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6章 和好 文 / 風止雲棲
當——卡嗒——
血光凜凜的長劍,精美絕倫的劍鞘,同時被顧元微扔到了地上。
眾人如夢初醒。
原在撫琴的白衣美人,雙手捂上腰側,指縫之間,湧出汩汩血水。疼痛、恐慌,令他再難支撐坐姿,蜷縮在地上。
顧元微的臉頰帶著不正常的暈紅,一雙美眸卻冷若冰霜,掃過僵立在內殿紗帳之內的喬暮陽等人。「本殿下最惡媚香之流。」冰渣子般的字眼,一個一個的從她粉潤晶瑩的唇中蹦出來。「福新。」
「殿……殿下?」
「立刻著人去其他美人休憩之處搜查。」
「是,是。」
「先把這人抬下去,給他止止血,不要死了就成,衣服也不用換了。」
福新一聽,趕緊揮手,讓宮人把這個可憐的美人抬下去。哎,要說這催情香,男女之事用來助情地多了,宮中雖不能明面上用,可暗裡少用些助興,也是陛下默許的。誰曾想,這麼平常的事兒,到十殿下這裡,就跟踢到鐵板子似的。嘖嘖嘖,看這血流的,小臉白的,她這個沒男女之心的人看了都不捨得,真不知道殿下怎麼下得去手。
顧元微長袖一拂,背著手就往外走。
走了幾步發現喬暮陽沒跟上來,回頭冷冷道,「一屋子的催情香,你還愣著幹什麼,出來!」
喬暮陽被顧元微這一喝,那是真的清醒了,提了下擺,就往外逃。哪知腳底下忽然一陣鑽心的疼,他腳掌一撇,人就往一側倒去。
顧元微早就發現了喬暮陽腳下的血印,奈何她現在正是藥勁上湧的時候,又不知他這是在鬧哪一出,也懶得管他,打算讓他吃吃苦頭。可到底還是不捨得,關注著喬暮陽,是以喬暮陽身子一歪,她即刻上前拉住了他,往懷裡一帶,咬著牙道,「你到底在幹什麼!」
喬暮陽一顆心本就沉沉浮浮,一會兒地底一會兒雲端的沒個定數,這時候被顧元微再次一喝,眼眶頓時就紅了,眼淚毫無預警的掉了下來。
顧元微摟著喬暮陽,肌膚相觸的地方,只覺得涼絲絲的,那美好的觸感,一瞬間鑽進她火燒火燎的心坎兒裡,舒服得她想大聲喟歎,腦子裡有個聲音不受控制的叫囂著,想要更多更多。理智,正遭受著前所未有的衝擊。
此時,她也管不了喬暮陽哭得怎麼委屈,怎麼可憐,強硬地把人往外一推,手卻沒敢放開,還是扶著她,低吼道,「你個大男人哭什麼哭!有本事上演苦肉計,就給我受著。」說著,毫不憐香惜玉地扯著人往外走。
福新正指使著宮人把那個受傷暈了過去的美人抬出去。聽著顧元微的話,幾人默默的縮了縮脖子,抬著人,盡量靠著邊邊上走。
幾乎同時的,幾個宮人都萬分同情地往喬暮陽身上瞥了眼。原來十殿下真的不會憐香惜玉啊,看看十王君,懷著孩子呢,還被這麼呼來喝去的。還不准男人哭?十殿下真是太不講理了,男人不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搏妻主垂憐,還能幹什麼啊。
顧元微徑直拽了喬暮陽回他禁足的側殿,賞了那兩個沒照顧好人的侍從每人十板子,令人去太醫院找了個男醫者給喬暮陽看傷。也不等那男醫者來,她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喬暮陽被顧元微剛才那一喝,早就不敢哭了。只是眼裡還噙著水光,望著她匆匆而去的背影,想起手腕處滾燙的觸感,心裡五味陳雜。她到底還是在意他的,她到底還是守著她給他的承諾。
隔日一早,天濛濛亮。
九皇女府外大門前,放了六張木板,每張板上都躺著個人。
其中一人雪白的衣袍上,下擺儘是血色,不知死活的躺在那裡,看得人觸目驚心。另五個亦是穿著淡色衣袍的人,屁股上都是紅瑩瑩一片,顯見是被人打了板子,打得屁股都爛了。偶有人路過,驚呼著跑開。不一會兒眾多百姓,湧到了九皇女府門前看熱鬧。
九皇女府的大總管一大清早人還沒怎麼睡醒就被人請到了大門口,一看到眼前這景象,頓時什麼瞌睡都沒了,驚呼著跑去向金瑞霖稟告去了。
金瑞霖一聽,便讓人抬進府,還特意命人去宮裡請了御醫來給這六人診治。
