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此消彼長 文 / 意忘言
第八章此消彼長
宋薇先前病著,已是有一段時日沒有到蔣老太太這邊請安了。原以為老太太對她多半沒什麼好臉色,指不定還要說上幾句。誰料剛進了門老太太就一臉親切地要蔣明珠扶她坐下,很是噓寒問暖了一番。
事有反常即為妖,宋薇不覺得老太太會忽然轉了性子,更不會認為老太太忽然就變得這麼看中她了。那想必就是對她有所圖了。想到這裡,心下便有些忐忑。
蔣明珠卻是心知肚明,一看蔣雲一臉怒氣地坐在上座,柳氏和蔣明瑜垂著眼立在一旁,更是確定了幾分。
蔣老太太見這母女兩都不說話,兒子又黑著臉一言不發的,只得自己開了口:「聽說你前幾日病著,我也沒許蔣雲去擾了你,現在可是大好了吧?」
宋薇應了聲是,見蔣雲也抬起頭來,便溫和地朝他一點頭,算是見了禮。蔣雲也不知是尷尬還是心裡愧疚,目光一接觸便低下了頭,親手給宋薇倒了杯水。
若是早上七八年,為他的這點溫柔相待,宋薇或許會歡喜上好幾天,但如今對他早已沒了期待,見狀也只是有點訝異,禮節性地接過來道了聲謝。
蔣明珠看得好笑,也不去點破。只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地跟聶玄「閒聊」。
聶玄也看到屋裡眾人的神色,篤定道:「你爹十有八~九知道這消息是誰傳出去的了。」
「多半叫我們來之前已經訓過那幾位了,」蔣明珠也同意他的看法:「這會兒估計是商量出了解決的法子,要我們配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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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還是蔣老太太先提起了話頭,對蔣明珠和蔣明瑜道:「其實今天叫你們來是想跟你們說個事。慧如(柳氏)前段時候跟我說要給明珠和明瑜換個名字,好把咱們家三個姑娘按照瑾、瑜、珠這樣的順序排下來,我原也同意了,今天跟你們父親一說,他就把我好一通數落,說是長幼有序,嫡庶不同,名字怎麼能亂改?所以我就叫你們來說說,這事就這麼算了吧?」
蔣老太太這話一說,立刻就把整件事的責任推到了柳氏身上,她只是「一時糊塗」,而蔣雲則變成了「明辨是非、嚴詞拒絕」。蔣明珠心中嗤笑,只故作驚訝:「可是父親不是說了年底開宗祠的時候給我們換麼?」
蔣雲咳了一聲,解釋道:「不過是隨口玩笑幾句罷了,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這解釋蒼白得連蔣雲自己都不信,蔣明珠卻並不辯解,沉默了片刻後一點頭,恭敬道:「是,女兒明白了。」
蔣雲對她的知趣非常滿意,剛才的尷尬也消了一半,正色道:「其實本就是家裡說來玩笑的小事,不知是誰多嘴傳了出去,惹出了不少流言。往後你們再聽到這種閒話,也要與他們說清楚,可記住了?」
他這話一說出口,蔣明瑜就往柳氏身後縮了一點,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這不打自招的舉動眾人都瞧在了眼裡,蔣雲雖然早已知道這話就是她和蔣明瑾往外傳的,看到她這副畏縮怕事的模樣還是一股子生氣。蔣明珠看他眉頭緊鎖,額角青筋都顯現出來,心知他氣得不輕,乾脆藉著給宋薇添茶的機會給她使了個眼色。
宋薇會意,略坐了一會兒,和老太太聊了兩句,就說大夫交待了要按時服藥,這會兒該回去了。
蔣老太太豁出了老臉給兒子變相賠了不是,這會兒看到她們母女就覺得老大不痛快,自然連聲說好,吩咐兩個大丫頭提著燈籠送她們回去。
蔣明珠回到屋裡就忍不住笑出了聲,宋薇莫名所以:「明珠,你說你爹怎麼忽然就變了主意了?」
「娘這兩天沒出門,不知道外頭都是怎麼說的,」蔣明珠忍著笑給她解釋:「前天沈瑤來找我玩,跟我說起的。聽說最早是明瑾和明瑜去了李閣老家夫人辦的賞花會,把要改名的事兒說給閣老家兩個孫女兒聽,後來都傳開了。大家都說禮部尚書,禮不尚書。」
偏寵妾室和庶子女,本也不是多大的事,可是鬧開了到底難聽,何況竟還想讓妾室和庶子女爬到正妻嫡女頭上,這話傳揚出去,各家的當家夫人都是十分不屑。
這些富貴人家,男人多半都有那麼一兩房妾室,正房夫人們一來對宋薇蔣明珠的遭遇有些同情,二來也怕自己家裡的小妾有樣學樣,哄得丈夫做出出格的事來,給自己添堵。多半都回去當個笑話說給了丈夫聽,暗示「你可別做出這種惹人笑話的事來。」
連最初想出這個法子的聶玄也低估了這些夫人小姐們傳話的力量,沒想到會這樣一傳十十傳百,最後竟鬧得朝中大臣都對蔣雲有了些看法。
宋薇自然不知道蔣明珠在這裡頭都做了什麼,只是慶幸柳氏母女自己犯傻,反而給她們搬去了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
蔣明珠只是笑。
