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一箭南來,半盞寒暄(上) 文 / 誰念西風
他之所以皺起眉頭,之所以寒芒四起,是因為他聽明白了狗剩話中深層次的意思。
借刀殺人。
某些人可以借太守千金彭靜娜的手殺自己,朝廷可以借宋家的手殺宋家,甚至宋家還可以借水師提督和渭城太守噁心噁心朝廷,但這並不代表,狗剩不可以借某某的刀,殺一殺某某些人。
比如,借朝廷的刀,殺宋家一個支離破碎。
唐山的眉頭皺的像深秋北方起伏連綿的山脈,他盯著狗剩,緩緩開口道:「你瘋了,你玩的起嗎?」
狗剩輕輕的笑了笑,嘴角處咧開一個很巧妙但卻又略微生硬的弧度,說道:「我玩不起,但我輸的起,可宋家,卻輸不起。」
唐山抿著嘴唇,想了好大會兒,道:「可那畢竟是宋家。」
狗剩呵了一聲,道:「就是因為這是宋家。」
是的,就是因為這是宋家,我才會鋌而走險,甚至不惜拼出一個玉石俱焚。因為我從一開始,就是想回到這裡,和一些應該知道但卻並不知道自己母子兩個的人說一說燕國曾有哪些人,發生了哪些故事。但從我第一步踏進渭城,踏進宋家開始,這個想法,便顯得格外孱弱起來。因為宋家是那麼的高不可攀,是那樣的底蘊深厚,我並不確定自己能否完成最後的目的,但我知道的是,自己一定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
這一切只源於一個原因,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宋家成為什麼樣子,我更不在乎將來的自己,會成為什麼樣子。
唐山看出了狗剩眼睛中流露出的漠然,所以他也沉默了下去,彷彿是歎息一般喃喃輕語:「我沒想到,你的仇恨會那麼深。」
狗剩沒有說話,他只是別過眼,看著快要光明四濺的天空,一言不發。
他當然恨的深,因為他知道當年那個女人在床上如人干時,有多痛苦。
彷彿很久,又彷彿一瞬間,唐山呼了一口氣,看著狗剩道:「既然如此,我不再說什麼。但你要記住,朝廷也並不是好相與的,廟堂之高的人,永遠比江湖之遠者,更為難以捉摸。」
狗剩點頭道:「我有分寸。」
唐山看著他,道:「那就把握好分寸。」
說完這句話,唐山摸了摸他的頭,目光複雜的看了他一眼,只留下一句話便轉身竄出了窗戶,沒有一絲聲響,整個人便消失不見。
狗剩抬眼,沒有發現一點唐山離去的影子,所以他很快又低下頭,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嘴唇。他閉上眼,捏了捏鼻子,哼出了一段長長的氣息。胸口,有暖意叢生。
唐叔走前留下的那句話,僅僅十三個字。
「別怕,我拼盡一死,也會護你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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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了許久的宋府終於有了一絲讓人側目的波瀾,平日裡總愛碎碎念哪個少爺脾氣好,哪位太太愛用哪裡胭脂水粉的下人們也終於找到了新的話題,以至於讓宋家大爺宋敬雲都皺起了眉頭,將管家毫不留情的呵斥了一頓。管家也是有苦難言,只能將委屈往肚子裡猛咽,心想著那個地方來的客人,哪能不引起議論,何況那兩個人是如此不成比例,誰能忍不住不去絮語兩句?
只是當五十多歲的老管家想起那兩個客人的時候,本來委屈的心也不由得顫了一顫。
那個模樣看著有點憨,甚至有點傻的大塊頭,生的也太太猛了點吧?老管家不禁想起那個背著巨大木箱的傢伙,忍不住在心裡連連驚歎,那般精壯的身子骨,肌肉幾乎都要破衣而出,不知到底是吃啥長的,竟然會長出這樣高的個子,這樣壯的身子!
而這些,卻還不是老管家最為驚訝的地方。
真正讓他震驚到根本聽都沒聽清府裡下人討論內容的,則是那兩個客人的來頭。聽說,他們兩個是來自於京都的。
來自京都,來渭城幹什麼?
自然是做太守的!
如此年輕的太守嗎?不說見多識廣起碼也眼界頗豐的老管家簡直要暴跳著問上一句:咱們吳國開國至今,有聽說過那麼年輕的封疆大吏嗎?
你娘的,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呀!
