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一章 無論哪拉屎,有人來送紙 文 / 誰念西風
「第一個,為什麼祥記會有取栗郎的暗標,你們事前知道我要去那?」狗剩背對著一河清水,眼睛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逡巡而過,不時還舔著臉朝路過的那些紫色不錯的小娘子投去一個賊兮兮的表情和眼神,任誰看都只會覺得這傢伙真的是個長得不錯但卻是不折不扣的登徒子,而絕對沒有人會想到,此時狗剩正是與近乎神州第一諜探系統鈞城主事人交談。而且,誰能想到這個手拿骰子的吊兒郎當的少年,會是人人談之色變的諜子呢?
少年再次拿著兩隻骰子的時候雙手便有些不自然了,七少爺電光火石奪骰時留下的痛感猶在,讓少年心中駭然之情尚未全部消退,此時聽得少爺問話,少年便答道:「兄弟們自然沒有猜到少爺會去祥記。在那裡留有暗標只是因為祥記與鈞城副指揮使之間糾葛頗深,是以需遣人手多加觀察。少爺所見暗標,實在巧合。」
狗剩點點頭,忽然問道:「鈞城每一處都在取栗郎觀察範圍之內?」
少年嘿了一聲,答道:「不至於那麼誇張,但是凡要害處,必有足跡。例如巡城兵馬司正副指揮使,鈞城提刑司,訟獄衙門,以及市令堂等地,則耳目遍佈。」
「連親王府呢?」狗剩重複了一個之前便提到過的問題。少年的表情有些凝重,想了想才緩緩搖頭,狗剩以為連親王府並無佈置,卻聽到少年很快應道:「我並不知曉,先前便向少爺說過,連親王府那種地方,就算布了諜子,也絕不會輕易動用。您應該知道,王侯府邸,尤其是手握實權的王侯,安插諜探極為不易,所以那些諜子藏的自然也極深,不到萬不得已,即便老死其間,取栗郎也不會貿然發令驅動。而且,如此等地方的諜探檔案,一般都是由總頭親自把持,我的資格還太低,不足以觸摸到這等隱秘」說到這,少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狗剩,然後才笑道:「少爺如今身領家主之職,主宰取栗郎,您自然是有資格的。少爺若是想知曉,大可發一手令,我千里加急遞往總頭處,調取存檔便可。」
狗剩擺了擺手,道:「算了吧,沒那個必要。」
少年神色一鬆,看著狗剩的目光便更加敬服了,他以及他手下的若干兄弟對七少爺印象並不多,最怕的便是這位七少爺初掌大權少年心性,任憑喜好不加考慮便魯莽行事。如此一來,取栗郎十餘年辛苦營造的實力恐怕會朝夕崩盤,彈指覆滅。好在這位新任的主人並不是那種剛愎自用橫加干涉的主兒,他也能鬆了口氣。
狗剩出神的想了會兒,然後才道:「第二個問題。取栗郎如今有多少人,勢力影響範圍有多大?」
少年毫不遲疑道:「有多少人我知道的並不確切,畢竟有些暗諜是絕密存檔,除了總頭和家主之外,再無他人有權知曉。就目前我所知道的而言,取栗郎共九百四十二人,勢力範圍影響整個神州」說到這兒,少年忽然停頓了一下,因為他看到了七少爺臉上騰起的驚訝神色,心中不禁小小得意了會兒,才繼續笑著說:「少爺肯定不信吧?我初入取栗郎的時候也是不信,不過等少爺日後足跡踏遍神州,自然知道我沒有騙你啦。取栗郎有個前輩曾開玩笑說,身為取栗郎郎君,無論在哪裡拉屎,都有人跑來送紙,此誠不我欺也!」
狗剩深吸一口氣,顯然被「整個神州」四個字給震撼的不輕,良久之後才慢慢道:「內部如何編製?」
「取栗郎設職位四階,總頭、大頭、中頭、小頭,總頭總領取栗郎所有郎君,不分地域不分國別,有且只有一人擔任。大頭分四人任職,領曄、燕、吳、睢四國,中頭就多了去了,較為關鍵的一城一池都會設有中頭,嘿嘿,小人不才,如今職務便是取栗郎鈞城中頭。至於小頭嘛除以上三階外,所有取栗郎,都是小頭。」說到這,少年頓了一下又補充道:「鈞城地位極為特殊緊要,所以城中取栗郎也是除了吳國京都和曾經的渭城之外最多的,共兩百零二人,分佈鈞城城池與周邊!」少年說到「曾經」二字時,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七少爺,當看到少爺臉上並沒有其他神色的時候才略微鬆了一口氣,嬉笑道:「可以說,鈞城這地兒,除了官府之外,就數咱們取栗郎最為厲害了。而且,有時西曄朝廷辦不到的事兒,咱們取栗郎也可以辦到。」
狗剩道:「西曄朝廷不知道取栗郎的存在?」