聶玄還有點替她惋惜:「可惜你也看不到你爹發火的樣子。」
蔣明珠想像了一下,也樂了,笑過之後才有點擔心:「看我爹的樣子,雖說是氣極了,但還給她們打掩護,沒有明著說是誰傳的消息。多半還是偏著他們。至多也就是消停幾天,等風頭過去了,她們還得給我們這裡折騰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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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蔣雲的態度,蔣明珠都能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柳氏做了他十幾年的枕邊人,更是把他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見他並沒有當著宋薇和蔣明珠的面給自己難看,就知道他還是心軟的。一踏進自家院子,眼淚就直往下落。悶聲擦了,又去給蔣雲沏茶。
蔣雲還在氣頭上,但看到她慌得手足無措
地,差點磕到了桌角,還是消了點氣,扶了她一把,讓兩姐妹和下人們都出去。
柳氏一半是裝,一半是當真痛惜這一回偷雞不成蝕把米的行為,蔣雲這一扶,更是讓她有了底氣,哽咽著喊了一聲「老爺」,便跪了下來。
蔣雲倒是一愣,看著她仰著臉看著自己,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就有點鬆動,只是想到朝中同僚和下屬看自己的那種眼神,才又狠下心來,冷冷道:「你做的好事!」
柳氏低泣不語。
蔣雲又是氣又是恨鐵不成鋼:「你長不長腦子?這種事也好到處亂說的?」
「老爺是我一時糊塗,」柳氏哀聲道:「可我我也是怕宋家那位公子回來,會跟老爺頂起來,所以、所以就想先下手為強」
蔣雲幾乎被她氣樂了:「原本你不說,到了時間咱們就把這事安安靜靜地辦了,京中這麼些人家,除了幾個交好的,誰知道她們原本叫什麼現在叫什麼?現下倒好,全京城人都知道明珠是嫡出,明瑾是你進門前就生的了!說不定明天上朝皇上就要問我個不尊禮制寵妾滅妻的罪,這下你滿意了?」
柳氏慘白了臉,囁嚅道:「怎麼怎麼會?」
「怎麼不會!」蔣雲瞪了她一眼:「你們生怕知道的人太少,到處去說,如今可不就是人人皆知了麼!滿城都在傳,我落井下石,宋芝一死就要把他妹妹下堂,縱容庶子女欺負正室。」
柳氏原還打著哭一場認個錯,等過幾個月再求蔣雲把這件事辦了的心思,一聽蔣雲說得這麼嚴重,也是嚇壞了,連連搖頭:「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老爺,那、那現在怎麼辦?」
蔣雲歎了口氣,他之所以會這麼偏寵柳氏,也就是因為柳氏從十六歲就一門心思地跟著他,事事都以他為天。看她六神無主,全心仰賴自己,到底還是心軟了,伸手拉著她坐了下來:「能怎麼辦?只能澄清說都是府裡下人亂傳的,根本沒有這回事。還有,明瑾和明瑜,最近就讓她們別出門了。」
柳氏連連點頭:「那我和明瑾、明瑜說,讓她們這幾天都在家裡。」
「這幾天?」蔣雲長歎了一聲:「這一兩個月都別出門了,免得叫人看了笑話。還有,往後有什麼事,就讓宋薇帶著幾個孩子出去,你在家多陪陪老太太吧。」
柳氏頓時愣住了,蔣雲這話的意思,就是要向大家宣告,宋薇正室的位置不會變。她圖謀了這麼些年,無非就是想扶正,給兒子和兩個女兒掙一個好的出身。
這些年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宋薇幾乎是步步潰敗,這兩年一直深居簡出,眼看著只差一點就能達到目標了,卻因為這次的事一下子被打回原形,叫她怎麼能接受?
蔣雲看她怔愣著不說話,就知道她心裡想不開,倒還解釋了一句:「這次的事鬧得這麼大,讓宋薇出門應酬應酬,好平息流言。好在兒子還小,往後的事,過上三五年再從長計議吧。」
他的話裡到底還是偏向柳氏母子倆的,柳氏這次純粹是自己作孽,知道就算再說破了天去,蔣雲也不可能冒著丟官的風險在這時候給自己撐腰了,只得勉強忍住了眼淚。輕輕點了點頭:「全憑老爺為我們做主了。只是可憐了明瑾和明瑜,這兩年就該議親了,本還想本還想給她們一個光明正大的出身。老爺我、我實在心疼她們。」
蔣明瑾和蔣明瑜平日裡與蔣雲接觸多,又會哄他高興,加上蔣明瑜的相貌最為出色,蔣雲的確也想給她們定一門好親事,甚至偶爾也想過,說不準將來去選秀,能指給皇親國戚。想到她們倆,也是有點惋惜,點了點頭:「行了,雖說是庶出,我留心著,未必結不了好的親事。往後做事可長點心,好歹跟我商量商量,知道了?」
柳氏哪兒敢說一個不字,立時點頭應了,轉頭想伺候他早些歇下。
蔣雲面色複雜:「你自己歇著吧,和明瑾明瑜好好說說,我去宋薇那裡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