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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一箭南來,半盞寒暄(下) 文 / 誰念西風

    聽到這話,最先皺起眉頭的,不是宋敬濤,而是坐在一旁的宋敬雲。他抬眼看了看這個在吳**方有著傳奇般驚艷的人物,心中驚起寸寸波瀾。然後他站起來,轉身便走。

    幾乎是同時間,周太急也站了起來,他不解的看了看自己大哥的眼神,心想你讓我退下幹嘛,這又不是中軍帳,你又不是將軍!但他一句話沒說,還是退了出來,因為他從來不會懷疑自己大哥的話,這是一種很沒道理的道理。

    屋子裡再沒了其他人,只有一老一少兩個互稱叔侄的傢伙。

    同時,花廳也陷入了久遠的沉默。

    好半響,王梓丞才緩緩開口:「祖父的意思,三叔應該很清楚。」

    祖父,自然指的是王老尚書。王老尚書什麼意思?方才便已說過,無論是國之柱石還是老當益壯,死後依然是子孫厭煩的枯骨一把。這便是老尚書要表達的意思:知進,亦知退。

    宋敬濤笑了笑,溫言道:「宋家的意思,朝廷應該也很清楚。」

    宋家的意思更為明顯,明港和渭城兩件事兒,已經說明了太多東西。

    王梓丞皺起眉頭,道:「可是侄兒不明白。」

    「我宋家是吳國的宋家,也可以是朝廷的宋家,但當家的人,必然要是,也只能是宋家人。」宋敬濤端起茶碗,用青瓷蓋子微微拂過水漂浮在水面上的茶葉,聲音很沉很穩:「也就是,我的兒子。」

    王梓丞不習慣喝茶,所以他的茶如今依然還剩半盞,已然漸漸變涼,就像他現在的語氣一般,充滿了蕭瑟的味道:「可您知道,朝中有很多人盯著宋家,他們不想宋家如此風光,且會依然如此風光。」

    「所以他們會想盡辦法將宋家割裂,讓您和老太爺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商業帝國分崩離析,甚至他們可以不去刺殺誰誰也依然能輕而易舉的讓宋家內鬥,一手推波助瀾,一手遙控渭城三叔,到那個時候,您想過沒有,宋家又該怎麼辦?」

    「您真的以為,就算您的兒子不死,他就能接過宋家大旗嗎?武陵和蘭明是何樣人等?就算子陽子剛他們,恐怕也非等閒之輩。更不要說京都還有一個武安在窺探渭城三叔,風雨欲來,非一傘可遮天下啊。」

    王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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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知道自己說的全是廢話,因為對面的這個男人,不會想不到這些。甚至,他會比自己想的更深,更遠,更有見解。但除了說這些,王梓丞並不知道自己還應該說些什麼,所以他緊緊皺起眉頭,停了好久,才說出一個可能比較新穎但依然顯得白癡的話題。

    「祖父說過,天下之大,莫大於皇權!三叔,有皇權當頭,您難道還不低頭嗎?」

    一直帶著微笑沉默聽他說話的宋敬濤忽然笑了,然後很快接上話茬,問道:「如何低頭?」

    王梓丞張張嘴,半響才如同歎息般道:「壯士斷腕,壁虎斷尾,祖父說,請三叔捨得!」

    捨得捨得,自然是有捨才有得。捨去家業,圖得平安,這便是捨得。

    宋敬濤笑了笑,輕聲道:「我可以拆分宋家,將我的兄弟和侄子獨立出家族體系之外,分領宋家海路甚至是陸路生意。這樣的宋家,等同一跳滔滔大江散成數條溫順的溪流,再不會對吳國造成任何威脅。」

    「我也可以默許朝廷的介入,使戶部工部相關人員把持住宋家商路要點,使宋家脖頸,套上朝廷項圈,成為朝廷手中的一條招財家犬,如此所謂的尾大不掉也就成了笑談。」

    「我可以做的手段很多,但問題是」

    宋敬濤盯著王梓丞,一字一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的,我手握宋家,可以輕而易舉的讓宋家選擇無數條路去走,也可以一聲令下讓吳國去掉最大的威脅,贏得滔天的財富。我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太多太多,但一切的一切,終歸要回到最初的那個原因——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宋家是宋家的宋家,並不是朝廷豢養的家畜,更不是所謂的滿門忠烈一腔熱血。說白了,宋家,是一群商人。既然是商人,那自然要逐利,若是沒有利益,甚至是傷害了自己的利益,那我憑什麼去做。不要說什麼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為臣之道,宋家有哪一個人在朝廷從仕?既無臣,何來為臣?

    王梓丞忽然覺得自己嘴裡有些乾澀,所以他抓起了那盞涼茶,猶豫了一下,卻最終沒有飲上一口,而是再輕輕的放下,道:「可三叔不要忘了,武安蘭陵子陽子剛,都在京都。」

    宋敬濤的語氣始終不溫不火,帶著月照白沙灘般的平穩,輕輕道:「我只是想告訴朝廷,宋家無論怎樣,起碼還是忠的。」

    「憑三叔方纔的話,您認為滿朝文武,還有誰認為您是忠的。」

    「我不管別人怎樣認為,只管自己怎樣去做。」宋敬濤微微瞇了瞇眼,道:「將那幾個孩子留在京都,一是為了替今是清出一個成長空間,二是告訴京都的那些人,宋家不想有撕破臉皮的一天。」

    王梓丞愣了愣,搖頭歎道:「三叔是真的很疼愛您的那個兒子啊我忽然很想見一見,那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宋敬濤笑了,但這笑聲中,卻隱含著冰冷的意味:「我不知道你身上帶著什麼,以至於能將你從松山直接扔到渭城。是三省六部裡那些老大人的親筆信,還是幾位王爺的便箋,甚至是聖上的密旨,我都不管,但我必須要說,昨日的事,京都讓我很生氣。」

    昨日的事?

    昨日天高雲淡,昨日月朗星稀,昨日有客立於夕照湖,昨日有一箭南來,幫助某個京都來客成功逃脫這就是昨日的事,所以宋敬濤很不開心。

    這已經觸及了他的底線。

    王梓丞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我不知道是誰派來的。」

    宋敬濤擺擺手,道:「我不想知道那人是誰派來的,我只知道他來自京都,那便夠了。我可以容忍那些京都的大老爺們暗中提高商稅嚴卡海關,我也可以忍受六部兩院向宋家安插諜探,但,你需要告訴京都的那些人,不要再在這件事上撩撥我,否則我真的會發怒。」

    王梓丞點頭。

    然後他歎了一口氣,道:「三叔,我來渭城所為何事,你很清楚。我不會留手。」

    宋敬濤淡淡笑了一聲,道:「做你想做的吧。」

    王梓丞起身,對著宋敬濤長揖及地,然後轉身離去。

    半盞涼茶依舊在桌上。

    宋敬濤端起自己的茶,那茶水,卻還是溫的。

    他搖了搖頭,歎道:「年輕人啊」

    你的茶已涼,而我的茶,尚溫,這般養氣功夫,你一個年輕人,又懂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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