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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1-205章 文 / 黑天魔神

.    第二零一節驚奇

    她可以理解男人的所謂尊嚴。如果不是那個男人的死,嚴蕊恐怕這輩子都無法明白:尊嚴對於男人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一直以來,她都難以理解:為什麼當時在怪物肆虐的城市裡,殺手會選擇死亡。而把屍體留給自己當作食物充飢的舉動。兩個人一起餓死不是更好嗎?

    他愛我。在他死時,我也能同樣陪在他的身旁。同生共死,同穴共眠。多麼浪漫,多麼淒婉。無論任何愛情小說中,都是絕對足以引人落淚的最重要情節。高大勇的出現,令她終於明白:原來,以堅強、硬漢之類的詞語形容男人,並非造物者的刻意區分。而是一種必然,一種規律,一種責任的體現。

    那種外表長得近似女孩,喜歡故做憂鬱的帥氣男人。眼睛看看還可以,真要讓他承擔某些必要責任的話。估計他肯定當場撒腿就跑。而且,速度,比兔子他爹還快得多。英俊,不能當飯吃。長得再帥,有個屁用?

    光頭肌肉男有多少次為自己捨身阻?數都數不過來。這個憨厚老實的男人有多少次衝在前面為自己當作掩護?已經記不清楚。甚至,在自己被人嘲笑的時候,憤怒的他,不計後果輪起拳頭狠砸對方。血性、悍勇,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高大勇和「帥」這個字,根本扯不上半點關係。滿臉橫肉的他,活像個土匪。然而,就是這麼個直爽的男人。卻在自己面前無比扭捏。他甚至不敢拉一下自己的小手指頭,不敢當面送花給自己,不敢當面說「我愛你」。只會傻傻發呆站在那裡,張口結舌抓耳撓腮。每每想到那個時候,高大勇面紅耳赤的可愛情形。嚴蕊總會不由得笑出聲來。如果不是雷成的勸說,自己恐怕永遠無法走出吃掉「丈夫」屍體的悲慘情結。更不會敢於接納一個新的愛人。因此,彼卡托夫上校的憤怒。在嚴蕊看來理所當然。無論結果是生或死,喪失尊嚴的男子,比一條狗都不如。

    與地球上其它城市一樣,鋼筋水泥構築的殘垣斷壁,仍然是圖拉城中重複的風景。刺骨的寒風從一幢幢廢墟間呼嘯而過。帶起地面一片片髒亂雜物的同時,也向敢於接近這裡的人們,凶神惡煞般傳遞著冰冷與死亡存在的氣息。按照衛星的指示,目標就在正北方向不遠的地方。其中的障礙,僅是幾座從中橫截而斷的大廈。凌空砸下的樓層,堵塞了整條公路。除了饒遠迂迴,或者直接從中穿插。再也沒有他途可尋。與聯邦軍統一配發的作戰防護服不同。俄制軍服雖然具備了同樣的維生功能,卻沒有與之類似的特殊防禦能力。加之色彩與式樣上的差異。乍一望去,這支本該屬於親密合作夥伴關係的小部隊。已然被人為地分成了兩塊。彼卡托夫鐵青著臉,一聲不吭地走在最前面。在他的身後,則是對此視若不見的嚴蕊和兩名隊員。按照上校的命令,所有內衛成員分散成波狀搜索隊形。彷彿一道道棉密的人網,將三名來自鄰邦的援軍牢牢裹在中間。嚴蕊不想爭辯,也不想解釋。她只是一言不發地仔細核對著電子地圖上的各種數據。有些東西,光靠嘴說毫無作用。人類,就是如此現實的生物。監控衛星傳送在電子屏幕上的圖像,清楚地顯現著目標的外觀。那是一隻大體形狀與人類似的生物。

    它的穿著打扮,與現實環境實在不相搭配。一件對襟開口的無袖坎肩,一條寬送且不過膝的短褲。現在的圖拉,氣溫已經低至零下八度。除了第二世界的怪物,以及人類中的精神病患者。恐怕誰也不會在這種滴水成冰的天氣裡出來乘涼。當然,目標身上最顯著的特徵。足以說明它與人類的根本區別。額前,兩隻長約二十厘米左右的銳利犄角。一對碩大的朝天鼻孔下,闊如血盆的嘴邊兩側,各自延伸出一顆彎長猙獰的獠牙。這般模樣,如果真是人類。不是醜到極至,便是帥得無法忍受諸多美女成天騷擾,不得不狠下心腸毀容整形以求安靜的結果。距離目標不遠處的必經之路上,還有兩頭在廢墟間來回晃蕩的人面獅。它們的戰力,不過僅為二級標準。

    孕育之花破碎後,守護城市的低級怪物們,通常會聚向其它尚未開放的城市。其中也會偶爾出現零星的落單者。衛星發現的兩頭人面獅,顯然正屬此列。穿過兩條相隔不遠的小道。進入破損大廈的基座,沿著保存完好的樓梯往上走。在一個空曠的平台上轉入另外一條側向的台階。就能進入通往目標所在的大路。「嚴將軍,請等一下,前面有動靜。」隨著彼卡托夫伸手阻攔,緊跟在其身後的數名內衛。迅速搶上前來,飛快佔領了樓層間的各個要隘道口。幾個手持大口徑狙擊步槍的軍官,更是直接把武器橫架在佈滿灰塵的窗台上。透過倍數極高的瞄準鏡,把黑色的十字,小心地指向樓下的街口。兩頭無精打采的人面獅,正從那裡慢慢走來。嚴蕊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無比緊張的上校。身後兩名十七小隊的戰友,臉上同樣露出哭笑不得的尷尬面色。她完全理解彼卡托夫如臨大敵般的舉動。她非常感激這個充滿責任感的男人。只是,她也很想發笑。

    然而,她卻知道,現在絕對不是笑的時候。望著身邊一個個面皮緊繃,額角隱隱滲出冰冷汗珠的異**人。一時間,嚴蕊簡直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遲疑良久,她終於作出了決定。「……上校……我」「別出聲——」彼卡托夫無比緊張地低聲怒道:「將軍,看在上帝的份上,請您和您的手下都閉嘴吧!真不明白總統為什麼要讓你們來這種鬼地方。你們以為這是哪兒?旅遊勝地?還是觀光場所?活見鬼,這是圖拉,是充滿吃人怪物的廢棄城市。」「你誤會了,請聽我說……」「噓——小聲點兒——」驚怒之下,上校不由得罵了一句:「混帳,我叫你閉嘴。我承認你長得很漂亮,軍銜也比我高。可這絕對不能成為你肆意亂來的借口。難道你想讓所有的人都陪你死在這兒嗎?」說話間,兩頭人面獅已經發現了樓內的異狀。從空氣中傳來的人類氣味兒,令飢腸轆櫓的它們再也無法忍耐。當即便興奮的低吼著,朝著廢樓的方向飛快襲來。「該死——快趴下,我來掩護,你們先走——」情急之下,彼卡托夫再也顧不上那麼許多。狠狠一拉手中ak的槍拴,躍身衝近樓道的入口前。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把烏黑的槍口封死怪物的來路。訓練有素的內衛當即分成幾組互為支援。瞄準目標的狙擊手,也終於在恐懼的氣氛中,重重扣下了指端的扳機。這應該是兩頭變異後的人面獅。因為,就在向大樓方向猛衝的時候。其口中尖利的銳齒,突然暴增數倍。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在口腔內部劇烈擴張。幾秒鐘後,外突的獠牙數量已經多達八顆。在上下顎的牽引作用面前,狂熱地拚命開合著。將其主人迫切需要嗜血的願望,清楚無比地顯露在一干獵物眼前。嚴蕊有些驚訝。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古怪的生物。因為,記讀器上的字,已經從之前的二級,瞬間轉跳至三級標準。突變式的生物?戰鬥力可以隨著身體狀態自由增減?

