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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城主府內,有胭脂味道 文 / 誰念西風

    梅州城已是子夜時分,月光從高空淌下,既顯得朦朧,有顯得有些蒼白。城主府坐落在凸字形的梅州頂端,坐領方形城池,有一股睥睨氣勢。府中營造也很是嚴肅規矩,當頭是猶如堡壘一般的大門,甚至還有些箭垛瞭望孔,往後是延伸向裡面的一排排房屋瓦捨,有行伍氣氛。本意是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存了一城之中最後一隅之地的意思。可是這種精忠報國的意味兒放在太守吳化那裡,卻成了狼狽逃竄的不堪身影。如今此處,自然也就成了倭寇行轅所在,被匪首所佔。但看那燈火如織的佈防便能猜到其間的人物是何等重要,玄衣輕騎所猜,果然不錯。

    大門之前,有數百手持袞刀和黃楊木弓的倭寇嚴肅環侍,再往前便是一片昏暗空無一人。便在這時,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倏忽出現在眾人面前。那些倭寇猛地一驚,張眼看時才略微放了放心。一行人紛紛向那白袍人躬身行禮,又瞥見白袍人腋下還挾著個少年郎,忍不住驚訝皺眉,但攝於此人地位和實力,紛紛緘默不語,讓開了路。

    那白袍人連話也不說一句,只是帶著少年步入城主府。他實力令人驚顫,不要說縮地成寸的功夫,就算御物飛行那也是常事,但偏偏在城主府中能耐得住步子緩緩前行,著實令人驚訝。想來這府中所住的人,身份只會更為尊貴才是。

    白袍對此處貌似並不陌生,熟悉的穿過一座又一座房屋,轉到了花廳旁的一棟頗富海外木製風格的簡單閣樓處才停下,仰頭用他那沙啞刺人的嗓音嘰裡咕嚕說了些聽不懂的東瀛話,然後束手站在樓下,微微低頭。那少年卻被他丟在一旁,連看也不看。

    這少年除了重傷的狗剩,還能有誰?

    等了不知多長時間,樓上才有燈火緩緩亮起,而後一個略顯生硬的聲音響了起來,簡短的只是幾個音節,便沉默下去。

    白袍人躬身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少時,閣樓門開,走出一個個子極低的敦實男人,穿著栗色麻衣,一雙眼睛蘊含精光,看著像是極為精明的小商人,可佈滿老繭的雙手卻出賣了他時常習武的事實。狗剩雖然重傷,但卻並未昏迷,方才白袍將他擱在這閣樓前,已經讓狗剩心中吃了一驚,又看到這栗色男人,心中更是驚訝。他直覺的感受到,這人恐怕也只是個小角色,閣樓之中,必然會有身份更為緊要的幕後之人。

    矮子也不見如何費力,便輕輕將狗剩提起,進屋,關上門,逕直去往二樓,然後再將狗剩扔在木質地板上,發出沉悶的一聲,再不管他,而是躬身向二樓一捲簾幕後行禮,用狗剩聽不懂的嘰裡咕嚕東瀛話說了些什麼。

    並沒有回音,只看到簾幕後有人影微微揮了揮手,矮子顯然愣了一下,然後點頭,轉身離去。

    「玄衣輕騎,要吃一個敗仗。」

    簾幕後突兀的傳出去一句話,用的是神州話語,而且頗為熟稔,竟和神州人無甚區別,狗剩一怔,更讓他驚訝的,是這句話竟是個女人說的。

    語音清涼且略顯軟膩,聽這聲音,主人倒是個妙齡少女。

    狗剩苦笑一聲,此番倭寇來勢洶洶,梅州淪陷被屠,玄衣輕騎幾乎傾巢出動,入城的五十人盡皆折戟沉沙,但卻根本未曾想到,倭寇的首腦,竟然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年紀並不大的女人。這何其滑稽,又何其震撼。

    呼了一口氣,狗剩原本想說些什麼,但剛一開口,全身便是一陣劇痛,讓他終究還是說不出一句話來。沉默了會兒,狗剩只能無奈苦笑,然後斷斷續續道:「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簾幕那頭的人反問了一句,語氣有些不滿和戲謔。

    狗剩這句話的意思當然不是看不起女人,相反,經過了很多事情後的狗剩相信自己比誰都看得起女人。女人發起瘋來,恐怕男人都要愧之不如且退避三舍。他這句話的意思,只是感慨沒有想到倭寇的首領竟是個女流,而一個女流,竟然會做出屠城這等讓人不敢相信的舉動。

    一個梅州城的百姓啊,就算再少,那也起碼有萬戶。就這麼輕易的屠戮殆盡狗剩無論怎樣,總還是神州百姓,對倭寇的印象,此時自然是壞到了極點。

    彷彿是猜到了狗剩在想些什麼,簾幕後頭的人停頓了一下,然後笑道:「你們玄衣輕騎,也曾殺過我們三萬人。」

    「梅州城死的,都是百姓。」狗剩很快接上話頭,談不上不卑不亢,但卻著實鄙夷憤恨。滿城玄衣輕騎都被一一撲殺,想來狗剩到了此處,也是凶多吉少,不過還好,至少那白袍人沒有即時便殺了自己,這說明自己無論怎樣,都還有利用價值。

