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三章 事不過三 文 / 紅顏醉琉璃
陸覺接到安好電話的時候,桌上的煙灰缸裡,已經密密麻麻堆滿了煙頭。
他不抽煙,但是這個晚上,他抽了三包煙。
一支接一支,耳畔不斷迴響著的是秦昊的話。
「陸總,不要自不量力,和我爭之前,先稱一稱你的份量,再確定一下在安好心裡,你我之間的份量。你說她是你的人,那你應該知道,她意亂情迷之際最愛說的那三個字嗎?」
「她愛說,我愛你。」
「你是來向我要人的?你有什麼資格?」
「我沒有這麼多功夫和你浪費,陸覺,看清楚這是誰的地盤,滾出去。」
這一晚,陸覺背身坐在窗口,黑暗之中,只有他指尖那一抹火光明明暗暗,就像是妖火一樣,幾分鬼魅。
第一抹日光照進房間,他置身在煙霧之中,眸色,是死一般的冷寂。
安好的電話,讓這一抹冷寂,稍稍了點兒溫度。
「你在哪裡?」
他問,坐直了身子,語氣急迫。
「我在醫院,對不起我昨天急性闌尾炎倒在衛生間,遇見熟人把我送到醫院,之後我就昏迷了,到現在才醒來。」
電話那安好的聲音,稍顯虛弱。
急性闌尾炎。
陸覺蹙眉,所以說,她不是被秦昊擄走了。
所以說,秦昊昨天那態度,分明是故意的。
握著手機的大掌一緊,不過他心裡更多是記掛著安好:「我現在就來,在哪家醫院?」
「人民醫院,我在住院部502室。」
「我現在就來。」
掛了電話,陸覺都來不及換一身衣服,疾奔醫院。
幾乎是陸覺一進病房,安好就聞到了那股濃重的香煙味。
從床上撐著坐起來,陸覺幾步上前,猛然將她納入懷中,語氣滿是心疼和責備:「你知不知道,我快瘋了,我真的快要瘋了,你忽然就不見了,我滿世界的找你,我好怕,我怕你不打一聲招呼的離開我,安好,我真的好怕。」
安好的傷口被扯的有點兒疼,可是心更疼。
她知道,讓他擔心了。
伸手回抱住了秦昊,她安慰:「對不起,昨天疼到昏迷了,所以沒有第一時間通知你,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陸覺依舊埋首在她肩窩,用力嗅著她的氣息,聲音微哽,像是在和安好說,也像是在和自己說:「安好,我不能沒有你。」
「陸覺。」
安好不知道說什麼,只能抱緊了他,用行動告訴他,她不會離開他。
護士進來的時候,眉頭緊蹙:「誰讓你們在病房吸煙的,還有,這樣坐著,就不怕傷口扯開了。」
陸覺聞言,才忙鬆開安好,小心的將安好放回床上。
轉身看向護士,略帶抱歉道:「對不起。」
「把窗戶開一開,通通風,別在病房抽煙知道嗎?對病人不好。」
「是。」
這時候的陸覺,哪裡還有半分的at接班人的模樣,分明是一個做錯事乖乖聽話的孩子。
也只有安好,才能讓他露出這般模樣。
護士小姐也沒再說什麼,拿著溫度計過來,放到安好腋下,又調了調安好的鹽水瓶,拿起筆記本,道:「感覺如何,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
「沒有。」
「傷口疼不疼?」
「不疼。」
護士看了一眼安好,又看向陸覺,叮囑:「是你女朋友是嗎?剛才那樣的動作這幾天就別做了,小心把她傷口扯開了。」
「是。」
又看向安好:「有沒有反胃?」
