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3、最好的情話 文 / 安玲瓏
葉謀發高燒了,準確地說是從昨天就開始的,但他因為忙於公司的事務,就自己硬挺著。昨晚上睡前吃了片藥,不想今天還是沒退燒,到了下午體溫燒得更高了,可他又得趕回家參加家族的聚會,也沒時間輸液。到了傍晚終於挺不住有些昏昏沉沉了,陸悠悠知道了他的狀況,讓葉箐箐叫了社區的醫生來,為他輸液。
後院的聚會還在繼續,誰也沒驚動,只留陸悠悠照顧著。
醫生為葉謀輸液的時候,正參加聚會的葉寧坤回房來了,他簡略看了葉謀的狀況,就將陸悠悠叫到了他的書房,單獨兩個人。
陸悠悠哭過,只因為剛剛葉謀昏睡中還緊抓著她的手,喃喃喊著她的名字。此刻她站在葉寧坤的書房裡,頂著一對紅腫的眼睛,低著頭不敢看葉寧坤一眼。說實話,這個家沒有任何愧對她的地方,所以她這次犯錯,心底才會這樣歉疚,對於向他們始終隱瞞。
葉寧坤此時已經知道陸悠悠懷孕的事,靜靜看了陸悠悠一會兒,開口打破沉默,他說:「葉謀他平時確實嚴肅了點,但我看得出他是一心一意地對你,他已經拿出了他盡可能的真心,如果他有什麼疏忽,或者做得不對的地方,你不用憋在心裡,大可對他說出來,他一定會改正,他疼你都來不及,怎麼捨得委屈你。」
陸悠悠心如刀割,葉謀對她的好很明顯,是她辜負了他。她帶著濃濃的鼻音道:「爸,他沒有做得不好,都是我的錯。」
葉寧坤沒有追究是誰的錯,問:「聽說你最近沒住在新房,搬到你自己的房子了?」
「嗯。」陸悠悠不知怎麼解釋。
「你們終是太年輕,婚前也沒有交往很久,磨合的時間不夠。吵架鬥氣難免發生,但這是很傷感情的。兩個人在一起不容易,吵一次架就消耗掉很多感情,多吵幾次,感情都沒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陸悠悠用手背擦去眼淚,低聲答:「我明白。」
葉寧坤語重心長道:「所以你也別跟他慪氣了,他也不容易,公司的事務堆積如山,你現在又懷著孩子,他顧哪頭都顧不過來,你如果再跟他慪氣只會讓他越發難做人,將他推得更遠,兩個人也越發不能理解彼此。」
「好。」陸悠悠低應一聲,一時自責無比。
葉寧坤看她也不好受,就道:「好了,我就說這麼多,別的還是你們自己去解決,你去看他吧。」
「好的。」陸悠悠退出了書房。
——
還是在葉謀的房間,陸悠悠坐在床邊凳子上,看著正在輸液的葉謀。
他的臉色很差,此時褪去了冰冷和暴戾,顯得疲憊而哀傷。眼睛緊閉,淺淺睡著,薄唇微抿。
她從沒見過今天這樣的他,幾乎是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真心呈現在她面前,用自己最後的尊嚴在挽留她。這樣的他,甚至讓她於心不忍,更不敢拒絕。
她輕輕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裡,此時他的手指冰涼,再不似之前的滾燙了,像這一場病從他身體裡捲走了力量一般。
她不知道他這段時間分開是怎麼過的,但她能猜想他的狀態,他一定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和折磨。
她靜靜看著他病中脆弱的模樣,不知不覺眼眶又紅了,她埋首在他的掌心,努力克制著眼淚不流出來。
葉謀醒了過來,見她泫然欲泣的模樣,啞聲勸道:「別哭了,你眼睛還在恢復期。」