福新苦著臉回到長生殿,剛才,她被師父鄧忠德叫去問了話。因為是顧元微性情暴虐,虐殺侍君的事,在朝堂上傳開了。這事傳得也忒快了點,就天不亮她把人送出去的,怎麼那麼快就傳遍了。今日早朝,還專門有御史彈劾起了這事,要不陛下發怒,直接把御史的折子扔了回去,這事還有得鬧騰。
福新輕輕吁了口氣,好在陛下對十殿下實在偏愛得厲害,不予追究,不然她也有得受了。
顧元微正在撥弄琴弦玩耍,見福新回來了,她頭都沒抬,「本殿下說過,不會有事。」催情香之流的東西,都是勾欄裡頭用的下三濫手段,她用這樣的名義打罰,金天翊都不會說什麼。至於,是不是下手太狠了些,呵,老實說,要不是顧念著那幾個男子也是身不由己,她可不會就捅個小窟窿,給幾人來幾大板子。雖是看起來血肉模糊,實際上就是皮肉傷,過幾天就好了。
福新繼續苦著臉,「殿下,就算陛下不會追究此事,可如今,您殘虐之名,可是傳遍了整個皇都呢。」這樣的名聲,怎麼爭大位啊。
顧元微嗤地一笑,她要的就是這暴虐的名聲。金瑞霖不是喜歡裝好人嘛,那她就做那個惡人,惡到讓人退避三舍。她金瑞霖想再跟她玩陰的,就別怪她直接撕她的臉。更何況……顧元微想到這幾日她分析出來的結果,就咯咯咯笑了起來。
蕭氏剛剛滅了,金天翊好不容易一手抓權,高枕無憂,她雖然五十歲了,可常年習武,身子骨健朗,估計再活個十年二十年都不成問題,這時候再立太女,成為自己的掣肘,可真不會是金天翊會做出來的事。這樣就很好的解釋了,當初為什麼金天翊會把帶兵擒賊這樣占功勞的好事情分派給她。畢竟,像她這種半路認回來的女兒,朝中沒有根基,功勞再大,也不會威脅到她。
她要是如金天翊似的,是個掌控欲極強的人,一定會喜歡自己這樣的殘虐又驕縱跋扈的女兒,因為這樣的女兒得不到大臣的喜歡,想要立足,只能靠金天翊的寵愛,相信金天翊會很樂意給她放權,讓她去膈應金瑞霖。
今日金天翊對她的袒護,更是印證了顧元微的想法,讓她心頭大定,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她本就不稀罕那什麼皇位,她要的就是隨心所欲。顧元微朗聲大笑,手指胡亂在琴弦上一撓。別怪她想得陰暗,她就是這麼個人,想事情總愛往最可怕的角落琢磨。
福新只覺魔音穿腦,低著頭悄悄把眉眼皺成了一團。殿下還真是越活越像個小孩子了,看來,甭管多大的人,寵過頭了都是禍啊,看這十殿下被陛下與皇貴君寵得,簡直是無法無天了。早上她陪著殿下去皇貴君那請安,殿下直接對皇貴君說了這事,皇貴君除了說她下手重了些,再沒別的話,連重話都沒有一句,這真是……真是……
福新還想再勸幾句,見顧元微瞥過頭往她身後瞧,也跟著轉過頭去,原來是昨晚上剛剛被遣去照顧十王君的侍人。
「稟殿下,十王君問,您現在可有空見他?」
顧元微聞言,站了起來,「別跟來了,我總覺得屋子裡還有味兒,你再著人開開窗子,熏熏香。」
福新屈膝一應,立刻著人動手。
顧元微到的時候,喬暮陽正跪坐在案几旁,側著身子取什麼東西。
顧元微掃了眼站在兩邊的侍人,示意他們出去。然後靜靜的站在那裡,打量喬暮陽。
今日的他,長髮沒有盤起戴冠,而是高高一束,任長長的發尾自然垂下,貼在頸後,襯得那頸間的曲線異常修長優美。
那身象牙白的金銀線祥雲刺繡袍很適合他,襯得他更加清冷俊雅。
案几上放著煮茶的一應器具。
喬暮陽聽到侍人離去的腳步聲,回過頭來,正好與顧元微打量他的視線一觸。他原本俊朗沉靜的面容,露出一陣狂喜,把他清冷的氣質頓時掃得煙消雲散。
顧元微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來到他的對面坐下,卻是一言不發。
喬暮陽被顧元微笑得心裡發毛,從昨晚開始就想著要跟她說的話,忽然一句都記不起來。他有些緊張的避開顧元微的注視,正準備從茶盒中取出一塊餅茶。
顧元微抬手,直接從他手裡取走了茶盒。
「啟年?」
顧元微不應,正襟危坐,長長的睫毛半垂著,專注著手中的動作。
烤茶、碾茶、煮茶,那白玉般的手指,微微曲著,靈活又靈巧,在空中遊走,有一種奇異的柔美感。
