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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35章 文 / 煙穠

    碧雲天,黃花地,這秋日裡開得最省的花當屬桂花與菊花。桂花花期略前邊些,菊花開得更久,等著西風漸緊的時候,依舊還能傲對寒風。

    田莊裡這些天上上下下的人手都在魯媽媽的指揮下幫著釀酒。魯媽媽這次釀了三種酒,一種是一般的酒,沒有參雜旁的東西,還有兩種便是桂花酒與菊花酒。鄭香盈記得去年喝過這桂花酒,開瓶便能聞著一種甜甜的桂花香,見著清澄透亮,入口甘甜醇綿,鄭夫人說這酒適量喝著能健脾胃,因此每次用飯前都讓她喝點。

    地上攤著一地黃燦燦的桂花,魯媽媽彎腰抓起一把看了看:「已經風乾了,可以開始做了。」方媽媽從旁邊搬來一個大罈子,揭開蓋子,魯媽媽拿了一塊木瓢伸進裡邊去,舀了兩下再撈了出來,那木瓢上便白燦燦的浮現出一些晶瑩分粉末來。

    見著鄭香盈與小翠她們驚訝的看著瓢上的東西,魯媽媽笑了笑道:「姑娘,這是冰糖,昨日壽伯搗了一下午才全部搗碎呢。」伸手蘸了點粉末伸到鄭香盈嘴邊:「姑娘嘗嘗看,甜不甜?」

    鄭香盈咂咂嘴,這甜味兒好久沒有嘗到了,前世巧克力都吃得不喜不愛,這一世嘗到了冰糖的滋味便覺得快活,真是此一時彼一時。旁邊小翠見鄭香盈眉開眼笑,也纏著魯媽媽討了一顆冰糖渣子,放到口裡舔了舔:「好甜!」

    魯媽媽笑著將冰糖與桂花攪拌勻稱,方媽媽分掉了一小罈子說留著過年做桂花糖吃,魯媽媽將剩下的放在酒缸,將布包著塞子將罈子封好,又用麻繩將口子扎得緊緊。做完了這些事兒,魯媽媽拍著手上的桂花屑子道:「過二三日後便可勾兌白酒,然後放到酒窖裡封貯,等時間到了便能取出來喝了。

    「原來這桂花就是這樣釀出來的。」鄭香盈在旁邊瞧著不住點頭:「媽媽,這酒要多久才能好?」

    「若是自己人喝,一兩個月便可以取出來,若是想要味道好些,那怎麼著也該半年到一年,桂花酒若是能存五年,那可便是珍品了。」魯媽媽搖頭歎息:「可惜我做的桂花酒,最多存到一年,兩年都沒有捱得過。」

    「還不是媽媽做的酒好喝?原來老爺夫人都愛喝呢。」小翠心直口快,剛剛衝口而出忽然又想到了過世不久的鄭信誠與鄭夫人,不由得摀住了嘴,眼睛望著鄭香盈,臉上露出了羞慚的神色。鄭香盈歎了一口氣,摸了摸小翠的頭:「沒事兒,你不用放在心上。」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成山阿。鄭香盈瞧著小翠垂著頭站在那裡,心中忽然有所感歎,不論怎麼樣,自己過得舒舒服服才是最重要的,前世她是這麼想的,或今生她也會這樣做。

    「姑娘,我們給焦大爺留幾罈酒?」魯媽媽在旁邊算計著:「每樣留兩壇夠了嗎?」

    「差不多了,他們又不是酒罈子,送幾壇表示咱們的心意也便是了。」鄭香盈見魯媽媽鄭重其事,心裡知道她感念焦大師徒出手相救,故而有此一問。「媽媽做個記號,別與旁的酒混到一處了。」

    魯媽媽點了點頭:「給焦大爺的酒,我打算窖到水井裡頭。用泥漿封了罈子,然後裹上油布,將酒罈子沉到井底,那樣做出來的酒才真正是上等的美酒呢。」

    魯媽媽將桂花酒做完,第二日便開始著手做菊花酒。這種就是由菊花與糯米、酒麴釀製而成的酒,古稱「長壽酒」,其味清涼甜美,有養肝明目之功效。大周有習俗,重陽節必飲菊花酒,大家都以為它祛災祈福的「吉祥酒」。

