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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章 天厭之,當死中求活 文 / 土豆洋芋蛋

    麗莎尋著杜克哽咽的聲音向前走了一小步,突然破涕為笑,「這樣真好,我就再也不會拖累你了。」麗莎擦了擦臉「杜克,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看你一眼。這個願望看來是無法實現了。但你能不能讓我摸摸你的臉了。我會記到心裡的。」

    杜克沒有拒絕,他擦了擦眼淚慢慢捉住麗薩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麗莎摸的很輕,手像雲朵一樣輕柔,臉上漸漸露出了滿足的表情,就像第一次摸到溪水裡的鵝卵石,第一次摸到山上的松鼠窩。

    「殺了我吧,杜克,再也不用照顧我了。你要好好活下去!」麗莎輕輕地將嘴唇貼到杜克的臉上呢喃著「你知道嗎,杜克,我愛你!我原以為這一輩子我這樣一個瞎子是不會對你說出這句話的,沒想到,今天上天還給了我一個好機會!我愛你,杜克!杜克,殺了我,忘了我吧!」。

    麗莎流著淚的臉紅了,天上的陽光依然刺眼,似乎因為嗜血的激動在杜克手提的刀刃上輕輕地舞動。

    「對不起,麗莎。再也不能照顧你了。」杜克正說著話,突然推了一把麗莎,臉上的肌肉凶狠地顫抖卻依然決然地提起刀柄冷冷地刺了下去。

    刀刃上舞動的陽光終於被順著刀刃流下的淒紅的鮮血漸漸侵蝕,聞到血腥的駱駝不安地晃動起脖子,抖落細密的灰塵在陽光裡成群的舞蹈。

    「呀」眾沙盜沒有想到杜克竟然如此決絕而迅速地動刀,看到眼前一幕發出了一聲輕呼。禿頭甚至因為震驚而睜大了眼睛,一臉的不敢相信。

    或許禿頭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可以在女人肚皮上折騰,但可以肯定他絕對沒有用一把刀在肚皮上折騰過。

    杜克一臉猙獰地緩緩轉了過來,咬著牙根朝沙虎道:「死一個,活一個。你的話是地行龍啃石頭。」

    沙虎下意識地伸手拔刀,卻發覺刀還在杜克手上,震了震道:「當然,地行龍啃石頭,實打實的。你放心。」

    看到沙虎的承諾,杜克終於承受不了這巨大的刺激,一頭栽了下去。

    「啊!」直到這時麗莎才發出一聲痛苦的長呼,她那盲目的眼睛還無神地睜著,似乎不肯閉合。

    總有那麼一些地方,彷彿不該有生命出現。

    這裡夏季如烈火烘烤天空。冰山融化,咆哮的山洪如同地行龍的軍團俯衝而下,將皸裂的地面衝出一道道撕裂般的溝壑。

    這裡冬季如寒冰冰封大地。刺骨的寒風如同暴怒地冰霜巨龍最後的瘋狂的肆虐一般將一切甚至包括地面都冰封三尺。

    而沙塵暴如獰笑著的暴君伴隨著恐怖的颶風橫掃過地面,將短暫的春季和秋季一遍遍毀滅和蹂躪。

    但總有一些植物會透過黑沉沉的土壤,艱難地發芽、抽枝、生長,倔強地將自己的身軀當成殺天的刀劍,頑強地將最高的那一截枝椏刺向冷漠的天空。甚至他們集合,列隊護佑身後其他的樹木形成小小的綠洲。譬如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前年不倒,倒而前年不腐的胡楊,譬如胡楊身後的這片小小的綠洲——古蘭德。

    總有一些人,彷彿不該在這種地方出現。但命運無情地將他們灑向了這裡,他們要活著

    就不得不與惡天鬥,不得不與凶地鬥,不得不與生來的不公鬥,不得不與不平的命運鬥。

    他們本應弱小、溫順、善良,但是當天地和命運將活生生的人逼到了野獸的地步,當唯有兇猛才能護佑身後的家與園,唯有殘忍才能保護妻與子,唯有嗜血才能保證生命的延續。那麼他們就會成為最兇猛的野獸,最殘忍的野獸,最嗜血的野獸。譬如活在古蘭德這片小小綠洲之中的沙盜。