陸悠悠見他望著自己,慌忙低頭擦淚水,歉疚道:「葉謀,我做了錯事,我對不起你。」
他終於露出一絲類似微笑的表情,溫柔道:「沒事,我原諒你。」
「可是這樣的抉擇好難,我想放棄了。」她滿臉痛苦。不論選誰,都是對另一個人的傷害,也會讓她難受,所以她想到了放棄,誰都不選吧,三個人都放手。
他極有耐心,他說:「沒事,慢慢來,我等著你。」
這是她聽過,最讓人安心的情話。
——
輸完液已經是晚上九點,聚會早已結束,賓客都各自回家了。
陸悠悠餓得不行,跟葉謀一起坐在二樓的桌子上吃廚房臨時做的晚飯,很簡單的三樣小菜和一個湯,是這段時間照顧陸悠悠的廚師做的,比較清淡,剛好適合病中的葉謀吃。
陸悠悠的碗裡放滿了葉謀夾給她的菜,他總讓她多吃,說是餓到寶寶就不好了,她也讓他多吃,可他卻說他沒胃口。
葉謀確實沒什麼胃口,他放下筷子,看著她吃。
凝視她許久,他低聲開口道歉:「悠悠,對不起,今天是我不對。」
陸悠悠知道他指的是衝她發火和強迫她的事,口中嚼著東西,冷不丁道:「我算是見識到了,你這人平時挺理性的,一瘋起來,說什麼都攔不住。」
葉謀當然知道她是生氣的,萬分誠懇地再次道歉:「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我當時昏頭了,你知道,我太生氣了,周栩跟我說的那些話。」
陸悠悠不想再提起當時的激烈和痛苦,轉了話頭道:「你既然知道他心中對你不服,很可能挑撥我們的關係,為什麼還相信他的話,如果他說我跟陸雲深私奔去了美國,你難道也要將美國夷為平地嗎?」
他慘淡地笑笑,道:「說不準,我這是愛瘋了。」
她瞪他一眼,很嚴肅地說:「你理性點,我做事有分寸,根本不可能發生你想的那種事。」
他聽出她語氣中的埋怨,握著她的左手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誤會你了。」
她在心底歎息一聲,他又一次不相信她了,兩人間最大的問題不就是缺乏信任嗎。
她淡淡道:「別說了,都過去了,我現在還好好的就行。」如果當時他失去控制導致寶寶受傷,那她無法想像今天的事能怎樣收場,或許會成為永遠的遺憾和傷痛。
葉謀坐在她一側,低頭檢查她的胳膊和腿,看留下的淤痕,自責道:「對不起,我弄傷你了,要不要塗點跌打藥酒?」
她推開他的手掃一眼四周,提醒他這是公共區域,其他人會看到他的動作。口中訓道:「一點常識都沒有,孕婦不能用跌打藥酒,那藥是活血的。」
他恍然道:「是我疏忽,這條我記下了。」說著順勢用一支胳膊攬著身邊的她。
陸悠悠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他很細心地抽了張紙巾遞給她擦嘴。
她道:「時間不早了,咱們該回家了。」陸雲深到現在都沒聯繫她,也不知是不是今天下午的手術出狀況了。
葉謀沒有鬆開胳膊,依舊攬著她,低聲道:「回我們的婚房吧。」
「嗯?」她抬眸看他,感覺這變化有點大。
他說:「聽說爸今天找你談了,肯定是關於我們的事吧。」
「嗯。」她點點頭,沒想到他會把葉寧坤搬出來壓她。
他提醒她:「他勸了你一番,到頭來你還是回你自己的房子,你覺得他會怎麼想。」
「好吧。」陸悠悠只得答應。他說得對,如果她依舊自己回她的別墅,那葉寧坤肯定會覺得她冥頑不靈、言而無信,覺得勸她一番是浪費口舌,繼而對她失望。
他柔和道:「悠悠,我不是逼著你立刻決定,他回來得太突然,你的反應也很偏激的,你可以多花時間再沉澱一下,理清楚自己的心,再做決定不遲。」