    菊花材料是現成的,當下菊花園裡的花朵開得正盛,鄭香盈一大早便與小翠揀著新鮮的菊花摘下來,將那些花朵在通風處攤曬開風乾一夜。魯媽媽瞧著那花芯裡頭的濕氣沒了,配上枸杞、生地黃與當歸,先水煎2次,取汁液備用。然後將汁液與糯米放在一處,侵濕、瀝干、蒸飯,然後與酒麴伴到一處,與剩下的菊花煎出的汁液混合到一處放進酒缸任由它發酵,在依照尋常法子釀造。

    「媽媽,這些酒過年該好了罷?」鄭香盈瞧著魯媽媽將酒窖的門給封上,站在一邊打著小算盤,過年的時候正是好賺錢的時候,時間可得要趕得及才好。

    「差不多。」魯媽媽點了點頭,讓壽伯將裡邊清出來的余酒搬去廚房:「姑娘若是想賣酒,可以先拿這幾壇出去試試,這是去年留下來的酒,也就這幾壇了。」

    第二日陽光晴好,小翠帶著小琴與小棋坐了祿伯的馬車往滎陽城出發,每人懷裡抱了個小酒罈子,眼睛裡都有著興奮期盼的神色。「哎,你說咱們這酒能賣掉嗎?」小棋低頭看了看深褐色的小酒罈,上邊用布封著罈子口,麻繩扎得緊緊的,要靠近才能聞著酒香的味道,隔得遠便一點也聞不著了。

    「不管怎麼樣,試試唄。」小翠不住的為她們鼓勁兒:「雖然姑娘說,賣不掉便自己喝,可咱們總得要為姑娘分憂解難不是?這兩百多罈酒,就咱們幾個喝,要什麼時候才能喝得完吶?總得要想法子把它賣掉。」

    小琴與小棋聽了不住點頭:「你說得沒錯,咱們將酒賣了,既能幫上姑娘的忙,自己還能掙到銀子呢。」一陣秋風吹過,馬車簾幕被吹了起來,露出了馬車外邊的風景,瞧著路邊的行人漸漸的多了起來,前邊遠遠的有一線深灰色的城牆:「快到城裡了!」

    「可不是!」祿伯聽見馬車裡三個小丫頭嘰嘰喳喳,心中也是開心,一甩馬鞭子,那兩匹馬便得得的飛奔了起來,朝著滎陽城裡邊疾馳了過去。小翠幾個抱緊了小酒罈兒,只覺心裡頭砰砰的跳得厲害,三個人咬著嘴唇,忽然沒得了言語。

    祿伯將馬車趕到了東大街的街口,停在一棵古槐樹下頭,指了指街道裡邊:「人多,馬車不方便進去,你們幾個自己走路過去,我在這裡等著你們。」

    東大街算是滎陽城裡頭最繁華的地帶了,小翠她們先前就來看過了,這裡頭有三家酒肆,她們打算都去試試運氣。走到第一家,黑底金字的招牌,上邊四個大字「太白酒肆」,小翠抬著脖子看了看那幾個字兒,都還認識,再望了望裡邊,這個時候酒客還不多,可已經有幾張桌子旁邊坐了人,夥計們正慇勤的端著花生米小菜往那邊送。

    「咱們進去看看?」小翠回頭望了望小琴與小棋,見她們倆也正盯著自己,不由得挺了挺背:「跟我走。」

    剛剛走了進去,櫃檯後邊的掌櫃便吆喝了起來:「小姑娘家家的,這酒肆可是你們能來的地方?還不快些出去!」

    小翠見那掌櫃雖然叫喊的聲音大,可那張圓胖臉兒卻沒有板起來,看著是個好說話的,她大著膽子捧著小酒罈子走到櫃檯前邊道:「掌櫃的,你們家老闆在不在?我有事兒要找他商量。」

