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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八章 衙門裡來了兩個混不吝 文 / 誰念西風

    渭城海關衙門值班郎官很是無奈,今日已是那兩個新到的衙役第三次曠班了,甚至點卯的時候看見這兩個名字他就一陣頭大,你說點吧,人肯定不在,若是不點吧,這一班衙役和滿堂的主事該怎麼看?郎官連連歎氣,這事兒不是沒跟自己大人提過,但大人只是笑笑,扔下一句「管不了的話我要你何用」便將他匆匆打發。大人的這般做派倒是瀟灑隨意,可苦了他這小小郎官。當下看著屋裡紛紛投射來的目光,郎官再也顧不得什麼,奮力將名簿一合,就要差人將那兩個藐視衙門的腌臢貨逮起來再說!

    可就在這個時候,卻有人輕輕拉了他一下。回頭看時,是自己一年二百兩紋銀聘來的師爺,郎官心中一驚,忙揮揮手示意點卯完畢,各幹各事兒去。接著隨那師爺步入內堂,皺眉問道:「先生何意?」

    那師爺早年只是一個落魄秀才,多年鄉試不第,蹉跎了半生光陰,因生活所迫,無奈只能放下讀書人的身段做了一個海關衙的郎官師爺。不過這師爺聽聞在京都也是有些門路的,若不是筆下功夫實在粗淺,也不至於潦倒於渭城苦海無邊。聽得東席發問,師爺低聲道:「東席不知這兩人來路,怎能貿貿然就發籤拿人?」

    郎官一愣,不禁問道:「什麼來路?」

    這師爺笑著搖了搖頭,手指了指北面:「只怕是京都的人喲……」郎官臉色微微一變,沉聲道:「京都來人必有報備,我看過二人的薦信,應是松山那片的遣返軍人,又怎麼和京都扯上了關係……」這郎官說話聲音越來越小,終於停住了口,喃喃道:「難不成,還真是京都來的哪家貴公子?」

    他心中清楚,若說松山和京都沒有關係,那只怕傻子都不會相信。這之間的點點攀連,加上原松山將軍鹿占亭和京都的聯繫,意味兒只怕不用提就能想的明明白白。郎官感激的看了一眼關鍵時刻可謂救了他半條仕途的師爺,輕聲問道:「那以先生看,對那兩位該怎麼辦?」

    「嗨,那兩個,根本就是倆混不吝,天不怕地不怕純粹來渭城鍍金的傢伙,東席管他做什麼。眼不見心不煩,他們不來應卯豈不正合東席心意?若真是每日按時按點的來衙門辦公,東席難不成還得每時每刻小心著意的伺候著?」

    郎官笑了起來,暗道這師爺雖然聖賢書讀的不怎麼樣,但對這人脈揣摩倒是可圈可點,於是點頭道:「那就按先生說的,不去管這倆祖宗了。師爺,下了值你我喝上一盅如何?」

    師爺笑著應允,手中折扇微微搖了搖。

    …………

    …………

    海關衙門來了兩個混不吝衙役的事兒不過三天就傳遍了半個渭城,虛以度日的官員沒少見,跋扈囂張的官差也有不少,但像這樣只在衙門掛了個號一連幾天人影都不見的新來刺頭倒是很新鮮。海關衙門相鄰幾條街茶館小鋪裡的客人店主在閒暇之餘都笑道這海關衙門可真是一蟹不如一蟹了,儘是占坑不拉屎的狗屁人物。若說這些朝廷機構凡是帶上衙門二字,對老百姓來說總是有不小威懾力的,但偏偏海關衙門卻成了人見人煩,誰都不給面子的淒慘老鼠。原因倒也簡單,每年宋家帶領渭城商家從海外賺來的銀子,都被這些衙門裡的官老爺硬生生給剝去了一半,任誰能有個好臉色?

    說歸說,但見過那兩個混不吝的人,卻都無一例外的叫了一聲好。

    那兩個人,哪裡像衙門口裡坐著的猥瑣官老爺啊。

    一個五大三粗虎背熊腰,暮春時節只穿了一件汗褂,雙臂肌肉股突突的露在外面,無論什麼時候都背著一個大箱子,整個人離著老遠就蹦出一股強悍而囂張的野性氣息,讓人還以為是廟裡的巨靈神下凡;另一個相對而言便顯得普通多了,二十郎當歲的年紀,嘴角掛著無所謂的笑容,見誰都是笑嘻嘻的打聲招呼,兩隻手極其秀氣,就跟那小姑娘似的青蔥可人。

