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017 大喜 文 / 薄暮輕寒
吳氏見女兒出去了半天卻兩手空空的回來難免心下詫異,忙拉住她問問怎麼了,董惜雲無所謂地笑言無事,侍書卻忍不住將嫻兒姑嫂兩個跑出來搗亂的事說了出來。
吳氏聽完不由生氣,「萬事都不過一個理字,就算她當真是什麼官家奶奶,也不該這麼霸道無理叫人笑話!」
「可不是這麼說麼,我們小姐當真好性兒,就這麼把好東西都讓給她了。」
侍書很為董惜雲抱不平,一張圓臉因氣惱而漲得紅紅的,董惜雲本不想多話,不過想想將來到了賀府彼此都還要見面,便輕歎了一口氣細細解說。
「母親說的不錯,她家裡的確是官宦人家,不過她倒不是什麼少奶奶,而是位姨奶奶。」
吳氏聞言不由蹙眉,「我兒認得她?」
董惜雲緩緩點頭,「她就是賀府大公子最鍾愛的小老婆,叫個什麼嫻兒的,當日在賀二太太那裡見過一回,有些印象。」
一句話說得吳氏和侍書面面相覷,不由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吳氏不曾見過嫻兒,所受的心理衝擊顯然沒有侍書大,侍書則已經完全怔在了那裡分毫沒了方才能說會道的神氣兒,心中暗暗替董惜雲叫苦,這麼一個妖精似的小老婆就擺在自己房裡,那雙眼睛生得那個媚那個嬌,眼皮子一眨就能掉下多少眼淚來,叫男人看著摟在懷裡疼還來不及。
而她們家小姐卻是個斯文和氣又矜持的主兒,若真的針鋒相對起來,可不知道得吃多少虧。
這些話雖不曾說出口,可吳氏畢竟是有年紀有歷練的人了,見她臉上的神色心裡也慢慢有了點底,忙拉住董惜雲的手細問:「果真是個極厲害的人物?」
董惜雲默默垂了一回頭,經她母親再三催促方不大情願似的開了口。
「生得確實是極好的,母親常說女兒齊整,你若見了她,只怕便不好說了。那賀錦年待她如何女兒也不曾親見過,不過聽從蓉偶爾提起來,竟是頂在頭上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地寵著。母親想必已經打聽到他房裡除了兩個開過臉的姨娘之外,還有那麼一兩個通房大丫頭,但除了這個嫻兒,別人都跟沒事兒人似的,連她生的女兒,在家裡也比故去大奶奶所出的哥兒得人喜歡。」
吳氏聽了不由瞪大了眼睛,「了不得了,這樣的人家,竟這麼任由著家裡的爺們兒一個勁兒地寵小老婆?」
話剛出口方覺著自己失了言,忙又跟著遮掩道:「嗨,想想倒也不至於,想必是房裡空虛沒個女主人,身邊的人總有個偏愛些的,將來你進了門就是正房奶奶,那些個旁門左道的狐媚子可不敢欺負你。好孩子,快別愁這個。」
話雖這麼說著,眼眶卻不由自主紅了起來。
董惜雲與孫氏一家生活了這麼些日子,知道孫老爺雖然嚴厲剛正,對待一雙子女卻極其慈愛,吳氏更不消說,雖然有些小小勢利碎嘴,對兒女的心是絕對沒得說的,幼弟秀齊雖然淘氣,也是個孝順聽話的好孩子,若不是實在放不下前世的深仇、瑜兒的前程,她倒捨不得就這麼與他們分離,將來一般嫁個市井小民,倒也能常來常往互相照看著些。
想想也忍不住鼻子一酸,這副樣子看在吳氏眼裡更叫她心中懊惱不已,早知如此當初便梗梗脖子回絕了那賀家,誰知道這侯府裡水深四海得能淹死個人。
可如今嫁妝都已經抬過門去了,哪裡還有回轉的餘地,只怪自己當初糊塗,倒一個勁兒勸說老爺應下了這門親事。
他們雖然是小門小戶的,可女兒自小也跟個鳳凰蛋似的捧著,從未叫她受過委屈,如今嫁給人家做填房,一過門就要給兩個半大孩子當媽已經夠難為她,沒想到還有那厲害極了的小老婆在旁,怎能叫人不揪心?