    掌櫃的偏著頭打量了小翠一眼,見她才十一二歲的模樣,頭上梳這兩個丫髻,插了一對銀蝴蝶簪子,身上穿了見淺紅色裌衣,那衣料兒還不差,通身打扮瞧著不寒酸,可也絕不會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姐。他狐疑的看了看小翠手裡抱著的酒罈子,覺得有些新奇:「老闆剛剛還在,這會子不知道去了哪裡,你有什麼事兒要找他?」

    「這位大伯,你能不能替我們將老闆找過來?」小翠轉了轉眼珠子看了一圈太白酒肆,這酒肆瞧著裝修該是個有些檔次的,最合適賣這高價酒。她朝著掌櫃的甜甜一笑:「大伯,滎陽城裡的太白酒肆鼎鼎有名,沒有一個不知道的。」見掌櫃眉開眼笑的望著她,小翠將酒罈子放到了櫃檯上邊:「可若是你們酒肆要是買了我們田莊裡的酒,那生意可更會蒸蒸日上哪!」

    掌櫃的這才明白小翠三人的用意,撇了撇嘴便揮了揮手:「哪裡來的毛丫頭,竟然跑到這裡賣酒來了,我們酒肆的酒可都是老闆自己品嚐以後覺得口味上佳才買進來的,怎麼會隨隨便便買你們的酒呢?」

    小翠見著掌櫃的似乎不敢興趣,心裡頭有幾分著急,但她想著出門前鄭香盈叮囑的話:「若是旁人不理會你們,可以先倒一杯讓旁人嘗嘗味道,勾起他們的酒興來以後,你們便偏偏不賣了,那老闆自然又會想著非買不可了。」

    儘管老闆不在,可小翠還是準備試一試,她將酒罈口的繩子解開,把包住壇蓋的布解開,望著老闆嘻嘻一笑:「大伯,你都沒嘗過我們田莊的酒,怎麼就知道我們的酒不好喝呢?今日我不收錢,就請大伯來嘗嘗我們田莊的酒如何?」

    掌櫃的沒想著小翠如此執拗,見她站在那裡,只比櫃檯高出了一個腦袋,可她臉上的神情卻很堅定,似乎一點都不會因為旁人的話而退縮一般,不由得心裡軟了幾分,恐怕這小姑娘家裡著急要銀子用罷,否則怎麼會這樣不屈不撓的站在這裡不肯挪窩。

    「去給她取只酒碗過來。」掌櫃的朝站在旁邊的夥計呶了呶嘴:「既然這小姑娘如此自信,那我倒要嘗嘗她家田莊裡做的酒,味道究竟好不好。」

    見那掌櫃的答應下來,小翠興奮得臉上紅了一片,小琴與小棋也擠到了她身邊,兩雙眼睛亮晶晶的盯著放在櫃檯上的那只酒碗。小翠將酒罈的蓋子打開,一種清幽幽的香味立刻便散發出來,就如一條流動的河流般,帶著無數的水波蕩漾,慢慢的流淌過太白酒肆的大堂,一直從鼻尖鑽到了人們的心裡。

    「敢問姑娘,這是什麼酒?」小翠還沒將酒倒到酒碗裡邊,耳邊傳來一聲詢問,抬起頭來一看,通往二樓的樓梯那裡站了一個人,穿了一件絲綢的袍子,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她的酒罈子,似乎很有興趣。

    第四十章酒好不怕巷子深

    那穿著絲綢衣裳的中年男子大步朝櫃檯這邊走了過來,酒肆裡的為數不多的酒客們都紛紛站了起來,好奇的伸著脖子往這邊看:「看起來咱們有口福了,這酒聞著真香,連陳老闆都走過去看究竟了。」

    小翠瞧著那穿著絲綢長衫的中年人,心中滿滿都是興奮,瞧著掌櫃那恭敬的模樣,他肯定是這酒樓的老闆。「不知老闆貴姓?」小翠朝產老闆笑了笑,露出了一排潔白的牙齒,迎著天窗上漏下的陽光,就如珍珠般柔潤。

    陳老闆一愣,這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竟然這麼大膽,他朝小翠笑了笑:「免貴姓陳,不知姑娘又姓什麼?」