    此時,顆威力強大的貫穿性彈頭,已經準確命中了變異後的怪獸身體。然而,來自妖精一族神秘的復原能力,使得破裂的傷口迅速癒合。絲毫未受其影響的怪獅,既然興奮地狂嗥著,撲向大樓底部唯一的入口。

    這些生物似乎有著天生的戰鬥本能。它們能夠在戰鬥中熟悉對手常用的各種方法。精確的狙擊,絕對是遠距離對付它們的唯一有效方法。然而,憑著無比敏銳的身體知覺。它們卻會在短時間內對空氣波動做出最及時的反應。一個簡單的側身,或者是本能的轉向。都能改變身體方位,將頭部所在的位置迅速調整。只要腦袋沒事,就能活命。對此,內衛狙擊手們根本無可奈何。第二世界入侵地球已經有相當一段時間。這些生物對於人類的通常反擊手段早已熟知。它們完全知道在同樣的情況下,應該有何作為。彼卡托夫的額前已經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強壓下心頭的恐懼,他穩穩地托起手中的突擊步槍。死死對準樓梯的入口。在一干手下面前,絕對不能露出絲毫懼色。況且,那個漂亮的聯邦妞,也是總統再三交代必須絕對保證安全的客人。雖然狙擊失敗,只要死守。以密集的子彈阻敵,同樣能夠扳回這一局。百餘名內衛,除了分別把守各個要隘的必要人員外。與彼卡托夫一起守在入口前的軍人,足足超過三十名。幾十把ak,瞬間發射的子彈,足以把目標活活打成一團鑲滿彈頭的蜂窩狀「金屬製生物」。高度緊張的神經,往往會因為某種微小的動靜而歇斯底里。彼卡托夫也不例外。當樓梯下傳來一聲莫名響動時,他想也不想便狠狠扣下了手中的扳機。

    這是一種下意識的動作。與第二世界生物有過交手經驗的人們都很清楚:想要對付這些可怕的怪物,就必須擁有比它們更快的速度。一時間,得到攻擊信號的內衛一擁而上。密集傾瀉的子彈,在狹窄的通道內部,頓時激起一片濃密嗆鼻的塵土。最高速射狀態下,打光一個彈匣僅需數秒。感覺指端傳來空響的撞擊聲時,彼卡托夫才驚恐無比地發現:渾然間,自己竟然犯了最低級的大錯。沒有持續的阻擊火力,拿什麼擋住怪獸的進攻。「快!後備小隊接替掩護。交替裝彈。」聲嘶力竭的嘶吼間,瀰漫厚厚灰塵的樓道內部,突然衝出兩道疾入閃電般的灰色身影。在人們充滿絕望且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彷彿兩道索命死神的化身。朝著面前無法抗拒的鮮肉美食,興奮歡暢地猛撲而來。「完了」彼卡托夫很清楚,兩頭速度極快的怪物衝入人群,會帶來怎樣可怕的後果。他彷彿已經看到:遍地橫陳的同伴屍體、咽喉被咬斷卻尚未斷氣的瀕死者、甚至,還有那個極其漂亮,也是給自己帶來無限災難的該死的女人。眼睛,是人類獲得外界信息的最佳身體器官。現實與想像中的巨大反差,使定睛注視怪物動靜的上校目瞪口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恐怕至死他也不會相信面前的現實。那個漂亮的聯邦女准將,竟然用她纖細的手臂,死死掐住一頭怪獅的喉嚨。至於另外一頭,則被她的兩名手下緊按在地面。用鋒利的匕首,瞬間捅穿了它的腦袋。

    沒有人說話。一種奇怪而微妙的寧靜,突然籠罩了這幢幾秒鐘前還無比熱鬧的廢樓。彼卡托夫拚命狠眨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因為存在輻射的關係,他肯定會脫下頭盔,揉去眼前所有的障礙物。清楚地看看,這一切是否真實。這些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怪物究竟有多麼可怕,他比誰都有發言權。作為一名指揮官,上校是幸運的,也是一名悲劇性的人物。開戰至今,他曾經率領手下與這些生物展開數次殊死搏鬥。然而,每一次結果均以失敗而告終。如果不是手下戰友把一次次生還的機會留給自己。彼卡托夫早已變成猙獰血口中的鮮美肉食。和這些非人類的生物肉搏。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可是,那個漂亮得跟花兒一般的女人,竟然真的做到這一點。而且,她還僅用了一隻手。

    哦!該死的上帝,我不是在做夢吧!「就地防禦,裝彈,準備第二次攻擊。」自動翻譯器的聲音,聽起來遠沒有嚴蕊本人嗓音那般悅耳。然而,所有內衛均毫不猶豫地認真執行了命令。也只有這一刻,他們才真正心甘情願接受這名異國將軍的指揮。軍人,只承認強者。摸出腰間的匕首,飛快切開怪獅的腦袋。小心地挖出暗藏其中的誕生石。行雲流水的動作中,令一干旁觀者的眼睛擴張到了極至。快!實在太快了!做完這一切,嚴蕊也不多話。徑直衝到窗前,將手中的鐳射槍架入射擊孔。瞄準百米開外的街口。衛星顯示,那只醜陋的人形生物已經臨近。顯然,發生的一切。引起了它的注意。這是一隻實力不過六級的生物。若僅論力量,嚴蕊有絕對把握一拳轟爛它的腦袋。不過,她也同樣記得隊長雷成曾經說過:千萬不要以單純的能量對比看待這些異界生物。它們擁有的某些特殊技能,絕對強於其自身擁有的實力。怪物的身影已經出現在街口。從其行進的角度來看,目標,正是廢樓的所在。

    「架好大炮,隨時準備支援攻擊。」說完,嚴蕊頭也不回地就要扣下指端的扳機。只不過,觸點已經按下了一半。卻又被她緩緩鬆開。「把你的槍給我!」這話是對旁邊全神貫注仔細觀察她每一個動作的上校所說。連嚴蕊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臨時要用普通的ak替代威力巨大的鐳射槍?

    她只是隱隱覺得,激光,可能比子彈更加危險。這是大腦深處潛意識發出的一絲警告。一種莫名其妙沒有任何根據的潛在危險預測。難道,是自己體內未知的意識發現了什麼?

    超越人體基本五感存在的能力,屬於超越人類所知範疇的生理機能。對此,人類科學研究甚少。更無法解釋那些實際存在,卻無比縹緲的神秘現象。進化後的嚴蕊,已經具備第七感官。用子彈代替激光。這就是第七感告訴她的應對危險之法。

    第二零二節戰死

    第二世界生物抵抗攻擊的方法可能很多。就目前而言,已知的最基本狀態就有兩種。

    物理,或者能量。用子彈代替激光……難道,目標屬於能量無效化的物理可破壞體?

    滑稽,真的很滑稽。儘管腦中充斥了無數的疑問。可嚴蕊臉上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猶豫。她仍然將自己的眼睛湊近瞄準鏡。以最熟練的姿勢,在旁邊一干俄國人驚訝目光的注視下,輕輕扣下了ak的槍機。「呼——」單發點射。一顆殺傷力強大的特殊達姆彈頭,飛快地旋轉著,朝向街口的人形生物急速襲去。子彈飛行的速度極快。然而,就在這粒小小的錐狀銳形物體脫膛而出的瞬間。嚴蕊腦海中突然電光火石般「看」到了另外一副莫名出現的圖畫。鏡子,一面光潔無比,透射出詭異氣息的鏡子。擁有超人感官的結果,往往能在不同時刻,由心眼「看」到一些無法以科學方法解釋的莫名事件。這是一種潛在於人類大腦中的優先探知感。屬於生物在危險臨近以前,下意識的本能反應。並且能夠根據此種神秘的預知能力,及時轉移到更加安全的地方。從邏輯思維的角度看,戰場與鏡子之間,根本不存在任何聯繫。

    但是嚴蕊卻偏偏明白其中所預示的危險。雖然,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知道這些。「原來如此!竟然是反射攻擊」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刺破空氣的迅疾軌跡,帶著尖利的呼嘯,由目標所在的方位猛然發出。在強橫巨大的推動力量下,一頭扎進了射擊孔旁的殘牆上。「如果剛才用激光攻擊,現在恐怕我已經被這種可怕的反射活活貫穿了吧?」驚駭自余,嚴蕊內心感受最多的,當屬死裡逃生的幸運。她剛剛看過,對方襲來的勁流與子彈無疑。卻根本沒有彈頭殘留的痕跡。也就是說,那不過是一道憑空射出的空氣波動。但是,其力道與子彈同樣能夠致命。「真是一隻奇怪的生物。難道說,它竟然能夠模擬並轉化對手的所有攻擊?」為了證實自己的判斷,她當即命令兩名隊友分從不同角度,以最隱蔽的方式各開一槍。很奇怪,這一次,目標並未同時反擊兩處來襲的對手。破空而來的死亡氣流,也僅有一道。雖然不是很肯定,但是結果卻也證實了嚴蕊內心的部分猜測。

    科技對於人類文明發展最大的幫助之一,當屬巨量信息的儲存與便捷的提取使用方式。依靠一塊體積微小的超容量晶片,就能裝下所有已知的東西。個人電腦與太空中央信息庫連通的結果,是這只古怪的人形生物提前暴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古代東瀛傳說中,有一種叫做「天邪」的惡鬼。它們不但會模仿他人的外表與聲音,更會臨機把對象的言行舉止變得完全相反。籍此達到做亂的目的。僅僅只是模仿,就能達到以空氣幻化波動流的地步?而且,足以致人死命?

