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9章 圖窮匕見 文 / 七品
一個巨大的帳篷矗立在清元大營,像一個肥碩而龐大的豬腦袋俯瞰著遼闊的草原,被無數星羅密佈的小帳篷簇擁在大營的中心位置,無數火把將這裡照得宛如白晝,一隊隊的巡邏衛兵穿梭其間,戒備森嚴的近衛隊警惕著每一絲可疑的動靜。
這裡便清元大軍最高統帥秦希斯的總帳大營,防衛的程度嚴密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別說是暗殺,就是揮大軍來攻也只能悻悻而歸。
與帳篷外面森嚴的戒備不同,大帳內部竟是奢靡到了極點。
無數燭火在透明的翡翠罩中跳躍著火苗,將偌大的帳篷照得宛如白晝,上好的皮毛織成的白色地毯在明亮的燈火下泛著溫潤的光芒,裊裊煙霧從四個巨大的香爐中騰起,香霧籠罩在帳篷內的每一個角落,檀香木雕刻而成的壁掛上一隻大鳥展翅欲飛,中央巨大的祭台上一根筆直的柱子雕刻著栩栩如生的獸紋,與高高在上的帥位遙遙相對。
一個行軍大帳竟生生被裝飾出宮殿的味道來,其低俗程度和左明秀那套黃金聖斗甲有得一拼。
都說大營的品味和主帥的品味有關,看著這個有如豬頭一般的大帳,也不難想像到秦希斯的尊榮。
坐在帥位上的秦希斯乍一看上去不像是一名統領萬軍的元帥,更像是一頭憨憨的海豹。
他的腦袋滾圓,兩頰的肉極多,鼓蓬蓬的坨成兩堆,擠得眼睛成了兩條的細縫,眼角兩邊形成一捧皺紋,脖頸,後腦勺,面頰和鼻子,一切都生得軟囊囊的不成形,分不清彼此的界限,鑲滿寶石的大衣掩住高高凸起的肚皮,褲子上一條金鏈繫著一堆獸角、駝骨、銀子和珊瑚作的各種各樣的小裝飾,褲腿很短,料子非常僵硬,褲腳像個圓筒似的、一點皺折也沒有地罩在又短又肥的靴腰上。
如果左明秀在這裡,他一定會感慨終於找到一個能在品味上完勝的人了。
秦西斯剛剛得到了一個令人愉快的消息,他臉上的每一坨肥肉都綻放著喜悅,原本就是一條縫的眼睛因為瞇起的緣故被眼皮擠得深陷了下去,如果快樂能用重量來衡量的話,他現在無疑是最快樂的人。
剛剛得到衛兵來報,一名德林衛的逃兵帶著西林的佈防圖前來投奔,就在營外等候,他是討厭叛徒的,但這個時代並不缺少叛徒,戰爭來臨,最醜惡的渣滓總是最先浮上來。
秦西斯很痛快地答應了西林叛徒的求見,他並不需要擔心什麼,穆英兵敗回國後,清元帝國如預想般地發生了劇變,多方勢力角逐、拚殺,經過一番血腥的清洗,形成了新的政治版圖,而秦希斯能從商貿府一名不得志的無名之輩到這個位置上,打一場沒有懸念的戰爭,這必然是得到了清元帝國最大勢力的支持,同時,林氏家族竟然派出了五名暗騎幫助自己,這大大增加了獲勝的籌碼。
他想不到還有什麼能阻止自己,不過,一想到那蒙著面的黑衣傢伙,秦西斯就渾身不舒服起來。
至於要接見的人會不會行刺自己,他根本沒想過,或者說以他簡單的思維,根本不認為有這種可能性。
現在的他還不瞭解左明秀,而當他在以後追隨左明秀的歷程中,他才明白這時的他是多麼的單純,單純地像個孩子,即使是左明秀身上的一個跳蚤,也得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哈哈哈,我果然有王者之氣,現在就有人來慕名投奔了,有了這份佈防圖,拿下西林指日可待啊!」秦希斯透過敞開的衣領撓著白花花的前胸,流淌的汗液散發著濃重的「王者之氣」。
雖然這個人看上去極為噁心,但躬身站在帥位前的清元帝國將軍們不敢有絲毫的不敬,男人的成功與否和外貌、品味無關,而是取決於他屁股所坐的位子,一旦坐到了這個位置,別說他像海豹,就算他真是一頭海豹也得像祖宗似的供著。
「海……哦,秦元帥,您有沒有覺得這件事比較可疑?」一個師團長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見,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這個白癡。
「唔?有什麼可疑?」秦希斯瞇著眼,有些不耐煩地問。
因為這雙眼過於狹小,師團長根本看不清他是不是在看自己,或者到底是不是在睜著,只得更加小心起來,不敢露出絲毫的不敬,要是這個海豹心血來潮,大喊一聲,你說的有道理!拉下去砍了以示獎勵!那可就不划算了。
「德林衛必然已經得知了我大軍壓境的消息,想來德林城早已封鎖戒嚴,這名逃兵是怎麼逃出來的,就算是他僥倖逃了出來,佈防圖所繫重大,丟失後德林衛又豈能善罷甘休,必會不惜一切代價派重兵阻截,但這名逃兵居然能毫髮無傷的找到數百里之外的我軍大營,這不能不讓人生疑啊,秦元帥,您說有沒有道理?
