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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章 娘子樓對酌 文 / 誰念西風

    渭城雖偏居吳國最南方濱海而立,但名聲在整個神州卻都是如雷貫耳。大多年長一些的人總會對未出家門的孩子講述各地逸聞風情,提到渭城時,總少不了三件東西。一是獨霸海商擁山而建的宋家,二是綿延十里浩浩蕩蕩的晴山港,三,則是因杏花春釀而馳名海外的娘子樓。渭城無論是富豪商賈還是達官顯貴,抑或是那些紈褲子弟儒雅書生,若說請客吃飯,最喜歡的地方也最長臉的地方,就是這娘子樓了。娘子樓不光在渭城,整個吳國各處也都有不同分號,但名聲最大的杏花春釀,卻是獨此一家最為地道。

    常常來此沽酒的七少爺今日更是出手闊綽,一人包下了整整二層樓,讓掌櫃的驚喜不已,陳釀多年的老酒好酒不要錢似的往樓上送去。不過他卻是不知道,這位七少爺並不嗜酒,往常沽的杏花春釀也都是為那姓林的老頭帶的,自己雖也喝點,但酒量畢竟不行。老闆此舉似乎有點弄巧成拙的意思,可偏偏也歪打正著,因為今日七少爺請的兩位客人,都對這杏花春釀極為感興趣。

    這兩個人,一個叫王梓丞,一個叫周亞太。

    狗剩深吸了一口氣,不打算再跟這兩個喝酒喝個沒完的傢伙繞什麼圈子,輕輕點了點黃花梨木桌,狗剩開口道:「三個問題。」

    周亞太皺了皺眉,很不滿意這小子露出的態度,於是哼了一聲,握起拳頭錘了一下桌子。碗碟酒盅猛的晃了晃,漾出片片酒水。王梓丞正喝的爽快,被周亞太一擾,冷不丁拍了一下他的頭,叫道:「你急個屁的急,趁有人付酒錢不多喝點擂什麼桌子?」說著話,他還不忘將杯底的酒水吸個乾淨,然後才重重的舒了一口氣,歎道:「在松山的時候只聽說渭城的杏花春釀是天下絕味。等到了渭城才明白,原來天下絕味,只屬娘子樓一家。你也別笑話咱沒見過世面,在松山一待就是十多年,佛門有句話叫山中只一日,世上已千年,這算起來,我早就作古了!那幾座破青山裡除了刀槍劍戟就是土匪男人,酒也只有邊關濁酒,實在跟渭城沒法比呀」

    狗剩哪裡不明白這傢伙在說些什麼,冷聲道:「少廢話,趁著多說兩句好多喝兩口?酒錢自己付!」

    王梓丞愣了一下,罵道:「真他娘的摳門!」

    狗剩哼了一聲:「你差點殺了我,我也差點殺了你,咱們兩個之間,似乎還沒到酒逢知己的地步。」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狗剩的態度很明顯,王梓丞輕輕歎了一口氣,知道這傢伙不會那麼容易和自己緩和矛盾。再說,這種矛盾也不可能是說緩和就緩和的,慢慢來才是硬道理。於是他晃著酒杯,道:「三個問題,三壇陳釀,不許討價還價。」

    「成交。」

    狗剩手點木桌,乾脆應了下來。低頭想了想,他問出了第一個問題:「為什麼你沒死?」

    為什麼你沒死,為什麼你在中了我的毒之後會沒有死。

    這是狗剩很看重的一個問題,也是他迄今為止最不解的問題。自己那個便宜老爹曾分析過也許是對方身上備有解毒良藥,才能逃過一劫。但這種狗屎一般的也許可能並不足以讓狗剩信服,既然碰到了當事人,狗剩自然要問個清楚明白。

    王梓丞笑了笑,很乾脆的回答:「不知道!」

    狗剩更快的接過話頭:「扣一壇!」

    周亞太雙手扣桌,可擦一聲掰掉了兩個桌角,狠狠的盯著狗剩,臂上肌肉如同小山一般。金剛怒目自然氣勢非同,可狗剩卻根本不吃這套,而是指著桌子對王梓丞道:「這個,你來賠。」

    王梓丞瞪大眼睛,豁然罵道:「娘的,你還真不愧是個商人!」

    狗剩倒了杯酒,輕輕品了一口,那做派和君子一般,慢條斯理連看也不看王梓丞一眼。偏偏這種淡定的氣勢讓王梓丞頹然無語,想著自己孑然一身出京都,而今早已癟如蛤蟆般的錢袋和還有半個月才能發下來的衙門奉銀,王梓丞無力揮揮手道:「算了,還是你比較狠。不過就算你一罈酒不給我,我還是那句話,不知道。說來可能是你配毒的手藝太潮,或者老子命大,說實話,這問題同樣困擾了我很長時間」

    他一邊喋喋不休,大有將松山往事也提出來吹噓一番的念頭,一邊倒酒喝酒,轉眼又是小半壺下肚。狗剩卻沒搭理他,眉頭緊鎖的低頭想了想,拋出了第二個問題:「京都和宋家,做了什麼交易。」