「沒有。」
「記住,不要再吃生冷的東西了,你的腸胃本來就不好,生冷的東西本來忌食,何況還是生腥,這幾天飲食上沒有太多需要禁忌的,但是生冷絕對別碰,而且盡量吃清淡些。」
「謝謝,我記住了。」
又循例的問了幾個問題,護士才拔出了安好腋下的溫度計,對著光看了下,點頭:「體溫正常,飯後半小時把這些藥吃了。」
「好,謝謝。」
「還有,家屬,你是吧,來一下。」
陸覺起身,伸手輕撫了一下安好:「我去一下。」
安好點點頭。
陸覺跟著護士出去,過了十多分鐘就回來了。
「怎麼了?什麼事?」
安好問,按照看電視的慣例,安好下意識的覺得,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麼絕症,所以護士要單獨把陸覺叫出去。
陸覺笑道:「你猜。」
看他的笑容,安好心倒是安了下來。
「總不是看你長的帥故意把你叫出去爭取和你獨處的時間?」
陸覺笑意更濃:「還能逗我玩,看來是真的沒事了。接到你電話我都嚇了一跳。」
過來,坐在安好邊上,他伸手握住了安好的手,安好看到,他的眼睛裡分明有血絲。
不免心疼。
「一晚上沒睡嗎?」
「把你弄丟了,我怎麼可能睡得著。」
「對不起。」
「傻瓜,是該我說對不起,是昨天的晚飯吧?早知道就不該帶你去吃。」
安好怕他自責,岔開了話題,語氣輕鬆道:「對了,你剛才還沒說護士讓你出去幹嘛呢?」
他溫柔的吻了吻安好的掌心:「罵我。」
「啊。」
「是給我面子不在你面前罵我,怕我在我女朋友面前太丟臉,所以叫出去單獨思想教育。」
「罵你什麼?」
「抽煙,還有,這麼晚才出現,沒看好你,連手術都是讓別人給你簽字的,問我認不認識那個送你來的人,那人給你墊付了醫藥費,現在藥費單上的錢已經用完了,要我再去補點。」
「哦,對了,要把錢還給唐子楓。」
陸覺笑道:「誰啊?」
「一個校友,昨天上洗手間遇見的,他送我來的醫院。」
「電話你知道嗎?」
電話,安好搖搖頭:「不知道,萍水相逢而已。」
「叫唐子楓是嗎?美大的?那我應該能夠找到,你放心,我會找到他當面謝謝他的,吃早飯了嗎?護士讓你飯後半小時吃藥,不然先吃飯吧,想吃什麼,我去買。」
安好笑笑:「吃過了。」
她希望陸覺不要多問,索性,陸覺也沒有多問。
而是起身脫掉了西裝外套,捲起了襯衫袖子,給安好倒了一杯水,再環顧著病房:「先吃藥吧,我一會兒給你去安排特等病房。」
「不用。」其實這間病房也挺好的,現在入住的就只有安好,相當於單人病房了。
陸覺卻很堅持:「別管了,把藥吃了。」
他遞了水過來,安好注意到他右手食指和中指間的黃褐色,歎了口氣:「你從來都不抽煙的,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
陸覺抬手聞了聞身上的味道:「很濃嗎?等一會兒方海珠過來了,我就回去換一身衣服,免得那護士回來,又以為我抽煙了罵我。」
「呵,以後別再抽煙了,抽煙對身體不好。」
陸覺溫柔一笑:「我什麼都聽你的,安好,我昨天晚上想過了,我們回美國吧!」
安好喝水的手一頓,抬頭看陸覺,沒說話,只是安靜笑著點了點頭,模樣溫順。
陸覺知道自己自私了,可是,孩子和安好,他只要安好。
就算一輩子沒有孩子又怎麼樣?
