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6、決裂,流浪街頭 文 / 安玲瓏
葉謀聽她說出這樣強硬決絕的話,竟然笑了起來,但那是痛苦無力的苦笑。
他慢慢地說著,彷彿在回憶過往的點滴,「陸悠悠,我求追你靠近你,那時候我很自信,我覺得我既然喜歡你,就有把握將你帶出過去,走進你心裡,讓你到我身邊,那時候的我只是在跟你的過去博弈,我也覺得我成功了。沒想到現在,我成了和那個死而復生的人競爭,那個你等了四年,經歷了我也不曾放下的人,那份可以星火燎原的感情,我大概注定贏不了。」
陸悠悠顫抖著,他終於還是說出來了,他自始至終都知道她的過去,他一直想帶她走出過去,只可惜如今能將她拽回過去的最大決定性因素出現了,兩個人都無法否認。
他繼續說:「陸悠悠,我已經盡力了,可是你偏偏跟他重逢,偏偏一朝淪陷。」頓了頓,很鄭重地說:「我給你一次機會,不為別的,就看在我們的孩子的面上,請你收回剛剛的話,我當你從沒說過,咱們重新開始。」
陸悠悠閉上眼,心如死灰。
「葉謀,你覺得發生了的事還可以當作沒有嗎?他就是回來了,我就是動搖了,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你讓我怎麼跟你重新開始?」至於孩子,她只能說這個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本來她還以為自己可以勉強留在他身邊,可是今晚這樣一吵,她覺得她已經將自己推向那條唯一的路了。
他痛苦地長呼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說:「如果這樣都留不住你,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指著門道:「你走吧,去過你想要的生活。」
陸悠悠滿臉淚水,她毫不猶豫地下床,打開病房門摔門而出。她從沒想到,她和葉謀會走到這一步,單因為陸雲深的復活,本來好好的生活瞬間支離破碎。
可是現實就是這樣,她無法再跟他平靜地生活了,她的心完全被陸雲深攪得凌亂,就算他當作沒發生過,給她機會,那也再難破鏡重圓。
而陸雲深呢?她離開了葉謀難道就能跟他開始嗎,他們的感情還是從前的感情嗎?她頓時只覺自己的生活掉進了無間的地獄,看不到一絲光彩、希望。
一路跑出了醫院,站在深夜的街頭,陸悠悠才意識到自己此刻的狼狽。穿著單薄的病號服,身無分,手機也沒帶。
大街上時不時飛馳過一輛私家車,她順著路朝回家的方向往前走,怎麼等都等不到有出租車經過。也不知走了多久,竟然越走越偏僻,好遠都沒有一個亮著燈的店舖,路燈昏黃孤寂地照著,人行道旁是長長的高圍牆。
這個城市的道路很寬闊,漫無目的地延伸著,看不到頭。陸悠悠越走越累,腳步越來越虛浮,感覺自己就像個飄蕩在凌晨大街上的遊魂。心底亂成一片,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明天。
這樣一想,她開始思索,如果她明天死了,陸雲深會不會知道?他會傷心嗎?或者對於他來說,她只是一時的過客,已經永遠留在過去了?而葉謀呢?他會不會後悔讓她走,會不會更恨她?
她開始生出悔意,自己的肚子裡還有一個生命,自己怎麼能對這麼小生命這樣殘忍。剛剛兩人為什麼都說那麼重的話,為什麼將事情推向不可扭轉的絕路?
