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一百零三章 釋疑 文 / 薄暮輕寒
給賀從茵診過脈之後沈慕時照例跟隨海棠往王夫人房中覆命,只見王夫人端坐羅漢床上,琉璃正拿著美人拳給她垂肩,三兩個丫鬟或修剪花枝或抹桌拂塵,整間屋子卻是鴉雀無聞寂靜無聲。
便裡頭走了三兩步站住腳躬身行禮,「沈某給大太太請安。」
王夫人似乎沒聽見似的照舊半垂著頭撥弄著指甲,琉璃給幾個丫鬟使了個眼色,幾人紛紛跟著她出去,一會兒工夫整間屋子便退得一個下人也不剩了,獨留下王夫人和沈慕時兩個人。
此時王夫人方清了清喉嚨,「沈大夫年少有為,年紀輕輕已經在京城這個圈子裡站穩了腳跟,不得不說是個有本事的聰明人,不過咱們家一向看得胡大夫,今兒卻特特請了你來,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
沈慕時眼皮子微微一動,唇角不由帶出一點似笑非笑的弧度來。
「胡老師是魏家老太太的御用先生,老太太便是夜裡多咳上一聲,也會忙忙地請他過去,若他不在,也不肯請第二位大夫,可見同魏家的交情匪淺。」
也就是說,如果今天來的是胡大夫,無論賀從茵的情況如何,他都會去魏家據實以報,既然王夫人請了他來,可見她並不希望出現如此情形。
果然王夫人的眼裡有了一絲讚賞,「你果然不錯,難怪我們老三常在我跟前誇你,胡太醫畢竟年紀大了,長江後浪推前浪,將來恐怕咱們家裡的事兒也要多多托給沈先生才是。」
「沈某不敢當。大太太只管差遣。」
王夫人點點頭道:「那麼依你看我大女兒這症候要不要緊?可是動了胎氣?」
沈慕時心道賀從茵身體康健胎息平穩,並無任何異狀,也無需請大夫,她這個做娘的又怎會不知?如今請了他來無非是想用他的嘴向魏家喊話罷了。
因此便煞有介事蹙起眉頭道:「大姑奶奶有妊之人不宜憂思過甚。還是別再讓她著了氣惱的好,如今我先開幾副安胎寧神的方子給她吃著,過兩天再上門來請脈。」
說白了。你女兒是被你女婿給氣壞了,趕緊找親家說理去吧。
這話說得沉著穩重叫王夫人很滿意,臉上總算有了點笑容,便命琉璃進來帶他到賬房上去領賞,這時卻見侍書走了進來。
「啟稟太太,我們奶奶聽說請了沈先生,想也請先生過去看一看脈。」
這話提醒了王夫人。自從董惜雲前一陣兒被人下了藥損了身子,最近這一兩個月來小夫妻兩個聽從胡大夫的指示總不曾再到一處去過,如今看兒媳婦兒臉上也有血色了,走路也有力氣了,想必也該恢復了。何不趁著這會子叫沈慕時給她看看,若已經無礙,那可得叫老大好好加把勁兒,早日給她抱上個白胖孫子才好啊!
上回那無頭公案雖然沒查出結果來,但以嫻兒對自己親女的手段來看,指不定就是她給下的藥,可不都說女人妒忌起來是最要命的麼!
當即連聲答應道:「很是很是,我這會子走不開,琉璃替我走一趟。回頭大夫怎麼說你可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琉璃忙答應著和侍書、沈慕時一同去了,沈慕時不曾想到董惜雲還會主動找他,到了董惜雲門前看著門頭上大大的燙金「綴錦」二字不由腳步一頓,琉璃等人幾次三番見過董惜雲對他冷淡嚴苛,只當他心裡犯難,忙向他柔聲笑道:「先生連咱們太太跟前兒都能妥當周旋。我們大奶奶那樣年輕和氣的人難道還應付不來不成?」
沈慕時自嘲地笑笑不搭話,此時董惜雲已經由舜華陪著到外間的椅子上坐下,隔著窗格子看見那人頎長的身影在迴廊上漸漸走近,手裡的帕子不由越揪越緊。
舜華看著她的眼神不由流露出幾分擔憂來。
自打進入賀府大門,奶奶說話行事無不適當妥帖氣定神閒,就連算計也都穩紮穩打步步為營,好比昨兒她叫自己去將柳絮引到大爺兄弟幾個休息的地方,雖說不曾告訴她這是為什麼,但夫君在外頭養著個女人,有幾個女人能按兵不動有說有笑的?