他要娶安好,不是為了孩子。
安好說過,如果他不介意她不會生,那他們可以立刻回美國。
說不介意,其實不可能,但是他更介意的,卻是秦昊這個人。
所以,他對安好提出了這樣的要求,或者說,請求,他知道,或許會傷到安好,因為沒有一個女人不渴望做母親。
她答應的很恬靜,很乖。
卻正是這樣的他,更讓他愧疚,覺得自己自私了。
可是她不知道,他有多害怕失去她。
其實,和秦昊的這場賭約,從一開始他就怕輸,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輸,他也冒不起這個險。
所以,他要規避掉一切會輸的可能。
而規避掉這一切的可能,就是帶著安好回去,回到屬於他們兩人,完全不會被秦昊打擾的地方。
他是愧疚的,卻也是欣慰的,欣慰安好會答應的這麼乾脆。
「那好,那我去安排,等回了美國,我就休年假陪你背著畫板去旅行。」
「好。」
說話間方海珠衝了進來,一進來都快要哭了:「安安,你真是嚇死我了,安安,再找不到你我都要哭了。」
事實上,找到了安好,她倒是哭了。
眼淚撲簌撲簌掉下來,安好忙安慰:「我這不是沒事,別哭了。」
方海珠抽噎著,算是止住了眼淚,上前握住安好的手:「疼不疼,怎麼好好的會得急性闌尾炎,是不是吃壞什麼刺激到了。」
安好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別說了。
方海珠下意識看了看陸覺,陸覺臉上,有著濃濃的歉疚,她明白了,不敢再說,而是放下包,打量了一下房間:「我給你去轉病房吧,你怎麼能住這裡,陽光倒是好,可是通風效果可真差,誰在你病房抽煙了,熏的,都是煙味。」
「咳咳,咳咳。」
安好看著陸覺的臉色,嘴角抽搐,忙假裝咳嗽示意方海珠,陸覺今天也真夠尷尬了的。
方海珠是個聰明人,頓時明白了,幹幹的看著陸覺:「陸總,那,我給安安去轉病房。」
「去吧,我先回酒店辦點事,記得看著點滴。」
「好勒,陸總你放心。」
陸覺點了點頭,看向安好,眼底一片柔光似水:「好好休息,想吃什麼打電話給我,我順便帶來。」
「不用。」
「那我回去了,馬上就來。」
「嗯。」
目送走了陸覺,方海珠停止了假裝忙碌的腳步,大有一副劫後餘生的表情看著安好:「我以為把陸總得罪上了,還好沒說我什麼。安安,你怎麼不早說這煙是陸總抽的。」
「你又怎麼不想想呢?這裡就我和他。」
「但是陸總從來不抽煙的,我怎麼想得到,還好,饒了我死罪了。」
「你就這麼怕他啊?」安好笑道。
方海珠道:「除了你,誰不怕堂堂陸總,好了我先給你去轉病房。」
「嗯。」
方海珠走了,安好想到方纔那一幕就想笑。
轉頭看向外面的天色,陽光普照,風正好。
*
陸覺一上車,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是他雇的私家偵探給他打的。
接完電話,他原本和天空一樣晴朗的臉色,陰鬱了一片。
發動了車子,回酒店的車速,就像是脫韁了的野馬,連著闖了好幾個紅燈,卻也足以見得他此刻的心情。
狗仔隊說,昨天半夜2點多秦昊去了人民醫院,早上6點的時候出了醫院,半個小時後又回來,手裡提著兩個保溫飯盒,之後差不多是7點半就離開了醫院,進了擎天,沒再出來過。
原來,安好說早飯吃過了,是他送的。
陸覺的臉上,滿是戾氣。
車子停進酒店停車場的時候,他也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
在停車場轉角處,等到他看到一個身影的時候,急速的剎車卻已經阻止不了他撞上那個人。
好在,那個人並不是在他的正前方,只是被他的車子擦到,倒在了地上。