「好。」陸悠悠沉吟不語,自己已經動搖了,已經難以抉擇了。跟陸雲深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會想到葉謀,覺得對不起他、對不起孩子,跟葉謀在一起的時候她又會想起陸雲深,覺得放不下他、放不下過去。
她知道,自己如果一直在兩個人之間徘徊,那後果就是她兩個人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兩個人都被她傷了心。
還好,他比她清明一點,讓她再沉澱一下再抉擇。那這個問題就放一放吧,整天盯著想,都快神經衰弱了。
隨後,葉謀帶著陸悠悠跟葉寧坤道別,兩人一起駕車回家。
經過這一次坦誠,兩人間的緊張關係緩和了許多,再沒了在醫院那天的劍拔弩張,雖然都清楚橫亙著一個陸雲深,也沒那麼尷尬了。
夜晚時分駕著車從環城立交上駛過,剛好可以看見滿城的霓虹燈光,很絢麗輝煌。陸悠悠頭靠著葉謀的右邊肩膀外側,輕聲道:「今天爸跟我說了一點,讓我如果覺得你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就對你說出來。」
葉謀笑道:「說吧,我會虛心接受的。」
陸悠悠認真道:「不,最近的事大都是我造成的,是我的錯,只有一點我想提醒你,有時你做事太決絕了,你放的狠話、你的動作,都太不留餘地了,很嚇人。」她握住他的右手,與他十指相扣,低聲道:「我很怕那樣的你,讓我很畏懼,感覺你就像個魔鬼,再不敢靠近。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純粹的殘忍的人,你做出的事都是對於外界刺激的反應,我說這些是想勸你,別那麼偏激,那麼嚇人。」
葉謀被她觸動,頗懊惱道:「悠悠,有時我真的控制不好自己,愛得深切,發起脾氣來也激烈,我自己都察覺不了。謝謝你提醒我,我會努力改的。」他再次向她道歉:「在醫院那天我確實很偏激,我向你道歉,你應該知道,我不會傷害你的,即使你犯這樣的大錯,我還是會選擇原諒你,我怎麼可能下得去手報復你。」
可惜當時兩人的表現都太過認真、決絕了,她以為他是真的那麼狠戾,他以為她真的跟他成為了敵人,那樣一鬧真的在兩人心上劃了不淺的傷痕,還好現在說通透了。
她柔柔道:「嗯,你記得自己的這一個缺點,時不時提醒自己,就能改掉了。」
他繼續道:「至於孩子,我確實是因為太在乎了,你知道我家庭觀念很重,你對他不在乎,我當然就被激怒了,他雖然在你的肚子裡,但我簡直想用盡一切辦法保護他。」
她氣呼呼道:「我沒有不在乎,我也很在乎的。」
他微笑道:「那就好,請你一定為我們保護好他,等他出生了,我會傾盡我所有地對他好的。」
她溫柔地回握著他的手,「放心吧,我會保護好他。」
葉謀望著前方的道路,一邊駕駛一邊說:「你說會是男孩還是女孩?」
陸悠悠搖搖頭,「不知道,你想做檢查看看?」像他這樣的家庭應該必須要有男孩的吧。
他並沒有提前獲知孩子性別的想法,道:「不用,男孩女孩都好,我都喜歡。」
「萬一爸覺得我沒替你生個男孩繼承家業,怎麼辦?」她側頭望著他問。
葉謀寬慰她道:「爸其實挺喜歡女孩的,他對箐箐寵得不行,是你不在身邊不知道罷了。」
「可是孫子孫女就不同了。」她小聲咕噥。葉寧坤是因為已經有了葉謀這個長子擔著家庭的重擔,如果只有葉箐箐一個女孩,肯定也著急。
葉謀拿她沒辦法,道:「別想那個了,到時候他肯定會喜歡的,你要做的就是保證營養,讓寶寶茁壯長大。」
