娘笑著搖頭道:「我哪裡知道姚姑姑的下落呀,雖然我與她交好,但也沒到知根知底的份上。我覺得她很有可能去了京城,那種繁華高貴之地,才是姚姑姑應該去的地方。」

    兩位老婆子聽了都直點頭,其中一位還接話道:「就是,她去烏州作甚?指不定她去京城嫁人了,以姚姑姑那姿色與氣韻,怎麼也得嫁個世族人家。」

    另一位老婆子很不贊同,「我瞧著她若嫁,怕也嫁不上比三少爺強的。她都三十了,雖然面相顯年輕,可年紀擱在那兒,誰敢娶呀,當個妾室人家都嫌老哩。像咱們這兒的婦人,三十幾就可以當婆婆了。若我是她,就乾脆給三少爺填房得了,年紀相當且不說,難得三少爺把她當回事。」

    那位老婆子掩嘴笑了起來,「你這個不正經的老骨頭,還將自己比作姚姑姑娘想給三少爺當填房,瞧你一臉的褶子,鬢邊都白了。」

    櫻娘聽她們這般議論姚姑姑,心裡很不是滋味。可是她也不好為姚姑姑辯白什麼,她們說的也是實話,姚姑姑年紀擺在那兒,這是不爭的事實。

    她不愛聽這樣的話,便把話茬轉移到烏州的小吃上。兩位老婆子對這個也很感興趣,說得唾沫飛濺。

    櫻娘與兩位老婆子坐在馬車內拉東扯西,兩位家丁則在前頭與馬伕並排坐著,看著馬伕如何趕車。當然,他們也將馬車內傳出來的話都聽進了耳朵裡,這一路就靠聽這些才能精神點,否則太無趣了。

    仲平動身去了齊山,伯明則來到薛老爹和楊三娘的墳前。他手裡除了拿著紙錢與幾束香,還特意端來一小碗煮熟的黃豆。

    最近二十多日太忙活了,他沒來看一眼,現在鬆懈了下來,他打算好好拜一拜爹娘,也想讓爹娘嘗嘗他種的黃豆。

    薛老爹與楊三娘的墳周邊有一圈鬱鬱蔥蔥的松樹,這都是伯明兄弟四人一起種下的,幾個月過去,這些樹都長得很好。

    這座小山的北面還有許多墳,但其他的都很荒蕪,平時極少有人來打理,一般人家也就清明前後來掃一掃。就連與薛老爹和楊三娘同一日去世的那些人的新墳都顯得很荒涼,周邊長的那些野草都快蓋過了墳頭。唯有薛老爹與楊三娘的墳十分醒目,一看就是有子女精心打理的。

    這次隔二十多日沒來,墳前新冒出來一些矮小的草。伯明將草拔淨了後,跪下來與爹娘說說話,將家裡的情況一一道來,就像以前與爹娘面對面說話一樣,有說有笑的。

    他見旁邊的松樹忽然被一陣微風吹動了,他就當是爹娘對他們現在境況很滿意,還說黃豆很香很好吃,而且希望他們越過越好。

    伯明欣慰地拜了拜,才起身準備回家。走在回家的路上,伯明遇到了村裡的張媒婆。

    最近離得不遠的幾個鄰村裡有好些人家托張媒婆幫忙留意著叔昌,其實這些人家都是見伯明家有了錢,日子過得紅火了,就想把閨女嫁給叔昌。做為女方本是不好主動問的,所以也只是拐彎抹角地請媒婆幫忙探探伯明的口風。

    張媒婆可是說媒的老手,自然懂得這些人家的心思。本來她是出來砍柴的,沒想到恰巧遇到了伯明,她哪裡肯放過這個機會。她笑盈盈地迎上來,「伯明,你又來看你爹娘了。」

    伯明素來不與外面的婦人說話,更不要說媒婆了。伯明只是客氣地點了點頭,就要走開。

    「伯明,你等一等,我可有要事與你說哩。」張媒婆忙追了上來。伯明停住了腳步,等著她說。

    「你家叔昌今年已經十六了,我瞧著他……」

    張媒婆話還未說完,伯明就打斷了她,「你能記掛我家叔昌的事,我萬分感激。只是我家在明年春季之前是不能辦喜事的,你若想給叔昌說媒,還望待明年再說。」

    張媒婆忙哄道:「這個我懂,如今你家肯定是你和櫻娘作主,我就尋思著先探探你的口風嘛。叔昌長得模樣好,幹活又勤快,不少人家願意把閨女說給你家哩。若是現在相好了,待明年就可以訂親了,這樣也好讓有些人家早早死了心,他們才好將閨女說給別家,不會被耽誤不是?」

