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八十九章 從茵 文 / 薄暮輕寒
崔姨娘淚光閃爍地退了出去,琉璃見老爺來了,也知趣地獨留下床頭的一盞七寶琉璃宮燈悄聲退下。
王夫人這會子總算回了神,怔怔地看了賀老爺半晌方哽咽著喚了聲老爺,賀老爺向前兩步走到她床邊坐下,按了按她垂在身邊的手掌一言不發。
白姨娘遠遠離在坡上看著上房裡頭的燈火漸漸熄滅,方攏了攏心口的斗篷一轉身快步朝濃濃的樹蔭裡頭走去,因選的都是偏僻無人的荒僻捷徑,不多時便到了關押嫻兒的柴房前頭。
這會子夜色已深,輪上在此地看守瘋婆子這種活計的都是府裡最底層的末等僕婦,既然人已經牢牢綁著,哪裡還有人認真守到房門口去,不過將大門一鎖,幾個人到一邊的小屋子裡吃酒賭牌消磨消磨時辰去了。
有一個為首的眼尖,見有人進了院子裡來便忙叫眾人收聲,自己打開門出去張望,卻見白姨娘笑吟吟地在廊下站著,忙滿臉堆笑地走上來巴結。
「給姨娘請安。這黑燈瞎火的,您老人家怎麼跑這地方來了?莫不是太太還有什麼吩咐?姨娘只管說,咱們老姐妹幾個必是照辦的!」
說完又給屋裡的人拚命使眼色,早有人搬著椅子和熱茶出來,白姨娘哪裡看得上她們這些,不過點了點仍向那為首的婆子道:「並不是太太的吩咐,因我素日裡與嫻姨奶奶也算有些交情,如今她要出去了,我想來同她說幾句話道個別,不知幾位嫂子能不能與個方便?」
這話說得客氣,想她一個老爺身邊的紅人,想發落她們這些個奴婢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般容易。誰又敢輕易得罪了她去?更何況人家這麼好聲好氣地跟你們商量呢,可不能給臉不要臉啊。
為首的婆子心裡掂量著,臉上的笑容一絲不減地矮了矮身,「姨娘這是說的哪兒的話,人就在裡頭,我陪您進去。」
說完便從腰上拿下了一串叮叮噹噹的鑰匙,走到柴房門口開起鎖來。
嫻兒早已哭喊得聲嘶力竭癱倒在地。這會子聽見門外窸窸窣窣地動靜,只當賀錦年念及舊情前來救她,忙慌慌張張坐起來理了理頭上被揪得跟個鳥窩似的亂髮,誰知老舊的木門匡當打開,進來的卻是一個女子。
白姨娘被這屋裡的一股霉味兒刺激得連聲咳嗽,那看守婆子忙點頭哈腰告罪個不停,「姨娘就請擔待些。這種地方都是犯了錯得罪了主子們的人來的,斷斷是不能叫他們舒服的。」
白姨娘擺了擺手,「這個不與你相干,你先出去,我跟嫻姨奶奶有幾句話說。」
「好勒,不過姨娘可千萬長話短說別耽擱得太久,萬一傳到太太耳朵裡可就……」
看守婆子一臉的誠惶誠恐,直到白姨娘將一錠白花花的紋銀放在她手心裡,方心滿意足地朝外退出去,甚至還巴結地帶上了房門。
嫻兒見是她不由頹然坐下。白姨娘朝她微微一笑。「怎麼,見了是我便失望了?你該慶幸還好是我。你今兒做的這些個大逆不道的勾當,哪一件都是要命的。若這會子來的是趙興旺家的甚至是大爺,恐怕都不是來幹好事兒的。」
嫻兒驚恐地縮了縮腦袋,沒錯,王夫人這會子想必恨毒了她,沒準真會叫趙興旺家的帶人過來悄悄將她毀屍滅跡呢!
不行,她才享了幾年的福。她可不想死啊!