    「我叫小翠,今兒是想來賣酒的,別看這酒是我們莊子裡頭自己釀的,可卻是難得的美酒,陳老闆若是不相信,便請先喝一碗試試?」小翠將酒罈子抱住斜著倒出了小半碗酒來。陳老闆低頭看著那酒,不由得心中暗讚了一個「好」字。這酒光看著顏色便知道不是一般的家釀酒,那酒水清澄,看不到一絲雜質。端起酒碗放在鼻子下邊聞了聞,那香味兒更是馥郁撲鼻,勾著那酒蟲兒要從肚子裡邊爬出來一般。

    「陳老闆,這酒味道如何?」小翠瞧著陳老闆慢慢的將那小半碗酒喝完,有幾分緊張的瞧著他,生怕他搖頭說不好。

    「還湊合。」陳老闆看了看小翠三個,心裡掂量著她們究竟是哪家的姑娘:「你先給個價兒,我們看看能不能談得攏。你們這酒,要多少錢賣?」

    小翠鬆了一口氣,指著櫃檯旁邊的酒罈子道:「那樣大小的,十兩銀子一壇。」

    陳老闆吃了一驚,這小姑娘可真會獅子大開口:「哪要這麼貴?我素日裡進過來的酒,不過五兩銀子一壇罷了。」

    「陳老闆,一分錢一分貨!」小琴在旁邊拚命的想著鄭香盈要她們背下來的話兒,大著膽子幫小翠打邊鼓:「沒有三兩三不敢上梁山,你是品酒的老手了,我們要是沒有把握怎麼敢來?這酒可是有祖傳秘方的!」說到這裡,小琴的臉紅了一紅,哪裡有什麼祖傳秘方,不過是魯媽媽有些小竅門罷了,偏偏自家姑娘一定要她們將這酒吹噓人間少有,可她面嫩,這吹牛說大話她還沒有達到如魚得水的地步,說完那句話,趕緊閉上了嘴,只覺得自己全身都有些發熱。

    「你們是誰家的丫頭?」陳老闆左看看右看看,見三人的衣裳的樣式和顏色都一樣,言行舉止絕非一般的鄉下丫頭,心裡隱約有了個底兒:「說說看,你們家主子是誰?我自己與他去談談價格。」

    小翠見陳老闆興趣頗大,不由心裡有了幾分把握,她將酒罈子重新封好了口子,笑著向陳老闆行了一禮:「我們莊子裡頭前幾日才將酒進窖,陳老闆若是有興趣,可十二月到城北的歸真園去尋我們家主子,到時候再與她去談價格。」

    「歸真園?」陳老闆擰起了眉頭,城北那邊他去過好幾次,那裡有個田莊著實不錯,特別是春日從那邊過去,院牆裡邊伸出各色花樹的枝子,奼紫嫣紅繁花似錦,從院牆邊上走過去,身上都帶著花香,莫非那個田莊便是這小丫頭說的歸真園?

    「對,我們田莊叫歸真園,我們家主子說這莊子名字的含義便是想要返璞歸真,她常常說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只有住在鄉間田莊,每日耽於山水,方能感知人生之樂。」

    陳老闆聽了大驚:「竟有如此人?我改日定當登門拜訪!」

    小翠將小酒罈子捧在手中,笑著對陳老闆道:「那就這樣說定了,我們還要到前邊酒肆去賣酒呢,先失陪了,陳老闆。」

    「等等!」陳老闆喊住了她們三個:「不是說將這酒賣給我們太白酒肆了嗎?為何還要拿到前邊的酒肆去賣呢?這樣不太好罷?」

    小翠瞧了陳老闆一眼,還沒開口說話,旁邊的小棋已經紅了半張臉,期期艾艾的說道:「陳老闆,你也沒有說一定要訂下我們莊子裡的酒,我們自然……自然是要去別處再試試的,否則若是你不來了,我們豈不是白來滎陽城裡跑了一趟?」

    小琴也在一旁點著頭道:「可不是呢。方纔你嘗的是尋常的琉璃白,我這酒罈子裡邊可是琥珀金,她捧的酒是木樨碧,可比這琉璃白又好喝了幾分呢。」

    光聽著那名字陳老闆便抓耳撓腮的想要嘗一嘗了,可偏偏三個丫頭都不搭理他,捧了酒罈子便往外走,急得他趕緊攔住了大門:「我現兒就跟著去歸真園拜訪你們家主子,如何?只是你們不能去別的酒肆賣,怎麼著也要等我與你們家主子談不成生意以後再說。」