    但無論多麼凶狠和嗜血野獸回到自己的家,卸下一身防備和狠歷,當他們從野獸又變成了人類,他們竟然會是慈祥的父親、是體貼的丈夫、是孝順的孩子。譬如這會正古蘭德一個地窩子的院子裡抬頭望天的這個有些懼內的沙盜首領——沙虎。

    沙虎抬頭望天,雙眼卻沒有一絲狠歷,甚至有些無神。

    沙虎雙眼無神,是因為他的內心如颶風刮過,激盪無比。

    沙虎內心激盪,是因為他正在回想前幾天的一幕:

    那個失明的叫麗莎的女孩紅紅的眼眶裡晶瑩的淚水不斷地流淌。

    那個十一二歲叫杜克的少年手握著鋒利的刀柄,臉上的肌肉因為情緒激動而扭曲,渾身因緊張而顫抖,後背濕了一大片,在衣服上結成了泥漿。

    但當麗莎把手放到他的臉上時,他的臉上的肌肉柔和而優美,甚至嘴角有一絲溫柔的微笑。

    但當麗莎把臉貼住他時,他看起來是那麼的鬆弛而自然,小小的身軀卻給他這個殺人不眨眼的盜首一種偉岸的錯覺。

    沙虎知道自己不應該有錯覺,因為錯覺或許會讓情人間覺得更加美麗,但卻只會帶給他刀鋒間冰冷的死亡,而他活著就說明他至少到目前還沒有過錯覺。

    麗莎顯然說著動聽的情話,他甚至都聽到了麗莎情不自禁大聲地說出我愛你,哀求著杜克殺了她。

    野獸也有惻隱之心?何況沙虎雖然起名叫虎,他畢竟是人。

    就在此時,沙虎已經起了惻隱之心,已經開始猶豫要不要放過他們兩個,杜克就不用說了,雖然麗莎是個盲女,但也不一定是個一無用處的人,或許可以給自己老婆打個下手?

    沙虎環視了一周看到,最愛故作凶殘的禿頭已經用眼神向他詢問;就連對騎士恨之入骨的沙蛇猙獰的臉上也有了不忍之意。

    雖然因為資源緊張,古蘭德已經很久沒有增添過奴隸了,但或許這兩個年輕人可以適當的補充一下人手?沙虎還在想,因為他還在猶豫。

    然而就在他猶豫的時候,杜克突然一把推開麗莎說了句「對不起,麗莎。再也不能照顧你了。」

    在發現杜克真會揮刀的這一瞬間,沙虎決定堅持自己的承諾:殺一人,活一人。

    沙虎決定救下麗莎這個癡情的柔弱的可憐的盲目的女孩,卻要殺了這個因臉帶笑意而顯得更加陰險冷酷的少年。

    因為他暮然發覺這個少年比沙漠裡的最陰險的蛇更狠辣,比一口就能吞食活人的變色蜥蜴更會偽裝;更讓他下了決心的是,他竟然發覺自己有些怕。

    沙虎竟然發覺自己有些怕這個少年,他寧願這是錯覺,但他絕不會讓他成長為一個錯誤。

    然後沙虎拔刀。

    然後沙虎心裡巨震:他的刀扔給了杜克,這會已經在杜克手上正閃著爍刺眼的光芒,更要命的是這收割過三十七個人頭的刀並沒有因收割人頭而遲鈍,反而因他的精心打磨卻更加鋒利。

    他看到杜克一臉冷漠地揮刀彷彿倒下的不是生命。

    但這一瞬間,沙虎卻沒有憤怒。

    沙虎沒有憤怒當然是因為他心裡已經開始慶幸並惋惜。他甚至注意到好幾個沙盜已經拔刀。

    沙虎慶幸的當然是因為眾盜手中有刀,而他自己卻手中無刀。

    手中無刀自然不能一刀殺了這個一臉冷漠,卻又帶著詭異微笑的少年。

    那他為何慶幸?

    他慶幸是因為他緊接著就開始惋惜!

    他惋惜是因為這個一臉冷漠,卻又帶著詭異微笑的少年將鋒利的刀刃已經刺出!

