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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10 新婚(二) 文 / 白茅

    「大哥,父親在世時說了兄弟要相親相愛,不能分。」旁邊看戲的封鈺「好心」提醒,頓時把封義惹炸,更肯定了分家的心。

    封義臉色那個差啊,兩個弟弟,一個庶出,無功無業整日吃將軍府白食,上青樓的錢銀都是在府裡摸出來的,說白了就是條寄生蟲。

    另一個是外室,在他眼中是來歷不明的。若不是父親承認他,封義打死都不會相信這樣的人會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封拓雖有官職,但這脾氣遲早惹來禍端,不如早早分出去,省的連累自己!

    封常氏想分家想了很久,她逮著機會就給封義吹吹枕邊風,但丈夫卻總是猶豫不決。

    今天封義終於下定決心,她一定要將事情辦了!

    「三弟。」封常氏不贊成地看向他:「長輩先去,誰人府上不分家?難道因為父親的一句話,世世代代擠在一起?也不想想將軍府住不住的下。」

    封鈺鄙夷嗤笑:「原來這就是你倆宣表的孝心,父親遺願都能視若無賭。」

    封義厚厚的臉皮也紅了,說到底是他的提議,確實理虧。但他狠心道:「三弟自然不想分,不外是怕沒錢逍遙?我分多一家店舖與你,也多些進賬。」

    「封義!」封常氏一聽封義的想法,當即紅眼,連禮數都不顧了吼他名字。

    什麼叫多分一家店舖,她原本就沒想著要給這兩人多少!

    封義是嫡長,她是嫡媳,憑什麼讓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送給外人!

    「你給我住嘴!」封義眼珠子一瞪,恨不得將攪事的婦人拍飛。

    只要分了,什麼都好過,如今朝廷時政越來越不明朗,關鍵時候不能被這兩個敗類壞了大事!

    封鈺就這麼盯著封常氏看,看得她後背流汗,才不恥地又一聲嗤笑。

    雲千暮聽到分家二字,眼中精光閃現。

    不知道會怎麼分呢,真是有趣了。

    御國京城的豪門貴族有不成文的規矩,府中子嗣眾多的,庶出在分家的時候基本得不到什麼,給你夠度日的錢財,只要不揮霍倒能好好活著,其餘店舖祖屋什麼的,壓根不是你能惦記的。

    如果是紈褲之徒,遲早坐吃山空。

    封義說給封鈺多家店舖,已經算仁至義盡了。

    至於封拓這樣的外室之子,在府中低人一等,得到的就更加少。

    封鈺勾唇笑了,將香案上果食推到一邊,坐上去挑著二郎腿:「如此,我也不妨聽聽你怎麼個分法。」

    雲千暮興致勃勃地扯著封拓回來,聽封義說話。

    「將軍府是不能分出去的,只能留給嫡長。」封義開口。

    封鈺不滿意了:「怎麼,這麼大的府邸就你兩人吞下,未免太貪心了罷?你數數一共多少個院子,就大嫂你這半個兒子都生不出來的,打算全給你女兒,再當嫁妝送去未來女婿?」

    封鈺毒舌,戳中封常氏死穴。

    可不是,這麼多年了她就只有一個女兒!

    依封常氏的本性,定然不願意便宜封義跟小妾生的庶子,至於封義怎麼想,那就是他倆的事了。

    「你!」封常氏氣得臉紅,唾口大罵:「胡說八道!主宅豈有給庶出的道理,這是規矩!」

    「規矩?是御國律法寫明了,還是家規裡邊記載著?不過是掩飾你們貪婪之心的借口。」

    雲千暮想為封鈺鼓掌,精彩啊!

    封拓見雲千暮閃閃的目光落在封鈺身上,皺著眉將她往自己身邊一扯。

    「幹嘛呢!」雲千暮沒好氣地瞪他。

    「弟妹。」封常氏聽到雲千暮的聲音,想將她拉進這趟渾水:「你是書香之家出來的小姐,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快去說說三弟。」

    雲千暮美眸一瞪,她是傻了才會幫你說話,封拓他娘還是外室呢,幫你說話不就是斷自己的路!

