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八十八章 忠僕 文 / 薄暮輕寒
這一句聽似衝口而出的抱怨,卻越發在王夫人、賀錦年和滿屋子的下人面前坐實了嫻兒想傷害王夫人的罪名。
王夫人治家嚴厲,下頭的奴婢們少有行差踏錯便會被訓斥責打,甚至罰月錢攆出府等,好些中年僕婦在這府裡伺候了十幾二十年也沒見過如此這般激烈刺激的場合,這會子還不個個都伸長了脖子等著看熱鬧麼?
賀錦年氣哼哼地一屁股坐在羅漢床上,喘了好一會兒的氣方向趙興旺家的道:「快快快,先關到柴房裡,明兒一早就給我送走!還好太太和奶奶不曾傷著,若是少了一根頭髮,看你如何收場!」
嫻兒還要掙扎,奈何嘴已經被人用帕子死死賭上,滿臉眼淚鼻涕糊在一起,差點兒連氣都喘不上來,趙興旺家的見主子發怒,忙跟另一個媳婦子一人扳住她一邊肩膀不要命地往外拖。
董惜雲垂著頭默默抽泣,目光卻透過額前略鬆散下來的碎發冷冷地注視著嫻兒一雙死命亂蹬的小腳。
如今你可還活蹦亂跳地抱住條命呢,這屋裡的人又有誰還記得幾年前氣息全無滿身血污被人當死豬一樣從這門口拖出去的大少奶奶?
當即不由自主地冷笑了起來,聞風趕來的趙夫人本來正在安撫王夫人,聽見了她的小聲忙轉過頭來摸了摸她冷冰冰的手背。
「大奶奶可是嚇著了?也怪不得,別說你才多大點兒年紀,便是我跟你們太太活了這麼大的歲數,也沒見過這麼毒辣不怕死的烈貨。翠玉過來,看你們主子唬得可憐,這會子也快半夜了。你跟舜華趕緊服侍她睡吧,我跟你們大爺先護送太太回去。」
翠玉忙答應著上來,董惜雲擦了擦眼睛誠惶誠恐地站起來,「我沒事兒,全是我不會管教屋裡人才惹出來的禍,白白連累了母親擔驚受怕受委屈了。」
王夫人氣色還是不大好,聽見她的話便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
「方纔不是你。那賤人的剪子就快揮到我頭上來了。是非好歹母親心裡有數,這會子大夥兒都乏了,先歇了吧。老大陪我走走。」
董惜雲垂著頭不做聲,賀錦年忙上去攙住了王夫人的另一隻手,嘴裡慇勤地叮囑,「母親小心別踩了賤人的血污髒了腳。」
待滿屋子的人都走了個乾淨,董惜雲方向翠玉輕聲道:「今兒晚上我這裡多事。只好委屈姐兒到鸚哥屋裡睡一宿,還好她那裡也寬敞暖和得很。你過去瞧瞧有沒有要搭把手的,畢竟姐兒跟她處得少,而且她自己不曾生養過孩子,只怕也要手忙腳亂了。」
翠玉會意地點點頭,「奶奶放心,我這就瞧瞧去,這裡就勞煩兩位姐姐了。」
侍書與舜華忙答應著,見她出去了便一個關門一個打水伺候董惜雲梳洗。
侍書畢竟從小在孫家長大,不曾見過沈宅內院裡這些個刀光劍影的腌臢事情。到了這會子還沒緩過勁來。倒水的時候險些燙了自己,還好舜華眼尖一把將盛滿開水的水壺奪了過去。方保住了她那一截白嫩嫩的胳膊沒變成燒豬蹄子。
「這是怎麼說!你這手還要不要了!」
舜華一把將驚魂未定地按住坐下,自己兌了冷水給董惜雲絞了一把帕子洗臉,侍書怔怔地半天方回過身來,竟瞅了董惜雲放聲大哭了起來。
「小姐,這侯府裡實在太怕人了,當娘的給自己的親閨女下藥,男人翻臉無情。太太冷面冷心,沒一個好人!」
董惜雲聽著這話連臉色都變了,忙趕過來一把摀住她的嘴,「好妹妹,快別這麼著!我知道你心裡害怕,可這地方到處都是別人的眼睛耳朵,這話若傳出去那死無葬身之地的就是咱們幾個了!可不能什麼都放在外頭啊!」
侍書忙睜大了眼睛連連點頭,董惜雲方敢鬆手,胸脯子也起伏得怪厲害的,舜華忙給她兩個一人遞了一杯熱茶,卻只是擔憂地看著她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侍書喝了口水緩了緩,哽咽了好一會兒方怯怯地瞥了董惜雲兩眼期期艾艾道:「侍書承認自己膽小怕死,可心裡更不甘心的是替小姐委屈!咱們原先在家時多麼無憂無慮,雖無大富大貴,三茶六飯也是極寬裕的。小姐上有父母疼愛,下有兄弟扶持,哪裡像在這鬼地方,每說一句話走一步路都要思量再三,不管心裡樂不樂意都要奉承太太和大爺,可他們母子誰又真的在意小姐心裡的苦處!」