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她和葉謀都該為自己說的話負責。
天無絕人之路,陸悠悠這樣一路走一路想,也不知又走出多遠,整個人都凍僵沒知覺了,終於看見路邊出現了一棟亮著燈的小別墅。別墅裡有兩處燈亮著,一個房間在一樓,一個在二樓朝南的房間。她想,這樣的別墅應該是一家人住的吧,她應該可以在這兒借宿一晚。
於是上前按了門鈴,想著怎麼跟人開口,求對方收留自己一晚。
門不刻就開了,一個很有大叔范兒的中年男人出現在門內,他疑惑地望著陸悠悠,問:「你找誰?」
陸悠悠原本想好的台詞一下噎住,因為意識到自己的一身病號服,大概很像精神病院跑出來的。忙解釋:「打擾您了,是這樣的,我今天跟我男朋友吵架了,就從醫院出來了,手機錢包都沒帶,也打不到車,這裡會我家又太遠……」
男人打斷了她的絮絮叨叨,直接道:「你是想在我這兒借宿嗎?」然後用一種饒有興致的表情望著她,目光上下探究地掃視打量。
陸悠悠遲疑了一下,訥訥道:「大概是……請問方便嗎?」
男人笑了笑,大方地讓朝一邊,爽快道:「沒問題,房間多得是,美女請進吧。」
陸悠悠本來見到是個男人就很忐忑,如今再聽對方稱呼自己是美女,一下涼氣就從腳底冒出來,她退後一步,訕訕道:「那個,要不我不借宿了,您能借我點兒錢打車嗎?我自己打車回家,錢明天還。」
男人有點不耐煩地說:「不是你自己說的打不到車嗎?這附近晚上確實打不到車,我就算借你錢,你也得繼續走。」說著就伸手拉住陸悠悠,將她拽進門,「進來吧,晚上冷,你就穿這麼點兒。」
陸悠悠驚呼:「你幹什麼,你放開我!」可是對方力氣很大,她沒一會兒就被他穿過院子拉進了屋內。
男人站在客廳裡鬆開她,笑道:「怕什麼,我又不是壞人。」
「離我遠點!」陸悠悠退後幾步與他隔開距離,警惕地四下打量,發現屋裡一個旁人都沒有。她越發害怕,一把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對著男人。
「拜託,這是我家,你自己要來借宿的。」男人很無語地瞥她一眼,並不覺得她真的會攻擊自己。
「好,那我走。」她退向門邊。
男人制止道:「別呀,這大晚上的,說不定出去就遇到壞人了,你如果有個三長兩短,警察來尋訪,我怎麼交代得了?」他走向客廳一側,推開一間房間的門,打開燈指著裡面道:「你要借宿就借吧,這間是客房,不收美女的錢。」
陸悠悠站在原地表情僵硬,自己折騰了這麼兩天,狼狽不堪,居然還能被對方稱為美女,這人肯定眼神不好。
「我回臥室睡覺了,你自便。」說著他就往樓梯走去,大概是不想再激怒她。
陸悠悠察覺到自己的荒唐,大半夜敲開別人的家門,又用刀子對著人家,就差說打劫了,想想對方雖然是個大男人,反倒被她逼成弱勢者了。她的心放下來,對著男人的後背道:「謝謝你,我叫陸悠悠。」
男人回頭笑道:「我叫於潛,幸會。」
於潛說完這句就上樓了,隨後傳來關門聲。
陸悠悠站在客廳環視許久,感覺也不像個壞人的家,還是比較精緻整潔的,牆上還掛著一張全家福,一家四口,於潛是兩位老人的兒子,另一個女孩應該是妹妹。
她不再擔憂,進了他剛剛開了門的客房。客房不大,只是簡單地放了床和桌子,大概許久沒有人住,有點冷清。
客房斜對面是廚房,陸悠悠想到自己確實餓了一天多未進食,就進了廚房找食物。可惜廚房裡什麼食材都沒有,冰箱裡也只有零星的速凍食品。
陸悠悠最終只能拿出一盒牛奶,找出小鐵鍋加熱。等牛奶沸騰又放溫,她端起它大口喝下,這次終於沒反胃了。
身體漸漸暖和了點兒,她拿著之前的水果刀走回臥室,鎖上門,鑽進被子裡蒙頭大睡。
可惜蒙頭大睡只是一種狀態,陸悠悠哪裡睡得著,經歷這麼一番波折,她眼睛哭得直疼,情緒一片混亂,又感覺自己的明天迷茫得要死,簡直懊惱得想打自己兩巴掌。
也不知睜著眼睛縮在被子下挨了多久,這棟房子的門鈴突然響了,在寂靜的夜晚別提多清晰。
