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七章 笑看你扯淡 文 / 誰念西風
此時正是未時中分,書樓裡並不是特別熱鬧,畢竟有很多人都喜歡在這個時候睡上一會兒午覺。然而就算如此,一眼望去,寬闊的書櫃前依舊有不少人凝神翻書,狗剩眉頭挑著,甚至要瞇起眼看著背後的那個人了,他很想冷哼一聲或者破口開罵,不過顧念學子太過,想了想,狗剩還是從嘴角擠出一抹很是友善的目光,然後用十分溫柔的語氣說道:「找死嗎!」
他的背後不是別人,正是一身男子青衫打扮卻依舊光彩照人的彭靜娜。
這個女孩兒嘴角帶著微笑,顯得天真爛漫人畜無害,而且極為吸引目光。應天學宮雖然並沒有明令禁止拒收女學生,可女性在這座聞名遐邇的學府中依舊少的可憐。所以整個書樓已經有不少人的目光開始往這裡聚集了。聽到狗剩的話,彭靜娜非但沒有慍怒,反而笑的更為可人了些。她壓低聲音,輕輕對狗剩說道:「你猜猜看,如果人們知道吳國宋家的七公子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應天學宮,會有什麼反應?」說完這話,也不等狗剩言語,彭靜娜便嬉笑道:「恐怕咱們兩個,最先死的,會是你!」
狗剩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將手中的《四國論》放到書桌上,先是環視了一眼四周若有若無掃視過來的目光,然後將十分和善的微笑掛滿臉龐,這才好整以暇道:「小娘皮半年不見倒是越來越讓老子驚訝了,你現在倒是說說看啊,看看咱們倆,會是誰先死。」
狗剩說話的功夫,手指已經輕輕搭上了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彭靜娜的手腕上,笑容可親,但偏偏手腳十分的不老實。彭靜娜皺了皺眉,然後歎了口氣,也不去管悄悄攀上自己脈門的狗剩手指,而是帶著惋惜的聲音道:「七公子,宋家如今都家破人亡了,您竟然還有心思在應天學宮優哉游哉,小女子著實佩服、不曉得當您知道宋府一門上下死的死散的散的消息時,作何感受?哦對了,小女子還要告訴您一聲,宋家三爺好像已經與世長辭了七公子可要節哀順變啊!」
狗剩呵呵笑了笑,用極為輕微的顫動拍了拍彭靜娜的手背。半年沒有見,這個女子的變化還真的十分出乎狗剩的意料,起碼在北山的時候這小娘皮沒有直接道出自己的身份這一點就已經讓狗剩刮目相看了——終於學會了用心機耍手段了嗎?狗剩在心底嗤笑一聲,只可惜女子便是女子,饒你精似鬼,論起真的手段和心機,老子就算讓你先竄出兩條街去又如何?
「爺沒工夫跟你瞎扯淡,不想死的話,趁早閉上嘴然後滾會西海去!」狗剩依舊是笑瞇瞇的,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極為瘆人,讓彭靜娜臉上急速的閃過一絲惱怒,然後在最短的時間內又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表面上的波瀾不驚。她的手還是搭在狗剩的肩膀,即使被狗剩看似無禮的摸了半天,也絲毫沒有抽走的意思,反而歎息著道:「從渭城走的時候,我曾對自己說過,那日我受的所有屈辱,他日都要一點一點的從你身上還回來。七公子,七少爺,真是天可憐見,如今我竟然會在應天學宮碰上你,您說說看,是不是命中注定?」
彭靜娜的聲音很是嫵媚,她年紀本就不大,生的也極為漂亮,纖纖玉手放在狗剩肩上,身子有不自覺的往狗剩那裡湊了湊,加上說話時不經意的吐氣如蘭,當真是溫香動人,由不得人不去心猿意馬。然而狗剩卻沒有絲毫的想入非非,他只覺得一陣厭煩,這種表現只能說明眼前這小娘皮更加的不是玩意兒了!狗剩暗歎一聲,看來環境的惡劣很能造就人啊,燕國的苦寒使得自己這個不滿十五歲的少年兒郎少年早熟,而西海的萬里戈壁同時也讓這名尚在豆蔻的芳華少女變得如此心機沉沉。這並非狗剩願意看到,但狗剩知道,如果再來一次的話,他還會毫不猶豫的就將彭太守一家再次逐去西海。
不過時過境遷,如今的宋家再不是一句話便可使得朝堂震動的宋家,而彭靜娜,也不再是那個天真跋扈的太守千金,如此境地下在西曄應天學宮重逢,之間的巧合與注定,也當真說不清楚了。狗剩歎了一口氣,對彭靜娜道:「少在我面前表演你不知溫習過了多少遍的苦情了,爺不吃這套。我奉勸你一句,當年我能如何,如今依舊能夠如何,你最好收斂一點,如果你做不到的話,我不介意教教你怎麼做人。」
狗剩頓了一下,然後眉頭微微動了動,像是剛想起什麼,又笑著道:「你或許能孤注一擲和我置上幾天的氣,完全不顧後果只為報仇。沒錯,這樣是挺豪邁的,不過小姑娘,你遠在西海受風沙砥礪的父親與兄長,恐怕就經不起折騰了吧?」狗剩的語氣十分隨意和淡然,他用另一隻手拾起放在桌上的《四國論》,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道:「我已經沒有爹了,可是你還有一個爹,自己掂量去。」
彭靜娜的臉色微變,手也忍不住抽了回來,可是看著狗剩的眼神,則更加憤恨怨毒了。
這個王八蛋,這個王八蛋!彭靜娜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或許已經學會了波瀾不驚和面如平湖這兩個詞,但學會是一方面,加以運用則是另外一個方面了。明顯,這一點她用的並不好,甚至說還很糟糕,更甚至於當狗剩說出「小姑娘」這三個字的時候,彭靜娜肺都要氣炸了,她可以容忍狗剩的心不在焉,可以容忍這個仇人不把她放在眼裡的狂妄自大,但她實在不能容忍,直到今日,眼前的這個王八蛋還只將她看做一個小女孩兒!