停下車,陸覺趕忙下車,車輪邊上,跌倒著一個女人,長髮散落,遮住容顏,但是從衣著打扮看,應該是個年輕女人。
「你有沒有怎樣?」
他問。
那女孩抬起頭來,咬著牙,臉有點擦傷,陸覺一怔,那是一張和安好三分相似的臉,只是比安好看著稚嫩一些。
「我沒事。」
女孩掙扎著站起來,卻好像弄傷了腳,頹然的又跌坐在了地上。
陸覺上前,抱住了她的手臂,濃眉緊蹙:「我送你上醫院吧,我會承擔所有責任。」
女孩抬起頭,因為疼痛而盈潤了淚水的眼眶,還有那忍著痛楚要緊的嘴唇,讓那張稚嫩的面孔看上去楚楚可憐。
「我的腳好像斷了,好痛。」
她吃力開口,聲音顫抖,越發的楚楚可憐。
這樣的楚楚可憐,讓陸覺產生了強烈的自責。
「我不該把車開這麼快的,對不起,上車吧,我送你去醫院。」
那女孩點了點頭,任由陸覺攙扶著上了陸覺的車,上車之後,她一直咬著唇,隱忍的表情,看的人於心不忍。
「醫院很快就到了。」
女孩咬著唇,又點了點頭。
陸覺盡量把車開到平穩,十多分鐘後,到了附近一家醫院,把女孩送了進去。
拍片,檢查,陸覺不停的看著手錶。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答應了安好趕緊回去的。
終於,最後的檢查結果出來了。
「多處擦傷,腳踝骨裂,需要住院治療。」
醫生給了結論,接下來,陸覺就是忙著安排病房,一切妥當把那小姑娘安排住進去後,手錶上的時針都已經從上午8點,走到了下午1點了。
給那位小姑娘安排了一個護理工,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陸覺連對方叫什麼名字都來不及問,驅車,直奔酒店。
洗漱換洗好,到了人民醫院,安好正在和方海珠打牌。
他一緊來,方海珠忙放下手裡的牌:「陸總,你來了。」
安好只是微笑的看了他一眼,繼續出了一對4,對方海珠道:「該你了。」
一面對陸覺道:「正要打電話給你呢,怎麼來的這麼晚?」
不想讓安好擔心,陸覺上前,坐到安好身邊。
「臨時有點兒事,誰贏了?」
「我啊,我今天牌運好,要是比錢,海珠可能都傾家蕩產了。」
方海珠頗為不服輸:「傻子拿好牌,你沒聽過啊,今天才教會你,你牌運當然好,等後半場,還不知道是誰的天下呢。」
陸覺似乎也來了興致:「三個人打可以嗎?」
方海珠都以為自己聽錯了,不食人間煙火的安好被她說服打牌打發時間已經是不可思議了,連堂堂陸總,全球最大的美術公司——at未來的老總都躍躍欲試,她還真是面子大了。
這樣的牌友,誰能求得到。
於是,趕緊抽走了安好手裡的牌,重新洗牌。
「可以啊,本來就要三個人打的,是我們老家牌,叫關牌,我和安安兩人打,還每次都要數著一人拿15張呢,陸總你來就正好能拿完一副牌了。」
「先教我怎麼玩吧,我對這些不大擅長。」
方海珠忙自告奮勇,把牌面攤開,一一細細講解:「單壓單,對子壓對子,三個可以帶兩張,帶隨意兩張,四個是最大的,就是炸彈,順字要五張起,不講花色的……」
一番講解,極盡詳細,安好聽完,柳眉擰著:「原來三個不一定非要帶對子啊,你剛才沒和我說。」
方海珠促狹一下。
「你也沒問啊。」
「奸臣。」
「嘻嘻,那樣還不是你贏的多。」
「接下去要講錢了,我非要贏你個傾家蕩產。」安好「賭氣」道。
方海珠做委屈狀:「兩家吃一家,不公平。」
「就是要對你不公平,趕緊洗牌洗牌。」
安好催促。
臉上純真的笑容,像個童真爛漫的孩子。
陸覺看著他,心底的陰霾一掃而空。
這陰霾,從他的心底拂去,卻落在了站在病房門口的某個男人身上。
唐子楓是來看安好的,沒想到安好身邊陪著個人,一個和安好親密無間的男人。
醋意騰升,他卻在心裡自嘲他有什麼資格吃醋。
就是這份自嘲,在他心裡籠罩了陰霾。
他再度意識到自己在安好身邊高度。