    這般模樣,跟那些坐在堂裡死氣沉沉精神氣都被眠月樓的姑娘掏光了的當官的,簡直是雲泥之別。

    茶館小老闆一邊翹著腿在遮雨棚下嚼著醬花生,一邊瞇起眼打量著剛剛到對面吃真草包子的兩個人,嘿然笑道:「這倆小子嘿,真夠種。」

    有客人便打趣道:「掌櫃的還不知道吧,人家可是從松山來的。平日裡跟土匪刀砍槍扎的過慣了血火日子,這衙門裡稀鬆的差役,還不跟娘們的小腳似的沒一點力度。」

    這小老闆笑了笑,沖那常來的客人癟嘴道:「話不能這麼說,這娘們的小腳啊,也得分人。昨個兒你不久被自家婆娘一腳踹出了房門?」

    「去你娘的,老子跟媳婦兒房裡的事兒,你咋知道的?」

    小老闆故作高深嘿嘿一笑,道:「要問我咋知道的啊,那得問問你媳婦兒,昨夜你被踹了出去猜猜你老婆床上躺的是誰?」

    「我去你娘的」

    街上頓時響起開懷大笑。

    正在真草包子鋪吃的滿嘴流油的兩個人卻並不在乎對面街坊調侃些什麼,那虎背熊腰的漢子扭了扭肩膀,看著從東邊漸漸南移的太陽,對著眼前的人問道:「大哥,咱就算重新回渭城,也不必要攬一個這麼小的活吧?還有,您打算什麼時候找那宋今是?」

    那吃相相對儒雅的年輕人瞪了他一眼,慢悠悠道:「不攬這個小官攬什麼,渭城太守?我都快被爺爺給罵死了,行事還能不低調點?」將手中吃了一半的包子隨手拋在真草籠裡,年輕人伸了一個懶腰,道:「這次頂著家裡和上官將軍那的壓力重回渭城,主要是為私事,能小心點自然要小心點。至於那宋今是,嘿,倒不用咱們費心。我猜過不了兩天,自然有人來請咱們。」

    虎背熊腰的漢子隨口咕噥了一句,扭頭繼續對付包子。

    這兩個混不吝不是別人,正是被狗剩趕跑,惹的玄衣輕騎和紫衫重甲於舊旗鎮兩相對峙,大半個渭城都風雲變色的王梓丞和周亞太!

    王梓丞在半月之前被紫衫重甲護送回京,一身重傷讓賦閒在家的老尚書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雖然行伍多年養成的鎮定本色不變,但還是連夜請京都上宮塔和不動寺的幾位高人出手救治。加上上官將軍的小意關懷,毒入膏肓的王梓丞最終還是安然無恙。而隨後這位軍中新秀的痊癒速度,簡直讓無數杏壇老手包括上宮塔的高人都咋舌不已,暗道王梓丞吉人自有天相,必是我大吳福將有神靈庇佑。

    但這些人卻並不知道,王梓丞在此重傷之後獲得了多麼重要的機緣。

    他自己的情況,自己最是清楚。在傷癒後的某個清晨,王梓丞驀然發現,多年徘徊在真武六境門檻不得睜眼窺探半分通竅境界的自己,竟然隱隱摸到了點滴門道。

    這一線天光雖然熹微,但對王梓丞來說,卻無異於陽光普照,一片明媚。

    幾乎是在第二日,他便強行衝到兵部,裝無賴耍光棍硬生生的從一個侍郎處拿到了松山遣返兵丁任職渭城海關衙門差役的薦信。但此舉也同時惹惱了兩位大人。

    一個,是前兵部尚書王老大人;一個,是將要任職兵部尚書的常勝將軍上官鐸上官大人。

    雖然在家裡被爺爺罵成了低眉順眼的窩瓜,在將軍府被上官將軍指著鼻子說豎子不足與謀,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扎到了渭城。

    因為真武六境,對他來說,實在太過重要。

    他曾經對周亞太說過,看見那些狗日的御劍飛行的混蛋,老子總是要射上一箭!以防他們太裝逼。但同樣的,他又何嘗不是極其羨慕那些可以御劍飛行直上青雲的修行者?雖說自己的箭術已經練到了甚至可以一箭逼退御物境高手的地步,但這畢竟屬於偽武一行,只要不曾踏入通明自在御青天這七個字裡,於尚武成性的王梓丞而言,終究是一生最大的遺憾。

    天光一線如今已然普照心田,但他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在和宋今是一戰之後,自己竟然意外的貫通了經脈觸到了通竅的那一絲絲機緣。心中不解,所以要求個明白,更要看看,屬於自己的真武六境,那其間的契機,是否真的就是自己曾想狠狠揍上一頓的宋今是。

    王梓丞起身將帳給結了,想到宋今是,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他不是聞不出如今京都官場的別樣氛圍,更不是看不出平靜之下湍急的洶湧暗流。宋家出動私軍在舊旗鎮和朝廷軍馬毫不示弱的兩相對峙,不管原因是什麼,這都是令吳國震驚的大事。有心人只要筆下稍加潤色,便是一個活生生與逆反無異的大罪!可就算吳國這般強勢,陛下的表現卻始終雲淡風輕,不去對宋家降職責問,也不去管那些吵吵嚷嚷大罵吳國鳥盡藏弓的學生士子。甚至對著兵部的幾個侍郎數落了一句「胡鬧台」聖心難測,他實在猜不出為什麼。

    仰起頭,王梓丞在明媚的日光下微微瞇起了眼。

    聽說原本在松山剿匪的鹿占亭將軍早就到了靖北大營,聽說燕國土陽關也增派了幾支善戰之師,聽說燕國使節平白無故的被鴻臚寺給罵了一通,聽說還聽說王梓丞深深吸了一口氣,卻不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麼,半響,才歎了一口氣,轉而對周亞太道:「走嘍。」

    兄弟兩個,繼續閒逛在海內聞名的渭城中,混然不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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