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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郾城驛站 文 / 百鬼阿莫

    我坐在馬車上看著路上的景色在不斷的後退,殘陽照在光禿禿的斷木上,射下斑駁交錯的橫影,微微浮動。一陣冷風撲面,我打了一個寒顫,殘留的一絲困乏,頃刻間清醒過來,放下車簾稍稍往裡面挪了挪,車內馥郁暖香。我舒服的伸了個懶腰,揉揉酸痛的肩膀,換了個姿勢重新躺下。

    我,江都國的大公主,瑾誠公主。今日是我出嫁的日子。

    撫摸著身上的大紅嫁衣,輕輕笑開。

    聯姻,皇家中成員逃不開的命運,亦是外交政治必不可少的手段。政治婚姻向來沒有幾個好結果,我自打懂事以來便知曉其中的厲害關係,無他,我娘親便是最好的例子。

    說的好聽,為了國家利益,為了兩國互惠互利,共同繁榮發展,促進兩國文化交流。說的難聽,我們不過是牽制兩國的棋子罷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娘親說:「一世溫柔,兩情相悅,三千繁華,不過一捧黃沙,到頭來終是抵不過那半壁山河。」

    那日傾盆大雨,雷雨交加,是娘親貶入冷宮的日子。那日,亦是我的生辰。

    那天,我聽宮女們說,說娘親坐在怡和殿的門前坐了很久,娘說,她在等,等那人握住她的手,許她一世溫柔,驅她一世沉寂,帶著寵溺的口吻緩緩的同她說:「寧兒,隨我回去吧。」

    霓裳遮肩,輕攬入懷,執手相握,能吻去眉間珠淚。

    然,那人沒有來,終是沒有來。

    「去年紫陌青門,今宵玉魄雲魂。斷送一生憔悴,只消幾個黃昏……」娘親倚在門邊淺唱,一遍又一遍。

    那年怡和殿前的池塘,蓮花開了滿池。

    娘親為我取字,琂。物情今已見,從此願忘言

    於是,他們說我的娘親瘋了。但我知道,她沒有,她比任何人都清醒。

    我聽娘親的管事姑姑同我說,娘親在誕下我的第二日裡,便托人送我入了丘山。送我那日裡娘親直直的看我:「琂兒,這個皇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我送你出去吧!你可願。」而我只是靜靜的看著她,不哭,不笑,只是定定的看她。

    娘笑了,她說:「琂兒,你是不同的。」

    我不知道娘用了什麼法子,我一直都想不通。我問娘,娘只是笑,乾枯如柴的手,緩緩的摩挲著我的額間,一遍一遍。

    一陣細風輕拂,吹開我額間的烏黑的碎發,那裡赫然顯出三個若蓮瓣狀的紅色傷疤,交替著印在那裡,娘忽然摟著我哭了,悲傷的,絕望的,愧疚的……

    我伸手摸摸隱藏在發中的如蓮瓣狀紅色傷疤,無聲的笑開。

    紅傷,寓意不祥。母親大人,你再怎樣擔心怎樣防,我如今依然同你一樣,踏上了這一條不歸路。

    我往著銅鏡裡這張不熟悉的臉,稱得上是驚艷絕倫,卻怎的都不適應。忽然摘掉生活了一十八的面具,要去適應這張陌生的臉,怎樣都不太習慣,就如同現在的這個身份一般。

    輕輕的翻了個身,將身子連同頭一起用被子蒙住,既然逃不掉脫不開,那不如索性該吃吃該喝喝,不吃飽睡足哪有力氣—逃婚。

    大約在行車的第六日下午,終於到達了遼國國都—郾城。

    遼國的使節早已等在了城門下,三軍列隊,百姓夾到而迎,送親的儀仗隊都不免發出驚歎,不論是他們連我這一國公主,算是見過場面的人也都被驚了一跳,可見隊伍之龐大。按捺住心情,透過珠簾縫隙中向外看去。城牆上,茶樓裡,客棧中,街道旁,大約能有個空隙的地方都被擠滿了人,書上說的人山人海,大概就是這個景象。我瞇起眼粗略的算了一下,約莫有上萬人圍觀。心內歎道:「物阜民豐,便是如此吧。」

    不是不激動的,自小到大,只在十歲那年,因宗譜規定,主宗上下,天室宗親,皆要參加祭祀大典,於是我得了聖旨,同我的其他名義上的弟弟妹妹們,一同參與皇家的祭祖盛典,是以才有幸見著盛世的場面。

    試想饒是官家人平時都深居簡出,更遑論居住在皇宮內院的人,若是能瞻仰容顏一二,也算的是三生有幸了。是以祭祖的時候,是最佳時機。

    當然這祭祖也不是每年每月都有,江都國每十年一次大規模的,每年只要在皇廟燒燒香,象徵型的跪拜一下,說些官方的祈福之類的話便也算完事了。如此,這場祭祀才能引得民眾如此瘋狂圍觀。

    我記著那場面也不過千人,後來回去把這件事告訴歲莫聽,他道是我小題大做,山外有山,我見的不過一隅之地,有什大驚小怪。我道他不過是艷羨我罷了,也不足與他辯論,如今見這陣勢才知道他是個金句帝。

    終於越過重重圍觀,抵達了驛站。

    兩國使節互通佚文,一番官方的交涉之後,遼鄞的使者便領著我們進了遼國最大的驛站—凰站。

    話說這鳳凰的凰字用的很為大氣,估計這開客棧的東家是想彰顯自己的文采,抑或是想震懾一下其他的店家,又或是這店家本就有點異於常人的思維,這兩字放在一起,著實讓人覺得有些霸氣測漏。

    我本是個好學之人,荀師傅說:「不懂就要問,且要不恥下問,方為上上人。」我覺著師傅是個有文化的人,於是將這一名言記在了心上,作為自己的座上銘。

    我本著不恥下問的原則,含蓄的喚住急於奔走的遼鄞國引路的使者:「大人且慢行。」

    只見那使者身形一頓,面露愁容,緩緩轉身,俯首拜上一禮道:「公主何事?」

    我點點頭算是應禮,清了清嗓子,朝他莞爾一笑:「陌傾聽聞遼鄞國,國風嚴謹,民教盛行,上至皇家宗室,下至三歲頑童,皆受教點學。是以掃街老嫗,或是那破廟乞者也能吟詩作對,心內當真是佩服有加,也對天國真正是嚮往已久。」那使者聞言面上破有幾分喜色,自豪應道:「這是自然。」

    我點頭,頓了頓繼續道:「「凰」本作「皇」。「皇」寓意「群隨王者」。而在「皇」的外圍加上「風」字框,則意為「跟隨鳥王的大批鳥群」。本義跟隨鳥王飛行的鳥群。」

    使者聽言面露疑色,但也未覺得哪裡不對,隨點點頭道:「正是。」

    我施施然上前,笑容加深,溫和言道:「那這「凰站」是否可以解釋成很大批鳥休憩的地方?」

    只見那使者已面露不悅之色,但出於禮貌仍是點頭稱是。

    我見狀一聲冷笑,面目肅容,厲聲斥責道「既是鳥館之地,何以招待我堂堂一國公主。汝等置我國威何在?待爾遼鄞國譽何存?」

    那使者許是被震懾道,一時無所不知所措,竟愣在了那裡。整個人如被蚊蠅哽住了喉嚨,吞不得,吐不出,憋的臉上五顏六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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