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 何來情義篤 文 / 麥燒喬
夜涼如水,白日裡行色匆匆各司其職的丫鬟小廝都已歇下,爵府內外一片寂靜。杓蘭院主臥房的窗外,青色身影凝眸,只見床上一個小小的人兒朝外側臥著,蓋著厚棉被露出一個小腦袋,而她青蔥的小手搭在一頭白狼的脖頸,食指上古老漆黑的戒指在月光下劃過幽光。小狼的亦側臥著,姿態很是放鬆,身著長衫的雲子桑探究的看向它身上多出的一個白包袱,不由得啞然。
「調皮的小丫頭。」習慣性皺起眉宇,身影搖頭輕笑著頓住想要進屋的腳步。若不是自己為了以防萬一,默念口訣分辨,只怕任誰都會被這兩個枕頭騙過去,他不知道她去了哪裡,但既然有心思造個幻境迷惑人,想來也沒有遇上什麼危險。眼神帶著警告的瞥一眼房樑上蜷縮的黑色身影,雲子桑終是運功飛身離開。自嘲一笑,他閒暇的時間並非很多,今日來也不過是想看那個心念著的人兒一眼,誰知見到之後越發貪心。
如花湛藍色眸子陡然睜開,無辜的眨了眨眼睛,它剛剛怎麼感覺到了主人的氣息?揮了揮爪子,嗷!主人還是一如既往的那麼凶,在夢裡都不溫柔!
正在府中悠然晃蕩的女孩感覺鼻內一陣癢意,抬手揉揉那挺拔小巧的鼻子,裹緊衣服暗道千萬不能著涼。心中有些後悔自己為了滿足好奇心,在這夜深露重的時候不睡覺出來瞎溜躂。
深吸一口氣,不管怎樣,萬事都有因果,如今白靈的情況是自己間接所至,若能幫得一二,求個心安也是好的。
按照記憶中白府的西邊走去,一路上假山樹木由繁到疏。如果沒錯的話,最西邊的落日軒就是白靈母女的住處。白映兒也說不清楚為什麼自己會對那個小丫頭那般印象深刻,甚至是住處都記得清晰無二,大概是她身上有太多自己前世在孤兒院接觸的孩子的影子。看似唯唯諾諾其實心思細膩,可以最貼心也能最具城府,端看她心境如何變化。
抬步走進院子,白映兒不得不承認這裡確實有些荒涼,這感覺並不全是院落景像帶來的,更多的原因是少了人氣。其實她早就發現白府有些院落從未分配下人,起初她驚奇於主母的一時大意,後來才知是這府中主子大都明裡接受主母安排的人手,背地卻總是藉故懲治甚至害其殞命。主母仁善,久而久之的也就歇了心思,除非她們要求撥去丫鬟伺候,否則任她們暗地裡耍陰鬥狠,主母都不再廢一兵一卒插手其中。
女孩腳步輕輕淺淺,踩過的地方並未留下痕跡,她的視線沒有過多停留,直直的望向白靈居住的房間。那裡一盞微弱的燭光搖曳,一個嬌小的身影伏在桌邊沉睡,卻在夢中不時瑟縮。趁著月色以白映兒的目力可清晰看到小孩臉上的淚痕,透明蜿蜒著的痕跡像要把女孩的臉生生分割開來。她也終於明白為什麼白靈總是低頭不願讓人看見容顏,就連她也覺得這張臉的粗糙程度比起小孩甚少打理的頭發來不遑多讓。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白映兒眼角瞥見小孩嘴唇蠕動,走進細聽卻一直是這重複的三個字,聲音細弱蚊蠅,帶著無盡的驚惶與害怕,讓女孩不禁皺起眉來。
她回想著以前帶孤兒院小孩的經驗,伸出手準備撫上白靈的背脊,卻在半空中被另一雙細小的手扯住衣袖。白映兒的動作頓住,眸光不解的看向一臉倔強不肯鬆手的男孩。
白棄今日如往常一般守在妹妹的院中,卻不想剛打盹的功夫就被白映兒乘虛而入,所幸沒有吵醒那個成天如驚弓之鳥般生活的小妹妹。男孩轉動眸子,示意女孩先跟自己出來,隨即先一步轉身離開,也不管後者如何反應。
白映兒正好也有很多疑問,於是挑眉,迅速跟上了白棄的腳步。
兩人運功疾馳,不一會兒就到了阿芙院外的那片叢林之中,白映兒先一步躍上樹枝,動作瀟灑的坐穩。隨即眼神示意男孩過來。
白棄卻是震驚不小,日裡他刻意放慢速度的奔跑,那時他以為女孩能跟上頂多是僥倖與巧合。而剛剛,他因為生氣白映兒妄圖吵醒小丫頭而運起七分內力使出的輕功,竟然如此輕易就被趕超!難道自己苦練這麼多年的內力,竟比不上一個瘦弱不堪病了十年的大姐姐?