    若有所思的嚴蕊,已經決定:必須把這只奇怪的生物收取。明白對方特殊技能不過爾爾。剩下的一切自然也就好辦得多。在一干牛高馬大的俄羅斯軍人驚佩不已的眼光中,貼近對方展開肉搏的漂亮女將軍,沒有絲毫懸疑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也就是到了這個時候,沒有放過整件事情絲毫細節的彼卡托夫上校,以及其精銳的內衛。才從無比的震驚中,逐漸回攏並調整好自己的心態。簇擁著返回樓內的嚴蕊三人。興奮而激動地攀談起來。「將軍,請原諒我之前對您的不敬。」隔著厚厚的透明面罩,身材魁梧的上校,滿面鄭重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再次感謝您救了這裡所有的人。回到基地,我會用超過兩百年歷史的伏特加向您親自道歉。那可是從我曾祖父起,就一直珍藏至今的寶貝!」如此直爽的邀請,嚴蕊當然無法拒絕。

    正當她含笑伸出右手答應上校請求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突然睹見:右腕上的能量計讀器,驟然爆發出一片無比刺目的鮮紅。九、九、九。

    這是人類制訂的能量等級中,用於表示最強大存在的三個數字。所有在場的人中,嚴蕊實力最強。卻也僅為七級。映照在透明頭盔表面上的,不僅僅只是計讀器表面屏幕上的異常紅光。還有從滿面愕然彼卡托夫身體內部流淌而出的濃亮血漿。與他臉上還未消失的愧疚笑容伴隨在一起的,是那種充滿無限驚訝的莫名恐懼。通過神經系統快速敏捷的感應傳輸,在大腦接受判斷後反饋的意識讓他明白:自己身體究竟遭到了什麼樣的傷害!致命傷。必死無疑的致命傷。嚴蕊漂亮的雙目中,瞳孔已經微縮到了極點。造成此種結果的原因,正是突然驟生的紅色血光。上校的身體,從腹部以下,被一道細密微小裂縫瞬間貫穿。如果不是縫隙中滲透出點點血絲,單憑肉眼觀察,很難發現如此可怕的傷口存在。它從側面橫切而下。好像一把鋒利的薄刃銳器,將彼卡托夫身體攔腰一切兩斷。所有的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實際的過程恐怕連一秒鐘都沒有。

    「敵人?」就在嚴蕊腦海中剛剛冒出這個念頭,下意識地揮手想要抽出背後戰刀的時候。卻驚恐無比的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無法控制般,從側面歪斜著滾落地面。確切地說,僅只是上半身。從落地的角度望去,她甚至能夠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下身,仍然在雙腳的支撐下,穩穩保持著固有的平衡。剎那間,嚴蕊無比震驚地看到:自己與可憐的上校一樣,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都遭到了敵手的暗算。潛伏中的殺人者,同時切開他們的身體。不。被殺的,還不僅僅只是他們。橫躺在地的嚴蕊,只剩下生命中最後的清明。憑著角度無法觀察到全部位置的殘軀之眼,她絕望地看到:面朝這一方向上所有的人,甚至包括兩名隊友。紛紛從身體中央被那道神秘的死亡之線切成了兩半。

    至於站在另外角度上的其他人,應該也屬於同樣的命運。因為,她的耳中既沒有聽到打鬥的動靜。也沒有恐懼而憤怒產生的驚呼。究竟是誰殺了我們?

    東瀛人?還是第二世界的強大生物?

    為什麼隨身攜帶的預警系統沒有反應?

    衛星呢?監控衛星為什麼沒有相關的數據提示?

    甚至,連自己引以為傲的第七感官,也絲毫沒有發現對方的存在。腰斬,古時是一種極其殘酷的凌刑。據說,那些被判此刑的囚犯,當鋒利的鍘刀從身體表面猛壓而下後。斷成兩截的軀幹部分,在受刑者徹底死亡之前,仍然會將神經損壞造成的劇烈疼痛,源源不斷反射回匱到大腦中樞。

    撕心裂肺的痛苦,嚴蕊一生中只有過三次。一次,是逼死父母的老淫棍佔據自己身體的時候。一次,是無比飢餓的自己,本能啃食著殺手屍體的時候。最後一次,也就是現在。密佈於人體各處的神經極其敏感。即便最微末的小指頭受傷,也會帶來難忍的劇痛。何況,還是身體被活活劈成兩半。最後的時間裡,嚴蕊沒有淒慘地哀告。緊咬牙關的她,甚至根本就沒有呻吟過。可怕堅強的意志力,即便臨死前的一干俄國人看了,都不禁為之震服。她很清楚,自己活不了多久。強大而隱身的兇手可以輕鬆殺死自己。自然也能幹掉所有的人。甚至,包括那些自己最親愛的人們。

    預警。這是她唯一能做,也是必須而為之的事情。艱難無比地開啟小型信息儲存器的發射裝置,把短暫的圖像畫面全部以數字方式轉接而出。這一看似簡單的動作,嚴蕊卻必須憑借難以想像的毅力,才能壓制可怕的痛苦而完成。她沒有下身。只能依雙手勉強維持平衡完成所有的動作。被割斷的傷口表面,與粗糙地面摩擦後,給瀕死的身體帶來更加劇烈的疼痛。面色慘白的嚴蕊,光潔的額前滲滿了密密麻麻的冰冷汗液。當確認最後一條信息傳輸完畢後,基本的神智,也從腦海中徹底喪失。就算現在救援部隊能夠即使趕到。自己也絕對不可能存活。身體與外界接觸的時間太久,密集的輻射塵,已經杜絕了最後一線可能的生機。「再見了……隊長……陳章……還有,傻乎乎的老公……憨直可愛的……小弟!」深陷愛河的男女,似乎都有著一種神秘的意識聯繫。他們能夠感覺知對方的處境究竟如何?喜怒哀樂所有情緒,在彼此的愛人心中,都能隱隱有所同念。這已經超越了科學所能解釋的界限。但卻是實際存在的現象。柳州,與圖拉遠隔千里。然而高大勇卻實實在在感受到嚴蕊臨終前難以忍受的劇痛。這一瞬間,他也同樣明白有生以來自己所愛,也是深愛自己的女人。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逝了。

    脾氣暴躁的他,無可避免地想要發作內心的憤怒與不安。他想狂吼!想要破壞一切!想要毀滅面前一切與生命有關的物體。可是,他卻什麼也不能做。連勾勾小手指頭,按下旁邊鐳射炮鈕鍵這樣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做到。他的身體已經完全粉碎。從外表的防護服,到內中包裹的軀幹。以及柔軟的臟器、堅硬的骨胳,統統都被無可抗拒的力量碾得粉碎。化為一堆堆沒有任何意義的新鮮血肉。這是一拳之下造成的後果。和妻子一樣,強悍的光頭男,同樣不知道自己的對手究竟是誰。他只知道:那道從暗中襲來的勁猛拳風,不僅擊碎了自己。還有身旁數名協同攻擊的聯邦軍人、甚至對面的東瀛對手。活像一塊塊脆弱的玻璃,轟然碎落……

    從時間上計算:雷成與四名老隊員接受命令並展開執行的間隔不大。前後也不過僅為半個鐘頭左右。「彈指一揮間,滄海變桑田。」這是一句出自佛教典籍的偈語。從洛陽返回太空戰艦後,雷成一秒鐘都沒有拖延。當即帶上剛滑過捕獲的九級座天使,興致勃勃地鑽進自己的能量空間。運用從對方大腦中搜索得到的恢復之法,急不可待地對重傷的召喚物進行治療。

    十級的力量。那是人類自古以來夢寐以求的最強大境界。踏入九級的門檻,迫切希望獲得最強大提升的強烈**。沒有實際身處其中的人們,根本不會理解。自從收取座天使的那一瞬間,雷成只覺得:大腦中所有的思維領域,都被同樣的念頭所佔據。他甚至無法保持一貫的冷靜。變得焦躁、興奮。正因為如此,穿梭機尾部的三角支架剛剛在飛行中心落穩。他的身影便從蒸氣尚未散盡的艙門中一躍而出。朝著自己的單人宿舍疾奔而去。按照慣例,每次作戰結束後,都必須由本人將自己身載的戰鬥信息記錄器,交由技術部門做相關的儲存和備案。再由電腦根據戰前相關的情報資料,對各人戰績作出對應的評介。同時,更把所有資料與信息中心連接。留作永久性數據庫藏保存。雷成把這必須的收尾工作,交給身旁的一名隊員來完成。鑒於將軍的身份與一貫的表現,本該嚴格管理條例的技術軍官,倒也表示出充分的尊重和足夠的理解。就這樣,在未經信息器擁有者許可的狀態下,儲備功能強大的金屬小匣子,被插在了中央控制電腦的終端接口上。所有的一切,都合乎情理和邏輯。除了技術軍官小小的善意行為外,根本沒有任何違規操作的跡象。至於解開身份識別鎖,重新取回連接狀態的記錄器。必須由擁有者本人才能進行對應的操作。這隻小巧的金屬匣子屬於貴重的個人攜帶品。通常,每一個擁有者,都會老老實實守候在電腦旁邊。等待幾分鐘的儲存時間一過,便將之重新收回。整個過程花費的時間並不多。與其臨到戰前再來忙亂,不如提前就做好所有的準備。

