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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一章 好吧我幫你 文 / 誰念西風

    桌子上,有五點酒痕,九陽坡、定州、樊城、葉興還有,渭城。

    四點一線,渭城便被包裹在這一線之中,岌岌可危。

    狗剩懂的不能再懂。

    王梓丞微微歎了口氣,道:「什麼叫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什麼叫錯綜複雜風雲突變,你不知道我不明瞭,但宋家三爺和京都的那位陛下,自然洞徹一切風吹草動。在這種情況下,宋家自然要放走我,來換得渭城穩定的局面。若說交易,便是在這裡了。」

    狗剩瞇起眼,冷笑道:「你這手比女人還秀氣的傢伙,竟然值那麼高的價錢。早知道就該多扎你幾針。」

    周亞太哼了一聲,面露不屑。

    王梓丞也不惱,臉上還帶著微笑,悠悠的朝狗剩道:「我的價錢其實不高,高的是上官將軍。我若死了,上官將軍勢必發瘋,上官將軍發了瘋,軍方也必然會發瘋。所以說這場交易雖因我而起,但最終參與博弈的各方勢力,看的還是上官將軍在軍中無可撼動的威信。不管什麼時候,軍權,始終是最重要的。陛下雄心萬丈,有吞吐寰宇之志,自然要牢牢抓緊手中軍權,這一點,才是重中之重。」

    狗剩呵了一聲,道:「說來說去,不還是繞著圈說你價錢高。」

    王梓丞咦了一聲,納悶道:「我怎麼聽你話像是在青樓挑姑娘?你媽的」

    狗剩嘿然不語,心思重重。

    王梓丞歎了一口氣,緩緩道:「其實,價錢最高的,還是你。」

    狗剩愣了一下。

    「不管是宋家還是朝廷,不管是上官將軍還是我,也不管所有的交易最終指向何方,這最根本的源頭,還是你宋今是。若不是你,宋家何必孤注一擲和紫衫重甲在舊旗鎮刀兵相向,若不是你,我又怎會在這漩渦中差點死的不能再死。所以說,你的價錢,才是最高。」

    狗剩沉默不語,半響,才拍了一下桌子:「這馬屁拍的好,額外送你一壇!」

    王梓丞苦笑一聲,揮揮手道:「你知道我不是拍馬屁。」

    狗剩嘿嘿笑笑,看著王梓丞,沉聲道:「那麼,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回到渭城?」

    王梓丞倒酒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將酒罈子放下,歪著頭想了一會兒,似乎不知道怎麼回答。抬起眼看看狗剩,又彷彿是怕惹的這位公子哥不痛快二話不說再收走好不容易賺來的這一罈陳年杏花春釀,於是咳嗽一聲道:「這說來可就話長了。」

    「對我來說,時間最多。」

    「」王梓丞唉了一聲,先飲了一口酒,然後瞇起了眼睛,最後才緩緩道:「我這人吶,你也知道,爺爺是朝廷人人敬畏的老尚書,是當之無愧的兩朝元老。不說別的,光依仗著祖父多年朝堂威望和我那短命父親戰死沙場的勳功,我便可以安逸的在躺在功勞薄上吃他一個年年歲歲,挑準時機太太平平的在邊關溜一圈鍍個金回來,說不定最後還能混個不大不小的爵位。」

    狗剩點點頭,知道眼前這個傢伙完全有這個資格說這種紈褲話。

    「可我呢,不甘心。」王梓丞點了點桌子,目光悠悠落在窗外繁華的渭城街道上,接著道:「我二十歲那年,京都王公貴族的各色子弟閒著無聊,辦了一場什麼狗屁中秋詩會。到場的無一不是京中權貴。那個是尚書之子,這個是學士嫡孫,各有各的牛氣哄哄,我雖然沒什麼名頭,但好歹也是那圈子裡的一根菜,所以自然而然的接到了請帖。推杯換盞之後就是你一闋詞我一首歌,還真的以為自己是那什麼享譽神州的文豪大家,一個一個的比著勁兒填詞作曲。好不好我是不懂的,但就是覺得無甚意思,所以便可著勁兒的喝酒。那時月上中天,卻有一個小丫頭指著某個王孫的詩稿大罵不要臉,原來那王孫是個不學無術的傢伙,為了不輸面子,便從翰林院某個不得意的學士處買了一首詞來。而那詞,竟是那丫頭的父親所作。小丫頭哪裡懂得什麼人情世故,見得自己父親的詩稿被別人用來吹噓,一下子便蹦了出來怒聲叱罵。」

    王梓丞搖著頭笑道:「雖然只是女孩兒,但畢竟讓那王孫丟了如此大的面子,對方豈肯善罷甘休。一群奴才更是跋扈,二話不說抬手便要將那丫頭毒打一頓。我雖不是什麼路見不平的俠客,但見得這事兒,又討厭那王孫沽名釣譽噁心的厲害,總不能撒手不管。所以便吩咐人反手打了出去。結果自然是以鬧劇收場。那王孫公子動不了我,我佔了便宜,也自然懶得搭理他。可令我沒有想到的是那丫頭卻絲毫不領情,反而指著我的鼻子罵道天下烏鴉一般黑,你也不是什麼好人。」

    「哈哈,二十年來,除了爺爺這樣罵過我,誰還敢在我面前說半個髒字兒?我笑著並未搭理那丫頭,卻不曾想第二日那丫頭的父親便攜了自家女兒登門謝罪。我看著那在京都坐了多年冷板凳,話都說不全的男人,再看看依舊桀驁不馴瞪著眼睛看著我的丫頭,忽然很好奇,所以就問她為什麼看我不順眼。」

