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話 小三兒，我喜歡微生 文 / 站在邊緣的蝸牛
有歌聲。淺淺的，縈繞在耳邊。
彷彿天外來音，空靈悠遠，蕩徹心扉。
傍晚醒來的時候微生並沒有在身邊。這幾日她每晚都會被驚醒。被一幅幅莫名其妙的畫面驚醒，而今夜換成了歌聲。
可當她醒來之後便什麼都消失了。
她慢慢從床上起身，穿上雪白的拖鞋，順手拿起床頭的蠟燭，點亮。黑暗的屋內慢慢被籠上一層溫暖又詭異的黃暈。跟著微生久了，她也染上了這個習慣。半夜醒來不想開燈，喜歡點上一盞蠟燭，她愛上了這一個不刺眼，還很溫暖的顏色。
端著燭台打開門走出去。
過道上漆黑一片。她穿著吊帶絲綢薄裙，輕輕地踩在柔軟的地毯上。突然覺得她此時的樣子特別像古堡裡飄動的女鬼。她不禁笑了，順著樓梯往下走，來到書房門口，門縫裡沒有光線透出。
微生不在。
突然，又一陣空靈的歌聲飄入腦海。這個聲音……竟然似曾相識！
陸桐雅一驚，連忙回頭。客廳內仍然很黑，屋內死寂，沒有半點聲響。而那個歌聲只是一個旋律，沒有詞，彷彿是一個年幼的少女，在輕輕哼著一首童謠。天真澄澈的聲音到了極致，反而透出了恐怖之感。
腳下不受控制地。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離開了別墅。炎熱夏日的夜晚空氣中還是濕濕黏黏，沒有一絲微風。腳踩在落葉上發出淺淺的腳步聲。
鼻子邊有花香。越來越濃郁的玫瑰花香夾雜在空氣裡，她到了微生的花園。肥沃的土地紅潤一片。那是被鮮血浸染才有的顏色。可今天，她的目的地不是這裡。因為那個歌聲還在前方……
這個花園同記憶中的一樣。走入後細細一聞，濃濃的玫瑰花香中仍然壓不住血腥的味道。每一朵花上還沾染上了露珠。可那露珠不一會兒就會被染成鮮血的顏色。
陸桐雅快速掃了一眼，不想在此多做停留，加快步伐，往前方濃密的森林走去。
當她穿過樹林，看到前方射入的明亮月光，她拖著的蠟燭被一陣莫名的冷風吹滅了。幾步跑出漆黑的樹林，當眼前豁然開朗的時候，她被嚇得一顫，連忙伸手摀住嘴，制止自己想要尖叫的衝動。
這才發現，整座齊爵彷彿是一座充滿了死亡氣息的城市。它是死神的天堂，人類的地獄。除了神秘詭異的教堂，恐怖血腥的玫瑰花園，還有眼前這一片……
墓地。
說是墓地，不是說是一大片亂葬崗。
亂七八糟堆砌的墳墓，沒有條理，沒有規則。其間雜草叢生，有些墓甚至被挖開，森森白骨被隨意的仍在土堆中。
大部分都沒有墓碑，有墓碑的也只是一個簡單的用木頭或者水泥插入土丘裡的十字架。上面什麼都沒有刻。
沒有名字，日期。有的只有已經晦暗掉的鮮血，潦草地在上面畫了幾筆。
而剛剛的歌聲到此停止了。陸桐雅黑色的眸迅速掃過這一片墓地，慘白的月光沒有任何遮擋，全傾灑了下來，將這裡照亮。
有幾隻黑色的鳥懶洋洋地站在十字架墓碑上，舔著自己發亮的羽毛。
陸桐雅緊緊握住手中已經熄滅的燭台，小心翼翼地往墓地裡行走。她屏住呼吸，控制住猛烈跳動的心臟。用耳朵再次聆聽。
歌聲確實消失了。但一定是在這裡消失的。
這裡面難道還有一個小女孩？大半夜的唱歌？
怎麼想怎麼驚悚。這完完全全就是恐怖電影裡的橋段。
陸桐雅從來沒想到齊爵內還有這番景色。這一大片一望無際的亂葬崗真是無比壯觀。她幾次深入齊爵，每一次都有不同的發現。她想，或許她所見到的這些也僅僅只是冰山一角。
死死捏住蠟燭的手心滲出冷汗。
繼續深入墓地的時候，她發現，在這墓地的正中間，有一個最與眾不同的墳墓。月光襯托著，碩大的銀盤就在墓碑之後。
十字架形狀的墓碑上，遠遠的她便隱約看見上面似乎有一行字。
她的目光緊鎖在墓碑上，和這一片凌亂的墳墓相比，那裡就像是「總統套房」，所以，墓中埋的人的身份也一定不同凡響。
越是這麼想，她的腳步卻越來越慢。
一眨不眨的眼睛被憋得通紅。就在神情恍惚之間，眼前突然閃現了一個身影！那個人就立在墓碑之上，一身潔白的公主裙無風飄揚。蒼白如紙的臉在月光的映襯下十分透明。
那是一個女孩。
一頭黑色的長髮隨意披散著。紅潤的唇就像被抹了鮮血一樣。
陸桐雅止步不前。按照看恐怖片兒的經驗，如果她眨一下眼，那個女孩便會消失。雖然她很怕，可她捨不得眨眼。
