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重逢2 文 / 薄暮輕寒
曾夫人聽他說得如此篤定,比起家裡請過的那些一個個語焉不詳每句話裡都有七八個「或許」、「可能」、「沒準兒」的大夫來確實不凡多了,當即便略微心安下來。
更兼到別人府上做客,該有的客氣還是不能少,因此便又關切地問起了肖公子的病,林姨娘樂呵呵的臉上不免泛起了一絲愁容。
「多謝大太太惦記著,說起來搬過來這幾天倒比在京城的時候好些,夜裡咳得也少了,倒能睡上一會兒安穩覺。若擱在從前,一年到頭一整晚能睡足兩三個時辰就算極好的了。」
這是有了些好轉的意思,看來這沈大夫人雖年輕,醫術倒有些功底。
曾夫人心裡暗暗琢磨著,又彼此客氣了幾句便攜了董惜雲起身告辭,董惜雲心裡總是怕和沈慕時說話,正樂得腳底抹油呢,卻聽見他不緊不慢地開了腔。
「兩位慢走。董奶奶所托沈某也記下了,下午若得閒兒,必登門造訪去便是。」
上午才被他逮住下午便要上門,這就是他口中的「不急,不急」。
董惜雲恨得心裡暗罵,可看曾夫人正不明所以地看著自己,便只好硬著頭皮扯了個謊道:「瑜兒最近夜裡常常驚醒盜汗,方纔我便隨口同沈先生說起,沒想到醫者父母心,沈先生果然是個有心人。」
曾夫人一聽笑了,「如此甚好,彼此街坊鄰里很該走動走動才是。瑜兒平日裡看著皮實,倒沒想到會這麼著。你可得仔細帶他,小孩子正是抽條兒長個子的時候呢!」
「是,可不就是這個話麼?」
董惜雲哪裡還敢多說,只匆匆向林姨娘道了別便和曾夫人一道走了出來。因只不過橫穿幾條小街就能到了,彼此並未坐轎,不過一路閒逛著往家走去。
寶珠看見街上有人耍猴兒哪裡還走得動路。()吵著要看,曾夫人便留下跟隨的兩個丫頭看著她,自己跟董惜雲先行回去。
一路走著時她悄悄拿手肘子捅了董惜雲一把笑道:「方纔你可曾留心肖大姑娘的眼色了?」
董惜雲見她神神秘秘的樣子想必有什麼新聞要說,便老老實實搖了搖頭,果然聽她得意地朝她耳邊湊過來道:「方纔那沈大夫進來的時候,我看見肖姑娘的兩隻眼睛就跟那母狼似的,會發光!」
這比方打得粗俗。引得董惜雲幾乎笑出聲來,又回想起方才肖暮雪對她的隱隱敵意,或許正是她到廳堂上的路上看見了她和沈慕時說話還是怎麼的,想必有了些想法。
若這麼一說,倒跟有些影子似的。
想那姓沈的傢伙天生唇紅齒白桃花眼。說話又要捉弄人,嘴裡成天都跟塗了蜜似的,肖暮雪豆蔻芳華情竇初開,兩個人一路從京城來到上水,朝夕相處日日相對,難保就不日久生情起來呢?
曾夫人見她蹙著眉頭不說話,便拍了拍她的手背關切道:「你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麼一會兒工夫臉色都白了?」
董惜雲下意識地摸了摸面頰。「沒事兒,早上走得急早飯沒好生吃,這會子有點餓了。」
因走的近路小道,沒幾步就到了湯家的後門。
曾夫人拉她進去吃點點心,董惜雲忙笑著推辭,「答應了瑜兒陪他玩兒呢。小傢伙只怕望眼欲穿了,碧草想必也給我留了飯,還是家去吧。都是常來常往的,太太何必這樣客氣。」
曾夫人笑著搖搖頭道:「我只當天底下只有我們家老大一個人這樣溺愛孩子,如今見了你我算是服了,你們兩個啊,只差沒一顆心一條命全撲在孩子身上了!去吧去吧,我也不攔著你,回頭大夫給哥兒開了藥,缺什麼短什麼的你只管跟我說,鎮上的藥店可沒什麼好東西供應。」
董惜雲答應著回了自己家,她說的倒也不全是托詞,瑜哥兒確實在家等著她呢,一見她回來就纏著她看他剛練的一頁楷書。
董惜雲樂呵呵地摸了摸兒子的小腦瓜,「越發長進了,寫得比娘還好。」
瑜哥兒聽見誇他一雙眼睛便笑得瞇成了一條縫兒,自己小心翼翼地把字帖收進抽屜裡方走到他母親面前坐下,「上學之前沈先生曾教孩兒寫過幾個字,他寫得才叫好看呢!可惜以後竟不得見了。」
想起再也無法見到一向最敬重的沈先生,瑜哥兒臉上不由露出了幾分沮喪。
雖然他還小,可心裡卻知道如今這麼著跟他娘兩個改名換姓跑出來是不能叫人知道的,他娘也曾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囑他,不論遇見什麼都不能承認自己就是從前的南安侯府的小哥兒賀瑜,若被人發現了捉回去,不但自己要被殺頭,還會連累外公外婆還有舅舅。
