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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七章 風波起,郎君把栗剝(中) 文 / 誰念西風

    褚山良近日來非常的不爽,不爽的原因有二,一者是連親王府臨近中秋都會有一次宴飲城中權貴的酒會,與會名單早早便會定下,而今年中秋宴會名單中卻沒有他褚山良的名字,這無外乎是對在他這個鈞城巡城兵馬司副指揮使臉上輕輕抽了一耳光,讓他覺得好生鬱悶卻絲毫不敢生氣,暗中想著難道是自己哪裡未曾討好連親王以至於此次中秋失寵?二者是那西市的祥記燈籠鋪曾老頭,這傢伙如同那茅房裡的石頭,這般死硬,哪怕是死了媳婦兒,也不肯將那粉雕玉琢的孩子叫出來,這讓他很動肝火,家中豢養的孿男已經不知被他摧殘過多少回了。中秋佳節臨近,可是他這個官居從六品的副指揮使卻諸事不順極為惱火,恨不得當下就帶兵衝到西市,將那老曾頭的獨子搶過來,直接扔到大床上好生玩弄,洩一洩心中火氣。

    在兵馬司衙門的褚山良不耐秋老虎的酷暑,已經喝掉了五六盞茶,這固然是因為他太渴,另外的原因還是他心急如焚。連親王府舉辦中秋酒會,名單上不見自己,這實在讓他心中忐忑難安。雖然南宮王爺不一定會出現在酒會上,就算出現也不過是寒暄幾句即退去,可其間的意義卻深重,若是全城權貴都得知今年他褚山良被王府酒會除名,那下一年的日子,褚山良勢必不好過了。所以他才會冒著大太陽跑到平時從不坐堂的衙門裡來,央求自己的表哥也就是正使段聽之前去王府探探風頭,看看自己因何被除名,是否能有補救的方法。這段聽之的母親便是褚山良的姨母,這麼一層關係擺在那裡,段聽之雖然一百個不願意,也還是去了趟連親王府。段聽之為人雖然不甚方正淳善,但比起自己這個表弟還是好多了,不過幸虧他沒有聽聞過鈞城西市老曾頭一家的淒慘,否則肯定會痛毆一頓這個不省心的表弟!

    等了許久,還是不見表哥回來,褚山良已經快要耐不住性子了,他在衙門大堂裡踱來踱去,顯的煩躁之極,還沒等再張口讓雜役換茶,就看見一個心腹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入堂時一個不小心竟然跌倒在地,臉上佈滿汗水,也來不及擦拭一把,乾脆也不再爬起來,而是匍匐到褚山良身前,哭喊道:「禍事了禍事了!」

    褚山良正值焦躁難安,聽到心腹大呼小叫,頓時發作,一腳踢了出去,將那心腹踢的仰面倒下,失聲痛呼。褚山良冷哼一聲,罵道:「鬼哭狼嚎個什麼,出了何事!」

    「大大,大人,張肖一干人等,被人拘在了老曾頭家裡,特遣人報信,說,說」

    褚山良大怒,臉色立時呈血紅,不耐煩的一跺腳,罵道:「你急個屁的急,說的什麼!」

    「說危在旦夕!」

    褚山良怒火攻心,嘩啦一聲將身旁的一桌茶具茶水掀翻,罵道:「豈有此理,刁民要造反嗎!待我親自去,我倒要看看老曾頭到底有幾個腦袋,我活劈了他!」說完大步邁出,卻發現心腹並未跟上,不由得又罵道:「你是傻了嗎,趴在地上做什麼!」

    那心腹臉色微微泛白,艱難的嚥了口唾沫,沉吟片刻,也不起來,而是顫著聲音道:「大人,要,要謹慎行事啊!」

    一句話讓褚山良驟然冷靜下來。他邁出去的那一腳不知不覺間頓在原地,低頭想了想,褚山良皺起眉頭,對那心腹道:「可知對方來頭?」他不是傻瓜,知道曾老頭絕對沒那份膽量敢和自己派去的人作對,而且就算有那個膽量,他一個身殘老頭加上個目盲孩子,如何有那個能力?這之間,只怕牽扯的還有他人。不過褚山良此時怒火熊熊,哪裡壓的下,只匆匆問了一句,又想走。那心腹略微冷靜了一下,然後答道:「尚且未知,不過大人,為完全策,您最好還是通知一下正使大人。」

    褚山良想了想,覺得有理,當下道:「你去連親王府通知一下表哥,待我先去西市看看。」

    那心腹連忙點頭,趕忙爬起來,目送褚山良匆匆而去,消失在巷口。

    這心腹的嘴角,忽然勾出一抹陰森森的笑容,淡淡看了看褚山良已經消失不見的方向,暗歎一口氣,伸出手在臉上揉了揉,似乎有些無奈有有些無趣的自言自語喃喃:「唉,依舊是這般容易,哪裡有半分火中取栗的凶險,沒意思啊沒意思!」

    當褚山良踏入西市的時候,便感到了一絲莫名的惘然。西市一如既往繁華喧鬧,可這種喧鬧明顯不符合此時應有的情境!自己派出去的五個人各個是得心應手的心腹,且不說曾上陣殺過敵見過血砍死過人的張肖,就算那幾個不比張肖的巡城甲士,也是訓練有素的精兵。這些人在西市出了這麼大狀況,西市怎麼可能還會如此平靜。想到這兒,褚山良不禁放慢了腳步,他這回帶了五十弓步手,呼呼啦啦一堆人全副武裝站在街道上,看著極為威風,可就算這樣,褚山良也還是內心惶惶,心道莫不是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過江龍來了鈞城?要不然怎麼會不動聲色的解決了自己最為倚賴的心腹手下。而若是那些江湖過江龍,又怎麼會讓人報信通知自己呢?看來此間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去通知表兄實在是明智之舉。

    又想了想,褚山良深吸一口氣,決定還是去看看為好。不管是江湖遊俠還是朝廷官員,自己一定要出面先行掌握主動才對。萬一此事驚動了連親王爺,那可就真的不妙了。

    不過當他推開曾老頭家門的時候,立時便後悔了。

    院子裡是穩坐當中的小可可,而小可可的身前是整整六個被捆成粽子一般的大漢。小可可的指尖環繞著灰色的弧圈,並不多,只是幾寸長短,像是小魚一樣在她的手心遊蕩。這場景有些詭異,但傳達的訊息極為清楚明白——這是個真武修行者!

