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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胭脂薄媚(上) 文 / 誰念西風

    這話剛一出口,狗剩整個人便突兀的動了起來。週遭點有明燭,照的房中一片亮堂,狗剩突起發難,房中立時便驚起一道飛速掠過的影子,而後也不知他手中射出了些什麼,整個房間的燈火剎那間全部熄滅,除了窗口射進來的淡淡月光,竟是漆黑一片。簾幕後的那女人聽得這話已是暗中吃了一驚,又看到簾外黑影和頓時熄滅的燈火,頓時間驚叫一聲,但也並不顯得無措慌張,反而鎮定的向後退了一步。

    下一刻,狗剩便已破簾而入,但剛剛穿過簾幕的一剎那,狗剩整個人便是寒毛倒豎,冷汗由脊背升起直接沁濕了衣服。眼見得面前是個嬌弱的女子,雖看不清容貌,可那女子手中卻持著一柄寒光瘆人的利劍,直指穿入簾幕後的狗剩喉頭,若稍遲一點,恐怕就要穿喉而過。好在狗剩受林教頭錘煉也並非一朝一夕,臨招應變也熟稔異常,見此情景,千鈞一髮間生生將身子扭了一個弧度,堪堪避過利劍,伏身落在了地板上,喘了口粗氣。

    那女子一擊不中,利劍抖了一下,又向狗剩刺去。這一下來的更為猛厲,讓狗剩平白一驚,沒想到這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身段如此凌厲,手下毫不容情。

    狗剩雖然大多數時間只是個混跡於街頭的無賴混混,最多也只是會些打架鬥毆的下流招式,可自從回到渭城,經受了林教頭多日捶打磨練,又有清明節城外與王梓丞性命相搏以及玄衣營怒殺顧垣,本身武力自然差不到哪裡去。再加上小白龍每日每夜龍息潤養,別的不說,機變能力與以往已然不可同日而語。此時面對著那雖然招式狠厲可明顯武功一途尚未登堂入室的女子,自然不懼,稍稍側步躲開,手指已經彈上了利劍劍鋒。

    週遭七寸,自成天地!

    偷學於御物境高手趙銘的這手伶俐手段此時倒是派上了大用場,那女子所持利劍看樣子並不是什麼不俗的物件,清脆的「叮」一聲,便即折斷,反而將女子震的向後騰騰退去,眼看就要不支摔倒。

    狗剩飛身上前,一手托住那女人,一手已經將毒針放在了女人的脖頸,嘿然一笑,朝簾外大喝一聲:「止步!」

    簾外寂靜無聲,半晌傳來輕微的歎息。

    早在狗剩穿進簾幕的時候,他便已經聽到了樓下漸次響起的腳步聲。腦海中自然而然浮現出了那個將自己提進小樓的栗色服飾的男人。那人個頭不高,貌不驚人,但還是給狗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人雙手結滿老繭,雖然全身上下並未透出一絲真武氣機,可明顯也是個將外家功夫錘煉到深不可測境地的高手,狗剩自然不希望被這傢伙一舉撲殺。所謂挾持自顧,投鼠忌器的門道,他自謂還是能拿捏分寸的。

    聽得這一聲歎息,狗剩心中稍安,緊握著毒針的手也略為放鬆了一下。那女人明顯是感受到了狗剩的這一點情緒變化,本應憤怒之極的她竟然笑了一下,雖然受狗剩鉗制,但還是一副笑嘻嘻的口音滿不在乎道:「宋公子可真能給人驚喜,白袍說你身受重傷幾近暈厥,可沒想到才這麼會兒功夫,你就活蹦亂跳的了。宋公子,我可對你越來越好奇了呢」

    狗剩瞇起眼,根本沒搭理這個被他挾制住的女人,反而緊緊盯著簾幕外模模糊糊的那個人影,沉聲道:「姑娘不妨讓這位先下去歇著。」

    「喲,那可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這女人絲毫不懼,反而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說道:「他雖然保護著我,但若說言聽計從,我可沒有那麼大本事。」

    這女人說話軟膩可人,加上如今狗剩正是緊緊摟抱著她,聽得她半似撒嬌半是嚴肅的話,再感受著她軟玉溫香般的身子,不由得心中一蕩,但只是一瞬便收斂心思。聽得這女人話中非是作偽,狗剩略微想了想,提高了一絲音量,對著簾外人道:「那就勞煩您在外面好生待著。」說完這話,他將毒針朝那女人脖頸上再頂了頂,又道:「您若是進來,保不齊在下小手一抖,這位姑娘可就失了性命。」

    那簾外人影一動不動。

    聽到狗剩說了一大堆,那女人驀然笑了起來,促狹道:「宋公子腦子不好使嗎。他又聽不懂神州話,你說那麼多倒是雞同鴨講。」話音剛落,這女人便嘰裡呱啦朝簾外的人說了一通,隔著簾幕,狗剩也能看見那人矮小的身子微微點了點頭,竟是好整以暇的找了個凳子,穩穩坐下。

    狗剩心中一叫苦。

    這幅模樣,擺明了是要和自己耗下去。這裡是城主府,外面不知道還有多少倭寇,自己哪裡能和這幫子人耗得起。再說如今五十玄衣輕騎八成都已被那白袍屠戮,此時城外銳歌統領的動靜也早就被這些倭寇掌握,而統領還被蒙在鼓裡。萬一此時出了什麼變故,城外兩千玄衣輕騎,只怕就要全軍覆沒,這般大的干係擺在眼前,狗剩如何能耗?