看*書)、網目錄!個進步的白癡,一個高尚的白癡,一個純粹的白癡,一個有道德的白癡,一個有益於人民的白癡,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白癡,最終進化為白癡之王。
思考了許久,秦希斯終於點頭了,這把一票將軍們感動得熱淚盈眶,能聽進去人勸的白癡,還沒有白癡到不可救藥的地步,他們很榮幸地見證了一名偉大白癡的成長歷程。
「元帥,那您的意思是……」那名師團長是最高興的,畢竟是他啟發了白癡為數不多的智慧。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在質疑我的王者之氣?」秦希斯費力地偏過了頭,小小的眼睛忽然間充滿了無窮的殺意。
「……」
事實再次證明,白癡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
「不不不!元帥閣下,屬下絕沒有質疑您的意思,屬下只是有些懷疑那個西林逃兵的來歷。」涔涔的冷汗順著脖子流下,很快就濕遍了全身,秦希斯雖然在各方面都是白癡中的佼佼者,但殺起人來卻是極其卓越的,一個廚子把方燒餅做成了圓的,就被他直接卡嚓掉了。
「唔……那你是說我的王者之氣還不能感化他?我的王者之氣是錯誤的?」小小的眼睛裡寒芒愈盛。
「不不不!元帥閣下,是您的王者之氣將他從遙遠的地方召喚到了這裡,是您的王者之氣保佑了他,是您的王者之氣帶領我們迎來偉大的勝利,請讓我這一生為都沐浴在您的王者之氣之吧!那是我無尚的尊榮!」師團長跪在地上,拚命的磕著頭,隔著厚厚的地毯也能聽到咚咚的響聲。
「唔……」秦希斯滿意地笑了,臉上的器官扭成了一團,「你的話太讓我感動了,我會幫助你實現願望的,來人吶,把他拖出去砍了。」
「為……為什麼!」師團長驚恐地吼叫著。
「你不是說這一生都要沐浴在我這王者之氣下嗎,要是以後你離開了我死在別的地方,那是一件多麼遺憾地事情啊,趁你現在還沐浴在我的王者之氣下,你現在死了,我也算完成你的願望了。」秦希斯嘿嘿冷笑著。
師團長被震驚得啞口無言,臉色慘白地匍匐在地上,身子篩糠似的哆嗦著。
「放心吧,我會殺了你,然後把我的大帳染成綠色。」秦希斯抬起了頭環視著大帳,露出陶醉的神色。
「為……為什麼是綠色?」
「你看,我就知道你不會質疑我說的前半部分。」秦希斯揮了揮手,殺氣騰騰的衛兵衝進帳來,拖走了面無血色的師團長。
其餘的將軍們在原地不住哆嗦著,豆大的汗珠滴在地毯上,眼中充滿了恐懼的神色,這個傢伙,真的是白癡麼……
西林叛徒錢小玉如願以償地走向戒備森嚴的主帥大帳,這一路上經過了森嚴的檢查,連襪子裡的石子兒都被翻出來了,地圖當然不在搜尋的範圍,只有秦西斯元帥才能打開這象徵勝利者的貢品。
即使是最嚴格的衛兵都不會想到,那把將要刺進秦希斯心臟的利刃,就藏在這卷象徵著勝利的地圖裡面。當然,地圖散發的陣陣異味,也是非常有效的迴避檢查手段。
一路相安無事,忐忑不安的錢小玉也終於定下心來,迎著如林的刀槍從容不迫地向前走去,再一次為左明秀的智慧所深深折服。
他還不知道他的這次參見,清元方面已經付出了一名師團長的代價。
大營已出現在眼前,虎背熊腰的近衛進行著最後一次檢查,數十名近衛緊緊圍在他四周,粗壯的手指穩穩扶著刀柄,上弦的勁弩牢牢鎖定著他。從他們如臨大敵的架勢上看,如果錢小玉稍有異動,一定會在瞬間變成滿地肉塊。
兩名經驗豐富的近衛走上前,命令錢小玉放下地圖,叉腿張臂,散開頭髮。
錢小玉照做,從容不迫地微笑掛在嘴角。
「呸!叛徒!」一名近衛狠狠朝他身前的草地上吐了口濃痰,眼神裡不無鄙夷。作為敵人,他們雖然歡迎叛徒,但作為軍人,他們也最鄙視這種從袍澤背後扎刀子的敗類。
所以他們對錢小玉也沒有絲毫客氣,粗暴地揉捏著他的身體,揪扯著他的頭髮,將他裡裡外外查了個遍。
飽受蹂躪的錢小玉**雖然沒有表現得那麼痛苦,但心裡也是微微一痛,一絲苦笑浮上嘴角:「當叛徒的滋味兒還真不好受啊,希望自己不會真的有一天淪落到這個地步吧。」不知為什麼,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那個神秘的老大,苦笑的意味更濃了,「不過左明老大怎麼看都不是很靠譜的樣子,或許有一天自己終究還是會走上這條路的吧。」
