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4章 冷眼旁觀生與死 文 / 秦珞
雲若右手拿弓，左手執箭，漠然的站在丞相府的高台上，睥睨著被熊熊烈火淹沒的院落，四周雜亂紛呈的叫喊聲和清水澆至烈火上發出的吱吱聲，她全都聽不見，眼眸透過烈火，緊緊的盯著房中欲隱欲現掙扎的身影。
她的手被綁著，整個人被吊在了房梁之上，從雲若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她驚恐而絕望的叫喊的動作，火勢太大，大得沒人敢立刻衝進去，她的呼喊和掙扎全都成了枉然。
她終於也嘗到了這無助絕望的滋味了嗎，一如當初被烈火熊熊包圍無助彷徨的她，眼睜睜的看著同伴死在她面前，卻無能為力。
如今她終於也到了這個境界，是否也跟當時的她一樣，驚恐和絕望呢，她想，是有的吧。
丞相鄭炳榮站在院中，看著院內升起的大火，滿臉的驚恐，一撩衣袍下擺，快步前行道：「命令下去，出動全府，務必要把夫人救出來！」
聽到他的話，雲若依然沒有動彈，冷眼的看著他走到圍牆旁，拎過下人提過來的水桶，往院內潑，由於剛剛面聖的緣故，他身穿紫色朝服，在烏壓壓的人群中顯得格外的醒目。
「相爺，這火很是蹊蹺啊！」一下人嘶聲喊道，「無數的水潑進去一點熄滅的跡象都沒有，反而越燒越旺，我看再往裡潑多少水都無濟於事的，還是先讓進去把夫人救出來才好！」
「命令下去，務必抓到縱火行兇之人！」鄭炳榮冷喝一聲，咬了咬牙，將手中拎起的那桶水往自己頭上倒，再用被水浸濕的衣袍摀住口鼻，二話不說就衝入了大火之中。
眾人大驚失色的喊：「相爺！相爺——」
雲若眼眸微瞇，眸光微閃，低頭，抬手。拉弓……
她沒有看到的是，在她低頭拉弓的瞬間，一穿著鳳披霞冠女子神色慌張的衝進了火海，由於速度太快。火光太亮，以至於眾人還來不及反應那是燃燒的火焰還是人影，沒來得及驚呼！
圓橙的月，剛好透過雲層，傾灑一片銀白，映出了雲若冷冽的雙眼，左手持弓，右手拿箭，崩開箭弦，用盡全力拉弓。泛著冷光的箭頭，對準掙扎人影心口的方向！
風靜，放箭。
沒能親眼看到手中的箭射中目標，背後冷不防的被人點了穴道，身子頓時無力的向後倒去。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雲若的眼睛，緊緊的鎖住那烈火包圍的房間，如願以償的看到一人倒了下去，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安心的睡了下去。
身後之人抱著她，跳到院中，將她丟給一旁的小廝。自己衝進了火海。
夜色寧靜，火勢依舊。
安國公抱著女兒衝出火海，揮開關切的身影，大喊道：「快請御醫！」
鄭明晨扶著雙手被勒得通紅，受驚過度，面無血色的程芸從裡邊走了出來。
原本慌亂的撲火眾人。紛紛丟掉了手中的木桶，有人已衝出去請御醫，有人遞上銅盆錦帕，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安國公失神的將雲晴放到地上，淚眼婆娑的看著鳳披霞冠。胸前插著一箭，滿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女兒，手顫抖的撫摸著她泛青的臉頰，「晴兒，我的晴兒！」，仰天長呼，悲痛異常。
程芸臉色煞白，身體滑落在地，撲到雲晴身上，亦哭了起來，「晴兒，何苦呢,明日你就要嫁給太子，成為人人羨慕的太子妃，何苦要救娘，何苦呢……」
鄭明晨漠然的饒過三人，睥睨著院落中被壓著跪倒在地上的人，冷冷的出口：「你是何人？為何要到丞相府縱火行兇？」
跪倒在地上之人緩緩的睜開眼，擔憂的瞥了靜靜的躺在地上的黑衣蒙面女子，瞥了瞥鄭明晨，冷哼一聲，轉開了頭。
鄭明晨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正好看到那被自己丟棄到院中的人黑衣蒙面女子，她身邊侍衛團團的圍了一圈，彷彿是怕她逃跑，又礙於主子沒有下令，不敢輕易處置她，只能站在一旁干看著。
鄭明晨皺了皺眉，心中瞭然，一時之間不敢言語。
原來是她的同夥，他尚未搞清楚她為何會出現在他家的高台上，只是憑著背影，他便認出了他，看著她拉弓，朝自家母親的方向射箭，他飛身上前阻止，卻還是遲了一步……
他自責難過，明知道她是傷害自己母親之人，卻還是不忍心傷害她，只將她點了穴道，丟到院落中，等待父親的處置。
