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十六米深 人在局中 文 / 翳雪
葉知郁歎了口氣，壓下心頭因為他的出現而泛起的不可思議，淡淡開口：「曲項天，放開我，好好說話。」
葉知郁說完，卻半天不見對方動彈。他的心跳得很快，體溫似乎也比平日要高許多。可是，你說這大冷天風口站著，怎麼著也不是個事兒啊。
她走的時候特意摘了他給她的腳鏈，沒有gps定位，他理應不會這麼快找到她才對。這次回家也就是她睡醒後臨時起意，就算他是乘飛機過來的，那也快得不科學了。
「喂，家門口的別吃我豆腐，放開！」葉知郁是認真的，邊說邊在曲項天的腰上掐了一把，力道不輕，葉知郁明顯聽見頭頂一聲細微的悶哼，然而腰上的勁卻沒有松的跡象。
一下兩下，葉知郁總算是惱了，「曲項天，你再不放開，我就咬人了聽見沒。」她說得語氣陰森，頗有幾分魄力，顯然不是開玩笑的。圈著她的人好像木頭，咬咬牙，某人當真準備下嘴，誰知對方卻在下一秒放開了她。
「曲項天你是跟屁——」得到自由的第一反應就是吼回去，然而所有的憤怒卻在看清眼前人的狀況時，猛然一收。
現在已經是一月中旬，帝京室外滴水成冰，他卻只穿著一身軍裝便服的襯衫，衣角還帶著些污漬。
她素來知道他那好到不科學的體能，然而抱著她站在風中這麼久，他現在的呼吸卻還有些紊亂，一團團白氣消散在冷風裡，彷彿來之前做過什麼劇烈運動。那雙總是銳利的眸中還有著沒來得及隱藏的焦急，臉色很糟，整個人都十分地……
狼狽？
這個詞幾乎是一出現葉知郁就愣在了那裡，這男人無論到哪裡都好像天神般好像人們恨不得看見他身上籠罩著金光。然而如今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是陌生的。
「呃……你……」葉知郁有些尷尬地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麼，心中正糾結，一旁傳來驚訝的嗓音：「項天？怎麼來了乾站著，快進來，外面多冷啊。」
就在葉姑娘在糾結下一句台詞的時候，葉媽媽大約是終於注意到門外動靜不對，總算是一句話救葉知鬱於水火之中。
於是，客廳裡，葉知郁「呲溜溜」地吃著面，眼前的男人一言不發，緊繃著臉，眸光漆黑如墨。
葉媽媽早就溜出去買菜了，偌大的房子裡只剩下曲項天和葉知郁兩個人。葉姑娘眼觀鼻鼻觀心麻利地吃完麵，「霍」地站起來要洗碗，誰知下一秒手腕卻被人扣住。
低頭，順著手腕，對上對方墨染的眸，葉知郁也不客氣，冷著聲音開口：「放手。」
回應她的依舊是沉默。
額角抽了抽，自知這男人大約是又怎麼了，是以葉知郁乾脆將手中的碗筷放回桌子上，重新坐了下去。
「說吧，專門跑來抓逃兵，總該訓點話吧。」她想得很開，她不動腦子擅自跑回來，以他的性格大約是又要按著軍紀教訓她一頓。
教訓完，她和他兩清。她也可以把話跟他一次性說清楚。
誰知曲項天卻只是抓著她不放手，修長的手指扣著她白皙的手腕，除了靜默之外再無其他。
「我爸爸和哥哥最擅長的就是冷暴力，以毒攻毒殺人於無形。你如果想著換戲路，可以跟他們請教一下。」
聽了她這話，對方眼中閃了一下，似是終於些反應，卻還是沒說話。
他很古怪，那模樣不禁讓她聯想到蘇瑾的那些小說裡狗血的情節，女主不見了，男主幡然醒悟，撕心裂肺地開始滿世界尋找，結果卻太遲了，發現心上人已經嫁人又或是死於絕症……噗她沒事咒自己作甚。葉知郁不由在心中暗暗歎一口氣，怎麼都好，可是這油鹽不進的狀況算是個怎麼回事？
於是炎帝大人就這麼沉默著一直到葉媽媽買完菜回來，隨著一起回來的還有葉爸爸，葉君殿也在半小時之內到家，看見了在家裡沙發上突兀坐著氣氛詭異的葉知郁和曲項天，皆是錯愕。
但是葉爸爸畢竟是家長，很快就反應過來大約是自家女兒和女婿吵架了，別的沒說，笑嘻嘻地將曲項天拉去書房下棋。葉爸爸邊下棋邊邊開口：「項天，小郁給你添麻煩了。」
曲項天聞言愣了一下，卻見葉爸爸笑得和善，接著道：「小郁從小就皮，不聽話，天天跟假小子一樣。人家家女孩子乖巧地看書畫畫，小郁就跟著小區裡的男孩子去打槍打彈珠。」彷彿腦中想到了什麼有趣的畫面，葉爸爸忍俊不禁了一番，這才又道：「我還沒和你說過，來來，你看。」
曲項天順著葉爸爸指的方向望去，這才發現書櫃分六層，卻一本書都沒有，裡排滿了各種槍支模型。曲項天當即愣住，不由站起身走過去，打開書櫃端詳起來。
所有的槍都是一比十等比縮小，不銹鋼材料，還仔細刷了漆，小到每一個旋鈕都焊接得精緻。
