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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0.第40章 惠潤的旅途(二) 文 / 鵜鶘桑

    「唉唉,怎麼又昏過去了!不行不行,得救她,怎麼辦?」惠潤光著上半身直撓頭,「對對對,先得吃點東西?」他將隨身帶著的青稞粑粑掰了一小塊,又舀了些溪水在掌心兌成糊糊,以一隻手指頭蘸著,小心地往那女子的嘴裡塞。

    「咳咳咳,咳咳……」雖然吃得過程不是很順利,但好歹也算是為那女子飽了飽腹,惠潤將手在溪水邊洗了洗,又扭頭期待地看著那女子,可見那女子仍然緊鎖著雙眉,身子縮成繭狀,看起來痛苦極了。

    「嘶,對了對了,生火!讓她暖和起來!」惠潤一拍手猛地想起來,那女子方才身上冷得像冰一樣,想來應該是在溪水中泡得太久了,身體的熱氣都消散殆盡了,導致身子太虛,這才會昏迷不醒,「斑斑啊,我去林子裡拾點柴火,你在這裡看著她啊。」惠潤拍了拍一旁正拿屁股對著他們的老驢,認真地囑咐道,彷彿它能聽懂一般。

    「噗——」老驢打了長長的一個響鼻,一邊表示著自己的不屑,一邊翻了翻白眼表示同意。

    看著惠潤光著上半身摸索地進了林子,老驢索性又走了兩步,離那女子遠遠的,方才坐下,只不過時不時會用餘光瞄一眼那女子,確保她一息尚存後,又繼續閒散地反著芻。

    等到惠潤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火升起來時,天已經將近黃昏,「唉,清芳小施主,也不知道小僧來不來得及救你,可是眼前就是一條人命,小僧決不能坐視不理,只願菩薩將苦難都引渡我身,保你平安就好了。」惠潤靠著火堆,看著對面臉色有些好轉的女子,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姑娘,小僧此行原本應該救一個故人的,可是你傷重體虛,我不能不救你,等到你好轉了一些,我便將你托付給山間農戶照料。」

    「別,丟下我。」那女子驀然睜開眼睛,眸色又冷又厲,簡直如同剛從煉獄裡爬出的厲鬼一般,加之她身上腫脹又帶著傷痕,將方纔還心定神閒的惠潤和老驢齊齊嚇了一跳,惠潤緩了口氣,上前詢問道,「施主,你感覺好些了嗎?」

    「你救了我。」那女子語氣平平,可是惠潤分明從她的語氣裡聽出了滔天的恨意。

    「我,我是不是不應該救你?」惠潤背後冷汗涔涔,糟糕啊,自己不問這女子來歷,也不知道她有何原委,萬一,萬一她並不需要自己搭救,自己也不應該強人所難,將她救活啊。想到此處,他有些愧疚,「小僧也沒有問施主要不要搭救,就擅自做主了,對不起,要是施主實在沒有活下去的勇氣,那,那你再輕生,小僧也不管了。對了,但是小僧要提醒施主,凡是輕生的人,他的中陰身每隔七日,就會重複一次輕生時的痛苦,這上吊的,就每隔七日上吊一次,這服毒的,就每隔七日服毒一次,會重複不斷地體驗當時的痛苦,所以……」

    「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怪你。」那女子打斷他的話,小聲古怪地笑了起來,一邊用力糾結而扭曲地撐起身子來,「既然,老天饒我不死,我就,勢必要報那血海深仇,小師父,你心善,此時千萬不要丟下我,你丟下了我,我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放心吧,小僧絕對不會現在放著施主你不管的,不過施主,小僧此番有要事在身,最多再照顧你一日,一日之後,小僧送你去附近農家,你看可好?」惠潤試探地詢問道。

    「一日?足夠了,只要我命不死,便能恢復!」那女子剛說了幾句話,就悶咳了兩聲,聽得出她心肺間滯郁甚多,想來受了極重的創傷。

    惠潤也不便問她來龍去脈,只低著頭往火堆裡加柴,一時間,除了幾聲清脆的鳥叫外,竟然再沒有一個人開口。

    過了一會兒,想來是那女子恢復了些,她開口問道,「小師父,你救了我,可想要什麼報答?」

    「不用不用,我也沒做什麼,再說了,見你一個弱女子重傷,任何人都不可能坐視不理的。」惠潤連忙擺手,「我救你不圖什麼報答,施主,報答什麼的,切勿再提了。」

    「小師父,這世上,不是人人都像你這麼好心的。」那女子打了個顫,「要不,我也不會,我也不會……」她說了一半話,又劇烈地咳嗽起來,似乎要將心肺都咳出來一般。

    「你先別急著說話了,趕緊喝點水吧。」惠潤見她臉色青紫,隱隱有窒息的模樣,慌忙上前替她拍打後背,順便將她身下的僧袍拾起來,披在她身上,「這兩件衣裳,都是你的罷?」那女子咳了一陣,微微緩了下來,她緊了緊身上的衣衫,眼裡有淚光泛起,「我,我這破絮之身,今日虧得師父垂憐才撿回一條殘命,素素感激不盡,不談今世,只願來生結草啣環相報。」