如今也只好往寬處想,因此便揮揮手遣了侍書下去,自己勉強擠出了笑容撫了撫她女兒的背,「好孩子,你是賀家大太太親自選定的兒媳婦兒,將來過了門,一定要好好孝敬她,母親不在身邊,她便是你的靠山。()還有二太太和二姑娘,家中女眷都要客客氣氣的,你敬人一尺,天長日久的,旁人便會敬你一丈。」
董惜雲點點頭,吳氏說得對,當初嫻兒也是走了奉承王夫人這條道兒,可惜自己未嫁前沒有吳氏這樣的親娘同她好好說說體己話教導教導她,她的親娘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後來的繼母對她再好,也不過是表面上的文章,做做樣子給她父親看看而已。
因此一旦沒了丈夫的寵愛,婆婆也無心管她,一家子熱熱鬧鬧兩大桌子的女眷,沒有一個人為她講一句話,可見不是自己癡心太過,一門心思只放在那中山狼一個人身上,只以為眾人都不如她不屑曲意結交拉攏,到頭來終究牆倒眾人推。
想著越發感念吳氏不已,便親暱地把頭挨近她的肩膀依著含笑道:「女兒一定牢記母親的教導。」
吳氏見女兒如此乖巧,心裡稍有安慰,又悄聲與她耳語道:「咱們女人要想捉牢男人的心,就一定要溫柔體貼,叫他事事都肯同你商量,漸漸離不了你。更緊要的是肚子爭氣,趁早給他生個兒子,到時候你上有公婆依仗、下有兒女撐腰,就是再來十個狐狸精,也動不了你分毫。其他的,也就看開些吧。」
「母親放心,女兒省得的。」
董惜雲動情地回握著吳氏的手,母女二人頭抵著頭又細細地說了許多,直到晚上孫老爺回來方撒開手不提。
夜裡吳氏到底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忍不住還是絮絮叨叨將前因後果都與她男人說了,孫老爺當著她倒沒說什麼,只是一個人跑到院子裡悶悶地抽掉了半袋子煙,直到四更天才烏青著雙眼回了房。
說那寶月齋的劉掌櫃倒真是個乖覺到家的精明人,第二天便親自上門將昨日董惜雲看中的青白玉嵌翠碧璽花簪送了過來,只說是送給老客的賀禮,董惜雲推辭再三也只好收下,一問之下那枚蜻蜓金簪果然還是叫嫻兒挑了去。
不知不覺便進了臘月裡,初六這天正是董惜雲過門的好日子,天不亮接親的隊伍便吹吹打打到了孫家小院門口,整條街的街坊鄰里紛紛打開門來看熱鬧,六七個小童手拉著手唱唱跳跳跑來要糖吃。
吳氏看著穿上鳳冠霞帔的女兒越發明艷動人,喜歡得熱淚盈眶,金氏一把挽起她的胳膊,「她姑姑,今兒可是好日子,不作興掉眼淚的啊!」
「是是,我是高興糊塗了!」
吳氏笑著直擦眼睛,這時董惜雲已經在喜娘和侍書舜華的攙扶下朝她款款走來。
母女一時執手相看淚眼,卻彼此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眼看著迎親的隊伍抬著新娘子浩浩蕩蕩地走出了巷尾,孫秀齊卻還是追了出來,攀著轎門一路小跑一邊氣喘吁吁同她姐姐道:「要是姐夫欺負姐姐,你就回來告訴我,我一定一拳頭打得他滿地找呀!」
說著還不忘揮揮他細瘦的胳膊,前世當她還是個魂魄終日虛浮遊蕩的時候,她的瑜兒也有過這樣熱血沸騰的年紀啊!
董惜雲笑得眼底泛起了淚花,「姐姐很好,你在家裡要聽話。」
少年的背影漸漸在身後變成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小黑點,董惜雲沉下臉拭了拭臉上的淚水,從此家已經就此拋去了,她將走進的,是一個冰冷險惡的富貴魔窟。
一路上走走停停,從正門到內院的垂花門,再到新嫁娘的院子,原本就在耳邊隆隆作響的鼓樂聲漸漸清遠,總共換過了三撥抬轎子的人。
董惜雲心裡知曉這是賀府的排場,外頭的轎夫是不能進府的,自大門口開始便換上府裡清一色不超過十二歲的小廝抬轎,到了二重垂花門前又得換人,這一回換成了清一色膀圓腰粗的中年僕婦。
有人打開轎門,有人上來攙她,她蓋著大紅蓋頭半垂著頭,只見周圍被一堆錦緞裙子給簇擁著,搖搖晃晃地進了洞房。
好不容易安靜了,耳邊響起了舜華柔柔的問詢,「小姐喝點熱茶潤潤嗓子吧,早起到現在大半天了水也沒顧上喝一口。」
董惜雲低聲應了一聲,本來想點頭,可頭上戴著鳳冠,著實有點沉重。
就這麼靜靜端坐喜床上候著,漸漸月上樹梢,卻始終不見新郎官進門來。
董惜雲倒沒什麼,她已經是活過兩世的人了,賀錦年為人有多陰狠齷齪她更心知肚明,如何能像尋常新嫁娘那般千盼萬盼,倒急壞了她身邊的兩個陪嫁丫鬟,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焦急地交換著眼神。
還是舜華膽子大些,悄悄走出洞房在院子裡走了幾步,好不容易逮著了一個正忙著往外跑的小丫頭。
「好妹妹請略站一站,我有話問你。」
那丫頭停下步子睜大了眼睛打量了她兩眼,又看了看四周方壓低了喉嚨道:「姐姐可是跟著新奶奶過來的?我勸姐姐還是回屋去陪陪新娘子吧,我們爺一時半會兒可還過不來。」
舜華訝異地張大了嘴,「可是在前頭被灌醉了?」
那丫頭搖搖頭,「半個時辰前就下來了,本來要到新房的,誰知道我們瓊姐兒病了,哭鬧著要爹爹呢,這不趕著過去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