「是你在唱歌嗎？」陸桐雅問。
女孩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她。然後慢慢地伸出手，擺了擺……那是在示意她過去。
長時間不眨眼的她還是受不了了。迅速眨過眼後，再次睜開時，站在墓碑上的女孩兒果然不見了。彷彿剛剛只是一個夢。
提口氣，深呼吸。陸桐雅再次邁開沉重的步子，小心翼翼地朝墓碑靠近。
隨著越來越近的距離，她的心跳已經不受遏制。
靠近之後，這個墓碑比她想像中的更大。十字架上面只刻著簡單的兩個英文字母。她看得懂，翻譯過來就是——死神。
十字墓碑下還有墓誌銘。黑得發亮的石頭上似乎是刻的古文字。陸桐雅看了半天連一個單詞也沒明白。
墓誌銘的右下方似乎有一個圖案，被泥土遮擋了。陸桐雅伸手想要把土擦淨，可當手指剛剛觸碰到墓碑的時候，腦中突然又閃過了剛剛那個小女孩的樣貌，耳邊又迴盪起了那首優美空靈的旋律！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她渾身一顫，腳一軟。往後跌倒。當手指離開墓碑時，那首旋律便又停止了。
陸桐雅不可思議地抬頭，重新審視著詭異的墓碑，反反覆覆地看著那兩個簡單的英文單詞。雖然只是看到了一個單一的畫面，可她能確定……
這個墓，就是剛剛她看到那個小女孩的。
可是，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那個小女孩為什麼把她引到了這裡來？她在給她暗示什麼嗎？
突然，月光一暗。碩大又蒼白的月亮旁掠過一抹黑色的身影。
「微生？！」雖然距離很遠，可陸桐雅警覺的意識到自己該回去了。連忙從地上起身，快步往回跑，離開這片墓地的最後一刻，她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女孩的身影死死刻入她的腦海。
一口氣跑回了別墅，關上門，將蠟燭放回原位，脫掉鞋，躺回床上。慢慢平復著呼吸。好在，微生還沒有回來。
大概十多分鐘後房門輕輕轉動。傳來了淺淺的腳步聲。陸桐雅繼續閉著雙眼，洋裝睡覺。可這個腳步聲，陸桐雅聽著聽著便覺得有點奇怪，剛要翻身去看，嘴突然被一雙急速伸來的手給堵住了！
「小三兒，是我！」熟悉的聲音傳來，陸桐雅聽後鼻子猛然一酸。她險些流下淚，轉身便抱住了來者。
是陸桐瑜。這是他們自那日分別之後第一次見面。
那天陸桐瑜為了她自毀雙翼，還受了重傷。之後只是聽沐武說她有蠱雕照顧，讓她不要擔心。可她哪兒能不擔心呢，每日都擔憂著二姐的安全，她的健康。
「二姐，你沒事吧？你身體沒事吧？你翅膀呢？」陸桐雅不自覺摸了摸她的後背。
「翅膀長出來還需要一段時間，不過我沒事了。別擔心。」陸桐瑜用平靜又輕鬆的語氣安撫著她。藉著屋外射入的點點光線，她抬頭便看見掛在床頭出自微生所寫的「一百零一條理由」迅速掃了一眼，看了前面幾條。她心裡一酸，垂頭問，「小三兒，聽說……你要和死神大人結婚了，是真的嗎？」
陸桐雅對她淺淺一笑，點頭。
「我問你，你是真心想嫁給他的嗎？」頓了頓，補充，「死神大人，真的對你好嗎？」
陸桐雅垂頭沉默了一會兒，「我當然是真心的。這輩子，除了他，我誰也不嫁。」雖然現在有很多事她無法接受，還有很多疑惑堵在胸口。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這輩子會嫁給除了微生以外，其餘的男人。
「那小三兒……如果，如果……」如果之後的話她久久說不出口，這不是她應該說的，可是，一想起獸告訴她的秘密，又再看著此時正一臉天真看著她的陸桐雅，她卻又於心不忍。或許是出於自私，但，她確定……她確定，她不希望微生和陸桐雅結婚。
她不想看到那一天。
「如果，我告訴你……我不想讓你和他結婚呢？」陸桐瑜垂眸看著她，又重複，「你不能和死神大人結婚。小三兒，不可以。」
陸桐雅聽後，先是震驚，然後疑惑。
她知道從一開始就沒人願意她和微生在一起。可慢慢的，迫於她的執著和各種壓力，這些人都妥協了。至少表面上來看是這樣的。至少他們對於這件事不再提。包括陸成華，儘管一萬個不同意，微生找他談論婚禮細節的那一天不也一個字沒說嗎？