    那他為何惋惜?

    他惋惜是因為這個叫做杜克的少年一刀刺向了——自——己——的——腹部。

    在他惋惜的同時,他突然發覺他會忘不了杜克這個名字,當然更忘不了這個叫做杜克的少年。

    他看到杜克一臉猙獰地緩緩轉了過來,咬著牙根給他說:「死一個,活一個。你的話是地行龍啃石頭。」他還看到雖然杜克竭力忍耐,但其實這會他的手已經再抖!

    沙虎又一次下意識地伸手拔刀,卻又一次發覺刀還在杜克手上,他看到杜克凶狠的眼神似乎要擇人而噬。

    杜克看起來凶狠而強大,但沙虎知道其實這個時候他只要伸出一個小拇指就能讓他一頭栽倒。沙虎大腦裡還想說兩句漲場面的話,譬如見如此烈血少年,我沙虎豈能言而無信。又譬如盜亦有道,你一少年以生命相托,我沙虎豈能言而無信?

    沙虎頭腦裡盤旋著好多以豈能言而無信結尾的話,可惜他一句都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的舌頭已經不由自主地道:「當然,地行龍啃石頭,實打實的。你放心。」

    說完這句話沙虎腦海裡仍然又冒出了一句話,我為什麼要你放心,你憑什麼讓我說你放心。

    可惜這句話沙虎還是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看到杜克跟被砍斷的胡楊一樣,一頭栽了下去。

    杜克閉上了嘴,甚至閉上了眼睛。但一眾沙盜卻面面相覷,終於紛紛呼出了一口氣。

    杜克冰冷地倒下了,但沙虎突然升起了一股念頭,他想救這個叫做杜克的少年,畢竟刺中腹部的人還有救。

    沙虎當然還有點擔心眾盜的情緒,但當救杜克這個念頭不可遏制的衝入腦海的時候,沙虎忽然覺得一股熱血卻從心底裡冒了上來。

    瞬間沙虎知道自己必須把這個少年救下來,因為他第一次覺得一股熱血從心底裡冒上來的時候,是他第一次揮刀卻是為了殺人,他殺了人,卻因此也救了當時還是盜首的父親一命。但不管是殺人還是救人,他都知道每次一腔熱血的衝動後他都沒有後悔,只有慶幸。

    所以沙虎看了身旁的眾盜一眼,他得考慮一下眾人的感受,畢竟他年齡已經大了,武力也不如從前,更有一些年輕人殺得人已經比現在的他還多,比如雖然年紀輕輕已經是三、四把手的沙蛇和禿頭。

    沙虎正在琢磨該怎麼開口為杜克求情。

    但沙虎沒來得及開口說話!

    因為沙蛇已經開口說話。

    沙蛇大聲說道,我和禿頭同歲,禿頭第一次戳女人肚皮的時候是十一歲。我記得很清楚,因為第一天禿頭和我以及我弟禿鷲是一起去的,我和弟沒敢脫褲子,因為禿頭有銀幣,而我沒有。

    眾盜都哈哈笑了起來,但沙虎沒有笑。沙虎不僅沒有笑,反而他的臉色卻沉了沉。

    沙蛇繼續說道,但第二天禿鷲把他僅有的一枚銀幣給了我,他說他還小,所以我同樣第一次戳了女人的肚皮,僅比禿頭晚一天。

    眾盜笑得更加大聲,有人甚至誇張地拍了拍身下的駱駝。駱駝看到主人開懷大笑,它當然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高興,但是它愉快地蹬了一下四蹄,愉快地站了起來。

    沙虎一點都不愉快,因為他的臉色已經比冬天的暴風更要陰沉。

    沙蛇繼續大聲地說,從那以後,禿鷲每次都把他的錢給我這個與他相依為命的哥哥,所以他一直都沒有戳成女人的肚皮。一直到十五歲他都沒有戳過女人的肚皮,卻被別人戳了肚皮。大家都知道那五年前一隊所謂的為了屠龍的騎士路過我們這裡,把我們當成奴隸一樣使喚。其中的一個所謂的騎士用還用一把單手劍戳破了他的肚皮,而原因僅僅是因為禿鷲不小心摔倒潑濕了他印有家族徽章的鎧甲。

    眾盜漸漸沉默,沙虎的心漸漸地沉沒。

    沙虎本來很開心,皆大歡喜,為什麼不開心了?