喬暮陽看得發愣,顧元微的動作有種奇異的魔力,令人一瞧,就被吸引了心神,可那過於柔軟的動作,又帶了種難言的怪異。
茶水三沸之時,顧元微將二沸時盛出的沫餑澆烹茶的水與茶,量入少許。
靜待片刻,茶湯煮成。顧元微均勻的斟入茶碗中,親手把一杯放到喬暮陽面前,「分茶向來有同分甘苦之說……」清潤柔美的嗓音,在滿室茶香的殿中緩緩響起,「不過還有種說法,便是雨露均分……」
喬暮陽聽到同分甘苦四字,便忍不住想把茶碗捧了起來,嘗一口其中的甘與苦。可緊接著那「雨露均分」四字,讓他把手猛的縮了回來。他倉惶地繞過案幾,膝行到顧元微身旁,握著顧元微的手,低著頭不敢看她,只一個勁地急急說道,「啟年,我錯了,啟年,我再不說那樣的話了,啟年,你不要納旁的人,求你,求你不要納旁的人。」
顧元微側著頭,如頓悟般,閒閒的道,「哦,怎麼現在不怕我憋出毛病了?」
「我……我……」喬暮陽急得發白的俊臉頓時漲紅起來,頭垂得更低了些,背微微弓著,彷彿要伏到地上去了,「我伺候你,啟年,我……會小心的……會很小心的……」
顧元微看那白皙的脖子都跟著紅了起來,終於再繃不住那嚴肅的臉孔,一把拉正了喬暮陽的身子,磨牙道,「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沒男人會死還是怎麼的?」
喬暮陽眨眨眼,這回答,好像是答應了的意思吧。可他望著顧元微似笑似怒的模樣,還是有些不確定,「啟年,你不生氣了?你答應我了?」
顧元微不滿地哼了哼,「我昨晚上剛找了個人侍寢,你就戳了一腳底血地來見我,我要是真納個人進來,你是不是要給我抹脖子看了?」語氣中雖儘是諷刺之意,可那粉唇卻漸漸的彎了起來。
喬暮陽羞愧的垂下頭,「我……我是不小心踩著的。」說著,又小心翼翼的抬頭看顧元微,卻是認認真真的問,「若是真有那一天,我抹脖子真能阻止你麼?」
顧元微真是要被氣笑,決定給這個不開竅的好好上一課,「你抹脖子有什麼用?若真有那一天,你一抹脖子,可不是正好給後來者挪了位?」
「那我該怎麼辦?」喬暮陽一臉虛心求教,試探著摟上顧元微腰際,見她任他摟住,便又向著她挪了挪摟得更緊了些,「若是真有那一天,我該怎麼辦,啟年?」
顧元微無奈地歎口氣,摟住喬暮陽的肩頭,「你不再做這樣的蠢事,就不會有那一天。」
「嗯,我不會了啟年。你應了我的,不能反悔。」
顧元微垂眸,凝著那雙殷殷期盼的墨瞳,默默點頭。還不算太笨,這麼輕輕鬆鬆的,又討了她的一句承諾。顧元微抬手,抽走了喬暮陽發間綠中夾了綿白的玉簪,這髮簪太次了,她看著礙眼,五指輕輕地梳理著那柔滑的墨發,「往後,少發善心,有些人,你憐憫他,還不如憐憫一條狗。」
喬暮陽乖乖的伏在顧元微懷裡,任她把玩自己的頭髮,嘴裡不滿的嘀咕,「你知道我如今愛胡思亂想,你還讓他來。」
顧元微挑挑眉,她還真是把人寵壞了,這一轉眼功夫,又敢來跟她對嘴了,「那我下回再讓他來,治治你這心軟又愛胡思亂想的毛病。」
「啟年!」喬暮陽低吼著,直起脖子。奈何被顧元微一眼盯來,剛起來的氣勢,立馬又消失了。
顧元微很滿意自己還能管得住他,繼續諄諄教導,「往後,你二人對上的時候還多著呢,對敵人多一份仁慈,就是給自己多造一份殺機。也許,到不了那一步,但是,我顧元微做事,從來不給敵人多留半分勝算。所以,收起你的惻隱之心,別蠢得被人利用還不自知。」這也便是她為何會在喬暮陽第一眼見到喬暮軒露出憐憫之時,就讓兩人直面相對的緣由。喬暮軒還真是不負她所望,一出面就給喬暮陽上了這麼深刻的一課,想來這次的事,喬暮陽應該可以記很久了。
「我知道了,啟年。」喬暮陽應地很用力,似乎在表決心,但他還是不忘喃喃自語暗暗狡辯,「我哪有那麼蠢」
作者有話要說:女主好龜毛,管的真寬。
0.0不過我還挺喜歡兩個人作來作去的。
惡趣味,不想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