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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堪回首 文 / 一半浮生

    病房內一片昏暗,他睜大了眼睛,看著虛無而黑暗的空間,暗啞著聲音道:「剛到加拿大的時候,我曾經離家出走過半年的時間。為了不讓他們找到我,我扮成乞丐在橋洞中睡過,和一群流浪漢徒步穿越幾個城市,只為了能找到一個棲身之地。」

    微微的頓了頓,他接著道:「但是,我太低估他們的能力了,在半年後我從火車站中被逮了回去。」

    「你知不知道被人強迫著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是什麼樣的感覺?現在的我是行屍走肉,而以前,對於還幼稚天真的我來說,簡直就是生不如死。」

    他的聲音苦澀而低啞,在黑暗而寂靜的房間中異常的清晰,每一個字符都像是能刺破耳膜一般。

    「我始終不願意讓別人掌控自己的命運,於是,在被逮回去之後,就被送入了全封閉的寄宿學校。他們大概以為,在那個地方,就能完全的將我禁錮。可事實卻並非是像他們所想的那樣,年輕永遠都不缺的就是激情。」

    「強制只會讓我更加的厭惡所有的一切,沉默任由擺佈不過是在等待時機,等待一舉成功,永遠脫離束縛的機會。而在那個學校裡面,和我有著相同命運的人太多。在教官和家人的壓迫之下,所有的人都像是野獸一般以自己以為激烈的方式反抗。為了擺脫命運的束縛,甚至有人不懼怕死亡,從教學樓樓頂跳下,只為了宣洩內心的不滿。」

    「可是,這種方法卻並不能讓家長和學校妥協。他們依舊我行我素,他們仍然相信,封閉的空間和嚴厲的教官會將我們身上鋒利的刺給磨平,最終成為他們想要的那類人。」

    他呆呆的盯著模糊不清的天花板,進入了痛苦而又漫長的回憶之中。

    那個冬天,是他到了加拿大之後最冷的一個冬天。為了鍛煉他們的意志力,冬天裡沒有熱水,沒有空調,每個星期只有一次熱水淋浴的機會。

    那所寄宿學校中的孩子,多半都是飛揚跋扈,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千金小姐。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中,很多受不了利用每個星期一次的通話機會向家人求救。

    本以為,會獲得解救,可是家人卻是冷漠的掛斷電話。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就有十個人自殺於學校中。都是跳樓,這是痛苦最少的方式。

    那些被白布掩蓋的屍體下都是一張張青春而充滿活力的臉,學校子中的氣氛壓抑惶恐到了極點。大家都很清楚,也許,自己哪一天也會成為白布下掩蓋的一員。

    終於有受不了的人開始糾結起來鬧事,學校中混亂成一片。而他們宿舍,是唯一沒有參與的。他帶領著他們蟄伏在混亂之中,等待著逃離的機會。

    那一天晚上,下著很大的雪。學校中唯一的兩名女教官,被一干早已不滿很久的學員拖到雪地中輪|奸。他們宿舍中的十幾個人趁著混亂的時分打暈了門衛逃離。

    都是十幾歲的孩子,身上沒有任何的技能,逃離了學校之後立即便加入了當地很有名的黑|幫之中。懷著對這個世界的憤恨,吸粉,鬥毆成了家常便飯。

    在一次火拚中,他們寡不敵眾,一起從宿舍中逃出來的十幾個孩子,死了九個。他也希望自己能就此死掉,但是最後他那個有些能耐的姐夫在關鍵時刻趕到,將他送去了醫院中。

    但卻因為送去的時間晚了,手術並沒有很成功,只是將命給揀了回來。從此心臟卻落下了毛病。

    想起那一張張同甘共苦卻已經永遠離開人世的充滿活力而又無力反抗自身命運的臉,他知道,只要他活著一天,便永遠無法逃脫命運的掌控。

    他們最終還是將他變成了他們想要的人,只是,他卻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他不恨他們,但也不愛他們。

    即便是現在,也仍然一樣。

    他離開的那年,他最怕的不是即將到來的陌生環境,而是,同她的分離。

    他曾經妄想過一次次的逃回國,但是,他的家人顯然不會允許。他一次又一次的逃離,一次又一次的失敗。這樣的遊戲,成為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有時候,他會為了出生在那樣一個富有卻冷血的家庭感到悲哀。

    他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個繼承偌大家業的工具而已。

    蕭子蕭躺在暖氣充裕的病房中,卻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她能夠想像那種絕望的心情,她能體會得到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

