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章 回不回去(上) 文 / 誰念西風
渭城向北,有一個叫舊旗的小鎮,挾南北之交通要道,四通八達,為驛站官道咽喉所在。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雖然地界不大,但卻極為繁華,南來北往的各色人群在此處交融混雜,呈現出一片熙熙攘攘的熱鬧景象。連鎮子上遍植的青柳都悠悠晃晃,發出沙沙的樹葉擺動聲。
鎮子口有一條長長緩緩的河,河水不大不急,河邊有一家茶鋪,露天搭著雨篷,擺著幾張桌子,有七七八八的客人分散坐著,店舖主人家忙裡忙外,笑嘻嘻的和客人打著招呼。
這些客人中間,有兩個人最為顯眼。
一個是雄壯高大的漢子,背上有一口巨大的木箱,肌肉凸顯,霸氣而張揚。另一個,則顯得稍微普通些,而且氣息格外頹靡,猶如病癆鬼一般面色蒼白佝僂著身子,不時還咳嗽幾聲,手指卻格外秀氣。
南來北往的客人很多,也見過許多很奇怪的旅人組合,所以至多朝著這倆顯眼的傢伙瞥上一眼,倒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突出的樣子。只是他們不知道,這兩個傢伙的真實身份,有那麼的深不可測。
一個,是原兵部尚書王老大人之子,今渭城太守王梓丞。另一個,是天生金剛境,實力與**強悍到令人髮指的周亞太!
王梓丞在對狗剩伏擊不成反被重創之後的第一時間裡用穿雲箭喚回了周亞太,且認知到了後果有多麼的嚴重,所以再不敢回到渭城,而是通過官道疾速奔回京都。只是他受了重傷,行動不便,已經一日一夜,才到了舊旗鎮。
周太急倒上一杯熱茶,遞到王梓丞手裡,濃粗的眉毛擰成了一座小山,喃喃道:「大哥這毒,倒也是奇怪。翠雀草配蝮蛇蛇毒,應是見血封喉,可一日一夜過去,倒也沒出什麼太大的狀況」
王梓丞咳了幾聲,飲了一口茶,輕輕呼了一口氣:「這說明老子運氣好,命大!」
周太急勉強笑了笑,道:「大哥說的是,大哥不命大,誰還命大!」話雖然是這般說,但他的眼中,依然有著濃重化不開的憂愁,顯然對這毒忌諱極深。
王梓丞明白他在擔心些什麼,停頓了一下,道:「沒關係,不用擔心,咱們只要回到京都,一切自然有解決的辦法。」
周太急一愣,想起了京都裡那幾個不出世的朝廷供奉,心中稍微安了安。
是啊,只要回到京都,那一切自然也就有解決的方法了。既然這毒現如今並沒有要了大哥的命,那京都裡的幾個老傢伙,一定不會讓大哥就這麼死掉。
不過周太急撓了撓頭,猶豫道:「大哥清明伏擊宋今是,雖未要了他命,但畢竟有礙於朝廷大事,不知道京都對這件事,是什麼樣的態度」
王梓丞笑了笑,苦著聲音道:「還能有什麼態度,對朝廷來說,撫慰宋家自然是第一要務。等咱們回到京都,起碼也是將職位一擼到底,然後該下獄下獄,該問罪問罪唄。」
周太急也笑了,道:「降職什麼的,隨他去,大不了老子再回到松山當土匪去!」
王梓丞笑罵道:「想什麼呢,自甘墮落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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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等我再當了土匪就專門搶土匪!」
王梓丞開懷笑了笑,知道自己這個兄弟啊,實在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擔心京都方面的態度,也只是擔心自己這個大哥而已。想至此處,王梓丞心中一溫,只是笑的時候,不由得牽動了體內盡力壓制的毒性,喉頭一麻,忍不住又咳嗽起來。
便在此時,鋪子北邊的渡口處,有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來。
「二位好興致。」
王梓丞臉色一變,瞇起眼,扭頭望了過去。
而周亞太已經站了起來,嘩嘩啦啦把桌子都帶的歪了,茶碗茶壺摔落一地。
渡口處,有一個兩鬢已然斑白,年歲明顯已經很大的老人站在一株青柳之下,背上有油布包裹的長長物件,微躬著身子,彷彿不勝料峭春風,模樣疲憊而滄桑。
但王梓丞與周亞太的眼睛卻都漸漸瞇起來。
下一刻,周亞太毫不猶豫將箱子解下一掌拍開,探出一把巨大的長刀來。刀身寒光懾人,低低垂在他的身子左側,被兩隻寬大有力的手掌握住,刀鋒直面老人。
王梓丞起身取弓,周亞太卻一腳將箱子踢合,踹在一旁。他面色不變,也不看王梓丞,而是淡淡道:「大哥,您要是出手了還有我出頭的份兒嗎?這機會留給我吧」
周亞太明白此時的大哥毒性在體內猶存,根本不可以繼續引弓,如果強行一戰,這毒還能不能按奈的住,實在不好說。
王梓丞亦瞭解兄弟想法,所以他向後撤了一步,默許了周亞太的做法,朗聲道:「敢問您是何人?」
周邊的客人和行人見到長刀寒光掠影,頓時驚叫一聲,作了鳥獸散,整片地方,只剩了瑟瑟發抖的茶鋪主人家和渡口老人,以及王梓丞與周亞太。
那老人聽到這句發問,微微躬身道:「宋府護院教頭林忠。」
「林忠?」王梓丞愣了一下,心想這是何人?他畢竟太過年輕,況且,也沒有宋家那般擁有極為強大的諜報系統,對多年前的江湖佚事雖然知道些許,但絕對談不上充分瞭解。再說,當年的林忠,只怕不叫林忠。
雖然不知道林忠是誰,可對面那老人全身上下透露出的危險氣息,還是讓王梓丞的心微微提了一下,暗道宋家這他媽都是什麼人啊,一個護院都如此厲害,還要不要臉?