話音未落眼淚又大顆大顆地落下,這一回連舜華也忍不住了,紅著眼眶將手裡的帕子朝桌上一摔,說話地聲音都變了調,「哭吧哭吧,我也管不了死活了,這日子是過得憋屈!」
說完也是止不住的淚雨漣漣,董惜雲見她兩個這麼著心裡不禁又喜又憂,喜的是自己不知哪裡來的造化,前有紅芍碧草這樣有忠有慧的好姐妹,後又有她們兩這樣知疼著熱的好夥伴;憂的卻是自己如今察言觀色步步留心的日子雖然難捱,卻並未對賀家的付出半點真心,更不會為他們的狠心薄情而傷心難過,可惜這兩個丫頭並不知情,卻一味痛惜自己遇人不淑,想想真是對她二人不住。
既然遲早是要走的,這會子話也說到了這個份上,不如探探她們的口風也好。
便走過去拉起舜華的手帶著她做到侍書一起,思忖再三方輕輕歎了口氣道:「當初誰能想到聲名赫赫的南安侯府竟是這麼個所在,若爹娘早有聽聞,只怕也是決計不肯答應這門婚事的,只可惜如今木已成舟,咱們早就沒有回頭的路了。」
舜華蹙著眉頭不做聲,侍書卻若有所思地睜大了眼睛,「那倒也未必,奶奶前幾天不還說起那什麼福安郡主,就是在夫家過得不如意,自己拿主意跟相公和離了跑回來了嗎?」
這一回換董惜雲不說話了,舜華卻連連搖頭,「這可是說得哪門子渾話?郡主的娘家是皇帝家,夫家不過是個異姓王,你說說這天底下有什麼東西不是皇帝家的?她要和離,她夫家當然不敢有二話。可咱們奶奶家又有什麼?怎麼能鬥得過侯府的勢力?這話姐姐你可從此都不許再提了,若奶奶真動了心思,你還讓不讓她和家裡的老爺太太還有二公子活命了!」
董惜雲明白舜華這番話既是說給侍書聽,更是說給她聽的。
她所分析的福安郡主與汝南王府的事雖然並不算準確,但跟著關於賀家和董惜雲娘家的解說卻一句兩句每個字都深入董惜雲的心窩。
若想脫身,只怕和離一途是走不通的,若是硬來,只怕會連累這一世的父母兄弟,而且就算自己走得掉,也無法將瑜哥兒帶走。
若還將兒子留在這遍地荊棘的人間地獄,她這一世重生又為了什麼?不如直接一條繩子勒著自己再死一回算了。
因此便勉強擠出了個苦澀的微笑,「好啦,你們對我的心意我都明白,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無論如何我都要先保全家中父母兄弟,也絕不會輕棄作踐自己的性命。如今也只有你二位能真心助我,咱們三個手拉著手互相支撐著,總能將往後得路走得舒心些。」
且說主僕三人將心比心,王夫人那邊卻沒有絲毫的溫情。
賀老爺本在白姨娘房裡聽著小曲兒看她翩翩起舞尋歡作樂,誰知酒過三巡忽然有個丫頭冒冒失失地跑進來,說話顛三倒四,一會兒姐兒病了,一會兒嫻姨奶奶瘋了,一會兒又說太太差點兒被人殺了。
他這一向雖然不太待見王夫人,可那畢竟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妻,如今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他再怎麼也得過去走一趟,想想實在掃興。
白姨娘這裡早就擺擺手將歌舞奏樂撤下,還善解人意地親手給賀老爺披上了坎肩。
「夜寒露重,老爺仔細別著了風寒。太太一向待嫻兒不薄,沒想到她是這個這麼沒良心的,想必太太心裡正不自在著呢,老爺今晚就在那邊陪一陪吧。」
賀老爺依依不捨地拉著她的手親了兩口,「她是個最會剛愎自用的,嫻兒最是個不省事兒的,當初老大家的是怎麼死的?我到現在都還疑心就是她在裡頭攛掇!偏她肯聽她的話相信她抬舉她!這會子遭報應了吧!你這麼安分守己的,她倒算計你!」
白姨娘忙輕輕掩住他的口,美目裡艷光流轉,「老爺可是喝多了幾口酒就滿嘴胡話起來了,快走吧,太太等著呢!」
賀老爺方覺失言,便歎了口氣搖著頭出了她的房門,回到王夫人的上房果然還亮著燈,王夫人心神恍惚地在床頭歪著,崔姨娘和琉璃靜悄悄地陪著。
崔姨娘一見是他,忙走上來悄悄咬耳朵,「她素日裡那麼霸道的一個人,今兒著實唬得可憐,老爺就耐一耐性子忍她一次吧。」
說著便落下淚來,賀老爺見她素衣淡妝清秀溫婉,想起她這些年忍氣吞聲,不由憐惜地捏了捏她的肩膀,「我心裡有數。夜深了,你快回去吧,自己記著多添一件衣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