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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八章 風波起,郎君把栗剝(下) 文 / 誰念西風

    院中有植栽的瘦骨嶙峋的玉蘭,這種植物在江南很是常見,但在江北卻並不容易見到。江南有廣角玉蘭,花開如鬼節放逐於河面上的白色蓮花燈,花朵碩大極為漂亮。漸漸的江北也開始種植玉蘭,或是因為生於江北和生於江南的差異,這裡的玉蘭樹總是長勢可悲,完全沒有江南玉蘭亭亭的姿態。曾老漢家種植的這棵玉蘭尤為可憐,像是曾老漢本身一樣,佝僂著身子,模樣淒慘。這是江北許多少經打理的玉蘭常見模樣,狗剩斜了眼神看這棵寒酸的玉蘭樹,耳邊聽著褚山良可堪琢磨的那句「做個生意如何」,忽然之間就覺得十分滑稽,頓時大笑起來,然後歎息搖頭,輕聲道:「褚副使要做什麼生意,且說來聽聽。」

    褚山良不知這模樣俊朗的少年為何發笑,他只是匆匆瞥了眼狗剩便很快將目光回歸到小可可身上。此間人物份量,自然是修行者為高,褚山良雖然不知道那少年是誰,但他知道小可可是個實實在在的修行者,而且境界不低修為不俗。褚副指揮使沉吟片刻,才篤定道:「尊駕需知,在下雖然不是什麼高官,但最起碼還是鈞城一城治安總領人物,品階固然不高,可一言一行多多少少會影響到鈞城事物。而且,連親王對在下亦是十分倚重,就算正使大人,那也是在下的表親兄弟,所以說,當下鈞城,在下是登高一呼無不從者。若是別的城池倒也罷了,鈞城的份量,想必不用在下多加贅述。在在下看來,二位無論是官府供奉還是行走江湖的世外高人,總是需要在下這個不高不低的人物的吧?正所謂化外之人尚且要開方便之門,江湖上亦有江湖上的規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仇敵不如多朋友。只要二位可以高抬貴手,日後二位有什麼吩咐,在下定當任供驅馳,絕無二話!」

    褚山良一口氣將話說完,臉色有些泛紅,於是深深喘了兩口,然後又笑道:「當然,二位放心,在下不會還那麼不知趣。這曾家一家上下,我自會一管到底。保證曾家從此後飛黃騰達,再無有凍餓之虞,也再無人敢來尋釁生事。二位若是不信,在下可以斷指明誓!」

    褚山良言語懇切,字字咬牙而出,端的是情真意切肺腑之言,然後充滿希望的看著小可可和小可可背後的少年郎,微微瞇眼,等待後話。

    「嘖嘖嘖嘖」狗剩咂嘴晃腦,自言自語道:「斷指明誓啊,褚官人的良苦用心可真是出乎意料,在下不等不佩服褚郎君殺伐決斷果敢狠厲,佩服佩服!」

    褚山良大喜,覺得此事大有可行之機。他許諾的話雖然並不能當場兌現,但其間的誘惑力對於平常人乃至平常修行者來說,也絕對不會置若罔聞。就像他剛才所說的,化外之人,也是要大開方便之門的。這也是為什麼朝廷多供奉,而很多真武修行者也願意歸附朝廷的原因。能夠攀青雲而上青天者,畢竟少之又少,千百年來,有多少具大機緣者?更多人只是苦苦修行百年,然後兵解消散而已,所以有些修行者才寧願放棄進取之機,也有歸附朝廷的原因。人生在世,富貴浮雲畢竟鳳毛麟角,求方便者,才是大江沉沙絡繹不絕。褚山良相信,這二位同樣如此,他褚山良還從沒見過真的一心行善無慾無求的人。

    只可惜,他今天遇到的是一個極富心機的狗剩和天真可愛的小可可。

    所以他今日的算盤注定竹籃打水。

    小可可沒有狗剩那般逗人的惡趣味,而是直入主題道:「褚山狼是吧?你且告訴我,曾家哪裡來的一家上下?他的上下早就被你逼死啦!凍餓不虞?我告訴你,想要凍餓不虞,只有讓你這傢伙」小可可想了想,卻不知該說點什麼好,眉頭微皺,猛然詞上心田,拍手道:「讓你去死!」

    這四個字實在是太過直白直接直抒胸臆,褚山良的目光頓時一寒,臉色微變,不過還能強作鎮定,緊盯著小可可,呵呵冷笑道:「尊駕想要殺我?那你可要想清楚了。不要以為修行者就能無法無天,朝廷有法令,真武修行者也不能屠殺朝廷命官。」

    小可可瞇起眼,很難得的極為凶狠道:「爺爺說過,讓人死很簡單,但讓人活的不如死去卻很難。很不湊巧,我這個人很喜歡迎難而上。讓人生不如死的法子應該不少吧?」說著說著,小可可回頭看了看狗剩,看到狗剩笑著點了點頭,瞬間更加自信,頭一昂,對褚山良道:「哼,像你這樣的,法子就更多了。」

    狗剩瞇起眼,打量著褚山良,然後眉頭微微皺起,很意外的看向那院中的一株廣角玉蘭,有點迷茫的垂頭想了想,然後臉色微變,繼而嘴角勾出一抹微笑。其實從他剛進這個院子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這棵姿態嶙峋的廣角玉蘭。玉蘭樹通常都是亭亭而立,而這棵卻彎的可以,實在迥異尋常。狗剩以不易察覺的目光掃了身後目盲小男孩兒一眼。然後又手搭涼棚看了看天空,目光落在院牆外面,怔怔出神,接著歎了口氣,望向褚山良的目光就更加玩味了。