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時的彭靜娜與狗剩比起來,可謂是一無是處,但兩個人依然有著本質的區別。那就是一個是男人,另一個,是女人。有時候女人能夠使用的法寶,是男人遠遠望塵莫及的。就比如現在。當彭靜娜的纖纖玉手要從狗剩的肩膀抽走的一瞬間,她卻忽然又塞了回去。速度快的讓狗剩都顫了一下,然後瞪著眼睛看了她一眼。然而當狗剩回過頭來的時候,卻又忍不住瞇起了眼。
這小娘皮,真他媽讓煩死了人。
此時此刻,從二樓書架深處,剛走出兩個俊立挺拔的人影,然後,兩道目光便筆直的射向了坐在木椅上微微瞇起眼如同猥瑣流氓的狗剩和花容失色好像剛剛被流氓非禮過的彭靜娜。
似乎不需要更多的言語,場間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狗剩苦笑一聲。
彭靜娜很適時的在狗剩的苦笑還沒有在嘴角綻放的時候便抽出了手,一臉驚慌的倒退兩步,然後滿臉通紅,牙齒微微咬著上嘴唇,表情淒苦,泫然欲涕,讓人一眼就明白了她此時此刻的淒惶和無助。不得不說這種表情實在是太能夠調動男人作為英雄的潛在情緒了,當彭靜娜羞憤欲死般伸出手指指著狗剩欲說還休抽泣著喊出那一個「你」字的時候,在書架旁站定的那二人已經有一人怒喝一聲,然後疾步衝向狗剩,伸手便向他衣領抓來。
狗剩無奈的搖了搖頭,屁股離開木椅,稍微轉了個圈,腳下一蹬,整個人已經坐上了木桌,然後順勢彈到了木桌前面,恰到好處的躲過了那年輕人的五指。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一直是狗剩的行事準則。
那年輕人一手抓了個空,忍不住一掌拍到了桌子上,整個寂靜的藏書閣二樓頓時間響起「砰」的一聲,於是所有人,不管是看沒看到此間情況,也不管距離這裡有多遠,都探頭望了過來。有上興者甚至露出了「有熱鬧看了」的興奮表情,爭先恐後奔了過來,聚攏在了一起。
於那年輕人一同過來的另一人此時已經站到了彭靜娜身前,將她護在身後,看表情也是十分憤怒,只是修養極好,並沒有太過失態,而是冷冷盯著狗剩,目光中的憤懣毫不加掩飾。
狗剩掃了一眼,歎了口氣。這兩個年輕人他是認得的,昨日在北山邂逅彭靜娜時曾與這二人有過一面之緣。那氣急敗壞想要過來拽自己衣領的,似乎姓齊,而那個護在彭靜娜身前的人,好像姓陳。這姓齊的在北山的時候便氣焰囂張,張口閉口又是奴才又是主子,此時更是氣的不行,手掌之上青筋頓起,死死的看著狗剩,好像要擇人而噬,連袖子都要挽起來了。
姓齊的年輕人眼見狗剩腳底抹油溜的極快,惱怒之下又拍了一下桌子,指著狗剩叫道:「你給我過來!」
狗剩無奈的瞅了他一眼,手中拿著那本《四國論》,攤了攤手以示愛莫能助,道:「你當我傻?」
這姓齊的暴叫一聲,踩著椅子便要奔過去,卻聽到身後那陳姓男子忽道:「萊辰且慢。」齊萊辰愣了一下,憤恨的從椅子上跳下去。他畢竟是應天學宮在冊學子,身份尊貴,在桌子椅子上跳上竄下未免太過有失學宮子弟的身份,總不能讓他這堂堂的學宮正牌學子與那不入流的下等僕役相提並論吧。齊萊辰瞪了狗剩一眼,站在桌子前喘了口氣。
陳姓男子上前一步,盯著狗剩,然後沉聲道:「哪裡來的狂放之徒!」
話少,可其中怒氣,卻十分直白,甚至怒氣之間,還夾雜著一絲殺氣!
狗剩瞇起了眼,好奇的看了看這位雖說俊朗,但並不張揚的年輕人,然後笑了起來,保持著沉默。他的這種表現好像很是奇怪,但細細一琢磨,卻又狂放之極。
這種表情的意思太明顯——笑看你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