忙一把捉住白姨娘的手,「姨娘是不是聽見了什麼風聲?難道太太真的要殺我?」
白姨娘眉頭一動笑了起來,「看來你果然是給嚇傻了,太太那麼個慈善人,怎麼會下這樣的毒手呢?我不過可惜你這樣年紀輕輕又有個女兒,若就此出府,這怕這輩子都要跟瓊姐兒天各一方永不相見了。」
這話說得嫻兒整個人一個激靈,不由下意識地反駁她,「你胡說!大爺心裡還有我,等他氣消了我再來求他,他一定會接我回來的!」
「呵,等他氣消?到時候又有鸚哥白蘭什麼的沒事兒人一大堆了,還有大奶奶,到時候不論是誰給爺生個一男半女的,太太再給他納個比你年輕的偏方,你說他還能不能想得起你來?不是我嚇唬你,只要前腳一踏出這侯府的門檻兒,你就永遠都別想回來了。」
「這……」
白姨娘的話句句尖銳字字在理,說得嫻兒開始從腳心涼到了頭頂,不由掩面而泣道:「可事已至此,我又還有什麼辦法能留在府中?與其出去受罪,倒不如此在這裡乾淨,嚶嚶嚶嚶……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
話是這麼說,她心裡可是半點死的念頭都沒動過的。
誰知白姨娘卻話裡有話道:「有時候置之死地而後生也是個不錯的計謀,姨奶奶讀書識字,應當明白這裡頭的玄機。明兒是大姑奶奶和姑爺回來拜望老爺太太的日子,太太籌謀了一兩個月,是最最不容有失的,或許對你有益也未可知。」
說完便轉身就走,嫻兒嘴裡喃喃念道著她那句置之死地而後生,眼睛裡漸漸有了些光彩。
卻說王夫人這一晚受了驚,第二天早上醒來便昏沉沉地沒有精神,本來想就這麼歪著養養,誰知崔姨娘已經收拾得利利索索得過來請安兼報喜了。
「太太這會子還睡懶覺呢,大姑奶奶的轎子只怕已經到大門外啦!」
經她這麼一說王夫人方想起今兒可不正是愛女賀從茵回家來的日子麼?親家是前兒回的京,昨兒特特送了帖子來,說兩個小輩今兒過來給老爺太太磕頭請安呢,自己盼了這些天,怎麼事到臨頭竟給忘了!
遂忙一連聲喚人過來給自己寬衣梳妝,還好琉璃一早已經備下了她今兒所用的首飾衣物,且都熨燙妥帖熏上了香,這會子只需送上來給她換上便可。
本來已經手忙腳亂的了,誰知一個小丫頭匆匆忙忙走進來,「稟太太,嫻姨奶奶在柴房裡咬舌自盡了!」
什麼?
一屋子的人都唬了一跳,倒是王夫人鎮定,照舊輕輕描著眉毛不緊不慢地開了口,「人死了沒有?」
那丫頭氣喘吁吁地,「還好發現得及時,給救回來了,不過舌頭都給咬爛了,滿嘴滿身的血呢,看守的媽媽們已經用香爐灰給她塞了一把止住了血,不過看她的樣子是挪動不得了,所以叫奴婢來討太太的示下。」
崔姨娘見王夫人半晌都不說話,便俯下身湊到她的耳邊嘀咕道,「她果然是個刁滑的,這麼一招苦肉計,太太若強行送她走,眾目睽睽只怕要落下個不仁慈的惡名。」
王夫人眉心一蹙,她可是一向以活菩薩自居的,這慈心仁厚的美名比什麼都要緊。而且今天是長女歸家的大日子,親家家世顯赫,女婿年紀輕輕就官運亨通官拜三品大員,以他們家的排場,跟著來伺候的人想必不少。若今兒出了什麼差池叫他們看了笑話,出去了可不知道得傳得多難聽了。
因此只好歎了口氣,「既然她這麼拚命,少不得就成全了她。早先西北角上那一處給漿洗上的媳婦們住的兩間屋子不是騰出來了嗎?」
崔姨娘忙點點頭,「什麼都瞞不過太太,那屋子實在太舊了,屋頂幾片瓦怎麼也修不好,所以上個月咱們將裡頭住的三四個人都挪了出來跟廚房上的下人們擠擠,那一頭再慢慢修葺。不過最近家裡頻頻有事兒,只怕還沒收拾妥當。」
王夫人冷哼一聲,「管他呢!就叫她搬過去住,她原先的丫頭,秀珠,還撥給她,別叫人說咱們府裡的閒話說咱們刻薄人。再找幾個人看著,不許她出門。」
「是,我這就去辦。」
崔姨娘忙跟著那來送信的小丫頭一同出了門,果然有人來報,姑爺和大姑奶奶到家了。
賀從茵是她第一個孩子,比賀錦年還大上三歲,她一向極疼愛她。
奈何女兒家都是菜籽命,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本來她千挑萬選找了個京官做親家,卻沒想到兒才嫁過去半年,一張調任,她女兒就只得跟著夫家去了千山萬水之外的地方。
母女骨肉分離多年,如今聽見外頭一聲接一聲的「奴婢給姑爺請安,給大姑奶奶請安」,王夫人常年不動聲色的臉上竟也有些動情,眼圈都忍不住紅潤了起來。
很快便有人打起了錦繡門簾,打頭進門的是一對身量、容貌都有幾分相似的年輕丫鬟,身上穿著一色的杏色褙子,下頭繫著一色的石榴紅裙子,連髮式銀簪都是一色的。
「奴婢金蘭,奴婢銀菊,給太太請安。」
兩個丫頭齊齊跪地,王夫人方認出她們便是當初女兒出嫁時陪嫁的四個丫鬟之中的兩個。當時不過十歲左右的年紀,都還一團孩氣得很,如今都已經出落得眉清目秀大大方方了。
跟著被琉璃和海棠一左一右顫顫巍巍攙扶進來的年輕少婦方是她朝思暮想的女兒賀從茵,只見她通身珠圍翠繞華光寶氣,面色紅潤眼帶喜色,細細一看方見腹部有著明顯的隆起,儼然是有了五六個月的身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