    想至此處,狗剩忍不住便喘了兩口粗氣。

    那女人哪裡不知道狗剩是何想法,她心中明白,雖然自己現在受制於人,但想來無論如何這位宋家七公子都不會對自己大下殺手,反而還要依靠著自己以為自保。說明白一點,這位宋公子,便是到了進退維谷的地步。所以她絲毫不見慌張,反而笑著對狗剩道:「一直還以為公子是個憐香惜玉的可人兒,卻沒想到竟是這般粗暴,不解風情。」

    聽到這番話的狗剩心中更為煩悶,他本性是隨意灑脫,雖然有鬱結事,卻常常不露聲色。但此情此景,卻容不得他有半絲的調侃戲謔意味兒,當下一皺眉頭,問道:「你對我怎麼這麼清楚,你到底是什麼來頭。」

    「還能什麼來頭,倭寇啊」

    狗剩因是在她身後挾制著她,所以並不能看到這女人的表情神色,單聽她這麼說,倒真像是倭寇。可狗剩明白,一個倭寇而已,怎麼可能會讓一個御物境,也就是東瀛所謂的上忍甘心貼服。何況就算此時在簾幕外的那人,實力恐怕也不容小覷。這一切撲朔迷離,不管是哪一點,都不好說,單單倭寇二字,只怕遠遠無法詮釋這幾日來——又或是這幾個時辰來發生的所有事情。

    驀然間,狗剩想到了一個驚人的可能性,低低脫口道:「莫不是,這裡有東瀛國的參與」

    那女人的眼睛忽然瞇了起來,猛的銀鈴似笑了兩聲,卻不說一句話。停了停,他仰頭望著簾外一動不動的那個栗色衣服男人,有點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宋公子啊宋公子」這女人語氣頓時間便充滿了可憐與惋惜,繼而微微歎著氣接著道:「你身上有很多我很感興趣的東西,原本想著,此間事一了,便將你帶回東瀛好生慢慢琢磨,可現在,卻由不得我好奇了。」言外之意,竟是要讓狗剩活不下來。

    狗剩並沒有將她這句話放在心上,而是對她話裡所指的另外一層意思感到了莫大的震驚與慌亂:難不成真的是東瀛國對梅州事變有所參與?若真是這樣,那此事就複雜的令人意想不到了。無論是京都還是宋家,只怕都始料未及。而且放眼神州,誰人能想到遠洋東瀛一個彈丸之地會有那麼大的膽量和野心狗剩心中波瀾頓起,一時間竟是有些發愣。

    他略微沉默了一下,忍不住開口道:「難不成你們還想將此間事瞞下來」

    「有何不可?」那女人反問,笑道:「若是沒人知道這裡會有白袍出現,我們為何瞞不下來?」

    「可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目的這件事,總是要瞞起來的,否則還有什麼目的可言?」那女人笑著再反問一句,舉起手細細看著,停了一下才笑道:「你若是死了,知道白袍行跡出現在梅州的,就只有和你在一起的那兩個人了。嗯是要盡快處理掉這兩人。」

    話音剛落,狗剩還未來得及驚訝,就聽到簾外的那人低低急速說了一段話。狗剩一愣,他自然是聽不懂的,卻見懷中的女人沉默了一會兒,忽而笑起來,說道:「既然是這樣,那咱們就賣一個人情。想來就算讓他出了梅州城,也自然有人替咱們節制著這位小王大人,不讓他胡言亂語!」

    這句話聽著像是對簾外那人所說,可用的卻是神州話,分明就是專門說給狗剩聽的。狗剩眉頭緊皺,一時間竟是聽不懂這女人在說些什麼,可是微微一凝神思襯,心中頓時間像是被誰往波瀾不驚的平湖裡投了座萬仞高山,竟是連手中毒針都抖個不停,一時間連那一直戲謔嬉笑的女人都嚇的花容失色,喝道:「公子還是留神些!」

    狗剩深吸一口涼氣,然後再緩緩呼出,一連幾次後才平復了心情,同時穩住了拿捏毒針的手指。他的腦海中猛然浮現出不久前往梓丞快要遇險的時候那一掛銀河流瀉般的天外白光,不可置信的喃喃道:「你們在吳國有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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