    她往封拓身邊靠,學著魚兒怯怯地攥他袖子,一副嬌羞小娘子的模樣,期期艾艾道:「大嫂,父親時常教育要三從四德、夫唱婦隨,我聽夫君的。」

    封常氏一口氣梗在喉間,還夫唱婦隨?我呸!方才在你新房又不見你這般嬌弱模樣,你就裝!

    魚兒好奇地眨巴眨巴眼,不知道娘親怎麼突然變了,又看見爹爹似笑非笑的眼神,果斷抱著娘親大腿繼續圍觀。

    嗚……好玩的事情,魚兒應該找阿呆哥哥來看呢。

    「怎麼了,不同意?」封鈺不耐煩地踢倒香案邊上的果子,咕嚕嚕地滾落一地:「不樂意就別分,別耽擱三弟我去香樓快活的時間。」

    「分!」封義咬牙應下,忽視封常氏惡狠狠不樂意的眼光:「西邊籬院分給你,立道牆將兩家隔開便是,帳房的銀子分成三份,一人一份。封家的鋪子就剩下城西的三間,城北五間。城外貧地百畝,四處莊子,全分了!」

    封常氏眼睛瞪圓:「不可以!我們要照料將軍府,上上下下修葺不用錢?人情往來不用錢?帳房的銀子不能分!」

    封鈺接著翻白眼,嗤笑。

    封拓面無表情就像在看跳樑小丑演戲。

    雲千暮死命掰著封拓落在她腰間的手,沒空理會。

    「這頭家我說了算!」封義拿出當家的氣勢,這蠢婦,他又怎麼會讓自己吃虧。那帳房寫好的銀子早就被他不知不覺挪走了,給出去的不多。

    許久不說話的封拓突然冷笑:「既然無心便不分罷,據本公子所知,大哥你說的城西三間鋪子早就落魄,有進賬的八家被你動手腳換了姓名,城北的亦是,足足十二家。」

    封拓面色清冷接著說:「城東城北客棧酒店茶樓賭鋪糧鋪共三十餘家,大哥為何不說出來?先祖在八個州府都置有良田千畝,你當我等不知?」

    「府中名畫古董珠寶皆存,多年來加上每每勝仗宮中黃金白銀賞賜不下萬數,你當我們是癡兒?」

    雲千暮瞪大眼,土豪啊這是?!

    「呵呵呵……」封鈺繼續嗤笑。

    封義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紅。他在封拓昏迷的三思年間將財產轉移,該死的封拓居然對這些如此清楚!

    不過是外室之子登堂入室,憑什麼!

