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話 你沒為她死過 文 / 站在邊緣的蝸牛
不知是在多少年前……
那時候生活很苦,世界很亂。到處都是戰火殺戮,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就連天空似乎都是黑色的。長年不斷的戰火形成的霧霾終日不散。她的父母或許死於戰亂,或許早早丟棄了她這個賠錢貨。總之,自有記憶以來,她就生活在一大堆乞丐裡。
整日要飯,搶食。過著有上一頓,沒有下一頓的日子。
好在她從小就長得不好看,又鬼靈精怪。躲過了遍地可見的燒殺強女干。認識微生的時候,她只有十五歲,他已經快三十了。
可她還是喜歡叫他「哥哥」微生不喜歡說話的習慣估計從那時就養成了。他活得也很苦,可你從他臉上看不出一點情緒,平靜的黑眸隱在一臉污泥之下。他不同其它的乞丐,從來不搶,不爭。他手段凌厲,為了吃飯,平靜地、迅速地殺人。
她對他是從好奇開始的。
永遠沒想到結束是如此悲壯。
當黑色尖銳的爪刺穿她的胸膛,掏出她的心臟。那一刻,她抬頭看見的是一雙鎮定自若的眸。裡面就連流光都沒有閃動,那一刻她才知道,微生就像一隻喂不熟的狼。這麼多年的掏心掏肺,到最後他殺她就連眼皮也沒有眨動。
她和那些乞丐,沒有兩樣。
胸口被掏空的感覺好熟悉,眾叛親離還歷歷在目。沾滿鮮血的爪就在眼下。陸桐雅猛然一驚,從床上坐起,大叫一聲,伸手按住心臟。
「呼呼~」呼吸急促,額頭上全是汗水。還好,心臟在跳動,她沒死。她現在是陸桐雅,是微生愛的女人,她很安全,不要害怕……
她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暗示自己。卻沒想到她居然如此膽小。被摯愛之人親手殺死的感覺太痛苦,她可以什麼都不怕,唯獨這件事,她永遠無法釋懷。
「三兒?」微生第一時間起身將她擁入懷中,「做惡夢了?」懷裡的人在顫抖,她被嚇得渾身是汗。
陸桐雅心有餘悸,條件反射地推開微生,一翻身,往床下退。轉過頭,一臉戒備地盯著他。順口帶出一句話,「你想幹嘛?!」
微生被她整得莫名其妙。全當她是噩夢沒醒,「三兒,我是微生啊。」
「我當然知道你是微生!」陸桐雅確實還沒有從噩夢之中解脫出來。眼前這個男人殺了她,那個陰影埋在心裡怎樣都揮之不去。
敏感的微生一見陸桐雅此時的表情,臉色剎時被一層黑霧籠罩,他防備地看著她,放下的手慢慢攥緊拳。他問,「我是微生,所以?」深邃如海的眸微微一瞇。側身,放腳。他慢慢從床上起身,逼近陸桐雅,「你……夢到了什麼?」
這時,陸桐雅終於緩過神,冷靜了下來。可看著眼前一片冷然的微生,她暗覺不妙。剛剛她反應太大了,微生此時正在懷疑什麼。
一般的謊言已經逃不過他的法眼。她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我夢到,我夢到……」她繼續往後退,退到了窗台,微生繼續往前逼近,將她死死卡在他與窗台之間。
「我夢到,你……你殺了我。」陸桐雅攤開雙手,看著手心,「你手上全是我的血。」她的手在顫抖,「你用手刺穿了我的胸口。微生……我好害怕。」手在顫抖,她不再偽裝害怕,將情緒全釋放出來。
手抓著頭髮,沒一會兒長髮就被她撓得一片凌亂。
「你為什麼要殺我,你為什麼要殺我?」她佯裝著在想什麼,佯裝著崩潰。慢慢蹲下身,埋頭思考。
立在她身前的微生暗暗鬆口氣,但這股氣沒有松完。他也蹲身,一把將陸桐雅攬入懷中,安慰,「傻瓜,這是噩夢。或許是婚期太近,你緊張了。」
陸桐雅無力地倒在微生懷裡,仰著頭,黑眸裡閃著淚光,「微生,我好害怕……」
微生將她抱起來,輕輕放回床上,又替她蓋好被子,從她的腳下一直鑽到她的身側,將她全身都裹入自己懷中,手腳並用不放過她身體每一寸領地,死死纏著她。
「三兒,抱緊我。」
陸桐雅也伸出手,挽住他的腰,往懷裡收。
「三兒,別離開我。」微生暗自歎息,這段時間他表面平靜,但卻過得非常不安。離婚期越近他越是不安。總覺得他沒那麼容易得到幸福。