    三個丫頭相互看了一眼,沒想到這銀子還真是好賺,小翠笑瞇瞇的望著陳老闆道:「陳老闆,我們姐妹三人是坐了馬車過來的,車子停在東大街街口,你若是搭我們馬車去田莊,回來不方便,不如坐了自己家裡的馬車去罷。」

    陳老闆連連點頭,走到後邊院子吩咐了一句,然後轉身出來道:「我馬上就來,你們可要記著,千萬不能再去別的酒肆!」

    小翠點頭應了,抱著小酒罈兒便與小琴小棋往外走,天空中太陽已經升得老高,溫暖的陽光照得她們心底都軟成了一片。小琴歎了一口氣,睜大眼睛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道:「沒想到銀子這麼容易賺,那陳老闆就這樣答應了,我不是在做夢罷?」

    小棋細聲細氣道:「這會不會算咱們賣出去的呢?那陳老闆自己去莊子裡與姑娘談價格,恐怕不會算咱們的份兒。」

    「咱們姑娘對咱們怎麼樣,咱們心裡清楚。」小翠抱著酒罈往前邊走,撇了撇嘴:「你們也別小心眼多,姑娘說過的話哪句沒有兌現過?再說了,即便姑娘不給咱們額外的銀子,咱們也該替姑娘辦事不是?怎麼著咱們也不該忘了自己的本分!」

    幾句話說得小琴與小棋都低下了頭,臉上顯出羞慚的神色來,小翠見了知道自己話說重了,連忙緩和了語氣:「我也只是說說,放心罷,姑娘的話自然會兌現的。」

    聽著小翠的聲音放柔和了些,小琴和小棋這才覺得臉上沒有方纔那種火辣辣的難受,又與小翠說了幾句旁的話兒,心情舒暢了些,走到東大街口子上邊,三個人都是步履輕鬆笑得眉眼彎彎。

    祿伯見三個人笑眉笑眼的走過來,知道這事情有了眉目,不由得也是開心,魯媽媽做了兩百多罈酒,若是以十兩銀子的價格賣出去,那過年田莊便有兩千的進賬了。想到此處祿伯心裡頭也格外開心,一甩鞭子將馬趕著跑了起來,飛快的回了田莊。

    鄭香盈聽小翠幾個將太白酒肆的事兒說了一次,微微頜首:「看來這個陳老闆還真是個識貨的,他的穿著打扮如何?瞧著面相好不好說話?」若是他能一次將兩百罈酒都買走,那自己在總價裡邊優惠一百兩銀子也無妨。

    小翠想了想:「那陳老闆穿著絲綢的外衫,面容清矍,瞧著挺和氣,也挺好說話似的。」

    小琴在旁邊補充著說道:「那陳老闆真不似一般的生意人,質彬彬的樣兒,腰間還繫了一枚碧綠的玉玨,垂著淡黃色的梅花絡子,看著那根絡子便知道他定然不是個俗氣的生意人。」

    鄭香盈微微一笑,不由得想起初次見鄭大太爺,他的玉玨上頭繫著鮮紅色的絲絛,讓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前世見到的中國結。淡黃色絡子陪碧綠的玉玨,搭配倒也頗相宜,看來這位陳老闆還挺不簡單。

    「你們做得不錯,等那陳老闆過來將這買賣談妥當了,我再把你們的獎勵銀子給你們。」鄭香盈朝她們點了點頭:「先去歇息著罷,辛苦了大半日的,趕緊去喝口水解解渴,方媽媽做了糕點,我給你們留著一盤在那邊屋子裡邊呢。」

    聽了鄭香盈的話,小翠朝小琴與小棋抬了抬下巴,小琴兩人低下頭去,雙頰通紅,瞧著三人這形狀,鄭香盈不知道她們之間究竟有什麼事兒,但她也不想過問,只是笑著說:「還不快些過去?」