    在「靖國將軍府」的封號落下之前,這裡一直叫做封府。所謂爛船都有三斤釘,封家是到封義這一代才開始沒往日的輝煌。

    封家百年基業怎麼可能只有封義說的那點家當,擺明了忽悠人啊。

    「想分家,財產做三分,我委屈點,這將軍府就不要了吧,留著大哥臉面上好看,其餘的如數送來就行。」封鈺站起來,「體晾」道。

    「你們不如去搶!也不想想自己身份!」封義當場破口大罵,眼都紅了。

    「身份?本公子通政司正四品左通政,不巧高你兩品階。」封拓漫不經心,你個正六品見了還要屈身行禮。

    「本公子翰林院編修,不缺俸祿。」封鈺正氣凜然,他可不是寄生蟲。

    封義胸口氣血翻湧,喘起粗氣,終於裝不下兄長的行頭,狠狠地一拍香案,嘴唇囁嚅氣得說不出話。

    「走了走了。」封鈺率先出門:「也不知香樓的紅玉姑娘是否掛記著本公子。」

    封拓淡然掃他一眼,繼續摟著雲千暮,邁步出去。

    原本說好的分家,結果談不攏不如意,就此夭折。

    回到留雲院,魚兒還不肯放開封拓,在他眼裡這樣有爹有娘的日子實在太好了,如果能回到西胡同,他一定要到虎子跟前炫耀。

    居然敢說魚兒沒爹生沒娘養,哼哼。

    封拓剛想坐到雲千暮身側,魚兒那小短腿動作忒快,一溜煙搶了封拓的位置,瞅瞅左邊的娘親,又瞄瞄右邊還站著的爹爹,那開心的小模樣,就差嘿嘿傻笑了。

    封拓就這麼看著魚兒。

    魚兒黑亮的眼睛瞅了回去。

    一大一小,兩雙幾乎一模一樣的丹鳳眼,雲千暮覺得封拓太不夠風度了,還跟一個小孩子搶位置,正想說話,就聽見封拓幽幽開口:「你不想要妹妹了麼?」

    魚兒眼睛眨啊眨,半晌突然乖乖下來,蹬著小短腿爬上娘親的懷中,大方地揮手:「來,給爹爹坐!」

    封拓:「……」

    雲千暮:「……」

    孩子親近父母是天性,雲千暮樂得抱著魚兒,看封拓吃癟。

    「封拓,這兩日怎麼沒瞧見滄潼?」雲千暮問。

    封拓深深看了她一眼,雲千暮還以為有什麼大事要說呢,結果那廝來了句:「晚晚該叫我夫君。」

    雲千暮:「……」

    「魚兒,阿呆哥哥在哪裡?」雲千暮乾脆不理會那廝。

    「魚兒不知道哦。」魚兒抓著雲千暮垂下來的一縷髮絲,玩得不亦樂乎:「阿呆哥哥不在,魚兒要和娘親一起睡。」

    封拓當場黑臉,危險地看著魚兒。

    雲千暮摟緊了魚兒,把封拓給瞪了回去。昨夜這廝可一點都不曉得憐香惜玉,雖然她清白不在,但好些年不經房事,那處地方嬌嫩得很呢,結果被這廝弄得撕裂般的痛,現在都沒恢復。

    「好,魚兒就跟娘親睡。」雲千暮拍板,完全忽視封拓的意見。

    屋裡伺候的錦葵抬頭看了眼小姐的表情,又微笑著垂下頭。

    小姐總說姑爺的不好,成親前還說不讓他舒坦自在呢,如今的對話不就像溫馨的一家三口麼,小姐還不自知。

    這個時候,香草突然跑了進來,魯莽的樣子讓封拓眉心一皺。

    香草感受到來自上方不滿的視線,慌忙跪地:「小姐,阿呆……啊不是,滄潼少爺回來了。」

    雲千暮也皺起了眉頭:「回來就好,為何如此驚慌?」

    「滄潼少爺受傷了,奴婢先行下去請個大夫?」

    封拓倏然站起身。

    滄潼的本事不小,那隨時可脫身的毒藥先且不說,就他來無影去無蹤的本事,如今除了封拓,似乎沒人能將他抓住。

    雲千暮心中一驚,她看過滄潼的功夫,一下子就能跑得老遠呢,和瞬身術都有得一拼。

    而在雲千暮眼裡,滄潼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少年,逍遙閣本事大著,居然沒護住逍遙閣閣主?

    雲千暮剛想出去接滄潼進來,就看見幾人進門了。

    滄潼走在前頭,灰色的衣袍沾了血跡,左臂衣裳幾乎被鮮血染透,觸目驚心。常年蒼白的臉色如今更是顯出一種死灰,十分滲人。

    他身後跟著三個人,宋松、胡疤,還有人妖性格的姚蚩,衣裳上多少都粘著血,受了傷。

    前兩人面色緊繃,眼中閃現不安,姚蚩依舊是一身紅衣,卻沒有像初見時那樣「婀娜」作態,冷著臉站著,終於像個正常人。

    「怎麼弄成這樣。」雲千暮心驚地上前檢查滄潼的傷勢。

    左臂有刀傷,血肉模糊,還有一直折斷的箭頭留在裡邊,驚心怵目。

    「錦葵,快拿止血的藥來。」雲千暮急吼吼。

    女子發自內心的擔憂讓滄潼癡迷。

    自己遇見過麼,這樣在意他的人?

    少年無波的眼底倒映出女子的身影,越來越深,越來越亮,焦距逐漸回籠,一點點全落在雲千暮身上。

    那帶著灰色的眼瞳,有了類似欣喜的眼神,帶著不常見過的渴望。

    「娘親……」少年喊道。

    雲千暮動作一頓:「呃……」

    她是當娘了沒錯,但也生不出你這麼大的兒子啊。

    滄潼似乎又要發呆了,又或許他是在緬懷著什麼:「如果滄潼有娘親……是不是也和暮暮一樣?」

    不知為何,雲千暮心中一酸。

    滄潼他……沒見過自己的爹娘?這孩子從小經歷過什麼,為何年紀輕輕又當上了逍遙閣的閣主?