    但沙虎看著眾盜由衷的敬佩和沙蛇由衷的感激,突然後悔。

    沙虎本來打算全部繳出自己本次所得,在強迫沙蛇接受了由自己墊上沙蛇的處罰後,仍然超過九成。

    聽到這裡沙虎的心如同被拋到雲端後又突然落回到地面,一時被憋在哪裡說不出一句話來。

    眾盜開始紛紛求情。

    沙虎當然要考慮眾盜的情緒,於是最終一臉為難地同意了大家的請求,至於沙蛇罰他上交這次屬於自己的一成財物,也就輕輕放過。

    沙蛇看了一眼大家卻笑著說到,禿鷲被挑破肚皮還用手牢牢地抓住劍刃,不肯撒手,他嘴裡流著血卻還撐著笑著向那個美之家族的騎士求情。因為當時我就在那騎士的身旁!他怕那騎士因為生氣也順便挑破我的肚皮。當時我也很怕,從那以後我對所有的騎士都恨之入骨,我甚至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但我更恨的是自己,我恨為什麼死的那個不是我,我恨自己為什麼還活著。自那以後我發瘋的鍛煉,前幾天我的鬥氣有幸突破了青銅紫氣,進入了白銀赤氣階段。那時我就決定有時間我要自己到聖普魯斯帝國區一邊磨練一邊報仇。

    眾盜吃驚地看著沙蛇,有幾個人甚至向沙蛇表示恭喜,從青銅級鬥氣進入白銀級那不僅是量的提升,更是質的進步。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級,雖然赤級是最起步的階段,但青銅紫級跟白銀赤級卻根本不能同日而語。

    沙虎心裡一驚,沒想到沙蛇竟然隱藏了自己進入白銀鬥氣的事實。

    沙蛇指了一下躺在地上杜克,說道,就在今天這個小小的少年竟然說什麼憐憫,我當時聽了不僅發笑而且想立即就一手宰了他。就算他殺了這個女的,就算虎老大說了殺一個,活一個,我也會請求虎老大讓我殺了他,剝了他的皮,蓋到禿鷲的墓上去。

    沙蛇轉過頭來,雙眼迎上了沙虎冰冷的目光,卻毫無驚懼。

    沙虎知道自己必須說點什麼打斷沙蛇的話,而且杜克的流血已經越來越多,也耽誤不起時間。

    沙虎正要說話,沙蛇卻一步來到沙虎前,跪了下去道:虎老大,自從我父母死後,虎老大一直關照我和禿鷲,禿鷲死後更是再沒讓我餓過一頓,也不讓我找騎士報仇。我知道虎老大你是要照看我們家這一根香火不斷。其實我一直把您當成我的長輩,我的父親,但是今天我有個不情之請,請您一定成全!

    沙虎心道,罷了罷了,為一個外人,為了一時衝動何苦為難自己看大的孩子。

    沙虎苦笑道,沙蛇,你一心想給你弟弟報仇,我知道。今天你有什麼請求就說吧,只要我能答應的我都答應。

    沙蛇這個因弟弟慘死而一直陰沉的沙盜,突然雙眼流淚,指著杜克說道:「虎老大,我的確對騎士有偏見。今天這小子突然朝自己肚子上戳了一刀,你看,到現在雙手還抓著漏在外面的刀刃。我本應該高興,可我突然想起我臨死前為了我還抓著劍刃的弟弟!」

    沙蛇跪著繼續說,我不知道怎麼越看越像,而且我看他望著您的臉色一臉猙獰,怎麼看都不像一個騎士,倒像是禿鷲被欺負時每次發狠的表情。我知道虎老大說殺一個,活一個。您作為頭領當然要說話算話,可我實在想求求虎老大放過他,救救他,像當年您求沙巫一樣再救救他。救不救得活,就讓他和禿鷲一樣聽天由命。如果您同意,我願意自廢鬥氣,從頭再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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