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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4章 劫數難逃 文 / 顏公上

    此時正是農忙季節,顏品文在大門口放了三個籮斗窩,三個孫子坐在籮斗窩裡,顏品文雙手要麻包谷,雙腳要分別不停地搖動籮斗窩,三個孫子才不會哭。

    民間的兒孫滿堂和繞膝之樂純粹是胡扯,簡直是沒完沒了地活受罪。

    顏中才走到地壩裡,見到父親這樣,心痛地喊了一句:「大爺,我回來了。」

    顏品文聽到喊聲,停下手腳,抬頭一看,見是中元,高興地說:「你跟老子怎麼回來了呢?天氣這麼熱,回來幹啥子?」

    顏中才走到階簷上,坐在一條板凳上說:「我回資陽辦點事,順便回來看一下你。」

    「老子好好的,你這麼忙,有啥好看的?」

    說著說著,籮斗窩裡孩子們又哭起來了。顏中才見了心煩:「不曉得叫他們自己帶,這麼多,這麼累,這麼煩,你給他們帶啥子帶?」

    「他們成天都在忙,現在又農忙,他們怎麼帶?老子是帶孫子的命,我不帶不被人說死。」

    顏中才感到很無奈。中午,顏定安收工回來,顏品文叫他一起陪大哥吃飯。第二天一早,顏中才給了二十元錢給父親,便又乘車到伍隍,回石嶺去了。

    農曆六月二十八上午,天氣很好,大太陽,正是曬包谷的好天氣。顏品文把麻好的包谷籽放在地壩裡曬。中午飯前,顏定安買的小豬仔因沒有上圈,跑到地壩裡吃顏品文曬的包谷。

    顏品文趕了幾次,趕了它又來。顏品文趕得很煩,見魏香菊站在階簷上,便不耐煩地說:「你們把你們的豬管一下嘛,趕都趕不走,它硬要來吃包谷。」

    這麼一個簡單的事,魏香菊卻橫眉堅眼地說:「人都管不好,它是畜生,啷門管?」

    顏品文聽了這話後氣得不行,認為魏香菊是在罵他沒有管好自己,怒道:「你說的啥子啊,你在罵哪個?」

    魏香菊毫不示弱:「哪個在說,我就罵哪個!」

    顏品文的肺都氣炸了。他拿著拐棍,朝魏香菊走去,嘴裡凶狠地罵道:「你這種大逆不道、忤逆不孝的人,老子還沒見過,老子今天代你父親教你。」說著舉起柱路棍便要朝魏香菊打去。

    顏定安在家裡聽到吵鬧聲,急忙跑出門,正見父親要打魏香菊,馬上擋在魏香菊面前,吼道「你要幹啥?」

    顏品文把拐棍指著魏香菊:「老子要幫你教一下你這個大逆不道,忤逆不孝的人。」

    顏定安只見父親要打魏香菊,沒有聽到魏香菊前面說的話,平常就聽魏香菊說父親偏心,今天又親眼見父親要打魏香菊,認為眼見為實,便氣憤地頂撞道:「你一個富農份子,自己都沒有改造好,還有資格教哪個?」

    這句時代語言從顏定安嘴裡出來,份量比從其他人嘴裡說出一來要重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且是兒子對父親說的。

    顏品文聽後慪氣、傷心和氣憤的程度,沒有語言來表述,舉起拐棍就朝顏定安打去。

    顏定安的岳父會武功,顏定安和魏香菊結婚後,他便把武功傳給了顏定安。

    顏定安天天練武卻深藏不露,已經練到相當程度,功力不凡了,遮擋擊打自成套路。見顏品文用棍打他,他順勢一讓,上前推了顏品文一掌。

    雖然這在一般人眼中是極為平常的一掌,但這一掌出自顏定安之手,力道相當大,顏品文直往後猛退。因受力過大,顏品文穩不住身子,反坐在陳瑞婷放在門前給孩子洗屁股的腳盆裡。

    陳瑞婷和周碧清各自在自己家裡做事,聽到打鬥聲,紛紛跑出來,見顏品文坐在腳盆裡,紛紛上前去扶。顏品文甩開二人,站起來又要去打顏定安。此時鄰居袁開宗跑過來勸架,死死拉住顏」看書網』靈異』到他:「你趕快找地方躲起來。」

    顏品文本來是以死相向,無所謂了,這時見有人關心他,幫助他,恐懼和求生的本能佔據並支配著他,他急了,無處藏身,跑過後山坡下一塊黃麻土裡躲了起來。

    顏品文走了一會兒後,李之黑才反應過來,叫道:「張裡祖,你給我帶幾個人去給我把顏品文抓回來。」

    張裡祖馬上喊了五個民兵,先到顏品文家裡,見沒人,後又滿山遍野去找,沒找著,只好回來給李之黑交差。

    李之黑說:「沒事,他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明天天還要亮的,明天再去抓。」

    顏品文沒在家,三個孩子沒人帶,陳瑞婷、魏香菊,周碧清只好不出工,在家自己帶自己的孩子。整個下午不見顏品文回來,陳瑞婷和周碧清分別出去找了一下沒找著。顏定安晚上收工也出去找了一下,也沒找著。

