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天將明,聲聲慢 文 / 誰念西風
一夜未眠的狗剩甚至連衣服都沒脫,他早早打發了紫雲去休息,整個人便躺在床上,極力傾聽外面的聲音。但可惜的是,他什麼都沒聽到。偶爾有些響動,卻也極為渺茫空洞,分辨不出是什麼聲音,但這卻讓狗剩的心裡更為忐忑不安。
經過唐山叔的講解,他大概知道了那個其貌不揚的趙銘有多強的實力。御物境,只差一境便登入近聖人實力的上青雲和開天門,這般恐怖的能力,他雖然從未見識過,但從唐山叔凝重的神色上,也能猜出個大概。儘管他知道,唐山叔估計也是那些傳說中真武六境裡的高手,但高到哪些程度,他卻不知道,所以從回到自己院子的狗剩內心滿是擔憂。
平心而論,他對那個唐山叔確實不會完全信任,但其中的好感,也是從母親去世後再未曾有過的。所以他看著漸漸發白的天空,嘴裡喃喃出那句在心裡重複了無數遍的話:「唐山叔,我很擔心你呀」
或許是他在心裡無數次的嘟囔起了作用,也或許是天上某個大神終於聽見了他說的話,在黎明時分,他忽然聽到窗口響起了微弱的聲音。
狗剩的第一個反應便是從髮絲中拔出了那三根銀針,同時另一隻手也按住了他藏在床頭的三根竹籤,屏住了呼吸,冷冷打量著窗口。
然後,他聽見有一個聲音從那地方響起來。
「跟你說過,翠雀草要配蝮蛇蛇毒嘛。」
狗剩鬆了一口氣,歎道:「唐山叔啊,你還真像一個賊。」
「你受傷了?」
「嗯。」
「趙銘?」
「不止他一個。」
狗剩訝然望著嘴角還有殘留血跡的唐山叔,心想難不成府裡還有另外的高高手?竟然能讓唐山叔這麼狼狽。然而還未等狗剩繼續發問,唐山便沉聲道:「林家槍。」
狗剩徹底愣住,半響才聲音發澀道:「他跟叔有過節?」
唐山搖了搖頭:「沒有。」
狗剩皺著眉頭問道:「那他幹嘛和叔打架?」
唐山瞥了他一眼,苦笑道:「還不是因為你小子。」
狗剩沒聽明白這句話,所以他愣愣的看著唐山,臉上的表情極為精彩,心想這跟我有什麼關係?難不成有誰知道我也在了?可這完全不成邏輯啊,自己走的時候那麼隱秘,誰能看得到我!
然而唐山卻沒有給他那麼多思考的時間,直接了當的說道:「一,這是一個很大的誤會;二,我受了很大的傷;三,我需要離開一段時間;四,有一箭南來。」
唐山叔這話說的更無邏輯,所以狗剩額上的眉頭皺的更為厲害,儘管他心思極為靈巧,也無法在極短的時間裡捋清楚唐山叔話裡的意思。所以他乾脆就不想,而是直接說道:「什麼誤會?」
唐山摀住胸口,微微咳了兩聲,道:「趙銘和林忠,都以為我是京都的人,都以為我要對你不利。」
京都對狗剩回歸宋家一事的態度,從明港遇襲開始就已經浮出水面,狗剩知道的清楚,所以他很容易就聽明白了其間的意思。想來趙銘和林老漢都誤以為了唐山是京都派來的某某,對宋家,對這個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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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七少爺,更是懷有別樣的目的,所以才會不約而同相互聯手,由此重創了猝不及防的唐山。
唐山緊接著道:「我的傷需要去西燁恢復,所以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最後,唐山盯著狗剩,道:「有一個很會射箭的人,來了渭城。」
狗剩一驚,脫口問道:「誰?」
「我不知道。」唐山搖了搖頭,道:「我並沒有看見他,但若不是他射出的一箭,我恐怕沒那麼容易甩掉趙銘和林忠。」
「他那一箭射的誰?」狗剩悚然一驚,情不自禁的問出了最想問的問題。
「趙銘。」唐山看出了狗剩眼中的驚訝和震撼,笑了笑將那份震撼上多加了一份重量:「以箭勢來看,他沒有絲毫的境界,不屬真武行列。」
沒有絲毫境界,不屬真武行列,竟然可以一箭從御物境的手下救人,這等駭人聽聞的手段,狗剩簡直要張開嘴罵一聲他媽的了。而狗剩此時,卻壓下震驚,很認真的朝唐山道:「那人就算來了渭城,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唐山微微瞇上眼,輕聲道:「如果我猜的沒錯,他應該是從京都而來。」
「你的事,京都無論如何都要做出反應,明港的變故只是個開始,往後會更加艱險。宋家如今已成吳國尾大不掉之勢,京都不會讓宋家完成權利的平穩過渡,而你,也勢必會被捲入商政二者博弈的雲波詭譎中。所以,京都一定會派人過來,而那個用箭的人,八成就是來自京都。」