少年嘿了一聲,道:「若是不知道的話,那西曄豈不是昏聵到亡國的程度了!咱們取栗郎雖然在各處行事都比較低調,但作為諜探,西曄同行們的嗅覺也是很靈敏的。只不過是抓不到,無可奈何而已。」
狗剩嗯了一聲,心中瞭然。宋家豢養的諜探組織自然身份龍蛇混雜極難分辨,就算是分辨出來,單憑官府力量,恐怕也只能乾瞪眼。否則宋敬濤又怎麼會說出「就算不該是你的東西,也只能是你的」這種話來呢。
見得七少爺略微出神,少年撓了撓頭,有點猶豫的小聲道:「少爺,家裡出了事兒,兄弟們都是知道的,如今家裡基業盡毀,幾位爺也都東南兩遷,少爺您您難道不去?」
狗剩愣了一下,反問道:「去哪?」
「去找家裡的爺們啊!」少年比狗剩還要愣,傻傻的道:「少爺待在西曄總不是個辦法吧!」
狗剩輕笑一聲,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如今宋家東南兩遷人心思變,原先生意財路十去七八,正是動盪之時,他這個新任家主若不趁勢收攏宋家各處勢力,接管家族,恐怕很容易被居心叵測的叔伯兄弟趁虛而入。狗剩對著那少年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這讓少年有點不著頭腦,暗道難不成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可道理上沒錯啊!他卻不知道狗剩的笑只是單純的感激,如今能夠和他推心置腹的人,並不多,很顯然,這個年紀輕輕的取栗郎鈞城中頭很中狗剩的意。微微想了想,狗剩道:「我在應天學宮還有些事,總是要先辦完的。」
少年哦了一聲,忽而笑道:「少爺就沒什麼吩咐的?」
狗剩嘴角微微翹起,這個鈞城的小中頭,倒還是個心思靈巧的傢伙。吩咐吩咐什麼呢,自然是吩咐取栗郎盯緊睢國和南海,以防生變,不過狗剩完全沒有這種心思,一來是他不怕有人造反搶勢,二來是他知道大伯四伯和五伯都不會那麼笨。不過既然提到了吩咐,狗剩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於是向少年道:「幫我看緊曾家院子,特別是那個瞎眼的男孩兒。」
少年皺眉頭,沉吟片刻道:「少爺,那個地方已經沒有了價值,且已經引起王府注意,繼續盯下去,既沒什麼意義,反而容易暴露!」
狗剩搖頭,固執道:「盯著就是了,一旦那個男孩兒出現任何問題,馬上派人來應天學宮告訴我!」
少年不再多嘴,而是點頭應下。
狗剩皺了皺眉,忽然又道:「你再辦件事,替我查查一首詞。」
少年嗯了一聲,狗剩便將飛鼠林那位爺說過的那首詞向少年說了說,少年皺著眉想了想,嘿嘿笑道:「咱對這個還真不怎麼在行,組織裡有專工詞道的人物,回頭我加急將這首詞遞過去,讓人給查查。」
狗剩點點頭,眼望著落日從城牆一隅散出萬千光輝,透過河岸楊柳斑駁灑落橋上以及身下清水上,情不自禁的便深吸了一口氣,微微張開手掌,直腰瞇眼,站了好半響。
少年不明白少爺怎麼突然好像發癔症一樣擺了個這麼奇怪的造型,不過也不敢出言驚擾,只是手中撥弄著兩隻骰子,百無聊賴的站在原地。少爺的問題只問了兩個,還差一個,他是萬萬不敢走到的,只好安靜等待。
過了很久,少爺才睜開眼,目光中閃過一絲少年看不懂的失落和悵然,然後笑著對他道:「最後一個問題,你叫什麼?」
少年「啊?!」了一聲,下意識道:「小人叫皮猴,您叫我猴子就行了。」
狗剩啞然失笑,嘿然道:「你這個名字倒是方便好記。」
皮猴撓了撓頭,笑容燦爛:「取栗郎都是沒名字的,就算之前有,進了取栗郎也得改。小人是孤兒,自小被取栗郎養大,倒是一直叫皮猴。」
狗剩明白,諜子一般都是沒名字,有名字也是假名的,畢竟有些人還帶著一家老小,總是要提防身後人報復,提防一家老小的安危。當然,這個規矩,只有孤兒不用遵守。
沉默片刻,狗剩搖了搖手道:「走吧,必要時我會聯繫你們。」
皮猴扭頭就走,毫不拖拉,彷彿從來沒和狗剩說過一句話,甚至從來沒有見過狗剩似的。這種乾脆利落的作風是每個諜子必備的素質,不過狗剩一瞬間卻好奇想到,諜子這種職業,當真是最不惜離別的吧?
不過也應該是最惜離別的,因為往往一轉身之間,便會成為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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