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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六章 不夜書樓 文 / 誰念西風

    下午放假對於狗剩這種苦逼到如同牲口般的傢伙而言,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好消息,所有狗剩連吃飯的時候嘴角都是帶著笑意的,這讓小可可很是噁心,暗道眼前的少年郎不會是得了什麼怪病吧?爺爺說這傢伙的識海之濱有真武氣機縈繞,難不成還壞了他的腦子?小可可嘿了一聲,狗剩才反應過來,輕咳兩聲以示鎮定,隨之低頭扒飯。小可可不明就裡,只能斜著眼睛看他,潛意識裡覺得這傢伙下午絕對不會去幹什麼好事去,但可憐自己被爺爺定的有規矩,午後必須午睡,午睡後必須讀書,否則定能一路跟著這小子,看他要到哪裡去,要幹什麼事兒。吃罷飯,狗剩很自覺的洗碗刷鍋,小可可自去書房讀書,狗剩完事之後徑直出了後廚,步履輕快渾身輕鬆,甚至還哼著小調,這讓小可可萬分不解,憤恨的瞪了一眼他的背影,非常的不明白為什麼爺爺要派人通知自己放他一個下午的假。撅著嘴唇的小可可扭過頭來,望著從神州各處輾轉送來的書本,苦著臉翻開一頁頁,百無聊賴又不得不的看下去。

    應天學宮的建築風格不一姿態迥異,有高大馬頭牆的江南屋舍造型,也有朱漆綠瓦的江北大氣閣樓,甚至連圓頂穹廬的西域房屋都可看見,就更不要說神州再偏南的雙層竹樓了。不過其間最多的,還是當數夢華江以南的婉約風格,也就是江南普遍可見的高大馬頭牆,青磚黑瓦,古樸素雅,曲折迴廊錯落有致,很得讀書人靜以修身的風致。更為常見的,是很多牆頭都會探出翠竹一叢,很是可人,這種普遍植竹的現象,來源於應天學宮書法大家東方易之所說過的「食可無肉,居不可無竹」一話,所以應天學宮之內便有了養竹觀竹愛竹的風氣。狗剩踱步而走,便見到了許許多多品種不一的竹子。他是塞北之人,對竹子並不瞭解,但略微看去,總能分辨出一二不同。比如那挺拔粗壯的毛竹,纖弱惹人的紫竹,已經讓狗剩讚歎不已。

    繞過錯落的屋舍,走過一條並不太寬闊但水流嘩嘩水勢匆遽的小河之後,抬眼就能看到一座座環形建築。這便是藏書樓,共四座,每座三層,每一座藏書樓都是一個極大的圓圈,圓圈中間有石桌石椅,還有靜雅亭台,以供讀書疲乏後略微歇息,也可供讀書的學子們辯難經義,各抒己見——因為在書閣內,是決計不能吵吵鬧鬧大聲喧嘩的。狗剩順著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路走到藏書閣前,站在門口,仰頭便能看見一副對聯:書山有路,走兩步停一步乾脆不走;學海無涯,揚千帆爭百舸所幸滾蛋。狗剩每每看到這副對聯便忍不住想要大笑出聲,他也曾繞著四座書樓都看了看,發現每座書樓上面的對聯都妙語連珠令人莞爾,比如西邊的那座,題的便是:看什麼看,進去讀便是;寫什麼寫,出門做即可。東邊的則是:格物致知,來讀書的都是蠢蛋;修身治國,去經濟者可稱天才。而最為讓他捧腹的卻是最北邊的那座書樓上寫的四十個字:日久見人心不古,讀個書當真要命?願君橫死當場;路遙知馬力不足,翻片紙果然廢力!盼爾五體投地。