凝著男孩不可思議的模樣,白映兒撇嘴暗道無趣:「有話快說,我還急著回屋睡覺呢。」
回過神來的白棄眼神一冷:「你大半夜的跑來落日軒,想對靈兒做什麼?」說話間也躍上枝頭,想仔細觀察女孩的神色變化,卻是在看到女孩淡漠的側臉時,眸光閃過一絲憂色。
「你不也大半夜的在她院裡,你又想做什麼?」白映兒著實不喜這懷疑防備的眼神,出口的語氣也是一樣的嗆聲。
白棄不怒反笑:「我自是為了保護她。況且,我的大姐姐,你就算不知曉靈兒與我關係如何,也該明白你們從未有任何交集吧?」真不知女孩這能言善辯的本事從何而來,只是這般狡辯著為自己開脫,確讓白棄有些不耐。
白映兒也勾起唇角:「我們以前未有交集,如今同住一府,自是姐妹相待。倒是你,應該明白如今世道即便是同胞親兄妹也沒有半夜宿在一處的道理。而你這般行事若讓旁人知道了,他們會如何看靈兒,你想過沒有?」
男孩惱怒不已,他竟是不知道這人倒打一耙的功力如此爐火純青,明明是有理的一方卻生生被逼得無言以對,瞪視半晌,白棄終是冷哼一聲開口:「我不知你有什麼目的,但是希望你記住,靈兒寧願自己痛苦也不會去傷害別人,對你有惡意的人是誰,你就應該找誰算賬,而不是專捏軟柿子!」
「這麼說,你很清楚對我有惡意的是誰咯?」白映兒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
白棄聞言臉色更加陰鬱,嘲諷道:「枉你有一身好功夫,卻無半點通情達理的本事。今日我就當做回好事,明白點跟你說了吧,這全府上下除了我就沒人對你是善意的,你愛信不信。」就連我也不是全然的對你無惡意,只是你這丫頭好命,不知什麼時候得了主人的賞識,否則的話,我敢肯定你今日不會有命坐在這裡。
白映兒瞇了瞇眼,無所謂的笑道:「事出總有因,總不會就因為我在府外住了十年,就失去了被善待的資格。你的話未免太過絕對了。」
「哼,」男孩卻是毫不忌諱的發出鄙夷的鼻音:「你的年歲好像比我們都要大吧?這麼老了卻還如此天真?萬物的法則只有一條弱肉強食,當強者要殺死一個人的時候,那人若無反抗之力,則必死無疑,誰還問事出有因或無?」
白映兒如其所料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來你們都是以強者自居?」所以才覺得人命都無關緊要,殺死一個人也只是因為想讓他死而已。
白棄冷笑的唇角僵住,他們確實算不上什麼強者,不過對比起從小直情徑行的白映兒,受挫頗多之後心機方面自是更甚一籌。但即便這是事實,被女孩這般嘲諷的形式說出來,白棄還是無端覺得惱怒。
「那不就得了,誰更厲害還不一定呢。」似是看穿了男孩的沉默,白映兒隨手折下一根枝椏,輕飄飄的說道。
「爭一時口舌算什麼本事,現在裝得磊落了?鬼知道剛剛在院中是何等歹毒的心思。」白棄此刻的心情很複雜,既是惱恨她企圖傷害白靈,又擔憂她莫須有的自信會使那些人更輕易得手。他把一切多餘的情感歸結為對主人命令的服從,卻不肯承認這時他心裡的害怕早就超過了對女孩的氣憤。
白映兒皺眉,心道這種被誤會的感覺還真是不好,不過她也沒必要急著解釋。女孩手中把玩著樹枝,狀似無意的開口:「你與白靈,情誼甚篤?」
白棄眸中閃過一絲尷尬,心道這大姐真是單純得可以,卻還是抿唇開口:「並非,但我至少對她沒有惡意。」如果不是白靈的娘被主人提到的次數太多,他也不會關注到這麼個膽小懦弱的妹妹。
「見過白靈的母親嗎?」白映兒悄然開口。
白棄呼吸一窒,眼神銳利的看向女孩:「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女孩沒有回答,只是視線停留在他的臉部,像是無聲的催促。
「嗯」不知想到了什麼,白棄的聲音悶悶的。
「看來不是什麼愉快的經歷。」白映兒噗嗤一笑,腦中閃現如花提到那個女人時抓狂的模樣,跳下枝椏的動作卻如行雲流水。
「回去睡了。」能讓這個人小鬼大的弟弟都談之色變的存在,應當會很有趣。今天出來一趟也不算白費,至少把這個小屁孩揪了出來,此刻她只想好好回屋安睡,於是對著身後揮揮手,腳步不停的朝杓蘭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