    話音剛落,魯媽媽便從外邊走了進來:「姑娘,田莊門口來了輛馬車,主人是太白酒肆的陳老闆,說要來拜會姑娘呢。」

    鄭香盈笑逐顏開的站了起來:「這位陳老闆還真是誠心,這般亟不可待的跑了過來,都來不及讓人喘口氣兒!小翠,我這內室不方便讓男子進來,你們去接了他引著他到湖邊的亭子裡去。」

    陳老闆站在門口到處張望,這歸真園在外邊遠遠望著只覺綠意盎然,走了進來一看,裡邊的景色更是讓他吃驚。整個田莊似乎望不到盡頭,也不知道有多大,放眼望過去,到處都是綠樹蔥蘢。正在張望,迎面來了幾個人,仔細一看,還是方才去太白酒肆賣酒的三個小丫頭:「我們家主子讓我們引你去湖邊亭子裡頭歇息。」

    陳老闆正想到裡邊好好遊玩一回,聽著小翠這般說,大喜過望:「既然你們家主子如此客氣,那陳某便打擾了。」

    跟著小翠幾個往裡邊走,青石小徑在綠樹從裡蜿蜒前行,目之所及皆是樹木花草,鼻子下邊聞到的都是陣陣芳香。抬眼望,真真是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分花拂柳的從菊花園裡穿過,一雙眼睛還沒來得及從各色各樣的菊花裡收回來,就見一個湖泊出現在眼前,微風吹過,波光粼粼,湖邊栽種著金絲柳,長長的枝條垂到了水面上,點點漣漪,引人入勝。

    第四十一章生意興隆財源盛

    「這地方景致可真美,你們家主子真會享福!」在湖邊的亭子裡坐了下來,陳老闆望了望小小的池塘,這池塘雖然沒有多大,可收拾得格外乾淨,秋天到了,滿池荷花早已落盡,可池塘裡卻沒看到殘缺的荷葉,水面上十分整潔,漂浮著小小圓圓的綠色睡蓮葉子。

    小翠垂手站在旁邊,微微一笑:「陳老闆說得客氣罷了。」

    正在一問一答之際,就聽那邊的路上傳來了腳步聲,陳老闆心知是主人來了,趕緊坐直了身子,抬著頭往那邊望了過去,就見最前邊走著兩個中年婆子,身後跟著一個穿著素白衣裳的小姑娘。陳老闆將脖子伸長了些,可後邊再也沒見一個人影,不由得大為驚奇,難道說這個看上去只有十來歲的姑娘便是歸真園的主人?

    「陳老闆。」鄭香盈走到涼亭,便見裡邊坐著一個約莫三十歲上下的男子,確實如小翠他們所說,瞧著不像個做買賣的人,反倒是像個書生。

    「小姐可否就是這歸真園的主家?敢問小姐貴姓?」陳老闆趕緊站了起來朝鄭香盈拱了拱手,觸到鄭香盈亮晶晶的一雙眼睛,陳老闆覺得自己無形間便矮了她一頭般,只覺得有些拘謹。

    「免貴姓鄭。」鄭香盈朝陳老闆微微一笑:「陳老闆請坐。」

    原來竟是滎陽鄭家的小姐,難怪有這份氣度!也不知道她是幾房的,怎麼會一個人住在這田莊裡頭,她的父母親難道便不管她了不成?才轉了下眼睛,忽然便想到不久前,鄭氏七房的老爺和夫人相繼過世,難道這位小姐便是七房的孤女?

    鄭老闆正在胡思亂想,便見一個媽媽將隨身帶著的籃子打開,從裡邊拿出了一碟糕點,兩碟涼拌小菜,還有一份滷味擺到了涼亭的石桌上邊。那幾碟子小菜瞧著做得很精緻,定然美味可口。

    「鄭老闆,既然你是誠心來談生意,那我便也誠心待之。」鄭香盈笑了笑,吩咐魯媽媽將小酒罈子端上來:「聽說陳老闆已經喝過琉璃白了,那不妨再試試我們歸真園裡的琥珀金與木樨碧。」