狗剩聽的張大嘴巴,苦著臉道:「要真是這麼變態的高手,那我直接去撞牆好了,還在宋家怎麼待下去。」
唐山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狗剩摸摸頭,聲音依然發苦:「就算趙銘林忠甚至是宋敬濤都看重我,就憑我這身子骨,也沒法和人家一箭逼退御物境的人對砍啊」
唐山的臉色微白,但嘴角上卻始終掛著一絲微笑,所以他的話顯得都很淡然從容,絲毫沒有慌張的意味。他聽著狗剩羊吃青棗般說出三個人的名字,語氣中已經帶了些微嘲,不緊不慢的道:「整個渭城最有實力的三個人都盡心保你,你還害怕什麼?」
狗剩嘿嘿笑了笑,沒有接他的話,而是想起了宋敬濤在山上小築說過的一些話;想起了趙銘對自己那個便宜老爹無以復加的忠誠,自然,也想到了林老漢捧著酒壺時眼裡落寞滄桑的神態。然後他緩緩抬起頭,看著唐山平穩的開口說話。
「可這三個人心中最重要的東西,不是我。宋敬濤看重的是宋家,趙銘看重的是宋敬濤,林忠我雖猜不到他看重的是什麼,但想來也不會是我這個提著杏花春釀和他拼過很多次酒的無賴少爺。乍一看渭城最牛的三個人都以我為圓心,但我能看得出來,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寸。我不過是被牽扯進來隨風亂舞的枯樹葉子罷了。您說,我能不害怕嗎?」
唐山沉默下去。
他的眼中乍現出一絲很精彩的光芒。
因為他終於看出來,眼前的少年真的看的很遠,腦子真的很清醒冷靜,沒有一絲被榮華沖昏心緒的做作傲嬌,這讓唐山很欣喜,甚至是——欣喜若狂。
唐山看著狗剩,毫不掩飾目光中的喜悅,然後他拍了拍狗剩的肩膀,道:「就算這樣,你也不應該害怕。」
狗剩點頭道:「是,至少我可以斡旋其間,利用他們三個人的力量保護好我自己。」
唐山搖頭,道:「不單單是這樣。難道你以為,京都來人,就一定會是尋你晦氣的。」
狗剩愣了一下,忙道:「不是嗎?」開玩笑,京都既然不可能允許自己成為宋家平穩延續的後備力量,又怎麼會伸手到渭城,又怎麼會派出一個如此牛氣哄哄的傢伙。
唐山笑著篤定道:「不是。因為若是你出了什麼意外,宋家肯定會亂上一陣子,但這種亂,不會是朝廷想看到的那種亂。」看了看尚不理解的滿臉迷茫的狗剩,唐山笑著解釋道:「如同宋家這般的大家族,其實都有一種傳承而來的,共同的精神,或者說行為習慣。那就是他們有一種十分強勁的向心力,不管自身如何,哪怕是腐爛枯朽,一旦遇到外來勁敵,便會很有默契的擱置爭議一致向外。所以,朝廷如果真的想要分化宋家,就不會動你,而是由你,去動宋家其他的人。」
狗剩打了個寒噤,終於聽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忍不住道:「叔是說借我的刀,殺宋家的人?」
「可以這麼說,也不可以這麼說。」唐山笑笑,繼續道:「假設一下,宋家有人想取你而代之,坐上宋家家主的位置」
「不用假設,這是事實。」狗剩擺了擺手。
唐山呵呵道:「像這樣的人,便是朝廷可以入手的地方。朝廷甚至可以一手將某個宋家子弟栽培起來,賦予他強大的實力,然後再一手讓他回到宋家爭奪那個本來應是你的位置。這樣既可以挑起宋家內鬥,也可以順利實現朝廷本身分化宋家甚至遙控宋家的目的,豈不是一舉兩得的辦法?」
狗剩瞇起眼,沉默不語。
唐山歎了口氣,知道這些話,對於狗剩來說,還是太生猛了些。
他只是一個草根少年,或許有著強烈的復仇願望和對一切相當警惕的細心,甚至有同齡人想不到心機城府,但他畢竟還是一個少年,無法和那些真正手握重權常年騰挪與政壇商界的人物做對比。那些真正運籌帷幄的算計,真正爾虞我詐的陰謀,對狗剩來說,還太狠厲深奧,並不是他能夠看得到,想的到的。
他可以看出某某人要暗殺某某,他可以猜出一件已發生的事兒幕後有哪些人,甚至他可以設計一個小小的陷阱坑害誰誰,但這並不代表他能夠像那些風雲之上的大人物般足智多謀睥睨天下。
一個人所接觸的層面,代表了這個人所能想到的高度,而狗剩一直所能接觸到的地方,不過是一個燕國的小鎮,以及小鎮上蠅營狗苟的各色人群。
唐山拍了拍狗剩的肩膀,道:「你只需安心,京都人,不會動你。」
狗剩點了點頭,然後很快的道:「借刀殺人,應該是一個不錯的辦法吧。」
唐山愣了一下,然後猛的皺起眉頭,深深的看著狗剩,寒芒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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