    連雷成自己也沒有意識到:本不應該發生的小小插曲,卻意外改變了歷史。不,不僅是他。就連送交信息器的隊員,還有負責接待的技術軍官。他們同樣沒有料到:自己就是歷史的創造者。或者說,自己就是站在歷史分岔口上的一粒小小微塵。極小、絲毫不覺得起眼。但是,卻至關重要。從雷成匆匆進入能量空間,到嚴蕊慘遭殺害,彌留之跡發回預警。其中的間隔,不過十餘分鐘。創造的空間,與地球屬於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雖然通訊電波同樣屬於能量的特殊存在形式。但是在速度的制壓下,無法穿越時間障礙的它,自然不可能連通貫穿兩個時衡截然不同的空間領域。心無旁蟄的雷成,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被捕獲的座天使身上。那種充滿難以掩飾**的可怕目光,使可憐的天使看了不由得渾身發顫。它覺得:自己根本就是一頭落入飢餓獅子手中,無比柔弱,無比悲慘,已經被洗光白白橫躺在地面。只等對方肆意蹂躪的可憐小棉羊。融合!我要融合!我要獲得更加強大,強大到足以對抗一切的力量。畫陣、放石、轉化、進入……一系列熟悉無比的程序之後,雷成終於得以進入自己期待已久的能量化世界。

    望著飛快旋轉的漩渦中心,他不禁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古怪念頭。「融合的能量世界,應該也是一個相對**的空間。如果漩渦本身永遠都這樣無限制旋轉下去。最終的結果,又將如何?」沉醉的其中的雷成並不知道,此時的地球,正迎來一批新的、可怕而強大的對手。

    第二零三節噩耗

    安靜!實在太安靜了!不知為什麼,完成融合之後。從散盡的能量中出現的雷成,絲毫沒有穿起堆放在旁邊衣服的**。他只是慢慢閉上雙眼,盡力提高著身體內部每一根神經的感應程度。讓自己**的身體溶化在柔和的微風,還有那清新如麗的空氣中。靜靜地感受著能量、世界、自己三者間微妙的關聯。這一刻,他並不覺得自己有多麼強大。只知道,自己不過是浩瀚宇宙中一顆小得不能再小的單元。他不知道究竟應該用什麼樣的語言來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覺得:自己不再是一個單純意義上的人類。倒更像是一隻億萬年前剛剛出現在星球表面的簡單細胞。努力吸取著自然界中最微末的能量。在週而復始的分裂與死亡過程中,堆積演化出生命的真諦。生命的意義,在於進化和重生。死亡的逝去體,則是前人留下的智慧積累。他甚至可以感受到:當細胞演變而成的最簡單生物,發現智慧存在的那一刻。是何等驚奇,何等喜悅!充斥於它們內心難以形容的複雜感受,正和自己現在的所處狀態一樣。就好像一個單純的幼童,得到心愛的糖塊般雀躍不已。也許,只有在生命的初源,才能獲得真正意義上的快樂吧!當雙眼再次睜開後,落到衣服上的目光有所提示時。雷成這才想到,失去厚厚體表毛髮的同時,人類只能以這些外來的物體進行遮擋。將隨著智慧萌發的羞恥心,完整地得到最好的掩飾。

    這就是幻想與現實的差別。能量計讀器上醒目的三個紅色「九」字,足以說明融合後身體的實際力量。很奇怪,之前佔據雷成大腦強烈的強大**,卻在剎那間突然轉變為想要重新返回現實世界的本能意識。**,是促使人類進化的根源和動力。權力,是對人類精英者的最佳獎賞。當然,權力的本身,來自更多人類組合而成的社會。放眼宇宙,十級力量也許不算什麼。但是在人類眼中,卻相當於最偉大的神。「不錯,我就是神。足以操縱地球命運的神。從人類進化而來的新誕之神!」萬能的神,不僅可以降下憤怒之火。也能隨意降下生命的希望。雷成明白:自己的拳頭就是最好的降死證明。而空間內所有的一切,則象徵著新生的希望。

    「天機」是一個極其優秀的管理者。在流速極慢的時間作用下,它已經建立起幾個龐大的自然型城市。雖然目前為止,城內的居民僅為無生命的機械人。不過,一旦需要,緊急開啟的催化系統將在短時間內造就大量複製人。這些生命擁有者會按照各自的繼承基因,成為城市新的主人和填充物。只要有能力創造世界。生命的由來,就是如此簡單。重新規劃後的礦產車間,有序地分佈在星球的各個角落。從四處聚集而起的金屬,最終匯聚成不同的新個體。其中最醒目的,當屬兩艘已經完成,靜靜停放在某個龐大地下基地內部的鋼鐵飛行物。「軒轅」級宇宙戰艦。地球人最高智慧與科技的結晶。電腦的空間應用能力,已經超出了雷成的想像。擬人化的「天機」甚至還告訴他一個無比驚訝的事實——小規模太空探測器已經放出。並且已經確定,臨近星球的兩顆小型星體上,擁有更為密集的可利用資源。兩周後,新造的綜合船塢艦將在那裡建立太空礦產中心。以填充消耗速度驚人的星球本源體。這哪裡是什麼空間?根本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新地球。唯一的區別,就是這裡尚未出現大規模的聚居人類。創造者並非最好的建造者。雷成明白這個道理。他也絲毫沒有篡奪「天機」統治者地位的意思。只是仍舊將空間的一切交於「天機」處理。至於他自己,則躊躇滿志地撕裂空間,按照既定的坐標躍出。安然進入自己出生的世界。雙腳落地後的堅實感覺,並未在雷成內心引起足夠的快意。相反,一種無法言語的驚駭與震撼,卻隨著與大腦緊密的聯繫的目光。在獲取外界信息反饋的同時,在思維的核心地帶油然而生。

    空間穿越的坐標,是經過反覆核對與計算獲得。其中的精準程度毋容置易。他清楚地記得:這一坐標的落點,應該是位於「堯」號指揮艦的8級警戒區域。也是自己在軍官單人休息室內的房屋中央。可是,眼前的一切。卻彷彿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陷阱。牆壁、地板、屋內的所有擺設,都與曾經熟悉的模樣完全相同。除了門壁間那盞拚命晃動的紅色警燈。以及努力穿透過令人窒息的空氣,將可怕信息傳播到耳中的電子合成聲。「警報!維生艙已全面停止運作。飛船將在四秒鐘後倒計時自爆。」四秒,加上倒計時十秒。也就是說,十四秒後,眼前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無法理解這一切的雷成,已經感到身體各處湧來的不適之感。那是缺少氧氣供應的最明顯症狀。系統並未撒謊,供應全艦呼吸的維生艙,確實已經中斷了氧氣輸出。究竟是怎麼回事?

    到底發生了什麼?