    這四副對聯簡直是粗陋鄙俗至極,於應天學宮的文脈地位嚴重不符,從書樓落成題好對聯至今,不知已有多少學生對這幾幅字破口大罵憤恨至極,甚至還有人成天成夜的守在學宮主事人呂正清先生門口強烈要求更換對聯,否則便集體罷課返鄉罷學。更有人誇張到揮毫潑墨寫就洋洋灑灑一篇大賦痛罵題寫對聯的人有辱斯文,聲稱此人必將受應天學宮三千學子口誅筆伐,千夫所指。然而呂正清先生對此事的態度卻出奇的鎮定和淡然,一直到都鬧成了不可開交的局面時,呂先生才出門說了一句話。也只是一句話,僅僅八個字,卻讓圍堵在門口的所有學子掩面而逃羞憤欲死。

    呂先生說:字是董老先生寫的。

    狗剩看著眼前的對聯不禁失笑,暗道這位董承運董老先生果然讓人猜不透啊猜不透,明明是個風頭掩盡神州文脈的大師,為何行事卻像那街頭為老不尊的老潑皮一般呢?這讓狗剩總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在燕國的時候那一喝二兩酒便噙根狗尾巴草滔滔不絕侃侃而談的乞丐老叫花子,二者之間,實在是有太多契合點了。

    出神的想了會兒,狗剩搖搖頭,抬腳邁步入了書樓。書樓他倒不是第一次來,但大白天的進書樓,倒是第一次。半個多月的應天學宮生活裡,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會從床上爬起來,然後摸黑跑到書樓這裡,進去默默翻上個把時辰的書,然後再一溜煙跑回去。這麼干倒不是因為不想讓董老先生或者小可可知道自己來了書樓,一者是因為他白天活計實在太重,沒閒暇時間跑到書樓看書;二來是白天人太多,他雖然剛來不久,臉面生分,可難免就會有那麼一兩個吳國來的學子認出他是宋家七公子,招惹許多不必要的麻煩。雖然這種可能性極低,但能少一事,便少一事。這是狗剩一如既往的行事準則和價值觀念。

    夜晚來翻書倒也沒什麼可看,他沒有名師教導,燕國的老秀才教書的時候也不過「三百千」這啟蒙三板斧,如今更沒有人領著他登堂入室,更沒有誰會去指點他要看什麼書,如何循序漸進。所以狗剩乾脆從一樓看起,一路往上看。如今已經看到了第二層。每層的書閣都是相通的,一整層的藏書大約有兩千餘卷,所以狗剩現在

    其實狗剩並不是個愛讀書的傢伙,若他真的一心志學,早就答應老秀才去參加鄉試博取功名了。他充其量也就是個天分還算不錯的少年,又怎麼會變得如饑似渴讀書不輟呢?不過如今的狗剩,還真就有點如饑似渴的意思。原因不外乎其他,只是因為如今的他,有了一項讓他自己都感到十分恐怖的能力——過目而不忘。

    不知為什麼,狗剩記得好像是還在渭城的時候,他便已經模模糊糊的有了這份能力。在玄衣營待著的那幾天裡,因為閒著無聊,所以他便翻閱了一些玄衣輕騎的資料存檔,誰知看過一遍之後,就再難忘卻。狗剩當時還以為自己是那日之間靈台通明格外能記憶,誰知過了幾日再看別的,依舊如此。他那個時候才知道,自己當真是撿到寶了。他也曾詢問過小白龍,小白龍雖然並不能說出原因,但確定此間變化與龍息潤養定然脫不開關係。這個天大的能力對狗剩而言,實在是天大一般,不過他性子沉穩,所以並未聲張,以是於剛剛進入應天學宮,他便一陣激動,因為他知道,這學宮內滿滿的典藏書籍,都會慢慢的成為自己的囊中之物。這也是他為什麼能夠清楚的知曉雷豹、霜狼、紫電蟒等猛獸特性。畢竟這些東西不是塞北產物,就算他倒騰過獸骨,也應該是全然不知的。