「三兒,在人類這有句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以前我不信,可現在我突然好害怕。」這樣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有多可笑。
一個神告訴一個人,他害怕自己的報應。
「微生,你做錯過什麼事嗎?」陸桐雅從懷裡抬頭,而微生也正埋著頭,兩人安靜地對視著,視線之中仍然充滿著揮不去的柔情蜜意。
微生淺笑,摟住她的手再收緊一寸,「能替天行道的人,能懲罰我的人。只有你。」身體一翻,將她壓在身下,鼻翼輕輕碰撞,他俯下頭,淺淺吻了她一口,「別說了,快睡吧。」
陸桐雅看了他一會兒,也是無力。點點頭,然後閉眼。
她能感覺到身上的微生還在看她。可是她卻不想再睜開眼,微生的目光很柔和,她感覺自己躺在一片柔軟的棉花當中。被溫柔緊緊包裹的她逐漸放鬆身心,呼吸均勻。這樣的夜,似水流年。這樣的眸,如光如影。確實能讓人騰升很濃的睡意。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朝陽透過窗戶照射進屋。偶爾從大海上傳來幾聲海鷗的叫聲。陸桐雅睜開眼就看到了微生,他依然俯在她的身上,單手撐在身側,正好替她遮擋住了刺目的陽光。
陸桐雅微微一驚,「微生……你不會就這樣了一晚吧?」微生這個姿勢和她入睡前一模一樣!
微生只笑不語。
「你不累嗎?!」陸桐雅全當他默認了。
微生點頭,「僵硬了,動不了。」他耍賴,「給我揉一揉。」
「好好好。」陸桐雅不停點頭,伸手就替他揉肩,捏手,好一會兒卻還是不見微生移動,正在她疑惑的時候,微生說,「怎麼了?就這樣?」
「啊?」某女沒懂。
「不舒服的可不止這兩個地方。」某男垂頭,順著身體一路看下。
某女順著他視線也看了下去……
「呃……」這個男人!陸桐雅覺得自己的嘴角在抽搐,「微生,你還可以再色點麼?」
微生抬頭看她,一臉正經,「這個……還真可以。」說罷,手一彎曲,做爪壯,瞬間壓下就要襲胸。
「啊啊啊!」某女腿一蹬,直接將他踹到了床下。
「陸、桐、雅!」某男的怒吼聲在這個寧靜祥和的清晨傳遍了整座小島。
……
鏡子中的人有一頭微卷的長髮,像芭比娃娃一樣的眼,時而閃爍著天真純淨的光芒。紅潤的唇微微上翹,她咬了咬下唇,垂眸思考。
白色的公主裙襯托著她雪白的肌膚,玲瓏有致的身材。她輕輕摸著自己的臉……微微歎口氣。
模仿陸桐雅有一段時間了。說話的語氣,神態。就連睡覺都在模仿。她甚至快迷失了自己,真的以為自己就是陸桐雅了。
「她是這個世界上最適合做公主的人。」獸突然出現在她的身後,伸出手勾起一縷髮絲。
「你究竟是誰。」陸桐瑜抬頭,透過眼前的鏡子看向站在她身後的獸。
她能完全複製陸桐雅的外貌也全靠獸。獸精通易容,她臉上一些細微與陸桐雅不同的地方,全是獸一手打造,改變。
而這些小的細節,若不是對陸桐雅特別熟悉的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
獸並沒有理會她的問話,繼續替她整理黑髮,時不時抬頭看著鏡子中的陸桐瑜。
「你說,死神大人和我究竟是誰更瞭解她?」這句話像是他的自問。問完之後,他又笑笑,回,「當然是我。」畢竟他認識陸桐雅的時間更長,不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他都比微生更早認識她。更先愛上她。
「所以,我能一眼看出你是假的。」他有點自嘲,垂頭往後退,又瞇著眼,虛晃著去看陸桐瑜,「明明都一模一樣了。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對呢?」
「你真的能看出來?」陸桐瑜轉身,正對他,「我看著一模一樣啊?」哪怕是她自己都分不清了,外貌上明明沒有不同的地方。
「或許是神態吧。」想了半天他還是沒有得出答案,「你繼續模仿著。只能指望婚禮當日有頭紗還有濃妝。但願能撐一天。」
「一天?」陸桐瑜垂頭,雙手揪在一起,就連這個動作也是陸桐雅的,她已經模仿得習慣了。
「怎麼?聽這口氣,你很失望。」獸好笑得看著她,順勢靠在牆上,「你果然喜歡死神大人。蠱雕真不值得。」獸將手貼上臉側,扣起人皮面具,四肢關節間發出「卡擦」的聲音。
陸桐瑜一驚,連忙抬頭。她知道獸要露出真面目了!