    然後就什麼都不需要多說了。

    既然有修行者在這裡,巡城兵馬司副指揮使便值不得半文錢了,天知道各國朝廷對真武修行者有多麼籠絡,「千鈞王」南宮王爺如何,不照樣對修行者禮敬有加嗎!用一條副指揮使的姓名換一個真武修行者的人情,而且還是一個劣跡斑斑的修行者,生意做來實在是太划算了。

    所以褚山良做出的第一個反應便是猛然扭過頭去,對著跟在自己身後將要湧入曾家院子的那五十弓步手怒喝道:「滾回去!」五十弓步手不明就裡茫然無措的盯著長官,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話,更有那自作聰明者首當其衝向院子裡撲過去,卻被怒火沖天的褚山良猛然揮手利落的抽了一個大巴掌將其摜飛摔落在地,然後又重複吼道:「滾出去!」

    這下當真是無比清楚明白,那五十弓步手唯唯諾諾,紛紛後撤,一直被褚山良直欲殺人的眼神給逼到了巷子外才心有餘悸的停下。然而他們就算再害怕,也是害怕不過站在門口邁不動步子的褚山良的,眼看著院子中穩穩坐著的小可可和堂屋前笑容可掬但明顯不是什麼好人的狗剩,褚山良嘴角發苦,心中翻騰著巨大的恐怖,躊躇良久,還是硬著頭皮走上前來,先是裝模作樣微微躬身向小可可行了一禮,然後才說道:「尊駕蒞臨鈞城,下在下有失遠迎,請尊駕恕罪。」他本來想自稱下官,不過想了想還是換了個江湖稱號,而且絕口不提派人欺凌曾老漢一家的事兒。如此這般,等待會鬧到這件事兒,他完全可以將其推到手下身上,竭力撇清自己,至多承認一個管教不嚴的罪名。在副指揮使上坐了這麼多年,褚山良無比明白「棄車保帥」的意義。

    然而他想錯了,因為小可可根本不屑於去聽他廢話與他寒暄,而是揮手間一道弧圈飛了過去,筆直朝褚山良面門襲來。那褚山良雖然霸道蠻橫,為人卑鄙下流,但也絕不是泛泛之輩,當下眉頭一挑,深吸一口氣側身翻轉,堪堪避過了那道弧圈,只是形姿狼狽,險惡異常。褚山良對小可可這種開門見山的做法始料未及,當下便有些發懵,愣了愣面上深紅閃過,勉強抱拳道:「這位小爺」話還沒有說完,猛聽得背後呼呼風響,頓時大驚失色,他反應奇快,身子向下一矮,再次避過倒飛回來的弧圈,只是帽子和束髮的髮簪被弧圈掃掉,頭髮傾灑下來,好不狼狽。

    褚山良個子不高,且肥頭大耳身材臃腫,面貌更是可惡,讓人望之作嘔,這一下雖然避過了小可可馭氣弧圈,但姿勢極為不雅,又加上衣冠散亂,當真是滑稽之極。這般羞辱,就算是個泥菩薩也該有了火氣,可褚山良還是強行忍著,頓了頓表情,任由髮絲凌亂姿容狼狽也不去管,而是問道:「尊駕可心平氣和否!」

    剛才他稱呼小可可的時候用了「小爺」二字,此時卻已經換成了「尊駕」,想來就算強行忍著,也還是鬱結在心。而小可可才不會管他鬱結不鬱結,而是淡淡道:「西曄當今丞相趙恆說過,天尚公平地容惻隱,身為一方父母官,便應想著如何保境安民,如何教化人心,而不是魚肉鄉里橫行霸道。我爺爺也說過,民父母官兒女,此乃為政之仁。我很好奇,你不過就是個六品的小官,還是個從六品,怎麼就敢在鈞城作威作福毫無畏懼?現在看你,當真是讓人作嘔!」

    小可可怒極之下先折辱了一番褚山良,然後又忍不住想要罵人,可狗剩卻道罵人應該罵的正義些,這樣才有成就感。小可可深以為然,所以用了當朝丞相和董老先生的話來慷慨陳詞,果然覺得充滿了浩然正氣,胸臆爽朗,看著褚山良,便更覺討厭了。不過小可可卻不知道,這也是狗剩耍的一個小心眼,說的越是義正詞嚴,才越是能夠混淆視聽。懲惡揚善的名頭比起莫名修行者的名頭,前者自然好聽一些,也比較混淆視聽一些。打著懲惡揚善的旗號,想來也就沒有人會多加在意二人的身份了。這麼一個障眼法著實簡單,不過倒也行之有效。

    褚山良眼睛微微瞇起來,他當然不會在意這些聽過不知多少遍的廢話,當下輕聲笑了笑,看著小可可,想了想,帶著笑容,忽然沉聲道:「做個生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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