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5章 覆滅的家族 文 / 七品
三聲細不可聞的弓弦聲響後,斯多夫愣愣地看著插進胸膛的短箭,噴湧而出的鮮血迅速浸透了華美的制服,生機從眼中飛速逝去。
他不甘地抬起顫抖的頭顱,看著眼前逐漸模糊的世界和那個正在靠近的人影,心中有無數地震驚和不解,但他剩下的生命已不足以支撐他思考太多,他只知道,如果眼前這個人能出現在這裡,那就說明前面的保衛已全面崩潰,而他一直效忠的這個家族也即將面臨著滅頂之災。
眼前灰色的人影逐漸佔據了他的全部視線,這個古老家族的第一高手就這樣屈辱地死在了箭矢之下,鮮血順著袖口滴滴落下,濺起一朵朵殷紅的血花。
血花凝結成的血泊在錚亮的地板上緩緩拓開,將兩隻黑色的靴子漸漸包圍。
神秘來者似乎很享受站在血泊中的感覺,薄薄的嘴唇掛起一絲詭異的獰笑:「這三箭是還給你的,我說過,我會回來的。」
他抬起腳,沒有再多看一眼被釘在牆上的斯多夫,扔掉手中的弓弩,推開了那扇象徵著權勢和地位的大門,大門上那個古老的族徽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榮耀,在血泊的倒映下泛起淡淡的猩紅。
血泊中剛剛被靴子佔據的空地被侵來的血水漸漸吞沒,鮮紅如鏡,一串血的腳印帶著死亡的氣息,出現在那間古老而堂皇的房間內。
家族的最高統治者還像以往一樣端坐在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上,木質的扶手已被磨得褪去了漆色,顯露出原本的木紋。
座上的老人彷彿已和寶座連在一起,散發著陳腐的味道,好像再過百年他依然會坐在那裡,他正帶著老花鏡看著那本破舊的書,聽到開門聲他並沒有抬頭,只是不滿地嘟囔道:「誰讓你進來的?」
如果是在平時,聽到這句話的人一定會兩腿發軟,繼而失魂落魄地癱倒在地上,然後被趕來的侍衛像野狗一樣拖走,最後成為埋在樹下的一坨新鮮的肥料。
但是,這次沒有,沒有癱倒在地板上的聲音,沒有撕心裂肺求饒的聲音,也沒有侍衛趕來的腳步聲,只有死一般的靜默和越來越濃重的死亡氣息。
老人疑惑地抬起頭,枯瘦的手指有些顫抖地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水晶鏡片,擠著昏花的老眼想看清發生了什麼,光線透過巨大的窗戶照在來者的灰袍上,衍射出象徵著死亡的光暈。
「你應該知道,我會回來的。」神秘的來者從容地回答,嘴角掛起了嘲諷的微笑。
聽到這個早就應該消失掉的聲音,老人的臉一下子變得刷白,彷彿連密佈的老人斑都失去了顏色,他顫顫巍巍地抬起頭,努力撐起搖搖欲墜地身子,由於失去水分而顯得乾癟的皮膚瞬間擠壓在一起,顯得更加蒼老。
他費力地撐開眼角的皺紋,盯著眼前的不速之客,聲音中充滿了疲憊和恐懼:「我知道遲早會有人來,但沒想到會是你。」
這個家族的最高統治者徹底失去了往日的威嚴和從容,他乾癟的胸脯劇烈起伏著,擠壓著腹腔裡濃稠的痰液一齊向喉嚨噴湧而來,使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痰絲順著如枯井一般的嘴唇流下來,粘在胸前華美的衣袍上,不健康的紅暈隨著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迅速浮上乾瘦的臉頰,原本整齊的銀髮也隨著身體強烈地抖動胡亂撒在佈滿溝壑的額頭。
一隻枯瘦如柴的手用力按壓著只剩下一層枯皮的胸脯,另一隻手拚命地抓緊厚實的桌布,好讓自己平靜下來。
但也許是因為過於用力,名貴獸皮做成的桌布帶著桌上價值連城的陳列品被扯在地上,和這個即將滅亡的家族一樣,化成滿地尖銳的碎片。
但這些並沒有引起他絲毫的注意,只是瞪著不知是因為咳嗽還是因為恐懼而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這個著神秘的來者,忽然發出一聲如野獸臨死前的嘶吼:「為什麼會是你!你早就應該死了!!」
顫抖的聲音在越來越陰冷的房間裡艱澀地攪動著越來越粘稠的空氣,傳遞著主人想要表達的震撼和不甘。
明亮的燭火也感到了一絲不安而變得有些暗淡起來,那些掛在牆上的先祖的畫像在忽明忽暗的燭光下顯得格外詭異,它們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審判者一樣,空洞無神的眼睛憐憫地注視著房間裡家族的繼承者,顯得陰冷而無情。
神秘的來者放佛沒有聽到老人的吶喊,而沒有做任何回答,依舊是死一般的沉默,依舊平靜而緩慢地向前移動著腳步,平展如薄雲的灰袍沒有一絲顫動。
「不!你不要過來!你這個魔鬼!」老人神經質地揮舞著雙臂,艱難地從乾澀的喉嚨裡擠出幾聲嘶喊,隨著對方向前移動的腳步而顯得更加驚恐起來,嘶啞的聲音更加尖銳而絕望。
他條件反射似的一步步向後挪動很久不活動的雙腿,像一隻在野獸獠牙面前無路可逃的兔子一樣無助。
拖在地上的長袍放佛不理解主人的恐懼,將他重重絆倒在地上,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架在鼻樑上的水晶眼鏡不知被摔到了哪裡,乾癟的皮膚被地上的碎片劃出一道道血痕。
