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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章 兩本書裡話江山 文 / 誰念西風

    在神州之中,無論是否有過仇怨糾葛,只要提起應天學宮,恐怕都要對曄國心甘情願的豎起大拇指。昔日的曄國地理位置偏居西北,常常被人譏笑為蠻夷未化之地,百姓也多被稱為西蠻子,因曄與野同音,甚至很長一段時間內曄國人都被人笑稱為野人。這與西北交通不便,地理貧瘠不無關係。但令人沒有想到的是連半百年歲都不到,兩代曄國君王便生生在國境內建造了一座集百家之長,薈千古之萃的不二學府,一時間經史子集在曄國內被當成了金科玉律,治學修文被看做了地方政績。讓人覺得恍惚的是彷彿只在一夜之間,整個曄國的文風便扶搖直上,將其餘三國遠遠的甩在了屁股後頭。那時已經成了當代大家的董承運老先生受邀入駐應天學宮,未出三年,便讓全天下的讀書人趨之若鶩紛至沓來,求學問道數不勝數,使得應天學宮一舉定鼎天下,成為了神州文脈的執牛耳者。後來老先生先後教出了四國宰輔,更是讓應天學宮名聲大噪,而曄國的身份也隨之水漲船高,神州四分天下格局原本已定,然而就是因為文脈定鼎,竟讓曄國的地位又生生拔高了幾寸,直到位列四國之首,風頭無雙。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曄國才敢於在當年吳國衰微時首當其衝向其發難。好在吳國拚死將國戰及時掐滅在了函水關外,否則當今天下版圖,還真就不好說了。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才使得上官鐸一戰成名,享譽神州。往事滾滾東流,滄海桑田星移物換,唯一不變的,恐怕就數應天學宮那青瓦灰簷和朗朗的讀書聲了。

    今日應天學宮顯得有些熱鬧,聽說是當代詞家,長短句翹楚姜懋周遊列國九年後重歸應天學宮的第一次延席開講,喜歡平仄韻律的學子凡是能走得動道的,幾乎都一股腦跑到了姜大家居住的後山淥水亭去了,連帶著平日裡不喜歡吟詩唱詞的經集學子都去湊了熱鬧。負責授課的講習先生更是早就跑的沒影了,聽說淥水亭那邊都擠成了人山人海,好多人實在沒辦法,都爬到了房頂上聽講去了。反正都是為了斯文,就算不怎麼斯文也無傷斯文。

    平日裡滿滿噹噹的人影一下去了十之**,一排白色房屋周圍總算清靜下來。小樂樂抬頭看了看門外日晷纖細的影子,青稚的眉頭上挑出了一絲喜悅,慌忙將讀了大半的舊書扔進書袋,歡天喜地的跑出了門。小樂樂不過七八歲的樣子,頭上還紮著兩個沖天小辮,乍一看分明就是誰家的伴書僮子,怎麼就跑到正兒八經的課堂上像模像樣的讀起書來了呢?負責掃地的僕人仰頭看了看一溜煙要衝進後廚的小傢伙,好奇而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繼續躬身掃落花。

    剛進後廚院子,眉眼全是笑意的小樂樂一下子愣在當場,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樹蔭下躺著一個邋遢隨性的老頭,蒲扇放在一旁,正睡的香甜。小可可的嘴像是掛了兩袋子舊書,異常沮喪的瞪了瞪眼。然後趁著老頭還沒醒過來,躡手躡腳的往回退。可還沒等邁開步子,院子裡就響起了一聲「站住」語氣慵懶淡然,彷彿夢囈。小可可愁眉苦臉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那躺在陰涼處的老頭緩緩伸手抓起蒲扇,隨意扑打了兩下,才慢騰騰問道:「這才什麼時辰,怎麼就溜回來了?」

    小可可小聲說道:「爺爺,就差了一刻鐘」

    「頂嘴?」老頭笑著反問,小可可嘴角耷拉的更低了,不滿的小聲抽泣起來,不過任誰聽那也是撒嬌似的裝模作樣,只聽雷聲,哪裡有半點雨水。

    「爺爺給的書像滿篇的蝌蚪,我都快把眼睛看破了,卻還是只看了一半,爺爺欺負人」老頭失笑說道:「你要是真能把眼睛看破還就好了。」說完這話,老頭不耐煩道:「且饒你一次,下不為例。」

    才七八歲就被逼著整天啃書的小可可歡呼一聲,衝進屋裡端出了一碗混了槐花蜜而蒸成的白糕,嬉笑道:「爺爺最好了,爺爺吃。」

    說是吃,但卻抱著碗紋絲不動,老頭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沖小可可虛拍了一扇子。小可可咯咯笑著躲開,掂勺子舀了一大口送進嘴裡。

    正怡然自樂,忽聽得門外有人喊重老頭,重老頭老頭聞聲伸了個懶腰慢慢站起來,喊道:「來啦。」隨即走到門前。門外是兩輛推車,車上裝著一些本不屬這個節氣的瓜果蔬菜,有人笑著說道:「重老頭,你好氣色呀。」老頭笑著含糊兩句,看著車上亂七八糟的一堆,有點茫然的問今兒的菜不是送來了嗎,怎麼又帶了這麼多過來?