「我知道。」她乖乖應下。
車子在夜晚的道路上飛馳,沒一會兒就到了兩人新房所在的小區。
葉謀將車子停在車位上,對她道:「今天夠晚了,你洗漱準備睡覺吧。」
陸悠悠自己解開安全帶,問他:「那你呢?」
他下車走到她這邊,牽著她的手帶她走向電梯,回道:「公司的事還剩下些,我得處理下。」
陸悠悠任由他牽著,沒有抽回手。兩人一起走進電梯,她說:「你現在是病人,怎麼能不好好休息,事情等明天再處理也行啊。」
他輕描淡寫道:「已經打過針了,沒事了。」
她細看他面色,雖然比之前好多了,但還是透著一股病時的虛弱,警告他:「醫生說如果明天不退燒,還得繼續打針,所以你今晚得好好休息才能恢復。」
「他有說過嗎?」他有些疑惑。
她輕笑道:「那時候你都燒得迷迷糊糊的了,你當然不記得。」
「好吧。」他牽著她走出電梯,拿出鑰匙打開家門。
她沒聽到他肯定的答案,站在玄關處直直看著他,再次勸道:「所以聽我的,早點睡了。」
葉謀無可奈何,退步道:「你先洗漱吧,我簡單看下,然後陪你一起睡,明天去公司再處理。」
她不從,拆穿道:「你現在看了,心思又跟著去了,夜裡失眠都在想著。」
他笑起來,反問:「我工作狂到那種地步了?」她竟然連他會睡不著琢磨事情都知道,自己小看她的觀察力了,顯然,她對他也是在意的,才能觀察到這樣的細節。
「嗯,你沒發現罷了。」她肯定地點頭。
兩人這樣僵持也不是辦法,他只得妥協:「好吧,聽你的,不看了。」
「嗯,我們一起洗漱。」她走進客廳放下包,對他說。
葉謀跟著她的步子,在客廳明亮的吊燈下將她擁進懷裡,牢牢抱著,側臉摩挲在她髮絲上,柔情道:「老婆,你回到我身邊,我真感覺生活又有希望了,世界都明亮了。」他說著,又開始低頭吻她,吻著她的額頭,臉頰,嘴唇,脖頸,帶著迫切和渴望,像沙漠中缺水太久的人。
他將她放倒在沙發上,細密的吻像雨滴一樣散落在她身上,一時間,她的連衣裙又顯得多餘了。
陸悠悠瑟縮著,輕聲阻攔他:「葉謀,你別這樣。」有時跟他親近,有時跟陸雲深親近,這樣的分裂會讓她覺得罪惡。
他支起身,俯視著她,聲音有點冷:「為什麼只叫我們的名字,你該叫我老公的。」
她不敢對視他犀利的眸子,痛苦地閉上眼,請求:「你知道,周旋在你和他之間,我真的很分裂很難受,你別這樣,別逼我。」
「好吧,是我太激動了。」他原本要訴說的所有分開後產生的脈脈深情瞬間涼了下去,化為無力。
她從沙發上坐起身,拍拍他,輕聲提醒:「快洗漱睡覺了,你明天還要早起呢。」
「好。」他站起身,想起什麼,又道:「你身上的淤青還疼嗎?要不我煮個雞蛋幫你滾一下,那個可以幫助散瘀的。」
她挽著他往浴室走,微笑道:「不用麻煩了,早點睡覺吧,淤青它自己就會散的。」
「嗯。」他和她一起進了浴室刷牙,目光久久望著鏡子裡的她,只覺這一刻的自己因為有她相伴幸福得不行,可這幸福如鏡中花水中月,只是暫時的,等明天,她又要回到別人身邊,與別人親近。
這一夜,葉謀陪著她早早睡下,但他卻輾轉難眠。陸雲深像一根刺,紮在葉謀的心間,可是他又不能將其狠狠拔除,因為那樣肯定會傷害到她。
但這樣拖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她的性子本來就有些優柔寡斷,拖得越久,她就越難抉擇。
這樣的困局該如何化解?這樣的糾葛何時能到頭?他想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