    伯明覺得明年之事,現在就提太過於著急了。何況他才拜爹娘回來,心裡還很不好受,聽不了喜親之事。以前可沒聽說哪家願意將姑娘說給叔昌,現在家裡才好過一些,這些人就上趕著來了,足以表明他們只是看重他家的家境,至於對叔昌本人如何,似乎並不是很在意。

    張媒婆見伯明沒說話,接著問:「也不知你是想為叔昌找個模樣周正的,還是家境較寬裕的?性子是柔和安靜一些的,還是要機靈活份一些的?」

    伯明眉心微蹙,「這個待我問過叔昌才好,他已十六了,也該懂事了,知道喜好。我雖身為大哥可以為他做主,但也不能胡亂替他應親事。」

    張媒婆忙點頭,「這樣也好,還是你心細,肯為弟弟們著想。你先問一問叔昌,過幾日我再去你家得口信,如何?」

    「此事不急,你不要太放在心上,明年再問也不遲。」伯明說著就趕緊走開了。張媒婆氣得直跺腳,好幾家可都等著她回信呢,這不是剃頭擔子一頭熱麼!

    伯明倒是想為叔昌找一個像櫻娘那樣能幹,對叔昌好,又能與家人和睦相處的。當然,這一切都得明年再說,這些人竟然在爹娘的忌年內就提親事,也太不顧及了。

    下午,伯明去南山腳下挖水庫的地方去換季旺,讓季旺回家歇一歇。

    他與叔昌並在一塊挖著,偶爾抬頭時,卻見叔昌老愛往另一個地方瞧。伯明順著他的眼光瞧去,卻見兩位年輕女子和兩位老婆子在一起說說笑笑,但都是背著他們的,年歲多大或長成啥樣瞧不見的。伯明有些納悶,叔昌到底在瞧啥呢?

    因為挖水庫只要每家出兩位勞力,只要滿了十四歲就行,男女皆可。所以這裡是男女老少皆有,管得也不甚嚴,那些人都是邊幹活邊說話。叔昌本也不是個愛說話的人,他在旁只是低著頭幹活,可是伯明隱約感覺他心裡有事。

    「叔昌,你在想啥呢,你瞧,土都被你鏟到溝裡去了。」

    叔昌身子一僵,不直接回答,反而問道:「二哥呢,咋你一人過來?」

    「你二哥去齊山了,過幾日回來就來替換你幾日,你這段時日也累了。」

    叔昌卻連忙搖頭,「我一點兒都不累,無須二哥來替我的。二哥從來沒去過二嫂娘家,能找得著門麼?」

    「你咋淨操這個閒心,怎麼會找不著。你二嫂娘家就是齊山的魏家村,有名有姓的,一問不就知道了。」

    到了傍晚收工時,叔昌說他想與以前玩得要好的幾個哥們去玩一玩,叫伯明先回家。伯明知道他還處於玩心重的年紀,也不想約束著他,由著他去。

    伯明在回家的路上碰到牽牛去池塘邊喝水的季旺。季旺心還挺細,下午沒去幹活,他就想著替二嫂分點擔子。平時都是二嫂照顧著牛,今日他搶著要來牽牛喝水。

    「大哥,三哥咋沒跟你一塊回家?」季旺問道。

    「他找幾個要好的哥們玩去了,等會兒就回。」伯明蹲在池塘邊洗手。

    季旺卻笑得頗耐人尋味,他蹲在伯明的身邊,小聲地說:「大哥,你可不知道,最近有不少姑娘愛找三哥說話哩。你說那些姑娘們害不害臊,姑娘家家的竟然找男人說話,我都替她們臉紅。我估摸著,她們怕是瞧上三哥了。」