潛意識裡，他是相信她不是傷天害理之人，潛意識裡，她不是縱火之人，可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卻容不得他不信，他該拿她如何，手指輕彈，一枚小小的銅錢執到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身上，黑衣人身體抖動了一下，醒了。
雲若掙扎著睜開了雙眼，四周灼灼的目光齊齊朝她望來，個個來勢洶洶，面色不善。
坐起身，低著頭，將自己抱成一團，將頭狠狠的埋進膝蓋裡。
學藝不精，行兇未遂，被人抓個現行，大抵就是她這樣吧。
如今我為魚肉，他為刀俎，她已沒什麼想說的，來的時候她就該猜到，丞相府並不是那麼好闖的，早已做好了葬生於此的準備，此刻不過是多了臨死前的恐懼罷了。
不過，她想做的都已經做了，也沒什麼值得遺憾的了。
「妹妹！」正當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無顧旁人詫異憤慨的目光時，一聲熟悉的喊聲傳了進來。
雲若思緒一下子被拉了回來，猛的抬起頭，怔怔的看著被壓倒在地的人，嘴裡呢喃的出口，「趙九……」
她怎麼忘了，還有人趙九在，她不是叫他放了火就走的嗎，他怎麼會被抓住，憑他的武功，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絕對不是難事！
四目相對，雲若的歉疚和不忍與趙九臉上的驚喜形成強烈的對比，淚悄無聲息的從眼角落下，她又連累了他。
鄭明晨面無表情的看著『含情脈脈』對望的兩人，遲遲沒有動作。
身後程芸的哭聲，夾雜著鄭炳榮悲痛欲絕的喊聲，刺耳的穿入他的耳際，抿了抿唇，閉著雙眼，抬起手，道：「來人……把她……」
話音未落，整齊的步伐以及盔甲撞擊的聲音傳了進來，鄭明幀的冷峻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鄭明幀看了一眼還不停的燃燒著的院落，又看看忙得手忙腳亂的御醫和在一旁哭泣的人，眼眸冷峻的落到左右兩邊的黑衣人身上，大手一揮，喝道：「來人，將他們拖出去斬了！」
雲若含淚看著被迫跪倒在地上，仍然茫然無知的趙九，眼中閃過愧疚，什麼都不懂的他，卻被她連累至生命垂危的地步，她想，他一定是看到她還沒出來，回來尋她，才會被人抓住的。
他純白的如同一張紙，沒有一絲的心機，若沒有她，或許他如今還在那個村落幸福的生活著。
沒錯，她找到他，是一個偶然，不過前幾日的事，她心中煩悶，便想出府走走，身邊沒帶任何人，走著走著就不小心出了城外，到了一個村落中，似乎有什麼牽引著，她鬼使神差的進了那個村落。
裡頭的人都很淳樸，熱情，她靜靜的感受著那一刻的寧靜，卻意外的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當時的趙九正被一個少女拉著往前走，趙九雖然看起來不情不願，卻沒有急著推開她，或者是用內力震開她。
那少女長得很普通，一雙水靈靈的鳳眸，看趙九的眼中帶著幾分愛慕，趙九卻毫無察覺，一路上被她拖著走，似乎不情願，卻沒有不耐煩。
雲若一路跟了上去，那少女嘰嘰喳喳的在趙九身邊說個不停，趙九面無表情，既不回應，也不笑，只是默默的走著。
那少女卻絲毫沒有因為他的冷漠而有一絲的退卻，反而更加賣力的講著自己的事，那清脆的說話聲和笑聲，就連隔著這麼遠的雲若都聽見了。
然後她看到趙九突然轉過身子，一把摀住了她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的嘴，嘴邊只說了兩個字，「閉嘴。」
那少女臉頰頓時浮出紅暈，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卻是猛地點了點頭，待趙九放開她以後，卻完全忽略了他那一聲呵斥，又歡天喜地的在趙九面前說起話來。
雲若莞爾一笑，沒想到傻里傻氣的趙九，也有被逼得吃癟的時候。
那天見過他之後，雲若便開始計劃著今天的事，而她的婚禮，正好給了她一個機會，她知道，丞相府夜間必定是非常忙碌的，忙碌中就會顧不上許多事。
所以她給趙九尋了間丞相府小廝的服飾，命他混進那掛紅綢子的人群中，順帶將火油灑到周圍。
毫不意外，趙九半點都不懂裝飾的天真，很快取得了他們的信任，很順利的在『她』房內灑滿了火油。
雲若偷溜進去給她吃的食物裡下了藥，將她綁了起來，關門，縱火。
卻沒想到，趙九會不聽她的話，傻傻的回來找她。
丞相鄭炳榮聽到鄭明幀的那一聲怒喝，終於從女兒受傷的悲痛中回過神來，站起身，冷冷的看著地上兩名陌生人，怒氣滿佈的臉瞬間變得嗜血，「是你們傷了我女兒？」，猩紅的目光中帶著殺意！