    「大夫來了。」封拓見雲千暮溫柔地看著滄潼,心底突然不痛快,上前將她拉會懷中。

    來的大夫不是誰,依舊是逍遙閣裡的人物,叫堯子。

    堯子年約四十,逍遙閣裡唯一正常的大夫。說是正常,皆因他有醫心有醫德,與逍遙閣其他瘋子一樣的人比,能不正常麼。雖是逍遙閣的人,但治過不少老百姓,民間傳言他就是神醫。

    只是堯子蹤跡難尋,雲千暮也沒聽說過他。

    堯子一早收到姚蚩發出的信號,所以才這麼快能趕過來。

    堯子沉臉檢查了傷勢,開口說:「失血過多,幸好徒弟來得及時。師父,可要用藥?」

    師父?雲千暮瞪大了眼。

    滄潼的聲音無波無讕:「滄潼也要吃藥?好吧,宋松胡疤也過來,滄潼也要給你藥吃哦。」

    被點名的兩人身子一僵,但依舊聽從地上前。

    「真不乖吶,私跑出逍遙閣的人都要吃藥呢。」少年用完好的用手從懷中摸出一個深紅的藥瓶。

    又聽少年慢悠悠的說著,一如往日般,完全聽不出受傷痛哼:「吃了滄潼的藥,乖乖聽滄潼的話,不然滄潼要生氣了,很生氣的……」

    兩人乖乖的將藥瓶接過,只有兩顆藥丸,一看就知道是為他們準備的。

    藥丸那殷紅如血的顏色,讓兩人後背冷汗直冒。

    「這位……怎麼稱呼?」雲千暮見堯子將滄潼的傷口處理了,看著始終不說話的姚蚩,問道。

    姚蚩靜靜地看著雲千暮許久,蘭花指一翹,恢復了往日妖嬈:「小娘子,就叫人家姚哥哥就好。」

    雲千暮渾身惡寒。

    「出什麼事了?」封拓眼中微光閃現。

    宋松和胡疤原本在牢獄中,應該是滄潼將他倆劫了出來。滄潼本事高,前幾次劫獄都沒出意外。

    「封公子,是四皇子的人。」沒作聲的胡疤突然說話了,面容深沉。

    「想虜了逍遙閣閣主?」封拓眼中寒光一閃。

    「是的,出獄之後原本打算回逍遙閣,不料四皇子率領鐵騎將我等包圍。」

    鐵騎,傳聞是御國戰無不勝的軍隊,雖說是軍隊卻只有五百餘人,個個凶狠善戰,皆有武功。

    四皇子,居然調動得了鐵騎。

    封拓心底沉思。

    他們的目標,是逍遙閣閣主,很明顯,又是一個覬覦逍遙閣的人。

    如果只有滄潼一人,他定能從人馬中逃脫,但逍遙閣規矩,閣主不能捨棄弟兄。

    封拓猜的不錯,滄潼身上的傷,就是因救三人才被他們有機可乘。

    但為何幾人逃脫了,不是回到逍遙閣,反而來他的留雲院?

    「阿呆哥哥……」魚兒已經被滄潼身上的傷嚇到了,眼裡含著一眶淚就要落下。

    他走上前,小心地呼呼:「阿呆哥哥不疼哦。」

    疼?那是什麼?滄潼歪頭想了想:「不疼呀,魚兒為什麼說滄潼疼?」

    雲千暮疑惑地看過去,滄潼眼中只有不解,方纔的話不是為安慰魚兒才說的,難道滄潼……

    「不疼就好,誰敢欺負阿呆哥哥,魚兒讓爹爹揍他。」魚兒揮揮小拳頭,不理會他口中的爹爹樂不樂意。

    封拓勾唇笑了,上前拎過魚兒丟在雲千暮懷中:「兒子的心願,為父理應滿足。」

    雲千暮眼角一跳,封拓的意思是要對付四皇子?

    對付皇子,與皇室為敵,對他有什麼好處?雲千暮還想不透。

    滄潼留在留雲院養傷,任逍遙閣的幾人這麼勸都不肯回去。

    後來滄潼被幾人弄煩了,灰袍一揚直接下藥放倒了暴躁的宋松:「都想吃藥麼?滄潼有好多好多藥哦。」

    幾人立馬逃散,可憐的宋松被胡疤拖著走,地上留下長長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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