    而湊巧的是,或許所有人都認為狗剩已然重傷,並無行動能力,所以絲毫不加防範,甚至都沒有用繩子綁起來。這對狗剩而言,是個足可利用的疏漏處,只要簾幕後的那人敢走出來,自己袖間細心藏好的毒針,便能起翻盤的作用。

    狗剩從來不喜歡讓自己陷入山重水盡的地步,比如此時,不單單是毒針,小白龍的龍息,也尚在不停的修復他身上各處的創傷。

    可是簾幕後的那個女人卻沉默了下去,半晌才歎了口氣,道:「你們神州人總是牙尖嘴利,會說話的很。不過若比起心狠手辣,我們東瀛,卻是拍馬也追不上的。」

    狗剩愣了一下,並未聽出這話裡有什麼玄機。他想了想,問道:「你把帶到這裡,所為何事?」

    「不是我把你帶到這裡,而是白袍把你帶到這。」簾幕後的女人呵呵笑起來:「白袍上忍說了個很有意思的事。上忍實力強橫,不要說在東瀛,就算神州,也罕有敵手,可卻被你拖住了腳步,這一點實在令人費解。他覺得你身上有什麼秘密,所以就把你帶到這裡來了。」

    說完這話,簾幕後的女人顯然陷入了沉思,但只是一瞬,那女人又呵呵道:「宋公子,你倒是說說看,你身上,有什麼秘密?」

    宋公子!?

    狗剩猛地愣住了。

    這人,怎麼知道自己姓宋?

    狗剩壓住自己心中巨大的疑問,強笑了一聲,慢慢活動了一下自己已經能動的雙手,然後盡量使聲音變得安穩和平靜:「我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兒郎,能有什麼秘密」

    那女人顯然有些出神,輕輕咦了一聲,忍不住問道:「你為何不問,我怎麼知道你姓什麼?」

    狗剩不語,眉頭皺起。那女人彷彿正在搖頭,然後一字一句笑道:「你對我陌生,可我對你,倒是熟悉的緊呢」

    狗剩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惡寒。「可我對你,倒是熟悉的緊呢」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倭寇早就開始著手調查自己?憑自己的身份,這並不是不可能,但說實話,就算他是宋家七少爺,是宋三爺的獨子,可那也不顯山不露水,自己更多的時候只是個無賴的形象才對,倭寇怎會那麼快就注視到了自己。更何況,狗剩並不相信自己那個便宜老爹包括宋家的列祖列宗苦心營造多年的渭城會讓倭寇輕易涉足染指。而且,倭寇畢竟只是倭寇,他們不但和神州不合,與自己的國度東瀛也不怎麼合得來。那些倭寇很大程度上其實都是些觸犯東瀛本國律法的在罪之身,燒殺劫掠還行,若論起情報搜集,只怕諜子還沒到渭城,就被人宰的一乾二淨了。

    苦思冥想不得要領,狗剩緊緊皺起眉頭,忍不住瞇眼朝簾幕後打量起來。

    但卻只能看到一個綽約的人影。

    「宋公子為母報仇隱忍宋家多時,令人佩服的緊呢。你最恨宋家,而我們,最恨的也是宋家,說起來,咱們可算得上是友非敵呢。」好像是怕狗剩不信一樣,簾幕後的女人又緩緩吐出一個驚天的秘密,這一下讓狗剩臉色大變,再也矜持不住,脫口問道:「你是誰?你怎麼知道的!」

    那女人反倒不說話了,任由狗剩厲聲發問而沉默不語。冷場許久,她才緩緩道:「白袍帶人來的時候,我還在驚訝,這人到底會是誰呢?真沒想到會是你,宋公子說說看,這是不是緣分。」

    狗剩面色漸漸平緩下來,但心中卻憤恨罵道「緣你媽屄」,同時雙腳也漸漸能夠動彈,背上的傷口也迅速被小白龍的龍息療化痊癒。

    「聽說宋三爺很疼他這個兒子宋公子,且不論你是否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秘密,我倒是更想知道,若拿你去換城外的那兩千輕騎,宋三爺會不會答應。」

    狗剩已經被這女人的話震驚的麻木了,不過想來也是,對方既然有御物境的高手,那麼城外的兩千輕騎自然也就瞞不住城中這些倭寇了。

    暗中呼吸吐氣,將氣息調至一個較為穩妥平和的狀態,袖間的毒針滑入指尖,狗剩瞇起眼盯住簾幕後的那個人影,暗中蓄力。

    可那個女人卻尚不知覺,只是輕輕點了點貌似銅管之類的東西,繼而道:「還是先讓公子好生歇息吧,明天帶到城頭,你猜猜,玄衣輕騎會不會見到你後舉手投降?」說罷咯咯笑了兩聲,帶些得意,更多的還是欣悅。

    而此時,樓下木梯上,也漸次響起腳步聲。

    狗剩哈的笑了一聲,扣緊毒針,輕聲道:「那說不得便要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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