平凡的他,出眾的她。
低俗的他,高雅的她。
小康的他,富裕的她。
默默無聞的他,享譽全球的她。
從任何一點上來看,他暗戀安好,都像是個不自量力的小丑。
安好身邊的男人他不認識,可是男人身上阿瑪尼的西裝以及高貴的氣質,不用說也看得出來,甩了他唐子楓幾條大街。
手裡的果籃和鮮花,顯得那麼可笑。
他轉身離去,這一刻,連敲個門的勇氣都沒有了。
病房裡的歡樂,是一個徹徹底底不屬於他,他也闖不進去的世界。
*
唐芷晴接到電話說樓下有人給她送了個果籃和鮮花,她還以為是什麼暗戀著,還暗暗的美了一番。
結果下午趁著秦昊出去忙裡偷閒下樓取果籃和鮮花,鮮花上的卡片上,寫著祝您身體健康,署名——唐子楓,她弟弟,她就白美了。
不過能收到鮮花和果籃,還是高興的。
抱著鮮花和果籃上了電梯,她立刻給唐子楓去了電話。
「喂,老弟,今天是刮了什麼東南西北風了,居然給我送鮮花和果籃了。」
「是很久沒給你買過東西了,老姐。」
「哎呦,煽情上了還,不和你說我,電梯要到了,謝謝你哈,我很喜歡。」
「晚上老媽生日,回家嗎?」
「盡量,今天我們老總已經走了,應該能正常下班。」
「哦,那好,蛋糕我來買吧,對了姐,有錢嗎?可以借我五萬嗎?」
「怎麼了?」
「算了回家說吧,你忙。」
「好。」
掛了電話,看著手裡的馬蹄蓮和果籃,唐芷晴欣慰一笑,心情無比美好,這份美好,和陰沉沉的公司氣氛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然而,出了那樣的事情,誰的心情還能輕鬆的了。
本來以為會迎來一場暴風雨的席捲,不過出乎意料的,公關部和宣傳部非常給力,關於銀泰的新聞,今天早上網絡,電視,廣播,報紙居然都只是給了一個小篇幅的報道。
報道也沒有設計到任何和擎天集團有關的字眼,這場擎天集團倉管無心至失火的案子,就像是沒發生過似的。
不過唐芷晴知道,後續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她們秦總下午2點多久出去了,肯定也是去處理關於這件事了。
*
擎楊。
董事長辦公室。
秘書敲門進來,客氣的詢問等候在沙發上的男子。
「秦總,請問您要喝點什麼嗎?」
「冰水謝謝。」
「好的秦總。」
秘書關上門,一出來就大喘氣:「人就和冰塊一樣了,還和冰水,真不怕把人給凍死,擎天總裁,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不過,好帥啊。」
兀自一番碎碎念後,她忙收斂了臉上花癡的神色,去茶水間倒冰水。
回來的時候,就聽見辦公室裡談話的聲音,她明白,她們總裁開完會了,她這時候,就不需要送冰水進去了。
豎著耳朵聽了一耳朵屋子裡的動靜,向來擎天和擎楊水火不容,雖然兩家的總裁是叔侄關係,但卻也是生意上的競爭對手,不知道這次擎天的總裁親臨,是為了什麼事。
聽了會兒,無奈辦公室隔音效果太好,囫圇的就聽見有人聲,卻聽不見說啥,她只能聳聳肩,拿著冰水回到了工作崗位。
此時,辦公室裡。
秦楊動作悠哉的泡著功夫茶,而邊上的秦昊,眼神裡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秦楊將最後一道水倒入紫砂壺,笑道:「怎麼家宴的時候沒有回家,奶奶很記掛你。」
「嗯。」
秦昊只是淡淡道。
秦楊的功夫茶泡好了,給秦昊倒了一杯。
秦昊的面色始終淡淡的,沒有什麼表情。
兩人之間,說是叔侄,可是彼此臉上,卻看不到半分親暱模樣。
甚至,更像是敵人。