    陳老闆連連點頭:「多謝鄭小姐美意。」

    魯媽媽先給鄭老闆倒了一小杯桂花酒,陳老闆凝神瞧著那小小的酒杯,裡頭的酒帶著點微微的淡黃色,晶瑩剔透,上邊還浮著一朵米粒大的花,聞著那香味兒,陳老闆一怔:「這是桂花酒。」

    「不錯,正是桂花酒,木樨,桂花是也。」鄭香盈笑了笑:「陳老闆可因著是聞到了這桂花香味兒?」

    「不錯。」陳老闆點了點頭,好奇的問道:「為何要取名木樨碧?難道桂花不是黃色的?與碧字又有什麼關係?陳某愚鈍,還望鄭小姐賜教。」

    鄭香盈一愣,她只不過是隨口取了個名字而已,前世她花圃裡的插花都會有取好聽的名字,有時想不出,就用自己覺得漂亮的字眼來湊數。菊花酒她已經有了個「金」字,這桂花酒她隨意安了個「碧」字,沒想著陳老闆還要刨根究底。

    瞧著陳老闆坐在一旁屏聲靜氣的望著她,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鄭香盈有幾分尷尬,腦子轉了轉,衝口而出:「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終,明月缺。鬱鬱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滅,一縷香魂無斷絕。是耶非耶,化為蝴蝶!」

    這首詞是她前世看《書劍恩仇錄》的時候讀到的,當時只覺得讀了以後滿口餘香,對這闕詞極為喜歡,於是也背了下來,現兒剛剛好拿這詞來糊弄陳老闆:「這碧字,乃出於此處。人若是喝酒喝得多了些,不免就如那莊生夢蝶,可焉知蝴蝶與莊周,究竟誰才是本體?人生沉浮,誰又能看得清紅塵羈絆,即便桂花在枝頭乃是金黃,可其芬芳美麗皆來自與碧葉,誰又不能說這碧葉便是桂花?」

    陳老闆先聽了那闕小詞,已經是雙眉聳動,再聽著鄭香盈後邊將那個碧字雜糅在解釋裡頭,更是覺得佩服,雖然還沒弄得大懂這桂花為何便變成了碧葉,可他對鄭香盈的學問卻是深感佩服:「我原先還不相信這世間真有才貌俱全的奇女子,所謂的出口成章的才女,只不過是世人吹噓出來的罷了,可今日總算是親眼得見了一位!」

    鄭香盈慌忙推辭道:「陳老闆謬讚,我只不過一普通閨閣女子而已,如何能稱得上才貌俱全!陳老闆,你先品品這木樨碧,咱們再來談生意。」其實她只是個大俗人而已,她只是想過上舒服的日子,也想要享受拚搏的人生,哪裡有想過要做才女呢。

    陳老闆舉起酒杯,將那木樨碧一飲而盡,望著鄭香盈點了點頭:「鄭小姐方才念的那闕詞,可否能讓陳某抄錄下來?下回陳某去參加滎陽詩會,也可以讓大家看看才女大作。」

    鄭香盈臉上有些發熱,神色大窘,這可不是她寫的,怎麼能腆顏據為己有呢?她搖了搖頭道:「陳老闆,這是我一位手帕交所作,閨閣筆墨不方便外傳,還請陳老闆見諒。」

    陳老闆一怔,鄭香盈完全是借手帕交來推托,只是自己貿然問她要詩詞,這倒是自己的不是了,怎麼著也不能如此唐突。他尷尬的向香盈道歉:「是陳某考慮不周,還望鄭小姐見諒。」

    鄭香盈擺了擺手:「無妨,陳老闆,不如咱們繼續來說說這筆買賣。」

    「就依著鄭小姐的價格,十兩銀子一壇罷。」陳老闆心中正在愧疚,驀然聽著鄭香盈問他這買賣的事兒,一口應承了下來,這歸真園的酒委實味道不錯,比尋常的酒要好出不少,再者他也想彌補方纔的不是,讓鄭香盈不要太計較。

    「陳老闆真是個爽快人!」鄭香盈笑著誇讚了一句:「陳老闆,你是品酒的高手,自然知道這窖藏的時間越長越好,可十二月中旬,年關之前正是好做買賣的時候,等著那時候我將酒送到太白酒肆,你不僅可以散著賣給酒客,還能分裝成小瓶,包裝得好一些,做為走親訪友饋贈的佳品。」