    面對一時間萌生於腦中無數紛亂的念頭,雷成只能下意識地選擇了逃生。撕裂空間,重新進入屬於自己的特殊世界。

    就在他的身影剛剛沒入虛空,刺目的警報紅光再次充滿房間的時候。從飛船核心爆發而出的巨大能量,瞬間貫穿了整個艦體。熾紅的烈焰與粉碎的金屬,漫無邊際地朝著各個角度亂飛四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一切生命瞬間被汽化。在暴怒無比的毀滅性能量威壓下,直接返還成最原始的宇宙微粒。聯邦軍政府最後的太空移動基地——強大的「堯」號指揮艦,徹底煙消雲散。在普通人看來,強大如雷成的生命存在。根本是無法想像的事情。因此,在諸多傳說故事中,「神」所具有各種奇特的能力中,有一個極為特殊的分項——預言。提前知道即將臨近的未來,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這是掙扎失望中人類的本能思維。也是寄托著人類最美好意願的夢幻之一。雷成的身份,相當於神。可是,他卻並不具備傳說中此類神秘的預知能力。甚至,他連另外一個時空此刻究竟發生了什麼。也絲毫不得而知。他只知道,戰艦目前相當危險。隨時可能爆炸。那裡甚至還有諸多與自己有著最親密關係的人。外表冷酷內心熱切的老將軍王亢、慈祥溫和的老院長章維涵、四名與自己親如兄弟的隊友、以及不喜說話的老岳父莫遠章。甚至,還有許許多多默默承擔著重責大任的聯邦軍人……

    「堯」號指揮艦,是聯邦歷史上功能性最強的綜合性戰艦。作為最後的太空移動基地,它的各種基礎性能均得到顯著強化。即便被超大口徑激光直接命中,也難以穿透艦體表面的裝甲。可是,剛才那一刻,自己明明聽到:「戰艦即將自爆」的警告。

    雷成敢用腦袋打賭,自己絕對不會聽錯。然而,就其內心而言,他卻希望那是自己的耳誤。他寧願輸掉這一局。寧願相信耳朵出了問題。想要證實,唯一的辦法,就是親臨現場。雷成並不怕死。然而,謹慎與怕死之間,並不意味著對等的關係。地球上熟悉的穿越坐標點,還有很多。數百具經過特殊處理的機械人,以及十數架微型化無人探測飛機。被他從撕裂的空間通道中一一放出。這些裝備了大量武器與精密信息記錄設備的無生命金屬體,將代替他完成最後的探測任務。剩下的時間,就是漫長難熬的等待。「天機」建造的城市中,安排有最舒適的宜人型居所。人類夢想中所有的享受類物質,其中都有最充分的準備。從美味的食物到最漂亮性感的女人,一應俱全。

    它們都是基因複製技術的產物。最甜蜜的果實、最健壯的肉畜、最完美的烹飪、最具誘惑力的身體……全都出自電腦拷貝的資料。只要你願意,電腦會根據要求做出最滿意的對應答覆。這樣的世界,簡直就是夢寐以求的天堂。雷成記得:兒時的自己,曾經幻想過有一天,能夠成為世界上唯一的人類。而促成這一可笑願望的最根本原因,僅僅只是希望能夠在無人打攪的情況下,痛快無比地享用可口的冰激凌。環顧周圍,他驚愕地發現:空間內部的一切,與幼小時侯自己的願望居然驚人的相似。可是,真正身處其中。才赫然驚覺:這樣的世界,是何等的寂靜、可怕……

    煩躁的心理與時間的對等關係,換算的結果就是度日如年。更何況,能量空間內部的時控,遠遠慢於地球現實。被放出的機械人都裝有額外的後備電池。足以維持一個小時的能源供應。而雷成預想中獲得情報的探測時間,大概僅僅只需要幾分鐘。甚至,更短。他只想知道,自己不在的時候,地球究竟發生了什麼?太空戰艦究竟怎麼了?現實中的世界,哪裡最為安全?

    幾個月後,也就是地球時間大約十五分鐘的時控。他再次破開空間,接回了第一隻臨危受命的機械人。這是他認為最安全的坐標。也是寄予希望最大的情報來源。

    被埋藏干西京城內地下的雷氏研究所二層。也是在撤走「天機」前,整個研究所內唯一留下的第二中樞電腦。死去的「父親」,應該是一個膽大妄為的人。也許是想要獲得更加便利的觀測條件吧!身為地球物理科學泰斗的雷建斌,竟然以軍方的名義,擁有兩顆屬於私人的專用探測衛星。而且,更以此為切入點,將所有環繞地球的聯邦衛星,都暗中聯網。將軍方最機密的監控系統納為己用。如果不是「天機」的告知,雷成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那未見過面的死鬼老爸,居然如此膽大包天。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博士所做的這一切,絲毫沒有任何痕跡。就算借用監控系統,也不過是在全局部分進行微小的切換罷了。而且,使用程度並不頻繁。很多時候,雷成都在慶幸自己的老爹不是一個間諜。現在,他就更加慶幸「父親」留下的這一切。同時,後背也感到冷汗津津。如果當時自己真的把研究所裡的一切全部撤走。那麼,又該到哪裡去尋找如此便利的情報來源?

    機械人從外界獲得的信息至關重要。然而,其中沒有任何一條能夠使雷成感到安心快慰。公元二零九九年十月二十四日,上午十一時三分十六秒。這是「天機」記錄自己進入空間的最確切時間。

    換句話說,從這個時間算起。之後地球上所發生的一切,都屬於自己無法得知的秘密。或者,應該算是已經流逝的歷史吧!十一時三分六秒,是一個準確的時間切入點。研究所內的電腦與軍方同步。因此,衛星監控信息自然會有相同的儲存。十一時十九分,「堯」號指揮艦全面引爆。據此計算,那應該是雷成剛剛發覺危險,重新逃回空間的時段。其中的間隔,連二十分鐘都不到。但是所發生的一切,竟然帶來了無窮的災難與可怕的後果。按照監控信息的記載。大約十一時六分的時候,地面各個廢墟城市中的孕育之花,突然集體盛開。幾分鐘後,破體而出的第二世界生物,紛紛對各自所在區域展開新一輪的屠殺戰爭。在強大的對手面前,人類引以為傲的地下基地如同紙頁一般柔弱。從各國政府殘存基地內部發出的密集求救信號,幾乎瞬間阻塞了聯邦軍政府的所有通訊頻道。亞洲聯邦實力最強。危急關頭,無論是友是敵,絕望的人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可是,聯邦軍目前的狀況也危急萬分。短暫的慌亂與勉強應對之後,就連遠在太空的指揮戰艦也毀於一旦。

    這就是全部信息整理後的最主要記錄。相比大概的過程描述,雷成更想知道的,則是與之相關的各種細節。監控衛星如同人類佈置在太空的眼睛,忠實地記錄著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數量過千的孕育之花,同時綻放的結果,將無數傳說中的上古神魔全部釋放。面對來自異界的生物,人類只能悲慘接受被蠶食的命運。密密麻麻的神魔資料,由衛星傳輸到中央處理系統。經過電腦資料庫緊急連通後,進行了對應的歸檔整理。使得展現在雷成眼前的各類文本,都配有系統的詳細說明。鋪天蓋地的異界生物,在地球人類歷史傳說中均佔有一席之地。然而,在雷成看來:這些生物無論是善或惡,是強孰弱。根本沒有任何差別。它們都有的共同的愛好——吃人。也許是由於活人數量不足的緣故吧!這些傢伙居然為了掙搶各自的戰利品大打出手。一楨從歐洲聯盟領土城市漢堡上空拍攝到的照片顯示:一個頭上長角的魔鬼,居然與一個滿面正義的類人形生物瘋狂扭打在一起。其中的原因,不過是人形生物從它口中奪走一條新鮮的人腿。轉而塞進自己嘴裡大肆亂嚼。根據電腦事後的對應資料顯示:這名人形生物,正是在傳說中被尊奉為最親切的善良之神。慘叫、鮮血、橫飛四濺的碎肉、被拉扯開的零皮爛骨……成為眾神在地球表面肆意虐為,展開新鮮人肉宴席的最好證明。

    在強大的神力面前,人類根本無法抗拒。一隊臨時集結的美洲裝甲部隊,四輛戰前最新式的「m6a2」型坦克,被一名巨力神靈當作玩具般抓起,在空中亂拋。甚至,直接擰開坦克頂蓋。將其中的人類成員活活抓起塞入口中。

    第二零四節死絕

    這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看得越多,雷成只覺得內心的顫慄越甚,恐懼感越強。然而,他卻必須促使自己強壓下心頭的劇震。拚命看完所有的一切相關信息。他必須知道,究竟是誰,毀滅了整個聯邦軍政府?又是誰,炸毀了強悍的太空戰艦?

    答案,就在其中。自己之前料想的不錯,坐落在京、津、滬三地間的龐大花體。正是最強大的生物存在。也是聯邦當時最可怕的敵人。當規則的六角形植物完全散開時,三道強大得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能量,以人類形狀懸浮在半空之中。那種浩瀚如宇宙般的氣勢,即便是通過錄像觀看,雷成也只覺得內心充滿了無法抗拒的臣服。圍繞在其周圍的大量新生花體,同時綻放盛開。當密密麻麻的白色羽毛佈滿屏幕,無數聖潔的身影膜拜於三道人形能量旁邊的時候。雷成忽然已經清楚,三名最強者的真實身份。

    傳說中的上帝。人類天主教的最高崇拜者。很久以來,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最大的孕育之花竟然有三株之多?