秦楊的雖在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而秦昊,則是從始至終面色淡漠無表情,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喝吧,你從小就喜歡和冰水,冰水傷胃,有功夫就學學泡茶,你們年輕人急躁,大願意學泡茶這門功夫,但是泡茶和釣魚,最是能修生養性的,我自己開了一個漁場,閒來無聊就會去釣釣魚,你要想去,我和他們打個招呼。」
「不用。」秦昊沒喝那杯茶,只是眸色轉了冷,「大伯有這種閒情逸致修身養性,我沒那麼多時間。」
「年輕人,就是躁,時間都是擠出來的。」
「所以,那麼難得的時間,大伯用來修身養性就好了,不要浪費在一些無謂的事情上。」
秦楊目光一凌,笑意卻更濃:「無謂的事情,哦,你倒是說說什麼是無謂的事情。」
「爸爸臨終時候和我說過一句話,大伯想知道嗎?」
秦昊不答,反問。
秦楊笑道:「說來聽聽。」
「我爸爸說,一家人,不要趕盡殺絕。」
秦楊握著茶杯的手一頓,臉色明顯變了。
秦昊站起身:「你應該知道,我從小就很聽我爸爸的話,但是我爸爸也和我說過,生意場上無父子。」
秦楊臉色越發的難看了。
秦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像個王者:「大伯的茶泡的很香,修身養性這種事,多做點是好的,所以大伯要是太忙了時間靠擠出來,我會幫你,讓你閒一點。」
「秦昊,你想怎樣?」
這場王者之間沒有硝煙的戰鬥,誰先怒,誰就輸了。
秦楊知道,秦昊今天是為什麼來的了。
既然事情都挑明了,他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秦昊嘴角一勾:「我就是來告訴大伯,事不過三,大伯是牛津大學數學系畢業的高材生,算數應該很好。」
秦楊臉色一片鐵青。
秦昊伸手,捏起了那杯已經冷了的茶,抬頭一飲而盡:「喝冰水傷胃,但是我的胃很大,什麼都吃得下。」
說完,轉身出了辦公室,留下秦楊一個人在辦公室,在秦昊關門出去的那瞬,猛然操起桌子上的紫砂壺,砸向地面,碎了個七零八落,裡面青綠色的茶葉,落了一滴。
「爸。」
秦遠文推門進來,黑色高檔的皮鞋就踩在了期中一片碎瓷片上,低頭看著狼藉了一地的碎片,眉目深鎖。
「那個小子,他居然敢威脅我。」
秦遠東推了推金絲邊的眼睛。
「他是為這次銀泰倉庫著火的事情來的嗎?」
秦楊冷峻著神色,用力的呼出口氣,重重坐回沙發上:「他估計全知道了。」
秦遠文一怔:「包括上次戴安娜外包裝抄襲事件。」
「嗯。」
「他早知道,為什麼當時什麼也沒說?」
秦楊看了一眼秦遠文,眼底有些煩厭的神色,沒回答秦遠文的問題,反是恨鐵不成鋼抱怨:「都是兄弟,為什麼你一點都不如他,你弟弟呢?讓他明天到公司來上班。」
秦遠文嘴角,恨恨的抽搐了一下,身側的拳頭握的緊實。
卻一句反駁和忤逆的話都不敢說,只乖乖道:「好,我給他打電話。——爸,這次的銀泰倉庫起火的事情,我讓人私下聯繫了幾家報社和電台,開了高價,但是沒有一家願意播。」
秦楊閉上眼睛,斜眼看向秦遠文的目光,異常犀利:「這點事都辦不好。」
「爸,她們說上面有人壓著,爸,你說會不會是市長?」
「出去,我現在不想提關於這件事,明天你弟弟來了,把副總經理辦公室給他騰出來。」
秦遠文一怔。
「爸,遠東剛來公司,很多事情……」
「閉嘴,讓你去做你就去做。」
「是,爸。」
秦遠文沒再說什麼,但是眼底深處,卻是濃濃的恨意。
憑什麼。
憑什麼他剛進公司的時候只能做個研發部經理助理,但是遠東一進來就直接是副總的位置。
一個媽生的,他哪一點不如遠東了。
這些年,他不遺餘力的為公司效力,可是什麼時候得到過讚賞,他爸爸心心唸唸只是怎麼讓遠東進公司幫忙。
難道,這個公司沒有遠東就不行了嗎?