董惜雲看著小孩子臉上與他的年齡並不相符的憂慮,忙心疼的抱起他坐在自己的膝上,心裡猶豫了半晌方試探著問他,「瑜兒,若沈大夫也來了上水,你說咱們見他還是不見?」
瑜哥兒一聽這話兩隻眼睛立刻便瞪圓了,「見,怎麼不見!沈大夫是最心疼瑜兒的,絕不會叫人家殺了我的頭,也不會欺負母親!」
小孩子是最有什麼說什麼不會騙人的,沈慕時施與他的也只不過是一個大夫對一個可憐病童的和煦關愛,說到底是極有限的,可這孩子的親爹自小對他非打即罵,相比之下這一點和風細雨自然就更叫孩子記在心上了。
就當為了瑜哥兒吧,只見這一回,反正他早晚要回京城去的。
董惜雲心裡不太踏實地琢磨著,就連午飯也不曾好生吃,平時挺愛吃魚的一個人竟險些叫魚骨給卡住了喉嚨,唬得香菱和碧草又是倒醋又是捏飯疙瘩的忙乎了好半天。
本來每天吃完午飯董惜雲都會帶著兒子小憩半個時辰,今兒也睡不著了,小孩子本來就怕睡午覺,見他娘心不在焉地也不說他了,自然樂得自由,便坐在床上拿著前兒蔣棟給他做的彈弓玩兒。
不多一會兒果然見碧草慌慌張張地走了進來,一見董惜雲便結結巴巴道:「沈、沈、沈……」
董惜雲歎了口氣,「早上已經見了,他便是跟著肖家從京裡過來的大夫。既然來了,就見一見吧。」
碧草見她沉得住氣便也漸漸放下心來,心說沈先生是個好心人,再說賀家也垮了,就算他回去告訴去也得不了多少好處,反而害了奶奶和哥兒一輩子,想必並不至於。
因此便抱起瑜哥兒跟著董惜雲到了花廳上,沈慕時此時並未落座,反而站在窗戶底下專心致志地欣賞著窗外一樹開得正歡的秋海棠。
所謂淡極始知花更艷,這白海棠看著清淡疏遠,細細品味那股清芬卻沁人心脾惹人回味。
沈慕時不由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卻聽見身後傳來小孩子的歡呼聲,還不及回頭,已經有個虎頭虎腦地小肉球朝自己懷裡飛撲過來,忙一把抱住他朝椅子上一放,自己卻蹲下身子笑瞇瞇地與他平視。
「君子有信有義不負友誼,小伙子你說走就走音信全無,算什麼朋友?」
這話雖是說給瑜哥兒聽,可站在他兩個身後的董惜雲卻耳根發熱了起來。
這傢伙,越來越會借題發揮了,拿著孩子說話刺她呢。
可瑜哥兒到底還小,哪裡能聽說他這話的弦外之音來,早就跳下座位一把抱住沈慕時的胳膊認真地懇求起他來。
「沈先生,你行行好,別把我和母親住在這兒的事說出去。我母親在家裡很苦,我父親是豺狼,我祖父母是帶著笑臉的豺狼,她都是為了瑜兒才跑出來的,求先生千萬別說出去,要麼,要麼你就帶瑜兒回去吧,別把我母親說出來!」
小小的孩子仰著臉說得動情,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董惜雲並不曾想到他會跟沈慕時說這些話,王夫人和賀錦年從沒給過這孩子一個笑臉,孩子不喜歡他們是當然的,不過卻也從未說過他們一句壞話,這會子這樣說出來,雖不過寥寥數字,卻是如此準確。
心想恐怕是方才碧草的慌張嚇著他了,正要上去安慰他,又聽見他說要將自己交出去來救她云云,不由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沈慕時本來不過藉機打趣董惜雲,沒想到瑜哥兒竟認了真,忙又把他抱到椅子上伸出一隻手湊到他面前笑道:「許久沒喝上碧草姑娘泡的好茶了,今兒泡一壺我吃了,我這嘴呀可就吃人嘴短,說不出話來咯!」
碧草這裡早就端著新泡的好茶上來,聽見他這話也忍不住鼻頭一酸扭過臉去,瑜哥兒倒開心得很,忙也伸出小拇指跟他拉起勾來。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忘!」
沈慕時點點頭,「忘不了,咱們蓋個章。」
說著又跟瑜哥兒用力對了對大拇指,瑜哥兒笑得嘴也合不上,跑到董惜雲跟前兒一把抱住她樂道:「母親聽見了麼?沈先生答應我了,今後你再也別怕,也別做噩夢了!」
原來董惜雲出逃以後雖然面子上鎮定,可心裡畢竟擔著驚慌,時不時留心著京裡的動靜。
有時候夜半驚醒大汗淋漓,偶爾會把兒子吵醒,可每次都哄他是因為夜裡吃多了茶才睡不著覺。
沒想到這孩子如此心細,竟能體會她的心思。(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