    可是,她卻無力安慰。

    顧易辰在第二天下午便被送回加拿大做檢查,蕭子蕭忽然陷入了壓抑而又悲傷的心境中。

    時間對顧易辰來說,確實是一把殺豬刀,一刀刀的將他凌遲。以緩慢卻又堅定的速度,將他變成了一個他自己也不認識的人。

    週末,她去了南山。她的母親,便葬在南山公墓中。大冬天的,墓碑被點點殘雪所覆蓋,異常的淒清蕭條。

    上山的小路上已經結了薄薄的一層冰,饒是她穿的是摩擦性比較好的運動鞋,也跌了好幾跤。

    上山之前,公墓的管理員讓她等雪化了再上去,她只是微笑著道謝。

    站在冰冷的墓碑前,看著墓碑上那一張年輕而溫柔的笑臉,她突然的失去了所有的語言。

    她本以為,她一定會狠狠的大哭一場,或者是坐在墓碑前說著遙遠的記憶中的瑣事。但是,卻都沒有。她在呼嘯的寒風中站了一個多小時,直到身體僵硬冰冷。

    下山的時候,天空更加的陰沉。冰天雪地中呈現出死一般的寂靜。草叢中有鳥兒受到驚嚇,撲稜著翅膀,消失在佈滿陰霾的天空中。

    往下走了二十幾米的,這冰天雪地之中竟然還有另外一個人立在淒清的墓碑之中。烈風肆意的吹掃著他的髮絲,他正在抽著煙,聽到腳步聲,也沒有回過頭。彷彿天地間只有他一個人。

    剛到山下,蕭子蕭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邊的不起眼的黑色輝騰。她微微的愣了愣,隨即走進了公墓的管理處將剛才管理員借給他的傘還回去。

    出來的時候,那輛輝騰已經不見了。新鮮的車輪印顯示著這不是她的幻覺。

    回到公寓中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不知道是吹了冷風還是什麼緣故,她的頭竟然有些昏昏沉沉的。出了電梯,看到穿著黑色大衣,帶著一如往昔的溫和笑容的顧易辰,她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呆呆的站在了原地。

    「子蕭,我回來你了。」他微微一笑,張開了雙手。

    熟悉的聲音傳入腦中,蕭子蕭在呆愣了兩秒之後,衝入了顧易辰的懷中。他的懷抱一如既往的溫暖,帶著淡淡的熟悉的香味。

    「好了麼?」她緊緊的摟住他的腰,低低的問道。

    「沒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顧易辰微笑著揉著胸前柔軟的烏髮,眼神中是濃濃的寵溺以及化解不開的柔情。

    冰箱中雖然有蔬菜,但是蕭子蕭還是去了附近的超市,買了一隻土雞回來給顧易辰熬湯。他現在的身體,就需要多補補。他幾乎不吃肉,所以,就只有多喝喝湯了。

    晚上,暖黃的燈光下,潔白的長桌上擺了四菜一湯。麻婆豆腐,清炒菜心,醬爆茄子,西紅柿炒雞蛋,唯一的肉就是下午買的土雞湯。

    顧易辰坐在桌子前,微微的皺了皺眉頭,抬起頭道:「超市裡已經缺肉了嗎?」

    他可記得某個人可是無肉不歡的啊。

    「沒有啊,冰箱裡還有呢。你不是不喜歡吃肉嗎?」蕭子蕭一邊盛著飯,一邊開口說道。

    顧易辰聽到這話輕笑了起來,走到蕭子蕭的身後替她解開圍裙,低笑著道:「子蕭,你對我那麼好,我以身相許怎麼樣?」

    心裡微微的有些苦澀,她硬生生的將脫口而出的不稀罕給吞了回去。勉強的笑著道:「你要是以身相許,不知道多少人又要說好好的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顧易辰笑了起來,戲謔道:「那你是鮮花還是牛糞?」

    「有顧少這朵美人花在,我自然只是牛糞了。」她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

    顧易辰被她的樣子逗樂,揶揄道:「我怎麼覺得你挺不甘心的?」

    「不,我很有自知自明。」

    吃完飯,蕭子蕭進廚房洗碗。而顧易辰則是環抱著手站在廚房門口,微笑著看著廚房中的一切。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道:「子蕭,過了春節,我就要回加拿大了。」

    蕭子蕭的背影怔了怔,手中的碗差點兒跌到洗碗池中。

    「為什麼?」過了良久,她才低低的問。

    「沒有為什麼,我來這邊,本來就是暫時的。」顧易辰的聲音很平靜,一雙幽黑的眼眸在暖黃的燈光中漸漸的失去了焦點。

    空氣彷彿凝滯,只剩下水龍頭中流水嘩啦啦的聲音,以及清脆的瓷碗碰撞的聲音。

    直到碗快要洗完,蕭子蕭才低低的嗯了一聲。聲音很小,卻是如靈蛇一般輕巧的鑽入了顧易辰的耳朵中,胸口傳來一陣陣的鈍痛。

    她說嗯,她只是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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