    伯明聽了頓時恍悟過來,幹活時叔昌老愛往一處瞧,莫非是瞧哪位姑娘?「季旺,你可別在外人面前說這件事,傳出去可不好聽。」

    季旺很懂事地點頭,「我知道,只是有好幾位姑娘哩,三哥若是喜歡,也喜歡不過來呀。」

    伯明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別再說了。」季旺捂著頭呵呵直笑。

    伯明眉心微擰,他尋思著,得個空好好問一問叔昌。若是他真有喜歡的姑娘,就先跟女方去說一聲吧,待明年再訂親。這樣也想讓其他人家死了心,無須再惦記叔昌了。

    這種事必須早早挑明才好,否則惹出事端來可不好。

    到了吃晚飯時,叔昌回來了。之後伯明找他單獨問,他卻直搖頭,非說沒有喜歡的姑娘。伯明問他傍晚到底去哪兒了,他說真的是找哥們玩去了。

    伯明見他態度認真,不像是說謊,也就沒有再逼問他,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晚上睡覺時,伯明見身邊空空的,心裡空落落的。他心裡念叨著櫻娘,不知她路上順不順利,此時有沒有想他。想到昨夜櫻娘對他的表白,還是在chunag上對他的狠勁,他咧嘴笑了起來。

    忽然想起脖子上的紅印子,他還特意爬起來拿鏡子照了照。現在他敢肯定這是櫻娘用力吸吮才留下的,因為這位置,還是昨晚的情形,他可是記得很清楚的。

    他放下鏡子,滿臉帶著笑上了床,心裡想著櫻娘慢慢入睡了。這一夜,他還做了好幾個關於櫻娘的夢,都是櫻娘對他說甜言蜜語的夢。

    櫻娘到了烏州,趕緊跳下馬車,甩甩胳膊踢踢腿,不鬆一鬆筋骨可不行,渾身難受得很。屁股又痛又麻就沒辦法了,總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揉吧。

    烏州果然是個熱鬧的地方,街道上熙熙攘攘,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櫻娘好久沒見到這種熱鬧的場面了,因為她已經習慣了永鎮的冷清,此時立於此鬧市,她還真有些渾身不自在,鄉下來的沒辦法。

    可是忽然間,她又似乎找到了現代社會的感覺,她前世是生活在喧囂的城市,雖然那種熱鬧與這種是截然不同的,但是人頭攢動的感覺是一樣的。擠入人群中,頓時讓她憶起了擠公交車的那種侷促感。

    幸好跟隨之人是熟門熟路,他們一起在人流中擠了一會兒,便來到了棉線坊。這次櫻娘除了進棉線,還打算多進一些各色錦線,因為最近她設計了一個新的圖案,需要很多錦線。新圖案已得到收貨商家的認可,她此舉也不算是冒險。

    織布坊需要的各種線料都進好了,她又去找收頭花的鋪子。這次鋪老闆見到了做頭花的本人,還挺給面子,給櫻娘稍稍提了價,這回可是掙了六百錢哩。櫻娘再順便從他這裡拿些絹綢料,雖然她的工錢已經很高,伯明也掙大錢了,但是做頭花也是很來錢的,她和招娣的意思都是還得繼續做。

    進了滿滿一車貨後,暮色已降臨。客棧的服侍很周到,不僅幫他們搬貨,還給他們餵馬。

    櫻娘心裡惦記著找姚姑姑,她匆匆用過晚飯後,便找借口說工逛一逛夜市,與兩位老婆子分開了。

    許多小城都有宵禁,是沒有夜市的。可能因為來烏州的外地遊人與商人比較多,商機也多,所以官府允許有夜市,此時已到了戍時,街上仍然熱鬧得很。

    櫻娘去了姚姑姑說的那幾家織布坊,都沒有找到她。烏州是繁華之地,用女工苛刻起來也毫不含糊,都這個時辰了,還沒收工。

    櫻娘再問路到了李家銀莊,可是這裡大門緊閉,門前也一個人影都沒見著,看來是打烊許久了。櫻娘洩了氣,想著明日一早再來找找吧,到時候與跟隨的人說一說,耽誤一兩個時辰也沒事的。