    也就是這一刻,他終於得知問題的答案所在。聖父、聖子、聖靈。三位一體,三名最強大的生物,構成了「上帝」這個可怕的角色。利用翅膀扶搖直上的天使,毀滅了「堯」號指揮艦。屏幕上,數百名面色冷俊的白色天使,用手中的利劍,輕鬆切開戰艦堅硬的外殼。雖然劇烈的爆炸將它們全部裹入其中,然而雷成卻明白,這些強大的生物,根本不會因此受到任何傷害。這是一股強大的勢力。足以毀滅天地間的一切。阿斯摩德沒有說錯:當孕育之花全部盛開的時候,也就是地球面臨最後絕境的時刻。雷成口中的牙齒,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堅硬的釉質物相互撕扯,夾雜其中的柔軟唇體驟然破裂。鮮紅的液體浸沒在舌間,只感到一陣無比腥鹹的血氣。亞洲、美洲、歐洲……地球上所有倖存者聚集的角落,都被第二世界的高級生物一一攻陷。由於密佈在地球表面的大量核輻射粒子的威脅,人們只能呆在基地內部,無法從中逃脫。

    在諸多喜好人肉的怪物看來,這根本就是圈養獵物的最佳領地。自己所要做的,就是衝入其中,斬盡殺絕所有的人類。用肥美的嫩肉,蘸著新鮮的人血大塊朵頤。雷成終於發現:傳說記載有關神的一切,竟然都是被編造而出,用於掩蓋真實的謊言。一名無比聖潔的天使,在揮劍將一個人類女子從中劈成兩半後。小心翼翼地用劍鋒挑開尚在不斷抽搐的屍體。割下死者大腿部分的肉塊,帶著溫熱的血腥。徑直塞入口中細細品嚼。那種專注的神情,活像是在享受最美味兒的生肉料理。吃人,不是魔鬼的專利嗎?

    天使,不是人類的保護者嗎?

    淒慘悲絕的死亡場景,充斥了監控信息的相當部分。從亞洲到美洲,從赤道熱帶到極地冰原。只要有人類存在的地方,都會在第一時間成為高級生物們的殺戮樂園。一幕幕血腥的畫面,令雷成不禁想起草原上圍捕黃羊群的獵人。利用手中的獵槍長刀,人們肆無忌憚地對成群結隊的黃羊展開集體屠殺。只有當最後一頭黃羊搖晃著身體,在同伴堆積如山的屍體間慢慢倒下的時候。殘酷的圍獵才能結束。沒有人會想到要去責怪這些獵人。他們不過是在盡自己的本能生存而已。捕獵,是他們唯一的生路。不殺黃羊,他們只能活活餓死。殺人,屬於犯法。宰上一頭黃羊,卻是最正常不過的舉動。其中唯一的區別,不過是人類與黃羊兩種生物在自然界中擁有的身份高低。

    第二世界的生物進化等級遠遠超過人類。所以,人類就是它們眼中的獵物。這與人類殺羊,其實是同樣的原因。雷成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卻無法接受眼前獄般的殘酷現實。信息的數量,隨著時間推移在逐漸減少。其中最根本的緣故,則是衝入太空的天使們,對環繞地球軌道而行的人造衛星痛下殺手。雖然不明白這些模樣古怪的金屬器具究竟有什麼作用。可是它們仍然揮舞著手中的長劍,把上百顆衛星生生擊碎。就在即將被毀滅的瞬間,負責監控亞洲聯邦舊有領土上空的衛星,捕捉到一張充滿詭異色彩的恐怖畫面。圖像中的場景,位於北京市區廣場的核心。走出孕育之花的潔白人形生物,「上帝」三位一體其中之一。正帶著無比的滿足感,欣然接受面前一干天使的敬獻。而那些肩膀上長有雙翅的鳥形生物們,高舉過頭的雙手之中。虔誠捧握的珍貴獻物,竟然是剛剛從人類身上掏出的鮮活心臟、大腦、肝葉……

    甚至,還有剛剛從孕婦體內誕下,連體表胎衣都尚未蛻去的嬰兒。不對,那名嬰兒,根本不是自然誕生的產物。就在廣場的角落,一名手中持劍的天使。正帶著無比聖潔的慈祥面容,在一片悲天憫人的哀憐表情中。揮劍捅穿一名人類孕婦高高隆起的腹部。在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沒有絲毫猶豫。伸手摸進破裂的子宮,抓住已經發育成型的胎兒,狠狠拉出。而後,匆忙地扑打著身後的雙翼。朝著廣場中央的所在急速掠去。渾然不顧嬰兒身上與母體間還尚未斷開的鮮紅臍帶。一晃而過的畫面非常短暫。卻足以使觀者看清楚其中的絕大部分細節。

    被諸多天使圍坐在中央的「上帝」,正把一塊微顫鮮嫩的人類肝臟送近嘴邊。他的臉上,也洋溢著《聖經》中所記載,特有的慈祥微笑。這是多麼可笑的場面。仁慈的上帝,居然是一名人肉喜好者。終於,被血腥與震撼折磨得無比麻木的雷成。頹然地放棄了查看更多同類信息的念頭。他覺得,自己的神經已經趨於崩潰的邊緣。再看下去,恐怕當場就會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地球,已經完了。人類,從高高的生物鏈頂端垂直落下。徹底淪為第二世界生物眼中的肉豬。只不過,雷成還沒有完全放棄。那些朋友,那些與自己熟識的人。他們呢?他們在哪兒?

    哪怕只救出其中任何一個,雷成也覺得毫無遺憾。攻入太空的天使軍團,在毀滅戰艦的同時,也將對地監控軌道上的衛星一一擊落。由於接受系統全面崩潰,大量求救及援助信號無法獲取。遠在地球表面的相關情報,自然也不能得到任何回復。

    十一時二十二分,整個聯邦通訊全面中斷。雷成仍然在紛亂的信息庫中苦苦搜尋。被自己遺忘的時間雖然僅有十九分鐘。但是對於發出一則短短的對應情報而言,只需要不過幾秒鐘罷了。利用最直接的檢索法,輸入相關人員的名單目錄。在已知的時間基礎上,進行必要的甄選與截留。這樣的工作對於電腦來說無比簡單。當他用顫抖的手指,重重按下鍵盤上的決定鈕塊時。螢光閃爍的電子屏幕上,也隨之出現了已經成為歷史的情報。他要找的,只有七個人而已。陳章,是所有信息中,最先出現在檢索目錄上的名字。從具體時間上看,他也是四名小隊成員中,首先發現情況異常,向太空指揮中心傳遞回緊急通訊的人。雷成記得很清楚:四個人當中,陳章奉命出使美洲聯邦。他所肩負的任務,是與流亡的教廷接洽。並且,在可能的情況下,將教皇本人「迎」回亞洲聯邦的掌控之中。然而,陳章卻死了。殘留下來與之有關的東西,除了一條簡短的緊急通訊。就只有他攜帶的小型記錄器保存傳回的整個戰鬥場景。他的死狀,極為怪異。

    從記錄器拍攝下的畫面看來,陳章當時已經潛入教皇本人所在基地內部。並且與之成功接上了頭。就在他即將實施下一步動作的時候,卻驚異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無法接受大腦的控制。手、腳、肢體變得無比僵硬。幾秒鐘後,禁錮在原地無法動彈的他。被一種肉眼無法看到的神秘力量,分從四面狠狠拖拽。最終,被活活撕裂。「危險!有暗藏的敵人,實力太過強大。目標資料不明,隊長你……」預警信號,是他在臨死前以強大的意志能力發出。就是這樣一則簡短的信號,他也無法全部發完。內容行至末尾的時候,畫面上的他,已經分裂成數塊模糊的爛肉。甚至,連頭顱也在頸部肌肉的牽扯下,生生撕成了兩半。高大勇,任務目標是消滅柳州基地內部所有東瀛人。並且將基地的控制權,重新奪回聯邦軍政府手中。脾氣火躁的光頭男,歷來就是崇拜暴力至上的破壞者。依靠隨身攜帶的小型基因辨識器,他活像一台人形的殺戮機器,在龐大的基地內部肆意攻擊。在他的帶領下,協助任務的所有聯邦軍人幾乎失去了最基本的作用。沒有任何懸念,緊緊封閉的基地控制室大門,在高大勇猙獰的金屬利爪面前,也不得不敞開自己隱藏的所有秘密。他是被巨大的重力碾壓致死。和陳章一樣,光頭男同樣沒有看到對手的出現。屏幕上的他,活像是被夾在兩塊餅乾中間的肉餡。在可怕的力量研磨下,徹底變成一灘散亂無法辨別形狀的糊狀醬料。從信息反饋的時間來看,高大勇可能當時已經發覺情況的異常。但是卻根本來不及有所動作。敵人的速度太快,以至於殘留的意識僅僅只發出了幾個微末且意義不清的字眼後。便隨著徹底被絞碎的記錄器一起,煙消雲散在控制室那沉悶壓抑的空氣中。所有人當中,高大彪是完成任務速度最快的一個。根據成都基地方面發回的通訊記錄,那個時候,他已經乘坐穿梭機離開。然而,穿梭機並未像往常那樣安全抵達目的地。而是在剛剛臨近大氣層邊緣的時候,突然起火燃燒。在熾熱的高溫中直接汽化。嚴蕊,是四人中唯一的女性。也許是天生獨特的直覺使然吧!瀕死前的她,仍然發出了所有預警通訊中最清楚,也是最完整的一條。