    「她說,你這樣的人,除了仗著父輩攢下的福氣,還能有什麼出息。」

    王梓丞笑出聲來,道:「那時我真不敢想像,一個七歲的小丫頭竟會站在我的面前信誓旦旦的說你還能有什麼出息!我第一反應便是有趣,第二個反應還是有趣,簡直有趣的我都忍不住要哈哈大笑。可那男人卻嚇的汗出如漿,一邊拉自己女兒一邊不停朝我躬身行禮。我隨便跟那男人說了句沒什麼事兒,再看那女孩兒時,她人便已經跑了出去。」

    「這本是一件小事,但夜裡睡不著的時候,我卻在想,那丫頭說的何嘗不是很有道理?」

    「我這樣的人,何嘗不是在享受父輩福蔭?」

    「那一夜桂花開遍了庭院,我聽祖父說過,邊關也是有桂花的,只是花開極晚,有時大雪漫天,才姍姍綻放。但香氣,卻比這京都的金桂濃郁了不止數倍。不知怎麼的,我便興起了去邊關賞花的念頭。許是一時血氣上湧吧,第二日我便買了馬配了刀,捏著兵部衙門開的二指寬的路引,策馬出京都。」

    「走時我曾專門找過那丫頭,問她等我回來娶你如何,結果她白了我一眼,說了句誰要嫁你這個大笨蛋。」

    「而後,我便頭也不回的單騎闖入了松山,一待就是七八個年頭,再也沒回過京都。」

    「再後,便是應招回京,然後來到渭城。」

    狗剩忽然開口道:「那丫頭是彭靜娜?」

    王梓丞點頭道:「是她。」

    狗剩點了點頭,道:「繼續。」他並沒有說你狗日的跑了題,說那麼多沒用的幹什麼,也沒不耐煩的冷哼不屑,只是淡淡的告訴王梓丞繼續說下去。這話讓王梓丞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而後是滿滿的笑意,飲了一大口酒。

    「隨後在松山的日子就簡單多了。整天除了殺人還是殺人,殺累了喝口邊關自釀的濁酒再殺人。殺了六年的人,從輕騎手當上了標長,然後一路坐到了平寇校尉的椅子,手底下也有了六百個出生入死的兄弟,走哪都是招搖威風,恨不得屁股長了翅膀,使勁往兩邊扇風,囂張的沒有終點。」

    「這股子威風,是咱自己用命掙來的,咱耍著舒服,恨不得天天耍。」

    「在松山那麼些日子,人也殺了,酒也喝了,桂花也聞了兵也帶了,甚至連鹿占亭大將軍的盔甲,咱都偷來穿過,著實沒什麼好遺憾的。但,卻有一個心結。」

    也許是喝的有點醉了,王梓丞嘿嘿笑著,往狗剩身邊湊了湊,壓低聲音笑道:「你不知道吧,老子打小周天百竅不通,天生的沒法修行,除了射箭有點門道之外再沒點長臉的地方。所以老子,很不甘心!」

    對自己的稱呼,從一個「我」字變成「老子」,一股不平的憤憤沉鬱味道在二樓雅間氤氳開來。狗剩亦被這股子怨氣感染,破天荒的舉起酒杯和王梓丞碰了一個。

    周天百竅不通那狗日的一首詩怎麼寫的來著?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心有慼慼然,心有慼慼然啊!

    可是王梓丞哪裡曉得狗剩心裡的彎彎繞,喝了一杯酒苦笑了一聲,道:「不能修行,老子就算殺再多的人有什麼用。不能修行,老子哪裡能跑到那些狗日的高手面前喊一句你娘的牛個什麼牛,我一刀砍死你呀!」

    狗剩笑了笑,並不說話。

    王梓丞向後一躺,有點昏昏沉沉,但卻按捺不住話中流露出的一點喜悅:「可是被你差點毒死之後,老子很開心,非常開心。」

    狗剩呆了一下,暗道這人難不成是酒喝的多了,燒壞了腦子?

    王梓丞也不容狗剩多想些什麼,繼續道:「因為在被你下了毒之後,老子發現,自己能夠,修行了」

    石破天驚,狗剩愣在當場。

    這他娘的算什麼?

    自己是妙手回春的天下第一郎中嗎?

    狗剩呆呆的看著王梓丞,心想要不我也扎自己一下?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老子,老子回渭城,就是來找你的!」

    喝了太多酒,心情極為激盪的王梓丞目光盯著狗剩,彷彿在看什麼絕世珍寶一樣篤定道:「修行者都講求機緣,不管是當年被牧童道破天機拔地飛昇的睢國大能,還是籍籍無名始終庸庸碌碌的千百真武中人,誰不是將那機緣當成天大的至寶。而我相信,你就是我的機緣。」

    狗剩表情澎湃,聽到這話竟是無言以對。

    「所以我要回渭城,要在你狗日的身上找到契機,要一鼓作氣,通了這幾十年一潭死水般的周天百竅!」

    王梓丞很是認真的看著狗剩,一手猝不及防間拍到狗剩的肩膀上。他明顯已是喝的微醉了,所以言行孟浪很多,直勾勾的雙眼盯住狗剩,一字一句道:「我幫你,是因為我有事兒求你。所以,你也一定要幫我。」

    狗剩訝然,看著王梓丞秀氣的雙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只得扭過頭看著那周亞太,遞過去一個你得管管你大哥的眼神。周亞太彷彿早就料到他有此招,一扭臉,來了個眼不看為淨,讓狗剩忍不住大罵出聲,恨不得脫口一句「你娘的」。

    兩相對峙了良久,狗剩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問道:「我怎麼幫你?」

    王梓丞嘿然一笑,道:「讓我跟著你就是了,總有參透機緣的那一天。」

    狗剩盯著王梓丞,很遺憾的發現他沒有開玩笑,想了好半會兒,終於說了五個字。

    「好吧,我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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