    正在她準備離開之時,聽見李家銀莊的門響了。她一回頭,頓時愣住,然後驚道:「姚姑姑!」

    姚姑姑被櫻娘這麼一叫,身子一驚,見是櫻娘來了,她也是歡喜得很。只是她身邊還站著一個男人,她的舉止略為矜持。

    那位中年男人似乎知道姚姑姑遇到了交好的故人,便遠遠地站在一邊候著。

    櫻娘興奮地跑過來,「姚姑姑,咱們還真是巧,竟然遇見了,我剛才差點就走了呢!」

    姚姑姑拉著她的手,喜色道:「沒想到你還真的來找我,看來我沒白疼你一場。我瞧你這氣色,應當是過得很好,我也很為你高興哩。」

    櫻娘瞅了瞅遠處的男人,又見姚姑姑的臉兒緋紅,面若桃腮,便大膽地猜問:「他……是你的相好?」

    姚姑姑打了一下她的手掌,「什麼相好?他現在是……我的相公。」

    櫻娘急忙摀住嘴,怕自己會大聲叫出來,她壓抑著嗓音驚喜地問:「你嫁人了?」

    姚姑姑略害羞地點了點頭,「他是我兒時玩的夥伴,後來我進宮了,便一直未見,沒想到這次我來烏州,竟然巧遇了。」

    櫻娘開始還一直為姚姑姑的後半生憂慮,聽她這麼說,完全放心了,「他肯定是兒時就喜歡上你了,你們這也算是青梅竹馬吧?」

    姚姑姑聽了微微一笑,臉上卻又蒙了一層灰暗之色,歎氣道:「我只是他的繼室而已,他的原配留下了兩個兒子兩個女兒,一大家子人,這日子可沒你想像得那麼好。」

    櫻娘聽了心裡一沉,姚姑姑得替他相公的原配養四個孩子!這日子不說雞飛狗跳,可怎麼也不會順當吧。

    這下櫻娘心裡又很不好受起來,但是想到姚姑姑願意嫁給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應該不會差了,她只好安慰道:「只要他待你真心就好,待你有了自己的孩子,這日子就有盼頭了。」

    姚姑姑點頭,她自己也是這麼想的,凡事放寬心,待四個孩子好些,以後再有了自己的孩子,這一生也就這麼過了。姚姑姑不想再說自己的事了,便問櫻娘,「你來一趟烏州,見了世面,有沒有什麼別樣的想法?」

    櫻娘神秘地笑了笑,「有呢,待我攢夠了錢,我就單干,也開個小作坊,做小老闆!烏州商家這麼多,外地來拿貨的人一批又一批的,我尋思著只要貨好,人家看得上眼,就不愁賣不掉。」

    姚姑姑戳了戳她的腦袋,「小機靈鬼,算我沒看錯你,待哪一日你掙了大錢,可得請我吃大餐!」

    櫻娘握住她的雙手,「要不現在我們就去吃吧,聽說河邊有好些小館子呢!」

    這時櫻娘聽見遠處的那個男人輕聲咳了咳,姚姑姑神色稍變,「今日已晚,還是算了。你明日上午就得往回趕,怕是我們也不能再敘話了。往後咱們見面的機會多得是,你來烏州就去西北街的李府找我,我平時極少來銀莊的。」

    櫻娘知道姚姑姑是因為她的相公才不與自己一起下館子的,看樣子她的相公是在催她。櫻娘也不為難姚姑姑了,放開了她的手,依依不捨地說:「那我走了,你可要好好地過。還有,聽說甄家三少爺還命人尋你呢,你可注意著點。若是被尋到了,再被你相公知道了,還以為你真與三少爺有什麼瓜葛,可別讓他誤會了。」

    姚姑姑緊皺眉頭,「那個臭無賴怎麼陰魂不散呢,還找我作甚?」

    這時那個男人又咳了一聲,姚姑姑只好與櫻娘話別:「你快回客棧吧,再晚了你一女子走夜路可不好。」

    櫻娘瞧著姚姑姑走向那位男人,見她的背影似乎比以前瘦弱了一些,心裡不知怎麼的,堵得慌。想到姚姑姑以前可是個厲害人物,這會子瞧上去她性子似乎變得柔和多了。其實櫻娘也瞧得出來,姚姑姑被這個男人管得很緊。

    櫻娘心裡忍不住對那個男人忿忿不平道,咳什麼咳,我和姚姑姑才說幾句話而已,你就那麼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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