    雷成神情木然地望著眼前的屏幕。持續運轉的信息記錄器,忠實地拍下了她死前所有的動作和完整的場景。這個意志力無比堅決的女人,在身體攔腰被斬斷後。仍然以顫抖的雙手支撐,在冰冷粗糙的地面艱難無比的爬行。直到抓起殘斷下身懸掛的通訊器,以微弱的口吻道出所有關切的警訊後。這才如釋重負般歪向一邊,永遠閉上了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在她身後那段僅有米許的地面上,已經拖滿了柔滑的腸子和破裂的臟器。甚至,斷裂後突出的肋骨,還有部分死死抵在地面的凹陷中。可以想像,為了完成這個看似簡單的動作。她究竟付出了何等的痛苦和努力。成都基地已經全面引爆。自毀令由司令官莫遠章本人親自下達。遭到攻擊的時候,身在主控室內的他,已經開啟了最高級別的毀滅系統。為了阻擋一群瘋狂怪物的攻擊,柏年與一干臨時集結的士兵,死死守候在控制室外拚命抵抗。就在一名為首的生物,用鋒利的長刀狠狠將他一劈兩半的時候。被將軍本人引爆的元素能量爐,也將無法抗拒的可怕力量,從深深的地底徹底釋放出來。「堯」號指揮艦上,面色沉著的老將軍王亢,身著最新的大將制服。有條不紊地指揮著所有人員進行最頑強的抵抗。依靠兩門單兵化反物質炮,戰艦的守護者們,成功地消滅了幾隻突入艦內的高級天使。然而,太過懸殊的力量,使守衛在鋪天蓋地的天使軍團面前顯得是那樣微不足道。在數名天使揮舞長劍衝進艦橋,當場把老將軍砍成一堆碎片的瞬間。戰艦自毀系統也全面爆發。將所有裹在其中的侵略與守衛雙方,全部吞噬在可怕的烈焰中。消逝在無盡的宇宙虛空內部。時間,在這一刻被牢牢鎖定。這是亞洲聯邦徹底覆滅的時刻,也是雷成從空間內出現的時刻,更是地球文明被徹底毀滅,人類歷史完全終結的時刻。與這些信息攙雜在一起的,是密密麻麻煩雜無比的往來通訊。其中,有相當部分是拚命呼叫雷成本人的緊急通訊。就在基地與戰艦相繼爆炸的最後關頭,幾名將軍口**同發出的無奈之吼。是那樣的震撼!那樣的豪邁!那樣的憤怒!「聯邦萬歲」「地球萬歲」「人類萬歲」這一戰,慘烈至極。信息最後的統計結果,所有聯邦轄下的基地盡毀,殘餘人口數量銳減。月球、火星表面基地也被隨後趕至的天使軍團徹底毀滅。喪失基本維生系統的人們,不是淪為異界生物口中之食,就是在可怕的高溫與無法呼吸的太空中,變成一具具冰冷的僵硬屍體。能量空間內部,溫風輕輕撫過嫩綠的草葉表面。帶起一陣浸入心底的馥郁清香。在和煦的陽光照射下,所有的一切,都那麼令人陶醉、沉迷。

    就在這片綠草如茵的美妙空間裡,雷成再也無法承受幾近崩潰的心理。雙膝猛然跪倒在地,雙手死捏成拳,緊緊抱住自己的臉頰,深深埋倒在膝頭與地面之間。散發出一陣無比淒慘的痛嚎。他曾經發誓,再也不會讓眼淚進入自己的世界。對於男人來說,任何形式的哭泣,都是一種懦弱的表現。然而,他卻根本無法控制內心的悲傷與絕望。都死了!所有的朋友、親人、同胞……他們都死了!

    第二零五節絕望

    僥倖活下來的人類,或許還有。只是,在雷成看來,他們已經不能在稱之為「人」。更像是一些被第二生物留做「種子」的繁殖機器。悲傷與憤怒,是一對同始共生的孿親兄弟。當通紅的雙眼不再流出濕鹹的淚水時,無窮無盡的震怒,也隨之佔據了雷成身體的所有角落。拔出深插在泥土間雙手十指,帶著微微的顫抖,用因為磨損而尚在滴血的指端,輕輕敲擊著面前電腦的鍵盤。他想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在戰爭中喪生?又有多少與自己熟識的人,可以在屏幕上列出詳細的名字?

    在作出最後的決定之前,他想要為這些戰爭的死難者,立上一塊碑。突然,當電子光標掠過屏幕中自己名字的時候。從顯示器的邊緣部分,閃跳出一個醒目的方形白框。

    這是聯邦軍內部用於緊急通訊的文本模式。也是只有將級以上的軍官才有權使用的特殊電子檔案。當下,雷成不顧一切地將之點開。一份簡短的機密通訊,也隨之展現在他的眼前。文檔,是科研部章維涵院長發出。從時間判斷,距離戰艦自毀前僅有兩分鐘。可能是因為事出緊急,老院長發出的通訊內容也極為簡單。甚至,連通常格式必須的問候也沒有。只有一串用英文字母與數字連接而成的莫名符號。三十四位字符。這是典型的軍用密碼。雷成下意識地摸出自己的身份識別卡。上面用電磁信號刻畫而出的字符,數量與之對等。其中的差別,僅僅只是位數相互顛倒,以及前後順序排列的不等罷了。章維涵是一名態度嚴謹的學者。他絕對不會在最危急關頭,漫無目的胡亂發出這樣一道莫名其妙的東西。除非,具有特別的意義。難道,這就是聯邦軍政府最高級別的電令密碼?

    想到這裡,雷成臉上的神色微微一變。連忙飛快地將這串符號傳遞至「天機」的儲存器內。它會自動進行對比測試,並將獲得結果稍後轉呈自己。當複製資料在密碼的作用下緩緩開啟的時候,雷成也終於發現:自己所不知到的秘密,竟然如此之多。

    只不過,這些具有重大意義的資料,已經不再具備對應的作用。人類已經基本死絕,第二世界的生物們,對它根本沒有任何興趣。可是,對於雷成,卻意義重大。武器,是人類因為戰爭需要而研製出的殺人物體。出於和平的需要,在以往的地球國際會議中,威力極強的超級武器均被列入禁用名單。無奈之下,各**界只得相繼開發強化後的常規性武器。籍此增加軍隊的戰力。雷成從未想像過,居然有如此之多的武器被列為禁用。如果不是看到其下凡方的對應說明資料,他簡直無法想像,人類大腦孕育的智慧裡,竟然會有如此可怕的一面。長久以來,核彈都被世人看作死神的代言人。可是,善良的人們卻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核彈更加恐怖的武器。只不過,在共同遵守遊戲規則的前提下,它們從未在地球上得到施展自己本領的機會。「把上面羅列的所有東西全部複製。可能的話,威力盡可能增強。」自己主人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可是在「天機」聽來,仍然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連它自己都覺得奇怪——電腦,居然會被這種充滿陰狠毒辣的口氣所驚嚇?