    一層書樓,兩千餘卷——這是什麼概念,這意味著,整個應天學宮的藏書,都會一步步印刻在狗剩的腦子裡,然後成為他成長的巨大養料。當然,一切都得建立在狗剩願意讀書的前提之下。

    很湊巧的是,狗剩如今十分願意讀書。

    進了書樓一層,左手邊有一個不大的木屋,屋子裡住著一個年近花甲的乾瘦老頭,這是應天學宮分管書樓的理書教習,學問並不見得多大,只是管理書樓處處書籍,分類排列,以供閱讀,而且每層都會有一名。書樓沒有晝夜之分,一天十二個時辰皆可隨意進出,翻閱書籍,這是學宮迥異於神州別處的又一大亮點,因此應天學宮的藏書閣又被成為「不夜樓」。大半個月的出入,那老人早就熟知了這個深夜來訪又深夜而去的少年,所以當狗剩剛剛邁進書樓的時候,老人便向他投去了和善一笑,以示鼓勵。沒想到的是這個俊俏的少年只是微微對著老人點頭笑了一下,便徑直上了第二層。這讓老人很是驚訝,因為這許多日子以來,少年只是在一層徘徊,幾成定律。怎麼今天卻一反常態去了二層?老人皺眉想了想,玩笑般自言自語道:「這孩子,莫不是已經將一樓的書都讀遍了?」說完老人愣了一下,然後搖頭歎息自己的異想天開,繼而繼續坐在門口,看會兒舊書,再抬頭望一眼出入如織的學子。

    書樓二層的佈置和一層幾乎沒有分別,除了樓梯口有個明顯的「貳」字以外便是和一樓一模一樣了。狗剩隨意打量了一眼樓中密密麻麻陳列在一起的書籍,很是好奇這些書日夜堆放在一起,如何保存的如此完好?就算用以存放書籍的書架是以特殊木材製成,也不該幾乎連灰塵都不沾染啊?難不成真的是如大家眾口相傳的看的人多了自然光潔如新的緣故?狗剩是不信的,所以他覺得,這自然是理書教習的功勞,於是對著樓梯口旁邊屋子門口正埋頭書寫著什麼的教習點頭致意。他倒不是矯情,而是單純的覺得這些教習們實在勞苦功高,許多日子以來的讀書看書,狗剩不知不覺間早就成了一名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愛書之人。所謂愛屋及烏,因此對理書教習,也不禁多加敬重了。在他點頭微笑的一瞬間,那教習竟也抬起了頭,看到狗剩的微笑後愣了一下,然後放下手中細毫,與狗剩回了一個笑容,隨後攤手示意他入樓自去觀書。狗剩笑了笑,抬腳走開。

    在浩如煙海的群書之間,狗剩只從第一櫃第一排取出了第一本書,那是西曄曾經的文淵閣學士,也是享譽神州的文章大家蘇瑜所著的《四國論》,其中涉及了四國自建國伊始到蘇瑜所在的那個年代中近六百餘年的歷史。所取內容乃是六百年間這四國中較為大的變革與崛起,當然還有衰落和消退,洋洋灑灑共二十四篇文章四萬餘言,歷數了四國紛爭與各自的經國之策。文章氣度非凡,縱橫有力,雖然言辭修飾上有不少欠缺,可意義卻非同尋常。不過可惜的是此書歷經波折,直到蘇大家去世之後才得以刊印發行。有傳言,此書一出,曄國皇帝甚至伏案痛哭,連連呼喊「朕失鹿,朕失鹿也!」

    不過這蘇大家寫的好與不好,狗剩哪裡能看的明白,他只是囫圇吞棗,先記下來而已,至於用處,總會有的。就算沒有,那起碼也不會賠本不是!這般的精打細算,不知蘇大家知曉後會不會氣的從棺材裡蹦出來狠狠敲打狗剩一戒尺。

    日光和煦,狗剩渾身暖洋洋的正讀得爽快,冷不丁身後有人拍了他一下,狗剩微微皺眉,回過頭去,頓時挑起了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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