「為什麼？」她問。
「因為，因為……」可陸桐瑜沒有準備回答這個問題。她不知道該從何解釋，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陸桐雅。就在她躊躇猶豫間，房門突然轉動，再然後……
微生的身影迅速閃現在床前，他垂眸看著她們兩人。
嘴邊銜著一抹不鹹不淡的微笑。
如夜明珠的眸將兩人的表情盡收眼底。
「說啊，二姐，你怎麼不繼續說下去。」微生一手插在褲兜裡，一手放置眼前，似乎正細細欣賞著他那只如玉石雕刻而成的纖纖玉指。
這下兩姐妹都慌了神。微生的出現太突然，就如同一陣侵襲而入的狂風，席捲著房門，瞬間便出現在了眼前。
陸桐雅不著聲色地拉過陸桐瑜的手，站起身，慢慢地移到陸桐瑜的身前，想替她擋住微生。
「微生，你回來了。」她走到微生面前，握住微生的那隻手，對他笑。
「再不回來。你不是就被她騙走了麼。」微生輕飄飄地垂頭看她一眼，眼神還算溫柔，但只和她對視了不足三秒，便又轉眼看向坐在床邊的陸桐瑜。
「二姐，我倒想聽聽。三兒……為什麼不能和我結婚呢？」黑眸一閃，一抹紅光迅速劃過，「你又憑什麼不要三兒和我結婚呢？」
「微生，二姐和我開玩笑呢。你別理她。」陸桐雅想替陸桐瑜開脫。她的手死死拽住微生，防止微生任何一個可以秒殺陸桐瑜的動作。
「開玩笑？」微生看她一眼，眸中肆虐之味四起，「二姐，你能不能不要和我天真的三兒開這種玩笑。開這種玩笑，還不如告訴三兒……」微生一頓，嚴肅地盯著陸桐瑜，一字一頓地補充，「你，喜歡我。」
陸桐瑜一愣，陸桐雅一驚。
兩人同時呆住。
「別忘了你曾經怎麼誘惑我。別以為我不知道。」手一用力，將呆若木雞的陸桐雅拉往身後，長臂一伸，扣住陸桐瑜的喉嚨往上一提，將她生生從床邊提了起來，反身將她扣在冰涼的牆壁上。
「你敢承認嗎。」微生饒有趣味地盯著她，彷彿一眼將她整個人看穿，無數個洞從陸桐瑜心臟劃破，湧入冰涼的風，「承認吧。二姐。當著三兒的面，告訴她。你曾經……有沒有想過投入我的懷抱，替代三兒的位置。或者現在……」
如鬼魅一樣的話帶著十足蠱惑人心的意味。
「有沒有想過，上我微生的床。」薄唇一勾，拉開一個絕美的弧度，「我的床就在你左手邊哦。」
陸桐雅垂頭站在原地，突然之間，她覺得整個世界都離自己好遠，木訥地回頭，越過微生寬闊的肩膀，她看向陸桐瑜。
二姐，你怎麼可以這樣。
那個眼神中充滿了失望，不，是絕望。
不僅僅是對陸桐瑜的絕望，彷彿是對整個世界的絕望。對啊，因為陸桐瑜曾幾何時就是她的世界。她最親最親的人。
她愛上了微生？還背著自己想要引誘微生嗎？
電視劇裡那老套狗血，她看都懶得再看的情節居然在她身上發生了嗎？
兩姐妹愛上同一個男人，然後反目成仇？
「二姐。」陸桐雅往前一步，「你告訴我。是，或者不是。」
陸桐瑜的喉嚨被微生扣住，她知道如果此時稍有錯誤就會被立刻掐死。可是……她看著陸桐雅，眼中盈滿淚水。
「微生，你先放開她。」陸桐雅走到微生的身旁，「我要親耳聽見她說。沒有任何威脅的前提下。」
微生聳聳肩，聽話地放開了陸桐瑜。
陸桐雅站在陸桐瑜的面前，兩雙相似的眸對視著，卻散發出完全不一樣的光彩。
「小三兒，好，我告訴你……」陸桐瑜顫顫巍巍地伸出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腕，陸桐雅一驚，垂頭看……那雙手，正在顫抖。
「是。小三兒，我喜歡微生。」頓了頓，她補充，「很早以前，我就喜歡他了。」
站在旁邊的微生滿意地笑了，旋即轉身，看向了窗外。
而陸桐雅，低垂的頭，劉海之下，隱藏著緊緊皺在一塊兒的眉，和……那雙無比詫異又驚恐的眸。
她一直看著，一直死死盯著陸桐瑜握著自己右手腕的那隻手。
沒錯，陸桐瑜知道她有惡魔之眼！她剛剛說的那句話是說給微生聽的，而之後的話……她此時正通過與她右手的接觸，告訴她！
她在說，她竟然在說……
陸桐雅猛然抬頭，腦中閃過一個又一個畫面。
那，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