    想要報仇血恨,就得不擇手段。也許是上天故意想要給這種刻骨的憤怒,再增加一點份量充足的砝碼吧!當雷成回過身來,繼續搜尋死難者名單的時候。從剛剛打開的最高級別資料庫中,一個無比熟悉的名字,赫然映入他的眼簾。雷成以為自己看錯了。或者,那是兩個相同名字的擁有者。

    他盡量控制著內心強烈的激動,死死咬住想要上下撞擊的牙齒。用近乎痙攣的指頭,戰戰兢兢按下鍵盤上的決定符號。剎那間,搜索後查證結果,明白無誤地出現在他的面前。這一刻,雷成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彷彿虛空中突然伸出一隻猙獰的魔爪,將所有的一切,全部搜盡。莫清。這是屏幕中央不斷閃現的兩個亞文漢字。它們是那樣清晰,就好像是被牢牢釘掛在那裡,絲毫不容質疑。「怎麼會這樣?清清不是跟隨移民團遠去太空了嗎?」巨大的問號,在雷成頭腦中來回盤旋。將其餘的旁輒雜念,全部清楚在外。他實在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然而,對應的血樣資料分析結果、基因登記表、個人身份證明,都無比確切地顯示——戰內部的死難者中,的確有著莫清的存在。「難道,清清實際上並沒有離開地球?她和我一樣,都選擇了留下?」最高信息庫中留存在資料,證實了他的猜想。的確,莫清當初沒有隨船離開。而是作為後備人員留守地球。

    在她的個人資料庫中,留有部分日記。開啟的密碼,正是雷成的個人身份識別卡。也許是因為生命中出現第一個男人對自己的重要性吧!莫清無法忍受以光年而單位的可怕分別。她央求老將軍王亢把自己留下。於是,無奈的將軍只得將她秘密安排在科研部門。交由章維涵管理。而遠去太空的移民艦隊,則掛上一個莫清的空名。當然,還有從她身體內部提取而出,正在發育中的胎兒。地球是一個充滿危險的地方。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生便要面臨死亡。她也不想讓雷成知道自己的存在。用她的話來說:「男人,有男人應該做的事情。在完成必要的責任以前,女人不應該成為男人身後的牽掛。」借老將軍王亢之手交給雷成的幾份融合公式,正是莫清的研究成果。擁有完整複製資料的她,自然能夠從中得出最佳融合模式。「我從未想過,愛情居然是如此美妙。能夠每天躲在暗處看到他的身影,看到他身上發生的每一處微小的變化。都會令我無比歡喜。這種感覺,此前我從未體會過。大概正如詩歌裡所說的那樣愛情,是一片滋潤女人心靈的沃土。男人,正是負責澆灌這片土地,使之綻放出美麗鮮花的園丁!」日記的末尾,莫清甚至還寫到:她會在明年自己的生日那天,以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她要送給自己的愛人一個天大的驚喜。默默地注視著屏幕,雷成只覺得嗓子無比沙啞。乾澀的喉嚨無法說出任何話來。他想放聲大哭,卻沒有一滴眼淚。他想仰天長嚎,卻只能無力地張了張嘴。

    他想從地上站起,從「天機」建造的城市中弄回幾瓶酒猛灌一氣。卻無奈地發現:自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悲痛、意外、哀傷……好像無數沉重的山脈,將他活活壓垮。屏幕上的莫清,依然笑得那樣動人。兩片淡淡紅暈下的面頰,在微啟的唇齒映襯間,顯得是那樣美麗,那樣幸福。可能連她自己也沒有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與心愛的男人再次會面。一時間,無數紛亂的念頭,從雷成腦海深處驟然爆發。在他眼前,晃動閃略過一副副熟悉的往昔畫卷。從自己剛剛進入基地與清清認識,到最後兩人在飛船前相擁而吻……矛盾、對立、愛情、結合……彷彿是在做夢,又好像一個個空幻的美麗氣泡,瞬間破滅。人死不能復生。這是地球生物界的最根本規律。不過,兄事,總有例外。「求你,讓他們都復活吧!無論你要什麼作為代價,我都答應你!甚至,我的生命!」無盡的黑暗虛空中,雷成的意識在悲傷的哀求著。在他的手邊,是一堆攏聚而起的晶瑩誕生石。這是他從上百萬顆戰利品中挑選而出的優質品。數量多達六套。

    「我完全理解你現在的心情……可是,很抱歉,你的要求……我實在無法滿足。」也許是被這種可怕的悲傷所感染,一向冰冷無情的「智龍」,居然也表現出略微的遲疑。只不過,在迫切想要滿足心願的雷成看來,卻是斷然拒絕的根本表現。「為什麼?你不能這麼做!」狂怒之後,嘶的聲音瀰漫了整個空間:「我懇求您,幫幫我!」「請不要誤解!」「智龍」歎息著:「我絕對沒有欺騙你的意思,也並非不想幫助你走出心理陰影。然而……我的確做不到!真的!他們的身體已經全部毀滅。就算把現有意識強行灌注,得到的復**,也僅僅只是一個不完全的半成品。這已經超出了復活的範疇。其中的過程……相當於複製再造。」「你是說……他們永遠都無法復活?」「這是事實。我無力改變!」雷成的心,隨著對方肯定的答覆,玻璃般碎裂。整個人的意識,也漫無邊際地朝著空間的四面延伸開來。淡薄、微弱,沒有任何目的。哀莫大於心死。心死了,人的意識,自然隨之消散。很幸運,「智龍」是這一空間的掌控者。它並未讓發散的意識徹底消失。而是將其一點點重新凝合。「何必救我?」雷成的臉上,滿是木然的神情:「所有的人都死了!我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這不是你的錯!」「智龍」答非所問:「這是命運的安排,也是人類必須繼承的宿命。」眼中閃過一絲驚異:「難道,你已經知道這一切必將發生?」「還記得我上次叮囑你的話嗎?」「智龍」沒有直接回答:「當你擁有十級力量的時候,必須回到這裡見我。」「力量?哈哈哈哈——」聽到這裡,雷成突然拚命撕扯著自己的頭髮,帶著最可怖的神情,莫名其妙狂笑起來:「力量有什麼用?那些生物,遠比我要強大得多。在它們面前,我不過只是一隻微弱的螞蟻。只需一個小手指頭,就能把我活活摁死!真是天大的笑話——哈哈哈哈!我一直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最強者,是拯救一切的神。到頭來,卻不過是一堆最沒用的垃圾——」這絕對不是他妄自菲薄。當第一眼看到屏幕上「上帝」出現的畫面時,他的內心就充滿了無盡的絕望。對方的實力太強,根本無法用任何級別判斷。哪怕是千百萬個強如自己的人類,結局同樣是死!「力量,不是決定一切的最根本因素!」「智龍」絲毫沒有制止他的意思。滿含深意地說道:「這些人的死亡,也不是你個人的原因。你已經盡了全力。當然,對手的強大,才是無法改變宿命的根本。」「什麼是宿命?你究竟想告訴我什麼?」喘息著回過神的雷成,明顯聽出對方的話外音。「還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時間與維度的平衡關係嗎?」「當然!」「很久以來,我一直都在苦苦思索一個問題——主人出於什麼原因創造了我?說實話,連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屬於什麼。是生物?還是機械?或者說,應該算是兩者間的結合體?我擁有近乎無限的生命,也能在時間的限制中自由來回。卻無法擺脫原始程序的束縛。」「原始程序?」這是雷成第三次聽到這個名詞。「程序,是一種限制。也是一種對實力的衡量標準。十級,是這個維度人類世界的測算依據。但是,當你真正超越進化的極限之後,才會真正明白:這些數字,其實毫無意義。」雷成默默地仰望虛空。他似乎已經隱隱抓住對方話中潛藏的含意。「在這個維度中,你應該算是人類最傑出的代表。」說著,「智龍」猶豫了片刻:「雖然,我無法滿足你復活死者的要求!不過,我卻告訴你,如何讓你重新見到這些逝去的親人。」「……你說的,是真的嗎?」雷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智龍」沒有說話,只是在能量的波動下,感受到明顯的肯定。「快快告訴我,應該怎麼?」喜出望外的雷成,並未注意到對方話中意義相似的詞語。甚至,在人類的詞典中,有著根本的差別和區分。「辦法其實非常簡單!」「智龍」彷彿下定決心般緩緩說道:「控制時間,返回過去!」「回到過去?你的意思是……逆轉時空?」「確切地說,不是逆轉,而是跨越!」「智龍」長歎一聲:「跨越你所在的維度,順利抵達另外一個被時間所控制的平行空間。」說到這裡,雷成已經完全明白對方話中的意思。當下,他不禁下意識地驚道:「掉轉時空去別的維度?那麼這裡呢?這裡的一切,又該怎麼辦?」「放棄」「智龍」無比堅決的口吻,根本不容質疑。「不這絕不可能」「放棄,是你目前唯一的選擇。你根本不是這一維度第二世界生物的對手。想要滿足復活死者的願望,只能這麼做。」雷成萬萬沒有想到,對方所謂的解決方法,竟然是這樣。突破時間界限,跨越目前的維度。相當於進入另外一個全新的世界。從本質意義上看,那裡的一切與這裡完全平行。除了時間上的不等因素外,生物與自然的交合點沒有任何異常。一旦逆轉時間進入另外的維度。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會按照原來的軌跡歸於所處的原點。在那個世界,死去的人們也將再次復活。毀滅的地球也會重新保持應有的生機。莫清仍然還是莫清,十七小隊的所有成員仍然能夠存活。甚至,如果跨越的階段更加遙遠……第二世界的入侵,可能根本就不會發生。然而,另外一個雷成,也會出現在那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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