    領頭的那人看來和老頭頗為熟稔,嘿嘿一笑將老頭拉到一邊,壓低聲音道:「今兒學宮裡的菜是齊了,有些公子的菜不是沒齊嗎。你也知道,咱這有個君子遠庖廚的臭規矩,人家公子哥巴巴不遠千里來上學,總不能吃學宮裡準備的粗茶淡飯吧還是老規矩,你三我七,夠朋友吧?」

    重老頭嘿然一笑,低低道:「夠朋友夠朋友,那還愣著幹嘛,推進去唄。」

    領頭那人叫了一聲「得勒」,吩咐人往裡推車,一邊還和重老頭瞎聊問道:「哎我說重老頭,你孫子又長個兒了嘿。怎麼著,攀個親戚吧,我有一外甥女,那也是怎麼說來著,哦對,也是粉雕玉琢,咱定個娃娃親?」重老頭兩眼放光,點頭道:「這敢情好。」渾然不顧小可可的哀怨目光。領頭的那人繼續道:「咱這學宮什麼都好,就是規矩有點大,聽說還都是董老先生定的,你說董老先生每天總不能就吃蘿蔔白菜吧。要說他吃別的讓學子們吃白菜蘿蔔我倒是信,不過這是不是有點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意思啊?」重老頭使勁點頭,說著「有點意思。」領頭那人嘖嘖不停,也沒看到小可可抱著碗使勁憋著笑的滑稽模樣。

    這廂等車推進了院子,領頭人才長噓一口氣,拍著重老頭的肩膀,嘿然道:「成了,這是你那三成銀子,你拿」最後一個好字本來已經到了喉嚨,卻被他活生生咽進了肚子,因為他愕然發現,院子門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了個山羊鬍子不怒自威的清瘦人影。他平日裡雖然喜好鑽營,可卻不是目中無人的主兒,相反他十分清楚的認得眼前這個山羊鬍子是誰,於是小腿肚子不聽使喚的就開始打哆嗦了,顫聲結巴道:「呂呂呂先呂先生!」

    山羊鬍子臉色難看之極,憤然伸出手指罵道:「這是什麼玩意兒,成何體統,生意都做到應天學宮來了,還像不像話,混蛋!」

    領頭的這傢伙叫苦不迭,暗道這是什麼情況,不就是往學宮裡送了點瓜果蔬菜嘛,就算被抓個現行,堂堂學宮主事人呂正清先生也不該這麼大發雷霆吧?老子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估計是這位以嚴肅著稱的呂先生正有什麼煩心事,自己不知不覺就成了出氣筒!大呼倒霉的領頭人左右看看,卻發現重老頭正笑吟吟的望著自己,手裡拿著錢袋子,還掂了掂重量,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這傢伙暗叫不好,重老頭是應天學宮裡的人,他們自己人關門怎麼說都行,而外人只怕就沒那麼好運氣了。一想到這,小肚子便有些抽筋,萬般無奈的領頭人強行擠出一個笑容,想說點什麼好話,然而還沒說出口,呂先生就已經揮袖道:「從明天起你不用來了!」

    平白無故因這件小事兒丟了差事的領頭人欲哭無淚,看著呂先生皮肉不笑的嚴肅表情,生生將還想周旋的話都吞進了肚子,哀怨的看了一眼笑的歡暢的重老頭,哭喪著臉帶著茫然無措的推車苦力扭頭離去。只留給身後一個滄桑悲切的背影。

    留著山羊鬍子的呂正清暗噓一口氣,上前微微欠身,對邋遢模樣的老頭躬身一禮,慚愧道:「在下治學不嚴,讓董老先生笑話了。」

    真實身份是應天學宮也是天下間最負盛名的董承運老先生將錢袋子塞進懷裡,擺擺手道:「無傷大雅無傷大雅,呂先生不必自責。」

    呂正清一臉尷尬,身子欠的更低,羞慚說道:「董老放心,稍後我便徹查此事,必將涉及學子盡數除名,以正學宮視聽。」

    董承運「啊」了一聲,立時便可惜斷了一條財路,臉上頓時露出了好生無趣的表情,隨意揮手道:「呂先生自己看著辦吧,老頭子只負責教書,不管事兒。」

    呂正清臉上紅白不定,聽得董老話裡的不耐煩,微微停頓一下,又輕聲道:「董老是否還有別的吩咐?」董承運還沒說話,那邊的小可可就已經奶聲奶氣道:「爺爺的意思就是讓呂先生全權處理呀,先生一定要手段雷厲,好好殺一殺學宮裡的歪風邪氣。」