管家瞄著花廳裡坐著的人影,恨恨的歎了口氣。
宋家家主宋敬濤卻沒有想的那麼多,自然,他也不會像管家一樣想東想西,他想的,只是從取栗郎處得來的關於眼前這兩個年輕的人的履歷資料。
王梓丞,二十七歲,京都原兵部老尚書王維海之孫,二十歲單人單騎負弓進松山,做了一名平寇輕騎手。六年後,升為標長,進階速度可謂是吳**方歷史最慢者。但至此以後,卻一日六遷,從一名手下二十騎手的標長,升為平寇校尉,麾下六百輕騎手,個個如狼似虎,將號稱五千匪患的松山,打的再不敢越境一步。深受土匪劫掠之苦的邊界百姓稱其為「平樂將軍」!
而那個對其畢恭畢敬身負大木箱站在王梓丞身後連坐都不坐的雄壯漢子,更是讓宋敬濤的眉頭微皺。
周亞太,先天金剛身軀,力能扛鼎,僅以血肉霸道之氣而生生逼近真武明意境,曾是松山上某個土匪頭子,後不知為何,便跟在了王梓丞身邊做了小弟。也是一日之間,由兵部直下批文從白丁之身躍遷至副校尉之職。且曾領三十餘騎橫穿半個松山,傷亡僅有一人兩騎
宋敬濤很不明白,擁有如此赫赫戰功的人,怎麼會來到了渭城,做了渭城的太守。
儘管當今天子常不拘一格降人才,但這等陞遷,這等官職,也太駭人聽聞了點。
桌上有正冒著熱氣的茶水,喝不慣茶的王梓丞只飲了半盞,便輕輕放下,微微咳了一聲,看了看主位上宋敬濤的臉色,笑道:「宋三叔,晚輩才到渭城,許多事兒,還得多仰仗您。」
宋敬濤笑了笑,將方纔王梓丞拿出的吏部並尚書省文書放在一旁,道:「我與王老尚書已是舊識了,若論輩分,倒還是要叫聲世叔。你既然是老尚書的長房長孫,那便也是我的侄兒了,咱們一家人,何必要講這些繁文縟節。」
王梓丞擺擺手,道:「這可不是什麼繁文縟節,臨出京都時祖父便跟侄兒說,一定要先來拜訪三叔,他老人家說了,你狗日的小兔崽子要是敢不去給你三叔磕頭請安,我非斷了你的狗腿侄兒這雙腿長成不易,當然要好生保護才是。」
一旁的宋敬雲哈哈笑道:「老尚書人已歸老,但英雄氣概絲毫不減當年。我也時常讓武安那孩子去看望老尚書,每每收到家信,都是『老當益壯』四字,真真當得起國之柱石!」
王梓丞笑了笑,隨口道:「爺爺說了,什麼國之柱石老當益壯,死後也依然是子孫厭煩的枯骨一把,經不起折騰的。」
宋敬濤點了點頭,道:「老尚書淡泊明志,令人歎服啊。」
二人你來我往,親熱十分,可王梓丞身後的周太急卻不耐煩的哼了一聲,心道這他媽的宋家老三真他媽會裝糊塗,什麼令人歎服,大哥都直白的說了,你宋家功勞再高也要知進知退,你狗日的反而在這顧左右而言其他,當真以為咱是沒脾氣的人?
王梓丞瞪了他一眼,抱歉道:「三叔不要見怪,鄉野粗鄙人,登不得大雅之堂。」
宋敬濤點頭表示無礙,看了一眼被他放在一旁的文書,似乎在想些什麼,好久才緩緩道:「老尚書辭歸多年,所幸將門無虎子,有你松山軍功赫赫,王家尚書這個金子招牌,早晚亦是你們年輕人的囊中之物。」
王家老尚書經營兵部,為吳國支撐起半片昇平蒼穹,使得吳國儘管是在最為危難凋敝之際,亦能鼎足並立於神州之上,這份功勞,實在大的難以言說。雖是多年前便乞了骸骨,但後輩中卻又出了這麼一個驚才艷艷的人物,縱橫松山消弭了為禍邊境的多年匪患,再經些許錘煉,未必不是吳國江山日後的新一位兵部尚書。
王梓丞卻絲毫沒有受寵若驚的意味兒,而是淡淡的笑了一下,輕聲道:「都是天子治下之臣,帝王樊籠豢獸,唯上中下心一字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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