遠東他懂什麼?
除了拍照,他還會做什麼事情,更何況,他和秦昊私底下還十分的親近。
想到這些,有濃郁的恨意,在心底滋生。
秦遠文是努力克制著,才沒讓理智被燒乾。
從董事長辦公室出來,他臉上的陰鬱,但凡路過他身邊的人,都不敢抬眼看他。
*
秦昊從擎楊集團出來,還沒開回公司,就接到了秦遠東的電話。
秦遠東似乎很久沒給他打電話了。
那次他發燒住院後,秦遠東來看過他幾次,後來說約了朋友出去寫生,之後就沒有再出現,也沒有一個電話。
秦昊接了電話,電話那,秦遠東用近乎求救的聲音道:「哥,我爸又下催命符了,非要我回去,讓我明天就去上班,他明明答應我如果我攝影展能夠拿第一名,他就隨我做我喜歡的事情的,哥,怎麼辦?」
這個時候,讓遠東進公司。
秦昊嘴角勾起了一個冷笑。
不過對秦遠東的態度卻是很溫和的:「那就去公司歷練歷練吧,其實你從來沒去過公司,所以你自己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排斥那個地方,或許,會和你想的不一樣。」
「能有什麼不一樣的,朝九晚五的,哥,你得幫我,不然你去幫我求奶奶,奶奶說話爸爸還是聽的。」
秦昊覺得,未必。
因為他知道,秦楊對他奶奶的孝順不過是表面,這些年的財產之爭,包括他爺爺去世時候發生過那樣的事情,秦楊對他奶奶心裡不積怨是不可能。
如果讓奶奶出面勸,只會適得其反。
秦楊會以為,他奶奶是故意從中作梗,巴不得擎楊集團後繼無人。
家族裡的人都知道,秦遠文雖然賣力,但是不成什麼大氣候。
「遠東,聽哥的吧,去試試吧,人生裡有很多的無可奈何,沒有誰避免得了,如果真的不喜歡,再離開也可以,不要辜負你爸爸對你期望。」
「公司不是有大哥,真不知道爸是怎麼想的,哥,我真不想去,我感覺我肯定會死在那個辦公室裡。」
「沒你說的那麼嚴重,如果你真的不適合很煎熬,你爸爸不會捨得逼你的。」
「可是哥……」
秦遠東不說話了。
秦昊卻知道他要說什麼,笑道:「你放心,哥永遠都不會和你成為敵人的。」
「哥……」
「嗯?」
電話那,秦遠東又是沉默,長久的沉默的沉默過後,他終於吐了一句話:「我也不會和哥成為敵人的,無論什麼時候,你都是我哥。」
「小子,呵。」
「呵呵。」
相互笑著,掛了電話。
說實話,比起自己的親哥秦遠文來,秦遠東更親秦昊。
他和秦昊年紀相仿,小時候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他從小喜歡攝影,但是家裡不大支持,總要他學經濟學,小小年紀的他,背誦那些專業經濟名次背的差點哭,每次都是秦昊安慰他,陪著他背誦,還偷偷用零花錢給他買了他人生第一台數碼相機。
再長大些,爺爺去世了,家裡發生了變故,鬧的很不愉快。
爸爸媽媽私下裡無數次的警告他們兄弟不能和秦昊親近,每次看到秦昊一個人孤單的背影,他總是捨不得,而秦昊一如既往的,像以前一樣照顧他,幫他打架,教他功課,給他找絕版了的攝影雜誌,做一切哥哥疼愛弟弟的事情。
可以說,這世界上,再沒有人比秦昊更瞭解他的了。
也沒有人比秦昊更支持他的愛好。
秦昊與其說是一個尊重的哥哥,還不如說,是摯友,是知己。
所以,他想——
天很藍,野外的風很暖,野花爛漫,陣陣飄香。
他想,他永遠不會和秦昊反目成仇,無論是因為兩家破碎的親情,還是因為他想要而得不到的——愛情。
「卡嚓。」
身後,傳來熟悉的快門聲。
秦遠東轉過身,就看到一襲碎花吊袋長裙的言飛,在他身後拍他。
他笑著伸手去擋鏡頭,言飛快速按下快門,滿意的看著鏡頭裡的照片,點頭:「文藝騷年的感覺,騷年,想什麼呢?」
「沒什麼,我今天晚上恐怕要回去了。」