陸悠悠想到自己是客人,沒資格去開門,便一直窩在被子裡不動,只聽著外面的動靜。
之後就是樓上傳來的腳步聲,主人於潛下樓開門,出現了另一個聲音,兩人到了客廳,低低交談了幾句,然後一個腳步聲就靠近了。
客房的門被輕敲了幾下,然後有男人說話:「悠悠,悠悠,你睡著了嗎?」竟然是陸雲深的聲音。
陸悠悠一下驚得坐起來,再次側耳細聽,外面喊自己的人就是陸雲深。她心中一動,急忙下床去開門,連鞋子都來不及穿。
門外,陸雲深一臉焦急地看著她,見她完好無損地站在自己跟前,才鬆了口氣。
陸悠悠望著他,他只穿了件襯衫,手裡握著車鑰匙,大概是匆匆來的。她低下頭,尷尬開口:「你怎麼在這兒?」她可沒忘記,自己是從醫院跑出來的,眼下被好心人收留,他根本沒理由找得到,簡直是未卜先知。
陸雲深沒回答,而是說:「地上涼,回被窩裡去。」他已經看見她光腳站在瓷磚地板上。
「哦。」陸悠悠乖乖應一聲,頂著滿腦子的疑問,走回床邊爬進被窩裡。
陸雲深跟著她進了房間,合上門,坐到床邊解釋道:「於潛是我的同事,他通知我的。」
她撇撇嘴,低低道:「世界真小。」本來她覺得自己再見到他一定會大哭著撲進他懷裡,可此刻他的出現太突然,把她的情緒都堵回肚子裡了,反倒表現出來不同尋常的平靜。
陸雲深知道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低歎一聲,凝視著她小心地問:「悠悠,你怎麼了?穿著醫院病人的衣服,大半夜出現在這兒。」如果世界沒這麼小,她敲開的是壞人的家門,他不知道會怎麼責備自己,或許他昨天就不該離開她,而是將她帶在身邊。
陸悠悠想想自己從家裡輾轉到醫院的歷程,根本無力為他複述,一臉落寞地頹然道:「雲深,說來話長。」
他伸手拉平她的衣襟,看見病號服上印著市第三醫院急診的字樣,驚訝問:「你別跟我說你是從第三醫院走過來的?」
「嗯。」她點點頭,垂著目光不敢看他。
陸雲深大皺眉頭,著急道:「你一個人大半夜走這麼遠夜路,知不知道有多危險?隨便一輛車停下來,你哪有力氣反抗?」
「……」陸悠悠自知無理,可是當時那樣的局面,都吵到那份兒上了,葉謀讓她走,她也沒臉再賴著不走。
他攥著拳頭,顯然在隱忍著情緒,懊惱道:「這麼大晚上,他居然放心你一個人!你為什麼會在醫院?哪兒不好?」他關切地看著她問。
陸悠悠搖搖頭,自己的身體確實不好,許許多多的不適症狀,而且最大的不好是她懷了葉謀的孩子,那個跟她大吵一架決裂了的葉謀。
陸雲深看她表情,猜到幾分,試探問:「不會是因為我吧?你丈夫為難你了?」她昨晚一夜未回家,肯定是被那個男人為難了。
她鐵青著面色開口否認:「不,他不是我丈夫了,我要跟他離婚。」
他一驚,「事情怎麼鬧成這樣?」
陸悠悠又低聲補充:「而且……我懷孕了。」
他越發不懂了,她已經懷了那個人的孩子,卻說要跟那個人離婚,這得要多大的勇氣和決絕?
沉默了一會兒,認真道:「悠悠,如果你真是因為我鬧成這樣,我會內疚的。」
陸悠悠抱著膝蓋,埋著頭啜泣起來,滿是哭腔地說:「雲深,我回不去了,我跟他大吵了一架,徹底掰了。」
他見她又哭起來,單薄的背脊輕顫著,別提多揪心。忙勸她:「你別哭,你現在身體這樣,而且以前有過流產的經歷,一不小心會再有危險。」
聞言她反而歇斯底里地哭起來,開口囫圇不清地質問著:「為什麼我不能多等你一個月,為什麼你不早點回來,為什麼讓我錯過你!為什麼他要這樣逼我,明明放我離開卻留下這樣的羈絆……」
陸雲深聽著她的話,只覺心如刀絞,命運故意這樣安排,他們只能接受這樣的現實,還能怎樣呢,時光又無法倒流。
她的哭聲在這樣安靜的夜裡無比沉重,一下下打在他心上,他能做的只有抱著她,拍著後背安撫她。等她哭得沒力氣了,他將她從床上抱起,很溫柔很認真地說:「走吧,我帶你回家,以後我陪著你。」
陸悠悠回抱著他,淚水迅速浸濕了他的襯衫,她狠狠點了幾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