    「施主,切莫再說這樣的話了!」惠潤搖了搖頭,「先喝點水潤潤肺,老是這麼咳總歸傷元氣。」惠潤從老癩驢身上取下自己小小的包袱,翻出一隻小缽盂來,又走到溪邊,挑著乾淨的地方,淺淺舀了一些遞到那女子乾裂滲血的嘴邊。

    那女子看得出雖然渴,但仍然十分克制地小口小口啜飲著,樣子十分矜持而優雅,想來出身顯貴世家,那女子顯然也意識到惠潤看著她飲水的模樣,她荒涼一笑,「是了,我都成這幅模樣了,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為什麼,為什麼還要死守著以前的老規矩不放,又有什麼資格端著以前的架子?」她撐著一口氣,顫抖著奪過惠潤手中拖著的缽盂,粗魯地遞到唇邊,大口大口地吞嚥著,「咳,咳咳,我已經什麼也沒有了,哈,哈哈……」這女人癲狂地笑道,將惠潤的缽盂甩了出去,「我什麼都沒有了,已經生不如此,可是我睜開雙眼,還是身負血海深仇,活也不能,死也不能,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還要持續多久!」

    惠潤靜靜看著她,也不言語,只是想要起身去撿那缽盂,突然,一隻手纏上了他的腳,「別,別走,陪我好不好?」那女子噙著淚,撲倒進他懷裡,「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求你別走,別丟下我。」

    「施主,你,你別這樣!」惠潤心裡又羞又怒,「我救你性命不圖回報,可你也不能毀我修行啊!」惠潤光著上身,而那女子負氣似的甩下身上的僧袍和中衣,也光溜溜地緊緊抱著惠潤,「小師父,你可知道我身上為何有這麼多的淤痕,哈哈哈,你,你別怕,我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了,我,我淪落山林裡,受了歹人的欺凌,他們,他們那麼多人,欺負我受了重傷,將我,將我……」那女子又哭又笑,惠潤也顧不得安慰她,只恨不能將她從自己懷裡扔出去,奈何她抱得死緊,真是一點下手的地方也沒有。

    「小師父,你,你沒有反應嗎?你對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嗎?是不是因為我很髒,是不是因為我很醜?我告訴你,我當年可是燕門關關主的掌上明珠,當年,求娶我的人何止百千,我,一個也瞧不上,為什麼,為什麼我就偏偏看上了那個惡賊!」那女子以死死抓著惠潤,指甲都陷進了惠潤的皮肉中,「你是不是嫌我醜,你是不是也嫌我醜!我好髒,我好髒!」

    那女子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麼一般,轉頭往溪水中努力地爬著,「洗乾淨就行了,洗乾淨就行了。」她赤著身子,用溪水狠狠搓洗著身子,絲毫不顧身上的疤痕開裂,血水橫流。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甩上了那女子的臉,「夠了!」惠潤的臉色很不好,他的後背上滿是血道道和抓痕,「施主,你醒醒吧,小僧沒有看不起你,從始至終,看不起你的也只有你自己罷了,你過不去的也只有你自己的心魔罷了。」

    「你,你說什麼?」那女子抿了抿蒼白的唇瓣,「我不明白……」

    「小僧是出家人,當然應該無慾無求,今天不管施主你是美是醜,小僧都不應該,也絕不可能有什麼反應,而嫌棄你髒,這就更加是無稽之談,施主,在菩薩,佛陀眼裡,眾生皆是平等,絕不會因為她經歷了什麼而放棄她,嫌棄她,施主,如果你自己心裡過不去那道坎,那才會變成你心裡真正的心魔呢。」惠潤將她拉到岸上,為她披上方才被她摔下的中衣僧袍,又平靜地向火堆中慢慢加著柴,「靠近點火堆,小心著涼。」

    那女子自他說了那番話後,彷彿癡了一般,只是在他提醒自己小心著涼後略略抬了抬頭,眼裡像是稍微攢聚了些微光,之後她便挪了挪身子,靠近了惠潤些,但依舊不言不語不動。

    惠潤雖然對她的靠近皺了皺眉,但是看她現在的舉動也不是特別過分,為了求她安分些,便也任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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