「回去?」言飛顯然有些失望,「怎麼就要回去了?」
「嗯。」
「沒勁,說了一起背著相機滿中國走一圈的,這才出來幾天啊。」
「你和阿峰他們繼續玩吧,祝你們旅途愉快。」
言飛撅著嘴:「沒你還愉快個屁啊,得了我也玩膩歪了,和你一起回去吧。」
「沒必要,你們好好玩就是了。」
言飛上前,目光裡亮晶晶的,仰起頭天真的看著秦遠東:「其實有一句話,我想和你說很久了。」
「嗯?」
「你閉上眼睛,我就告訴你。」
「呵,你該不是要偷親我吧?」
秦遠東邊笑邊閉上了眼睛。
秦遠東是開玩笑的,和言飛認識也有三年多了,因為共同愛好而經常一起出來采風拍照,但是兩人平常的相處就是和其餘所有人一樣,說句嚴肅的,就是坦坦蕩蕩,清清白白。
言飛身邊的男孩子追求她的男孩子很多,出色的容貌,姣好的攝影技術,還有良好的家室,她就是傳說中的白富美,她和其中幾個走的也很近,秦遠東一直覺得她肯定有男朋友。
所以,他是開玩笑的。
但是,言飛卻沒有開玩笑。
踮起腳尖,輕輕的,她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卡嚓!」萊卡小巧的鏡頭,記錄下了這一刻。
唇上的溫柔觸覺,激的秦遠東瞪大了眼睛。
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言飛,還有,她手裡握著的相機。
「你……」
「所以,你應該知道,我想和你說很久的話是什麼了嗎?」
秦遠東沒有言飛意料中的手足無措或者害羞。
明明,他是個很會害羞的大男孩,可是這一刻,他的表情卻異常的正常,正常到讓人心裡涼涼的。
「別鬧了,我有喜歡的人了。」
一句話,言飛的心頓時涼到了極點。
「是誰,我認識嗎?」
「你不認識,謝謝你的錯愛。」秦遠東是客氣的,也是疏離的。
言飛的眼眶改一下黑紅了,幾分委屈,幾分難過。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要我這麼丟臉,看我丟臉很好玩嗎?」
秦遠東冤枉,他怎想得到,她居然會和他表白。
看著女孩子哭,多少他也有些手足無措,忙安慰:「別哭啊。」
「我又不是為你哭,要你管。」言飛負氣的抹了一把淚,轉身跑開了。
秦遠東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有些許無奈的搖搖頭。
再抬頭看了看天空,自由自在的天空可真美啊,可惜,他明天就要被關在格子間裡,朝九晚五的做著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
秦昊說讓他試試,或許未必像他想的那麼糟糕。
可是,他的心就屬於田野,屬於天空,屬於風,屬於一切和自由有關的東西,那樣的束縛,怎可能是他忍受得了的。
但,大哥電話裡催的那麼急,語氣那麼冷。
那語氣,就好像是他不去上班就要和他斷絕關係似的。
連多給他說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就撂下一句:「遠東,爸說讓你明天早上到公司報道。」
然後直接給掛了。
他從來沒聽到過秦遠文這樣的語氣,所以他想可能是爸下了最後通牒了,他也不想讓他大哥為難。
所以,他只能回去了。
看著手裡的相機,他甚是珍惜又不捨的撫了一把。
「夥計,可能要委屈你一陣了,我不會擱置你太久的,攝影大賽,我們一起努力。」
就像是聽到了相機的回答似的,他又笑了笑。
「謝謝你理解我,夥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