這麼龐大的收藏量是十分客觀的。曲項天是軍人，對於武器再熟悉不過，深知這些仿真模型的製作需要大量的時間跟精力，更何況這種品質的模型，市面上應該根本買不到才對，就算真的是買的，恐怕價位也十分可觀。
壓下心中的異樣感，曲項天疑惑道：「……這些是……」
葉爸爸笑吟吟地走上來，語氣幾分無奈，幾分自豪。
「都是小郁做的，連漆都是自己刷的。你看看，那邊幾個是她第一批做的，說是不好看所以放最上面了。我記得有幾個的扳機還可以扣動呢。」
葉爸爸看著男人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那些模型，眼神是詫異得幾乎不可置信，笑得意味深長，道：「小郁就是喜歡這些東西，當初我們全家人一起反對她讀警校，她怎麼都不肯聽，我和她媽媽，還擔心她嫁不出去了呢。」葉爸爸說到這裡，曲項天總算覺得他隱隱明白了什麼對方想要說什麼。
葉爸爸也看懂了曲項天的神色，表情有些感慨：「小郁是個好孩子，只是恐怕還要麻煩你多付出些耐性。那孩子就像是含苞欲放的花朵，我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呵護，期待著有朝一日看見她開花的樣子。現在啊，這個任務托付給你啦！」
曲項天看著葉爸爸拍在自己肩上的手，正要開口，一旁卻響起溫潤的嗓音，「爸，原來你在這兒。我正找你們。」那聲音聽上去但著幾分笑意。
溫潤的男人笑得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慵懶，曲項天微微蹙眉，對方的眼神對上他，電光石火見，似乎捕捉到什麼，卻又倏然消失彷彿只是錯覺。
仿若流溢柔光的眼瞳淡淡掃過桌上的殘局，唇邊扯出弧度：「爸，媽叫你去幫忙，我來陪妹夫。」
葉爸爸也沒多想，應了聲便出去了。
房內，葉君殿看著眼前的男人，笑得有些莫測。
「怎麼樣，介不介意和我把這盤棋下完？」
曲項天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去，眉微微皺了皺，雖沒說話也沒拒絕，默默坐了過去。
葉君殿看著對方的動作，眸中的笑意更深了幾分，也跟著入坐。
這盤棋，大約是葉爸爸原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下得零零落落，原本攻防之勢理應遜色於曲項天。葉君殿看了眼棋局，卻淺笑著開口：「看來，你心思也不在棋上。」
被人看透心思，曲項天抬眸，銳利的眸光掃過男人溫潤如玉的俊臉，執子入局，「啪」的一聲脆響，聲音不大不小，卻猶如警鐘。
將對方的棋路看進眼中，葉君殿卻不急著落子，只是接著道：「下棋者，心定方能入局。不知我何處得罪了妹夫。」
曲項天抬眸看了他一眼，薄唇輕啟：「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拈起一顆棋子，悠悠放下，葉君殿不急不緩又問：「那是小郁做了什麼？這丫頭從小就愛粘我，要抱著睡，哄著吃，我這個做哥哥的或許能幫上點什麼忙。」
又是一子。「這是我和她兩個人的事情。」冷冷的嗓音中帶著一股凌厲，薄如刀片，卻銳利無比。
葉君殿聞言挑眉，儒雅的笑中竟染上了幾分揶揄：「哦，妹夫有自信解決就好。只是小郁向來隨性慣了，定性也不好。一樣東西喜歡時候喜歡得不行，什麼時候說厭倦了，就厭倦了。如今，若是她下了什麼決心，抑或是，變了什麼心……」一子落定，「就是怕不好再輕易改變了。」
曲項天聞言，神色倏然一冷。
又是這種感覺，這男人話裡有話，分明是知道什麼，可是他知道多少，又是如何知道的。
舉重若輕，於運籌帷幄之中翩然淺笑，卻可以在下一秒殺氣乍現，一擊斃命。溫柔的時候好似一陣風，以至於他狠的剎那，你錯愕得死也不能閉上眼睛。
心思轉的飛快，沉吟良久，曲項天落下一子，像是漫不經心地開口。
「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哦？」俊朗的面容乍現一抹感興趣的笑意，「好朋友？」順手落下一子，葉君殿臉上神色十分無害，溫溫潤潤。然而緩緩放下棋子，棋路卻殺氣迸發，已然將軍。
「不，」將棋盤上的所有棋數死活眼盡數在腦中排成細密的網，黑眸中彷彿風雲變幻，繼而乍現炯光，低沉的男聲帶著不容抗拒的霸氣。
「正好相反。」
一子落定，馬炮對雙炮，局勢瞬間扭轉，和棋。
而那句「正好相反」，卻不知是說得棋局，還是葉君殿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