    「鄭小姐這提議真是不錯。」陳老闆望著鄭香盈點了點頭,這鄭小姐年紀小小便有如此手腕,長大以後還不知道會精成什麼樣兒呢!既然她給自己出了主意,自己也該投桃報李才是。想到此處,陳老闆笑著道:「鄭小姐,我看你這歸真園景色很好,有沒有考慮過要將它租出去給別人辦宴飲之會?」

    鄭香盈聽了鄭老闆這話心中大喜,她早有這個考慮,只是愁著找不到門路呢,見這陳老闆竟然自己尋著來問,正是睡覺遇著了送枕頭的。「陳老闆所說的事兒,我乃是頭一次聽說,不知道這裡邊可有什麼規矩講究?」儘管鄭香盈對這租場地的事心中明白得很,但做出一副虛心求教的姿態,可能會讓陳老闆更願意替她跑腿。

    「鄭小姐,滎陽每年都有各種游宴,只是有些人家因著場地不夠,又或者嫌家中辦這游宴過於吵鬧,所以不免要租用別人的園子,一日下來,費用不貲。鄭小姐,你這院子委實打理得不錯,又十分安靜,不如租用出去,一年只得幾次,每次最多不過兩日,既不妨礙你的生活,又能賺到銀子,何樂而不為?」

    「鄭老闆厚愛,給我指了條門路,只是我一個深閨女子,哪裡又能知道什麼時候什麼人會舉辦游宴呢?」鄭香盈輕輕歎了一口氣:「我父母雙亡,與族人發生了糾紛,也只能被趕著住在這裡,莊子裡大大小小十多口人,還不知道該怎麼養活呢。幸得陳老闆急公好義,與我做了一筆生意,又給我出了好點子,只是我卻沒法子到處去打聽消息……」

    鄭香盈眉頭微蹙,臉上表情楚楚可憐,說話的語氣又拿捏到位,陳老闆的憐惜之心此時完全被勾了起來,他放下酒杯,拍了拍胸脯:「鄭小姐,你別著急,這事兒還還真能幫得上忙。」

    原來這陳老闆雖然是個商賈,卻自幼喜讀詩書,陳老太爺只有他一個獨子,其餘得的皆是女兒,所以只能由他接管了家中酒肆。陳老闆抱憾離風漸遠,所以極力與滎陽的讀書人接近,因此也進了滎陽城的詩會。詩會每年有好幾次活動,遊園看風景,做些曲水流觴之類的風事兒,正需要風景好的院子做場地。

    「我與那會長關係擠好,我與他去說說看。」陳老闆瞧了瞧湖邊不遠處的菊花園,遺憾的搖了搖頭:「若是早認識了鄭小姐,這菊花詩會便可以在你這園子裡邊舉辦了,方纔我過來,不少菊花都是我見所未見的,實在喜愛得緊。」停了停,陳老闆望向鄭香盈道:「不知這歸真園裡有梅花否?」

    現兒九月底,再過兩三個月便是梅花盛放的時節了,鄭香盈心中大喜,含笑點頭道:「我這院子,四時花卉都有,而且是有單獨的分區,園內梅花有數十種,冬季大雪時節來踏雪尋梅,便是最好的去處。」

    陳老闆聽了喜不自勝:「既然如此,我便幫你去說說,將今年滎陽的梅花詩會定在你這歸真園。返璞歸真,鄭小姐這園子名字意義深遠,聽著便是不俗,想必那梅花也會是美不勝收……」他轉眼往池塘那邊瞧了過去,一種期待而嚮往的眼神。

    鄭香盈忍著笑,連連點頭:「到了梅花盛放的時節,我叫丫鬟去太白酒肆給陳老闆送個信兒,陳老闆可以帶了那會長來歸真園先睹為快。我相信那位會長賞過我歸真園的梅花以後便不會要想去別的園子舉辦那梅花詩會了。」

    「好,好,好。」陳老闆一連說出三個好字:「那就這麼說定了,到了開酒窖的那日,你派人將兩百壇到我太白酒肆來,銀子當即兌現,絕不拖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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