對於複製別人,獸是最擅長的,因為他不僅會易容,還會縮骨。
人皮面具被一點一點撕下,這個過程比陸桐瑜想像中的更加緩慢複雜。她看見獸正慢慢變高,腿在一節一節伸展。
終於,他似如夢初醒的人,伸著懶腰,人皮面具撕到了脖子。那一張熟悉美艷的臉暴露在外。陸桐瑜驚詫得說不出話。
竟然是……
「大、大姐……」她往後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獸是大姐?
「什麼大姐。」獸好笑,伸手解下領口的扣子,這憋了他好久,勒得他喘不過氣,一直把扣子解到胸口,露出誘人的胸肌線。
「你能和大姐上床嗎?」獸咧嘴一笑,深深地看著陸桐瑜。
「你!」她知道獸指的什麼。在他冒充蠱雕的時候,她曾經每一夜都與他纏綿,她每一夜都伺候著他……
「你這個變態!」陸桐瑜衝上前,手一揚,揮手欲要給他一巴掌。
獸偏過頭,輕鬆握住她的手腕,往懷中一拉,貼上她的耳朵,紅唇輕啟,「二妹,我記得我也讓你很爽的。」身影一閃,猛然將她逼到了高大的落地鏡前,反手一扣,將她壓在鏡面上,冰冷的鏡面貼著她的側臉,背後的獸全身上下都貼了上來。
「從小我就不喜歡你。和自己不喜歡的人上床,真他媽膈應。想動粗的人是我,好嗎?」埋頭紅唇輕輕碰到她的香肩,「不過我還真沒看出來啊,二妹你這麼浪。」
「陸桐心!」她大吼。這個世界太亂了。陸桐瑜被他死死扣住,怎麼掙扎也無濟於事。
「蠱雕在死之前。還求我放過你。嘖嘖……真不值得。」
「蠱雕……」陸桐瑜心一疼,雖然一直以來她對蠱雕也沒什麼好感,可蠱雕確實對她很好,這個世上除了陸桐雅也就只有蠱雕。聽到這個消息,她不禁憤恨。咬牙切齒,「你殺了他?」
「他愛上了你。我當然不能留他。小瑜,在這個世界上,愛情是最危險的東西。他上一次沒有因為你背叛我,但誰又能保證下一回呢。是吧?」就像井上景,就像隆迪,就像陸桐雅,這些人不全是為了愛情背叛了整個世界嗎?
「陸桐心,你放開我,你究竟想幹什麼?!」這句話一吼,獸狹長的眼眸頓時變了色,美眸閃爍間,手一用力,轉身將陸桐瑜扔到了遠處的床上。還沒等她緩過神,身上重力壓下,脖子被獸死死扼住。
「我要殺了你。」獸猩紅著眸,修長的手指扣住陸桐瑜潔白細嫩的脖子。用力,再用力……是真的想要殺死她的力道。
陸桐瑜掙扎了幾下,再也沒有了力氣。就在她以為自己會被他掐死的時候,獸卻又鬆開了她,然後,他竟然開始撕扯她身上的公主裙。
衣襟偏飛間,她朦朦朧朧地看見獸的眼角迅速劃過了眼光。
「對不起。」他一邊道歉,一邊繼續施暴,「你確實太像小三兒了。既然得不到她,但你和她一模一樣,不知道能不能稍微讓我好過點。」
陸桐瑜惶恐地看著他,往後退,腦中只能迸出兩個字。
「瘋子。」
「你是她姐姐,就先為她償還一點吧。」說罷,拉住陸桐瑜的腳腕,將她拉回身下,見她還在不停掙扎,早已紅了眼的獸,揮手就是一巴掌。一巴掌之後,陸桐瑜的臉頓時紅腫,嘴角流下一絲血跡。
而獸卻沒有因此停手,反而雙眼放光,更加興奮了。
「啪~!」又是一巴掌打下,他笑了,瘋狂病態的大笑聲在整棟古堡內來回迴盪。把陸桐瑜徹底當做了他心中憎恨了數年的女人,他一邊施暴,一邊罵著,「我讓你背叛我!我要你和我一樣痛苦!哈哈哈~」
陸桐瑜被他打得分不清方向,耳朵傳來陣陣嗡鳴。整個世界都在眼前旋轉。
瘋了,她究竟做了什麼要替陸桐雅承受這樣的悲痛。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獸的思緒已經凌亂了。大腦早不受控制。手下更是停止不了,沒有節制不停地扇動。一巴掌一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陸桐瑜的臉上。
一分鐘後,陸桐瑜就被打得暈了過去。他看著身下血跡斑斑的白裙,臉上的笑繼續蕩漾,越蕩越開。