他輕輕咳了一下,苦笑道:「宋家臥虎藏龍,果然不凡,是我井底之蛙了。」
林忠是一個很普通的老頭,彷彿只對好酒有好臉色一樣,所以他面無表情的道:「大人不必自謙,您一路撤離渭城的路線,亦是不簡單,老漢也費了不少功夫。若不是上了官道,老漢只怕只有明天傍晚,才能追的上二位了。」
狗剩道:「若不上官道,那何時才能回到京都啊。」
他的毒,實在耽擱不下去了。
林忠歎道:「既然老漢已經攔在了前面,那就請二位,隨我回到渭城吧。」
周亞太嗤笑一聲,看著那個模樣普通身子微駝的老頭,道:「老傢伙說話不怕閃著腰?我若是不回去呢。」
林忠向前踏了一步,輕聲,但卻很堅定的道:「那老漢只怕就要無理一下了!」
這話說的是無理,但事實上,卻是極為平靜有禮。但其間所蘊含的語氣和意思,卻強悍無比,隨著這句話的脫口而出,林忠整個人猛的散發出一股凜冽的氣息,身旁的青柳枝條隨之一擺,蕩起更為料峭的寒風!
周亞太舉起右腳,狠狠往地上一踩,只覺得大地猛的一顫,旁邊的木桌震了一下,茶水蕩起波紋。
下一刻,他雙手拖刀,奔跑起來。
猶如軍中擂鼓,腳步聲似鼓點一般漸次響起,越來越急越來越密,咚咚咚咚,朝著渡口處的老人飛奔而去。
距離並不遠,周亞太也跑的很快,所以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手中長刀的森寒刀光便已經籠罩了渡口處的青柳與岸邊的幾艘烏篷船。粼粼的波光與刀光混在一處,看不出分別卻又極大分別,大刀劃過空氣發出的呼呼聲直刺耳膜,對著老漢的胸膛上撩而出,直指下頜!
刀未至,意先到,凜冽的刀意在老漢的胸膛處提前擠壓出一道淺淺的痕跡,隔著衣服看,格外驚心。
但老漢還是沒動。
多年以前,他曾拖槍四十里怒殺千百甲士,實力一舉登峰,簡直可以遙遙窺見天門一線。但短短數月之間,他的境界一掉再掉,由可望不可及的凌絕之頂,變成了如今龜縮的明意低谷。這是一種慘重的損失,但其實,又何嘗不是一種收穫。
明意明意。
或許老天,便是要讓他明道理,了真意!
明意,明八方意思,而那狠厲猛辣的一刀,便是份量很足的意思。
眼看著刀鋒即將觸碰到老漢的胸膛,可是就在這一剎那,卻有微風掠過,老漢的身影,猛然向後撤去,整個人帶著呼嘯的刀鋒,退到了水聲濺濺的河畔。
周亞太暴喝一聲,長刀猛一變勢,由上撩一轉刀鋒,對著老漢的肩頭狠狠剁了下去。
並掌,反手,斜拍,躬身,收掌狠狠擊出!
老漢在瞬息之間,做了這麼幾個動作。
並掌反手斜拍,以結滿老繭的肉掌生生將周亞太的長刀逼退。同時躬身彎腰,背上油布包裹的長槍猛的射出,而後老漢收掌猛然朝著長槍一擊,嘩啦一聲,長槍破開油布,對著周亞太狂暴刺出!
一氣呵成,無半分疑滯。
周亞太只覺得虎口發麻,饒是他金剛體魄,依然雙手微澀,心中咯登一驚,暗道這老傢伙到底是誰?這般驚人的手段,竟是比宋府那個御物境的傢伙還要高超。
千鈞一髮,周亞太單手持刀,雙腳在下紮了一個弓步,那長槍直直的扎向他的胸口,發出「嗆」的一聲巨響,與此同時,他伸出另一隻手,拽住了槍頭,一發狠,朝後拖去!
林老漢笑了笑,道:「原來是金剛體魄啊年輕人天賦異稟,老頭子都要忍不住嫉妒了。」說話之間,他枯瘦的手指已經握住槍尾,猛的一拉!
周亞太悶哼一聲,被這驟然的強大力量向後拽去,朝著河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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