她就喜歡看她那種不動聲色卻萬事俱備的從容勁兒。
可不知道為什麼,每每這個年輕大夫出現的時候,奶奶那副萬事成竹在胸的氣度便弱了,不知道為何竟無端端添出一兩分怯意來,著實叫人不解。
舜華雖說經歷過各種人情世故,到底年紀不大,又不曾讀書識字,因此雖說能看出董惜雲眼底有些微不明所以的著忙,卻怎麼也想不通她心裡到底在怕什麼。
「沈某給大奶奶請安。」
沈慕時隔著紗簾的的笑容清淡且疏離,董惜雲垂著眸子也並不抬眼看他,不過默默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腕來置於案上,沈慕時以三指搭脈,二人一樣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都跟老僧入了定似的一語不發,心裡卻各懷鬼胎地琢磨著。
為什麼她的脈象竟真像大病初癒一樣虛浮?
他是大夫,想必這一回什麼都瞞不過去了。
琉璃覷著董惜雲臉上淡淡的樣子是打定主意不肯跟這俊俏大夫說一句話了,只好湊到沈慕時耳邊悄聲耳語道:「先生看著我們奶奶的身子可曾復原?上回落藥那回事兒,胡先生曾說過兩個月間不可行房,不知這會子可都大好了?」
雖說說得跟個蚊子哼哼似的,但董惜雲與沈慕時之間雖有一簾相隔,離得卻並不遠,因此這話沈慕時聽見了,董惜雲也聽見了。
沈慕時幾乎能感到指下細膩的肌膚微微一顫,董惜雲也幾乎能覺出手腕上的力道驀然一緊。
遂輕輕咳嗽了一聲,「勞煩姐姐到裡頭稍坐,我有些話想親口問問大夫。」
琉璃只道她年紀輕臉皮薄,這等閨閣私話不好意思當著她們這些丫鬟們的面兒講,便會意地答應了一聲帶著舜華和兩個小丫頭退下,見人都去了,董惜雲便一把抽回手,卻沒想到被那人牢牢捉住一絲也不肯放鬆。
她這裡越是用力,他那廂越是堅決。
董惜雲終究是個女子,如何敵得過男人的力氣,只得抬起眼瞪他,可他眼裡的怒意卻比此前任何一次對峙都勝。
你放開。
不放。
你放開。
不放。
三兩個回合的眼神交戰,還是董惜雲敗下陣來,吞吞吐吐再三不得不歎了口氣,「我並不曾有意騙你,當初是你一開始便想岔了,認定我以苦肉計害人,又何曾給我解釋的機會?」
沈慕時瞇了瞇眼,手裡的勁道略有鬆動,董惜雲忙趁機縮回了手,藏在桌子底下輕輕撫著被他捏痛的手腕。
「真是嫻兒偷了我給你的藥害你?那她為什麼要害自己?若是遮掩,無需下那麼重的份量,她所服的藥量不但能叫她一輩子再也當不了母親,而且還會折壽,我再給她開藥調理,也不過治標不治本,治病不治命。」
董惜雲知道這人倔強,不給他一句明白話只怕他不會就此罷休,只好苦澀一笑,「相反我身體所受的損害卻比她還輕些,你說是不是?」
沈慕時俊美的鳳目中閃過一抹不可置信,臉上一陣青白交替之後方一字一頓問道:「我只問你,當初你向我求藥時所說的話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
董惜雲強忍幾乎湧上眼簾的淚水微微一笑,她本意是想點頭來著,可又恐一點頭便會把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給晃出來。
「小女對先生所求的每一件事,件件發自真心,俯仰無愧天地,若有半點欺瞞利用先生之意,叫我,叫我……」
「夠了。」
沈慕時臉色大變,驀然起身朝後退了幾步,「沈某並非無理取鬧蠻不講理之輩,奶奶只需坦誠以告,無需行什麼毒誓。」
說完背起藥箱逃走似的要離開,卻被一聲低若游絲的抽泣聲生生給拽住了步子,任他怎麼狠下心還是再也賣不出一個步子。
董惜雲壓抑再三不叫自己哭出聲來,好在那人如今背對著自己,倒不用遮掩紅彤彤的雙眼和簌簌落下的淚水。
「再求先生一件事,我心裡不願與人同房,求先生成全。」
沈慕時沉吟再三還是轉身回去,這一回卻直接揭開二人之間那層垂簾湊近她的面前,「當初你忌憚嫻兒,如今她已經廢了,如今你又找借口,與其費盡心思排除異己,哪裡有自己給賀家生個孫子實在?」
董惜雲胡亂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再度沉默,甚至在沈慕時再三逼視的目光下也執意不肯抬頭,沈慕時知道自己拗不過她,只好歎了口氣道:「據沈某所知,賀大爺在外頭還有一所金屋,奶奶還是莫要太意氣用事的好。」
所謂金屋,乃金屋藏嬌的意思。
董惜雲沒想到他會知道賀錦年在外頭養著柳絮的事情,一想他這麼一個最不願招惹是非的人,便是撞見了也只會假裝不知道,如今竟主動告訴自己,倒是又欠下他一份人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