剛才的動作彷彿耗盡了他所有的生命力,他蜷縮在地上,像一條雪地裡的老狗。
像是很滿意眼前這個老人所表現出來的畏懼和懦弱,神秘的來者忽然有了交談的興致:「我得感謝他們,是他們讓我來取走那件東西,順便了結我們的之間恩怨。」他戲謔地看著倒在地上的老人,波瀾不驚的眼睛中由於提起了「他們」而充滿了狂熱。
聽到這句話,老人的眼睛瞬間睜成渾圓的形狀,佈滿血絲的眼珠顯得分外猙獰,倒在地上的身軀像乾癟的氣球瞬間充滿了氣一般彈起來,原本枯弱的身體彷彿一下子充滿了力量,乾枯的四肢撐起搖搖欲墜的軀幹。
他拖動著跪在地上的雙膝神經質地在滿地的碎片中翻找著,無數碎片插進手掌,扎進膝蓋,刺入雙腿,深紅色的血液浸透了厚實的地毯,因為失去眼鏡的雙眼而顯得有些模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死灰色。
插滿碎片的臉皮不時有深紅色的血液順著傷口流出,原本雍容的面孔變得更加乾癟而猙獰,血肉模糊的雙手有的地方已露出森森白骨。
但他並沒有在意這些,彷彿這些痛苦都與他無關,他只是瘋狂地在滿地的碎片和雜物中翻找著,好像能從這裡找到一條生路。因為對於一個家族的家主來說,沒有什麼比生命更加重要,只要他在,這個家族就能傳承下去,儘管他不知道他的家族已在不久前被屠戮一空。
然而,他並沒有找到什麼童話中能賦予人無窮力量斬妖除魔的寶劍,也沒有找到什麼能讓人瞬間穿越時空的大門,但是那雙死灰色的眼睛在一瞬間煥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那雙早已磨爛的手中牢牢攥著一本破舊的古書,古書的封面已被鮮血沾滿而看不出原來的眼色,只能從磨破的獸皮邊角看出它年代的久遠。
他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封皮上古老的紋路,就像撫摸著他最疼愛的曾孫子,忽然,那雙被耷拉的眼皮遮蓋的雙眼閃現出一絲決然。
他瘋狂地撕扯著剛剛還視若珍寶的古書,把扯碎的紙片塞進嘴裡使勁嚼著,一邊撕扯,一邊吞嚥,一邊神經質地大笑,淚水在臉上衝出一道道帶血的溝壑。
神秘地來者依然靜靜地站在那裡,臉上浮現出詭異的微笑,像看小丑一樣看著眼前的老人,並沒有阻止老人瘋狂的舉動,像是看膩了老人的表演,他嘲諷地說道:「你應該知道,他們要的東西,你是藏不住的。」
這句短短的話無疑具有很強的說服力,瘋狂的老人瞬間停止了所有的動作,舉在半空中的雙手劇烈地哆嗦著,最後無力地垂在地上。
攥在手中的碎紙被地上的血液漸漸吞沒,嘴中正在吞嚥的淡黃色紙張碎片還有一半露在嘴外,隨著他停止咀嚼也灑落在地,他的喉嚨發出嗚嗚的聲音,眼中充滿了絕望,最後癱坐在滿是碎片的地毯上。
過了許久,他哆嗦著沒有血色的嘴唇,翻著死魚泡似的眼珠,喉嚨裡擠出著野獸一樣的嘶吼,口水隨著血水噴射而出,穿過一束光,凝成血色的虹:「你根本不明白那件東西意味著什麼!它關係著大陸的命運!要是他們拿到了它,那就意味著毀滅!整個人類會被屠戮!整個大陸會變成地獄!這是一個陰謀!這意味著……」
還沒等他說完,一隻冰冷的手掌已握住了他的脖子,曾幾何時,他曾慈愛地撫摸過這隻手,牽著這隻手嬉戲遊玩,但是這時,這雙手怎麼會如此冰冷,如此陌生,如此不像人類……
但是,他已不用回憶和感慨太多了,一聲清脆的骨裂聲後,那個曾經高貴的頭顱已軟塌塌地搭在了肩膀上。
神秘的來者已收起了嘲諷的微笑,死白色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陰騖的眼睛盯著手中已變成屍體的老人:「這些,正是我們要的……」
老人的屍體像被丟垃圾一樣丟在地上,嘴巴條件反射地抽搐著,像是要說出死前沒有說出的四個字——「詔世將至」。
這沒有說出的四個字自然不會被這個神秘的來者聽到,即使聽到,他也不會有什麼感覺,因為以他現在的身份還遠遠不夠資格知道這個從浩劫之戰起就留傳下來的神秘傳說。
他需要做的,只是完成他此行的任務,如果他沒有完成這個任務,那麼他的下場會比這具屍體淒慘無數倍。
為了完成他的任務,他開始了他的工作,一把鋒利的小刀滑入掌中,他割開了屍體華貴的衣服,露出冷灰色的**,就像是剝開包裹在鮮嫩外皮下早已失去水分的荔枝。
老人的屍體佈滿了褶皺,皺巴巴的皮膚像是直接貼在乾枯的骨骼上,中間的肌肉早已被歲月壓搾乾淨,他厭惡地翻動著**的屍體。
終於,透過屍體蒼白的頭髮,他發現了印在老人頭皮上一串青色的字符,舔了舔猩紅的嘴唇,用小刀熟練地割下了那塊印有字符的頭皮。
把弄著剛剛割下的頭皮,那種滑膩的感覺讓他的心情頓時好了很多。
雖然他並不知道這串字符代表的意義,但他還是滿意地露出了森白的牙齒:「再見了,父親,你說的那一切,我們會替你做到的,哈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迴盪在充滿死氣的莊園裡,顯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