檢查完畢,在衛兵粗暴地推搡下,錢小玉走進了主帥大營。
隨著帳篷的門簾被掀開,冷颼颼的夜風瞬間湧了進來,秦希斯抬起了肥嘟嘟的頭顱,噤若寒蟬的將軍們也投來了目光。
一個很精神甚至有些秀氣的小伙子恭謹地捧著地圖站在大帳門口,面對眾多清元將軍的威壓和如林的兵刃,嘴角掛著不卑不亢的微笑,臉色沒有絲毫變化。
「是個人才,可惜是個叛徒。」秦西斯抽空感慨了一下,隨即目光極其猥瑣地掃視著錢小玉的身體,「小臉兒真嫩,皮膚也不錯,身材也……嘿嘿嘿」一幅幅骯髒的畫面開始浮現在那顆浸透肥油的大腦裡。
錢小玉被這種目光盯著一陣發毛,急忙將地圖遞給走上前來的近侍。
近侍扭著窈窕的身段,接過了錢小玉手中的地圖,還對他拋了個媚眼兒,低聲套著近乎:「瞧你的身段兒,元帥肯定會喜歡你的,以後肯定就是同道中人了,要互相照顧哦。」
錢小玉這才發現這個近侍竟然是個男的,聯想到秦希斯不規矩的眼神兒和近侍無比曖昧的言語,狠狠地打了個哆嗦,對他的未來有了新的定位,心裡在哀嚎著:「大人啊!你可不要拋棄我啊!」
近侍恭敬地將地圖呈在秦西斯面前。
秦西斯捧著手中的地圖,哈哈大笑起來,臉上的肥肉泛起了波浪。
錢小玉心頭一緊,雙眼微瞇,兩拳輕握,關鍵的時刻就要到了。
「沒想到本元帥剛來就收到了如此大禮,明蘭帝國氣數已盡啊!」說完鼻子順著地圖狠狠嗅過,陶醉地舒了口氣,臉上的肥肉硬是擠出一副神往的表情,「我聞到了勝利的味道。」
「元帥必將所向無敵!」將軍們躬身齊聲應喝,從動作的整齊劃一和聲調的嚴謹一致來看,他們的業務已是熟練之極。
秦西斯微笑地揮了揮手,示意安靜,蘿蔔一樣粗細的手指翻動著地圖,就要打開,卻發現地圖已被膠封了口,不禁微微皺眉。
「元帥大人,只有偉大勝利者的唾液才有資格打開這通往勝利的大門。」錢小玉謙卑地說。
秦西斯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圓滾滾的手指指著錢小玉,微笑著說:「你很不錯。」看得出來,他很滿意這個解釋。
「元帥,要不要我來……」近侍湊了上來。
「不!這扇通往勝利的大門只能由我來打開!」秦希斯搖手揮退了近侍,狂熱的目光在手中的地圖上掃來掃去。
終於,他找到了合適的下嘴位置,舌尖順著地圖粘膠的地方舔過,腥臊而微酸的味道讓他又不禁又皺起了眉頭。
「元帥閣下,先哲說過,最偉大的財富,總是藏於最骯髒的深淵。」錢小玉現學現賣,左明秀也榮升為了先哲。
秦希斯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義無反顧地又一次伸出了舌頭。
這一次,他舔得很認真,很投入,很仔細,短短的卷軸來回舔了十多遍,細細品味著唾液將地圖上的膠融化在口中的感覺,小小的眼睛又瞇成了一條縫,露出無比陶醉的神情,滿意地吧咂著嘴:「勝利的味道果然非同凡響啊……」
「是啊,元帥閣下,這種感覺可是只有您能享受的,您慢慢舔,慢慢舔,對,再慢點,這種感覺可是不可多得的,您有沒有感覺到光明的大門正在緩緩向您打開……」錢小玉像個神棍傳教似的比劃著優雅的手勢。
「嗯……我感覺到了……」秦希斯幸福地閉上了眼睛。
「您有沒有感覺到無窮的財富在向您湧來!」
「嗯!嗯!有有!」秦希斯狠狠嘬著地圖,拚命點頭。
「對……您再慢點,慢慢體會這種感覺……」
「他喵的,他們怎麼還不來,噁心死我了!」錢小玉心中煎熬著,在視覺和心理的雙重壓力下,他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雖然味道有點怪,但通往勝利的大門終於能打開了。
肥碩的手掌拉著地圖的邊緣,緩緩張開,錢小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可是左明秀他們依然沒有出現。
捲成一卷的地圖只剩下了薄薄一層,下一秒鐘便是圖窮匕見。
本文由看書網小說(.)原創首發,閱讀最新章節請搜索「看書網」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