    天黑後,顏品文回家了。餓了一天,他仍沒有煮飯吃。

    陳瑞婷見公公沒有煮飯,她煮好飯後端了一碗綠豆稀飯到顏品文屋裡。

    顏品文沒有點燈,一個人坐在小方桌旁的板凳上,見到陳瑞婷端飯來也面無表情。

    陳瑞婷見他如此,她勸不來人,事情明擺著,也不知怎麼勸。把飯放在小方桌上,說了一句:「大爺,吃點稀飯。」說了便走了。

    陳瑞婷走後,顏品文點上煤油燈,把門關好,回到座位上,他看都沒有看陳瑞婷端的稀飯,仍然一個人呆呆地出神。「天不公,地不明、子不孝,李之黑今天沒有找著我,明天還會找。躲過了今天,明天怎麼躲,一旦逼我出工,這日子怎麼過,豈不是生不如死。」

    一想到死,他突然開朗,心裡默念道:「對,死,死了免得受這人間活罪。」想到這裡,他又想到:「對,死,我現在死,公上和春容正在西昌,我死了後,他們好安心在西昌,顏文金也免了抱養二人的牽掛和擔心,姐弟二人也好專心的盡孝心。對,死、死、死,只有我死,這個世界才能太平。」

    整個晚上,他都沒有睡覺,想到的只是「死、死、死」三個字。

    這麼嚴重的事態,顏定安、陳瑞婷、周碧清等人沒有一個人想到顏品文要自殺,他們仍然放心地睡覺。

    魏香菊當然不會管這些,她巴不得顏品文死了算了,以出她一口惡氣。

    夜靜人深之時,顏品文在平櫃裡拿出紙筆,坐在桌子上寫道:

    眾兒女,為父無法在這暗無天日的世道裡生存,唯有一死才能解脫,記住,我一生只有四個兒子,分別是顏定平、顏定正、顏定成、顏定國。

    公上和春容在西昌,我死後望你們成全他們到西昌去。另,公上是天雞下凡做大事的,但有大難,你們弟兄一定要團結,幫他、助他成大事。顏品文絕筆。一九七四年六月二十九日。

    他寫好遺書後,放在桌子上,起身把家裡唯一的半斤紅苕酒倒在碗裡一口氣喝乾。

    天亮時,他聽到李之黑在賴子坡上喊「動——工……嘍……」他起身拿著一條吊井繩,走到灶屋的側門處,站上一張木凳,將繩子套在灶屋過門的房樑上,套好後,他拉了兩下,見牢固後,他將頭套上去,然後把板凳一登,整個人吊在空中。

    一個知書達理的才子,一個濟世救人的好人,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麼被這個無情的時代吞沒,就這麼無聲無息地上吊自殺。

    生產隊的勞動力早上出工正好在黃江成房屋側面的後潮土掰包谷,李之黑大聲問顏定安:「昨天晚上顏品文回來沒有?」

    顏定安苦笑著:「回來了。」

    李之黑大聲叫著:「張裡祖,你吃了早飯出工時,還是帶幾個民兵去把顏品文押到洗腳田去拖谷草哈。從今天起,叫他天天接受勞動改造。」

    張裡祖勉強地答應了一聲「要得。」

    婦女一般都不出早工,在家裡煮飯帶孩子。陳瑞婷煮好早飯己近早上七點多鐘,見顏品文的房門仍關著,她以為顏品文還沒有起床,她想去拿昨晚端稀飯的碗,順便叫他在自己家裡來吃早飯。

    到了顏品文住的堂屋門前,叫了幾聲沒人應,便推門進去,見床上沒有人,她便到灶屋去找。剛到灶屋的過門,見顏品文雙腳吊在門口上。

    陳瑞婷大驚,跑出門外歇斯底里地叫道:「不得了哪,快來人呀,逼出人命哪,大爺上吊了,快來人呀。」

    周碧清聽到叫聲放下風箱第一個跑出門。

    魏香菊聽到叫聲愣了一下,心裡罵了一句:「死得好,早就該死的。」繼續煮她的早飯。

    黃江成的老婆人稱黃二娘聽到叫聲,急忙跑到地壩裡。

    袁開宗的母親袁周氏是解放前纏了腳的小包媳婦,邁著三寸金蓮跑到地壩裡,著急地看著陳瑞婷。

    出工掰包谷的人離顏品文的房屋直線距離只有十多米,李安元和李之白聽到叫聲,立即放下背簍,不約而同地朝顏品文家跑去。

    李之黑聽到叫聲,笑著說道:「想用死來嚇人,嚇得倒哪個?」見李安元帶頭朝顏品文家跑去,他覺得不對,便又立馬跟著跑去。

    顏定安聽到叫聲後,先是一驚,後是緊張,然後立即往家跑。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朝顏品文家跑去。李安元和李之白跑在最前面,見顏品文吊在樑上,兩人踩上板凳,輕輕地把顏品文從房樑上的繩子上放下來,但一切都是晚了,顏品文已氣絕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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