「哈哈、哈哈哈哈……」不可理喻的大笑久久不散。可是他卻笑出了淚。滾燙的眼淚順著臉頰,一直流到脖子,流入體內。身側的拳狠狠攥緊,若不是留著她還有用,他真想現在就把身下的陸桐瑜活活虐死。
她死了,想必陸桐雅會很痛苦的。
我要你痛苦,我要你生不如死。
陸,桐,雅。
……
清澈的小溪裡映出了一張恐怖的臉。但這張臉明明有一雙絕美的眼。那眼中有萬年不散的清高孤獨,能從裡面看出紛雜的故事。
這雙眼裡,似乎沉澱了世間所有的哀愁。你只需看他一眼,就會被他的哀傷吸引,然後無法自拔,泥足深陷。那是一種足以讓人死的哀愁。
可他的臉……毀了。
仿若一件尋遍世界都不易獲得的藝術品,卻缺了一個角。不禁讓人遺憾。為他哀歎一聲,惆悵一下。
長長的黑髮順著身體蜿蜒入溪水,從背影來看,這就是一個擁有古典氣質的美人,就像從古畫裡走出的病美人。
讓人想去疼,去愛。
他伸出手,輕輕摸著直到現在還在流血的傷口。這傷口從鼻樑一直蜿蜒著劃到了下巴,紅唇被這道駭人的傷分成了兩半。
看著溪水中的自己,隆迪一顫,手中帶血的繃帶掉落在水中,順著水流一直流往了下游。他還是一動不動,看著溪水映出的自己。
曾經她說過,「隆迪,你好美啊。這世上沒有比你更美的人。要是有人敢動你的臉,我一定滅了他。」
可後來,真的有人動了。
微生。
他只是對他小有不敬。微生就下了狠手。
後來,她發現了滿臉是血的隆迪,和滿手是血的微生,竟然毫不猶豫地奔向微生,反覆查看他的手有沒有受傷。確認無誤後,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隆迪那張已毀的臉。
再然後,只是歎息。
離開時,終於停下腳。沉默好一會兒,在隆迪以為她會關心他的時候,她卻說出了這個世上最殘忍的一句話。
「隆迪啊……以後把臉纏住吧,我不願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
她愛的只是他的美貌和契約的秘密。當他手中什麼東西都沒有的時候,她就冷落了他。一直冷落著他。
「為什麼?」他的手毫不留情地按住臉上的傷口,這種傷終年不會結疤,不會好。它會一直流血,一直疼。讓你想忘也忘不了。
「為什麼……」被他死死按住的傷口,在不停往下流血。鮮血染紅了溪水,模糊了視線。他仰頭大吼一聲,又垂下頭,用手狠狠拍打著水面,水花四濺,浸濕了他的黑髮。
溪水的下流,獸一手拿著隆迪纏住臉龐的繃帶,一邊慢悠悠地往上走。遠遠就看到正在發瘋的隆迪。他停下腳步,不急著上前打擾。
隆迪一頭黑亮的發在陽光下散發著奪目的光芒。還是很美,縱然是一個殘缺的藝術品,但他依然還是藝術品。不會因為一個角而喪失所有的美麗。
他看著隆迪的長髮,默默笑著。
心裡卻為隆迪悲傷了一把。在這個世上他佩服的人只有一個,那便是隆迪。因為,他親眼見證了隆迪享受著什麼樣的寵愛,又墮落到一個怎樣的地獄。卻到了如今……
他仍然捨不得剪掉那一頭的長髮。
他仍然在等著,在盼著。哪怕沒有一點的機會,他卻還是沒有終止的等待著那個人的回心轉意。
這種執著,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或許只有數萬年來守住了死神契約的隆迪能夠做到。
獸仰起頭,直視刺目的陽光。
死神大人,有這麼多人用生命的力量愛著小三兒,你究竟憑什麼和她在一起呢?你不覺得,在我們三人當中,你是最沒有資格陪伴她的人嗎?
至少,你……沒為她死過。
------題外話------
——他仍然捨不得剪掉那一頭的長髮。
寫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好疼。
我突然開始心疼隆迪了。
不過,我想反駁獸,我們的死神大人可比你更愛三兒。哼!
如果沒有錯,明天會萬更,會更到楔子。呵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