    廣角玉蘭上有個很奇怪的圖案,這個圖案勾勒自然,仿若天然形成,並不引人注意。然而狗剩還是注意到了,因為他的懷中,有個玉珮和那個圖案非常相像。

    簡直一模一樣。

    而且,原本就該一模一樣。

    狗剩默默的在心裡歎了口氣,取栗郎啊取栗郎,老子從南吳一路趕往西曄,連你們什麼樣子都沒見到。現在終於要出來讓老子見識見識了嗎?但願你們不要讓老子失望。

    褚山良此時可以拍著良心說,相對於小可可嘴裡的生不如死,那俊逸少年郎嘴角若有若無的淡淡微笑,才是最讓他覺得恐怖的。小可可年紀不大,且十分可愛,說話的時候不論多麼凶狠,都充滿了一絲嗔怪的意思。而那少年,從頭到尾並沒有說多少話,可褚山良分明覺得,好像自己的喉嚨已經被他摁在了手心,只要輕輕一捏,自己就要死於非命。

    這讓他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後背瞬間汗濕,然後猛的一跺腳,喊道:「二位不要逼我,真武修行者又如何,我手中尚有三千巡城甲士,若是逼急了,小心我來個兩敗俱傷。」

    「兩敗俱傷,你也配!」

    忽然之間,一個渾厚的聲音從巷子裡傳了進來,接著已經缺了半扇門的門再次打開,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大漢昂首進入了曾家小院。那大漢身高八尺,看著魁梧之極,在狗剩的認知中,恐怕只有南吳周亞太能與之媲美。而且此人魁梧之中蘊含睿智,國字臉,卻不顯方正,更多的還是精於事故後沉澱下的非凡底蘊。此人剛剛進屋,便將目光鎖定在了小可可身上,目光略微透露出一絲驚訝。憑他的眼界,自然看出了小可可是難得一見的真武修行者,怪的是小可可那看著不足十歲的年紀真武修行者有,可如此年紀的真武修行者,放眼神州,誰能找的出來?不過略一想想便也釋然,修行者多有奪天地造化之神奇,有那些法門不同修行迥異的也說不準,這孩童看著不滿十歲,但誰知道是不是甲子之後的老者駐顏有術呢?當下朝小可可微微點頭示意,然後目視褚山良,冷笑一聲,喝道:「褚副指揮使,你做的好官啊!」

    褚山良自這黑衣漢子入院後便渾身如篩糠般抖個不停,此時聽見漢子厲聲怒喝,更是面如土色,不過強撐著一股倔強,硬著頭皮問道:「下官褚山良,見過左子寒先生!先生的話下官不明白,不知哪裡惹惱了先生,請先生明示。」

    左子寒搖頭歎道:「褚山良,你是真的糊塗還是裝著糊塗,你所行之事若不是王爺盡知,我又怎麼會在這。」

    一句話說的褚山良臉色大變,平白向後退了兩步,不可置信的盯著眼前這個王爺甚為倚重的近侍,一時竟然連話都忘了說了。與此同時,巷外忽然傳來一陣緊促的腳步聲,隨後院子裡驟然闖入幾時號身披藍色軟甲的軍士。這些人並非褚山良所帶來的弓步手,那麼身份自然可想而知。褚山良愣愣的看著這一群人,幾乎連舌頭都要打結了,顫抖著聲音喃喃道:「王王爺怎麼,怎麼會」

    左子寒瞪了他一眼,連話都不想和他說了,只是回頭對那領著一幫甲士進院的當頭一位深褐色男子道:「你自己的兄弟,你自己處理,莫要讓王爺失望。」

    深褐色男子自然就是鈞城正指揮使段聽之在興中哀歎一聲,揮了揮手,身後眾人立刻便衝了出來,將褚山良按倒在地,隨即五花大綁。動作之嫻熟快極而流,顯然是沒少幹這種事兒。段聽之不愧這個名字,冷眼旁觀聽之任之,他十分清楚這個表弟為人行事有多麼不堪,說怨聲載道也不為過。這些年頭以來若不是自己多方打點,恐怕早就被王爺五馬分屍了。當下既然事情敗露,他自然要撇清關係以求自保,否則恐怕連自己都活不下去。想到這一層,段聽之不禁哀歎一聲,垂頭拱手道:「左先生,待下官處理好此事,自會辭去指揮使一職,從此回鄉歸田,再不踏入鈞城一步!」

    左子寒冷笑一聲,「段大人,能否離開鈞城,可不是你說了算得。」

    段聽之痛苦的閉上眼,點頭道:「下官明白了!」隨即大袖一揮,領著四五個甲士將褚山良帶回衙門,出了曾家院子。

    左子寒冷眼置之,此時才緩緩轉過頭,先是看了看小可可,然後將目光鎖定在那個坐在門檻前嘴角一抹笑意若隱若現的少年身上,想了想,才拱手對小可可道:「二位俠肝義膽,助王爺除去鈞城大害,在下先行謝過。二位若不嫌棄,請去王府一敘,如何?」

    小可可哎喲一聲,覺得好像惹上了麻煩,又不知「助王爺」三字從何而來,於是盯著狗剩,狗剩卻笑了笑,擺手對左子寒道:「真不好意思,沒那功夫,我們來買燈籠的,不知道您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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