    呂正清連忙點頭應是。斜眼看看董老,覺得氣氛有些壓抑,於是拱手告辭,不過剛走兩步卻又回過頭來,輕聲問道:「姜先生在淥水亭開講長短句,董老是否要去露個面?」

    董承運哼了一聲,隨口道:「你告訴姜懋,要丟人自己丟去,不要拉著老夫。什麼長短句翹楚,什麼西曄詞道中興,二十及冠的小子都比他寫得好!他自己不要臉,老夫的臉皮可還沒厚到那般程度!」

    呂正清臉色微紅,轉身離去。剛走兩步,董老的聲音便在身後響起:「告訴姜懋,讓他扯完蛋之後到這兒來一趟,老夫有些話要問他。」

    呂正清大汗淋漓,應道是是是,頭也不回逃也似的不見了蹤影。

    小院重新恢復了平靜,只能聽到小可可吃白糕時砸吧嘴的聲音。董承運老先生重新躺在了樹蔭下,將懷裡的銀子掏出來,拋給了小可可,瞇起眼道:「收著,留給你買胭脂。」

    小可可呸了一聲,先小心翼翼的將錢袋裝進書袋,才撅起嘴道:「爺爺真是不著調,人家是女孩兒,你攀什麼娃娃親!」

    老人哈哈大笑,歎了口懶腰過後的長氣,舒服的閉上眼,輕聲道:「好,小丫頭。來,給爺爺唸唸,最近書裡都寫了些什麼?」

    小可可嗯了聲,一邊吃著白糕,一邊操著童聲,有板有眼的背了起來。

    「吳國宣化將軍上官鐸與倭寇聯手,屠殺梅州城一萬四千二百七十八戶,佈局誘渭城宋家玄衣輕騎深入梅州。玄衣輕騎陸字營零字營強行攻城,共損四百一十九人,城破後東海水師攜霹靂火登岸,樊城都尉郭捨領萬卒合圍。玄衣輕騎暫避鋒芒,現已逃入雙陽山。」

    「九陽坡徐國茂,定州紫衫重甲虎視宋家,現已對渭城行合圍之勢。不過因玄衣輕騎潛入雙陽山,徐國茂與紫衫重甲正處在觀望階段。但預測最多不過半月,就要破城而入徹底清剿宋府。」

    「上官鐸在梅州事變後重新執掌兵部,吳國內部波瀾一時平靜,谷平夏所領內閣正處心接手各處宋家生意,若過渡得當,吳國應該能夠在半年內做到最起碼的消化。」

    「鹿占亭於年初從松山調往長謝河後一直按兵不動,上官鐸接手兵部後位於松山附近的吳國幾處軍鎮開始向長謝河增兵添丁。燕國土陽關也在重修重建,燕皇的意思看樣子像是要戰於國門外。」

    董承運嗤笑一聲,微諷道:「戰於國門外?過了長謝河處處都是燕國國土,有能耐倒是把堡壘修到長謝河南岸去。可可,換另一本書。」

    小可可痛快答應一聲,又念了起來。

    「江南宋家一事牽扯到的浮出水面的真武修行者御物境以上共四名。其中有東瀛上忍白袍,上宮塔青木塔奴西泠旬青,原上宮塔青木塔淨塔童子唐山,還有一個新晉御物但實力不俗的宋府家奴趙銘。」

    「東瀛白袍在梅州殞命,青木塔奴西泠旬青無功而返,唐山隨玄衣輕騎入雙陽山,趙銘尚在渭城,守護宋家三爺。」

    「未入御物但實力遠超的有甲子傳奇收官者林忠,尚僅一人而已。未通真武但資質逼人的也有一人,宋今是。」

    董承運搖擺蒲扇的手忽然停了一下,反問道:「誰?」小可可重複說道:「宋今是呀?」董承運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隨即恍然道:「是宋家那個第七子?」小可可點頭,董老微笑道:「有點意思倒是出人意料。」

    小可可沒聽懂這話,不過倒也並不在意,一拍手,在老人身旁坐了下來,長吁一口氣說道:「好啦,說完啦!」

    董承運張開眼,凝望著從片片綠葉中被分割開來的湛藍天空,出神道:「說不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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