    這話乍一聽有點難以明白,但狗剩相信對面的這人有足夠的智商能夠聽的明白。如果不是有什麼交易,在舊旗鎮完全佔了上風的宋家如何會把王梓丞和周亞太放回京都。

    王梓丞的眉頭挑了一下,並未立刻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再飲一口酒,細細想了想,才緩緩道:「若我說不知道呢?」

    狗剩呵呵笑了笑,並未答話。

    王梓丞歎了口氣,搖頭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在京都不過就待了七八天便一路趕回了渭城,就算有什麼交易,那也是上官將軍和陛下謀劃的事情。雖然各方的傳言都說我是軍方新秀帝國未來將星,可你覺得以我如今的性子,上官將軍和陛下會告訴我什麼?不要忘了,我正兒八經的官職,只是校尉。校尉,正七品的芝麻小官啊!」

    狗剩皺起眉頭,順手將王梓丞身前的兩壺酒拉回自己桌子前,一聲不響重新倒回一個還透著土腥味的罈子裡,然後木然道:「一壇都沒有了。」

    王梓丞大罵叫道:「狗日的一毛不拔!」

    狗剩理也不理。

    歎了口氣的王梓丞無力向後一躺,伸了個彷彿睡眠不足的懶腰。又鄙夷的看了看狗剩,道:「雖然我不知道,不過這事兒就是靠猜,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了。為了辦理來渭城海關衙門的薦信,我一天往兵部跑了六趟。若說這天底下啊,還真就沒有不透風的牆,那幾個兵部的侍郎官嘴碎,無意間也就聽了點風。你想想看,我來渭城,已經擺明了軍方對宋家的態度,這是朝廷試探宋家目前來看的最大一手。當然,你那次的明港不算,貶斥原太守彭雲彭大人也不算。」

    將狗剩身前的酒壺提溜過來,王梓丞一邊倒酒一邊喃喃道:「可就算這麼大的一手,宋家給予的態度依舊是不冷不熱。這說明宋家已經擺明要以強硬態度來抵制朝廷。在此前提上,雖然雙方都未表態,但已是暗流洶湧劍拔弩張。」

    也不管面前的少年能否聽懂自己說的內容,王梓丞繼續道:「而宋家雖然不想對朝廷低眉順眼,但也不願意和朝廷間的矛盾激化升級,所以自然要有一個緩衝點。這個緩衝點很難找,我想宋家的幾位老爺,包括你的那個父親,一時間都急的焦頭爛額。」

    「可偏偏我出現了,偏偏我想要揍你一頓,偏偏我還差點把你揍死。這就像瞌睡來了枕頭,飢渴來了美人兒,如此大的一個機會,宋家怎麼會不牢牢把握。所以朝廷和宋家根本不需要討論談判什麼,有時候默契自然也就叢生了。宋家要做的,是放我回京都,而京都要做的,便是對渭城事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狗剩皺緊眉頭,將一罈子老酒遞給周亞太,不解道:「自彭雲太守被貶西海,你又差點死在渭城,我想就算宋家不去做這筆交易,朝廷也沒辦法遙控渭城事宜了吧?」

    哼了一聲,腦海中想起兵部那些侍郎官桌子上的江南佈防圖,王梓丞冷笑起來。不過看在狗剩很知趣的遞過一罈酒,他還是耐心道:「你可看過渭城全圖?按理說這東西只軍方才有,不過我想對宋家來說,找一份地圖不是難事吧。」

    狗剩點了點頭。

    王梓丞蘸了點酒,在桌子上隨意勾畫,邊畫邊道:「渭城濱海於南。其正北方,是定州,西面為九陽坡,東面是樊城。在這三面之間,還有一個匯通江南水道,總攬湖河水系的葉興重鎮。許多年前,這些地方還只是名不見經傳的偏遠小城,而隨著宋家的崛起,這四個城鎮無一例外不被朝廷重點扶持。其間的道理,我想不用我說你也明白。」

    狗剩點頭表示瞭解。

    王梓丞呷了一口酒,道:「我在兵部死纏爛打的時候,無意間聽聞了幾個侍郎官講道兵部最近一段時期的調令。我身份特殊,他們自然也不避我。清明之前,從兵部發出的令文中,分別有三個調令。其一,命九陽坡總兵徐國茂領一萬步卒,沿九陽坡至定州一路佈防,並嚴密封住了與西燁交壤的關隘道口。其二,命樊城太尉郭捨率一萬步卒,沿樊城至定州一路佈防,且同樣把守住向東的關隘道口。其三,命葉興鎮漁陽水師看住江南水道,尤其北上的幾條重要運河。而清明之後,令文有另外兩道。」

    王梓丞看了一眼眉頭愈加鎖緊的狗剩,抿酒後開口:「一是令駐紮定州的紫衫重甲前往舊旗鎮接應我這個敗軍之將這二,卻是急調東海水師緩緩向南逼近,遙望晴山港。」

    「其間意味兒,自然不用我多說了吧。」

    狗剩深深吸了一口氣,停頓半響,喃喃道:「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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